- 儒脈:中國儒家學派史
- 韋力
- 2318字
- 2023-07-06 18:51:30
四 欽命諸儒共修《五經正義》
《五經正義》是唐太宗欽定的“國家項目”,首次奉詔的編纂者有六人,排在前面的是顏師古,其次為孔穎達。學界大多認為《五經正義》實由孔穎達主纂,但是頒布《五經定本》之后,顏師古向太宗提議修纂義疏,為此《五經正義》他列名于前。唐太宗命諸臣編纂《五經正義》乃是源于他認為經籍去圣久遠,文字多有訛謬,且儒學多門,章句繁雜,故下詔令孔穎達、顏師古等撰定五經義訓。《舊唐書·儒學傳》載:“詔國子祭酒孔穎達與諸儒撰定《五經》義疏,凡一百七十卷,名曰《五經正義》,令天下傳習。”
孔穎達是孔子第三十二世孫,從小受家族影響,心向儒學,且博聞強識,《舊唐書》本傳稱其:“八歲就學,日誦千余言。及長,尤明《左氏傳》《鄭氏尚書》《王氏易》《毛詩》《禮記》,兼善算歷,解屬文。同郡劉焯名重海內,穎達造其門,焯初不之禮,穎達請質疑滯,多出其意表,焯改容敬之。穎達固辭歸,焯固留,不可。還家,以教授為務。”
孔穎達曾去拜劉焯為師,劉焯弟子眾多,起初沒有留意到孔穎達有超人之慧,后來發現他的所問往往超出尋常弟子,于是對他刮目相看。隋大業初年,孔穎達舉明經,授河內郡博士。當時隋煬帝征諸郡儒官集于東都,令國子秘書學士與他們論難,孔穎達的回答最為精彩,《舊唐書》載:“而先輩宿儒恥為之屈,潛遣刺客圖之。禮部尚書楊玄感舍之于家,由是獲免。補太學助教。”提問的人都是一些儒學前輩,他們覺得這位年輕人的光芒太刺眼,于是派刺客去暗殺他,禮部尚書楊玄感知道此事后,將孔穎達帶回自己家以此免禍。事情過去后,孔穎達升為了太學助教。
楊玄感對孔穎達有恩,但是此后楊玄感起兵,孔穎達并沒有跟隨。王世充在洛陽起兵時,任命孔穎達為太常博士。唐太宗平定洛陽后,任命他為秦王府文學館學士。唐武德九年(626),擢授國子博士。太宗繼位后,關心政務,孔穎達多次進言。太宗曾問他《論語》中的“以能問于不能,以多問于寡,有若無,實若虛”是什么意思,孔穎達借機展開論述了儒學中心思想,所言深得太宗贊許。貞觀十一年(637),他與眾位朝臣修訂《五禮》,書成后得賜物三百段。
顏師古乃是齊朝黃門侍郎顏之推的孫子,史載其紹續家學,遵循祖訓,博覽群書。唐貞觀年間,他與魏徵等共同纂修《隋書》。貞觀四年(630),唐太宗命顏師古等人考訂五經,顏師古利用秘書省所藏圖籍,加以細心校勘。《舊唐書》載其:“輒引晉、宋以來古今本,隨言曉答,援據詳明,皆出其意表,諸儒莫不嘆服。”他用了兩年多的時間編出《五經定本》,書成之后獻給皇帝,太宗“頒其所定之書于天下,令學者習焉”。
可以說,《五經定本》成了《五經正義》的基礎,這兩部書都有著特殊價值。《五經正義》編纂完成后,頒布天下,成為學子們的必讀之書。但有人指出該書仍有錯訛,唐高宗永徽二年(651),皇帝下令讓中書門下與國子三館博士、弘文館學士等共同考證,兩年之后修訂完成,而后“頒孔穎達《五經正義》于天下,每年明經令依此考試”(《舊唐書·高宗本紀》)。
此事意義重大,正是《五經正義》的產生,使得科舉考試第一次有了標準課本。皮錫瑞在《經學歷史》中說:“永徽四年,頒孔穎達《五經正義》于天下,每年明經,依此考試。自唐至宋,明經取士,皆遵此本。夫漢帝稱制臨決,尚未定為全書;博士分門授徒,亦非止一家數;以經學論,未有統一若此之大且久者。”
《五經正義》從貞觀十一年(637)開始編寫,中間經過兩次修訂,到永徽四年(653)最終編訂,歷時十五年,若從貞觀四年(630)太宗決定統一經學,詔令顏師古編訂《五經定本》算起,這項重要的文化工程長達二十四年。對于此次修訂經學著作的重要意義,范文瀾主編的《中國通史》評價說:“唐太宗令孔穎達撰《五經正義》,顏師古定《五經定本》,對儒學的影響,與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學’有同樣重大的意義。”
為什么《五經正義》能得到如此高的評價,吳雁南等主編的《中國經學史》談到了五經的每一部的修訂人,比如《周易正義》十四卷乃是由孔穎達、顏師古等九人奉詔撰,四門博士蘇德融、趙弘智復審。《尚書正義》二十卷是由孔穎達等人奉詔撰,長孫無忌等二十九人刊定。余外的《毛詩正義》四十卷、《春秋正義》三十六卷等都有孔穎達的參與,并且都是出自多人之手。可以說,《五經正義》乃是集體智慧的結晶。
但《五經正義》也有問題存在,后世詬病的主要是“疏不駁注”,此又稱為“疏不破注”,意思是指選定某一注本為底本,對此進行疏讀,那么疏讀就要維護原注,不可以徑自改變原注。但問題是,若原注有誤,則疏只能為其標注或解釋。但任何事都有其兩面性,因為疏不破注也保證了注文的原貌,更何況孔穎達等人在編寫《五經正義》前,對選擇哪個底本做過慎重考量。比如《周易正義》選擇的是王弼注,對于選擇的理由,孔穎達在序中稱:“傳《易》者,西都則有丁、孟、京、田,東都則有荀、劉、馬、鄭,大體更相祖述,非有絕倫,唯魏世王輔嗣之注,獨冠古今,所以江左諸儒并傳其學,河北學者罕能及之。”
余外,《尚書正義》以孔安國注為本,《毛詩正義》和《禮記正義》均以鄭玄注為本,《左傳》以杜預《集解》為本。可以說,《五經正義》所選底本都是那個時代的最佳底本。不過,后世對孔安國注的古文《尚書》也提出了批評,這涉及該書的真偽問題,但這個問題的爭論始自宋朝,非唐人可知。
對于《五經正義》的優點,吳雁南等在專著中總結出三條。一是以南學為本,兼取南北之長,形成了南學、北學共存的體系。唐朝前期統治者在思想文化方面采取兼容并包的政策,《五經正義》在這一點上體現得很充分。二是對繁雜冗蔓的章句予以淘汰和省簡,這正如《周易正義序》中所言:“去其華而取其實,欲使信而有征,其文簡,其理約,寡而制眾,變而能通。”《五經正義》實現了這個目標,為士子研讀經學提供了簡明的文本;三是在義疏中對義理也有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