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就讀南加州大學時期的那間私人寓所，于午夜時分后派上了用場。

翌日上午9點鐘，基利安靠在陽臺的櫥窗邊看廚灶前的桑德拉·布洛克煎奧地利培根肉，他的肩窩里夾著一只手機，聽筒那頭是麥克·亞當的聲音：

“Hey，Hey，老兄，你去哪兒了？”

基利安套上一件寬松的襯衫，慢條斯理地從上到下系紐扣：“這話我問你才對，昨晚你去哪兒了，電話打不通？”

“我的業余時間，當然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看了今天的報紙沒有？”

基利安瞟了一眼屋里的桑德拉·布洛克：“還沒有，怎么了？”

“麥當娜·西科尼看了我們的電影！”麥克·亞當的音色中透出隱藏不住的興奮，“她在《紐約時報》上公然表達了對《落水狗》的喜愛，尤其是那句挑逗《宛若處女》的臺詞，正中她的下懷！噢天吶，基利安，我已經能想象到我們的票房會像最紅的股票那樣一路爆漲！”

不遠處，桑德拉·布洛克把培根煎蛋焯進了碟子里，基利安沒有像麥克·亞當那樣欣喜若狂，但這確實是一則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第一周之后，我們可以找老福德看看票房數據。”

好萊塢的營銷模式并不一味固定，譬如劇組前往各地的宣傳時間段，有知名大導坐鎮的片子，通常在首映與公映之前，劇組就要在比較重要的幾個州市開展宣傳見面會，例如洛杉磯、西雅圖、華盛頓與紐約；而新人導演執導的影片，他們的宣傳時段通常在首映之后，發行公司必須要確保第一批觀影人員在北美電影圈有一定的話語權，那些影評人與電影人在首映禮上得到的尊重，至少不會在報紙媒體上演化為“傲慢”。

兩個小時之后，基利安回到了腦力激蕩工作室，他拿著今日新鮮出爐的《紐約時報》，關于麥當娜·西科尼的采訪位于報紙的頭版頭條：

“我非常喜愛《落水狗》這部片子，可惜的是，他們的執行導演與發行公司并沒有邀請我去首映現場做客，這實在令人遺憾。”

此后一周的時間，《落水狗》劇組以洛杉磯為起點向北出發，在抵達第一站舊金山之后，記者把話筒遞到了基利安的嘴邊：

“貝克先生，請問您拍攝《落水狗》的靈感源自哪里？”

“各種各樣的懸疑小說，比如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大偵探系列，還有精彩紛呈的警匪片。”

“您的電影拍攝風格具有非常顯著的個人特征，那么作為新人導演，下一部籌拍的片子會是相同的類型，還是想嘗試一下不同的領域？”

“不出意外，應該會是風格相似的動作片，不過下一部片子應該會加入女主角，”基利安開了個玩笑，“畢竟在撰寫《落水狗》劇本前，我們的預算屈指可數。”

“有電影粉絲稱，在看到R級分類的時候，他們以為這會是一部非常火辣的片子，但事實上，《落水狗》似乎不存在違禁鏡頭？”

尖銳的問題終于到了……用不瘟不火的開場提問作過渡，最終問到《落水狗》的存疑之處，在電影圈周旋往來的各路媒體不愧是人精。

基利安未免失笑，雖然他是被欺壓方，但在大眾媒體之前，他不能說MPAA的壞話，不僅僅因為現在的他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新人導演——

給他下絆子的是里卡多·歐文，而并非整個電影協會，盡管基利安并不能確定后者有沒有其他的幫兇。

因此，在采訪話筒前，他有必要保住MPAA的體面，為彼此未來的見面與合作留足臺階。

“我必須承認的是，在血漿的使用上劇組沒有控制好量，整個鏡頭畫面也具有冗重的壓迫感，”基利安紳士而得體地露出笑容，今天的英式西裝把他襯托得宛如從華爾街出來的金融精英，“這可能與劇組中途遭遇的瘧疾有關。”

他適時地把話題引向其他方面，于是一旁其他媒體的記者也遞來話筒，詢問關于劇組瘧疾的來龍去脈。

“這是我的片場經驗不足，在成立制片工作室時疏于防范，這將使我驚醒，”基利安攬下全部罪責，并在適時推出蒂姆·羅斯，“劇組里不乏有哈維與勞倫斯這樣的老戲骨，但在鏡頭之前，最讓我驚喜的還是蒂姆·羅斯，他在片場的爆發力令人驚喜。

“那場中槍之后的鏡頭，就是在羅斯遭遇瘧疾之后拍攝完成的，我必須要感謝他。”

影片與演員永遠存在著利益交互，電影后期宣發除了做劇情解說、宣傳鼓勵，更多的是在演員身上下功夫。

九十年代，“明星中心制”尚未成型，好萊塢還沒有貫徹為大腕明星量身定做電影的理念，但在電影宣傳期間提高主演的知名度，已經成為彼此之間的一種默契。

“在拍攝落水狗之前，我的動作片經驗并不豐富，”蒂姆·羅斯機敏地接過話茬，他與基利安不著痕跡地對視了一眼，然后心照不宣地把話題從電影評級方面徹底引開，“那段長街奔跑鏡頭由于機器調整和布景的關系重拍了三次，那天幾乎耗盡了我所有的體力。”

“有影評人說，這是一部非常低劣且粗俗的商業片，充斥著整塊熒幕的粗口，對于麥當娜本人的譏諷，以及毫無內涵的立意，它預示著好萊塢正在走向極度商業化的道路？”

記者顯然還不死心，于是拋出了另一個會令劇制方陷入窘境的提問。

首映禮當日，試金石影業邀請了不少名氣十足的影評人，但即便如此，也不是所有影評人都會買落水狗的帳，就像總有人憤青而尖銳，你無法照顧每個人的感受。

關于這一點，基利安頗有心得。

“可以看到，這是一部男人片，甚至沒有女主角的男人片，他的故事雖然不夠深刻，但在影片的最后依然伸張了正義。你無法要求一部男人片去演出《亂世佳人》的深刻感，至于好萊塢的商業化，這不是我能預料到的，就像我也預料不到查爾斯·菲利普什么時候會繼承英國王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