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0年4月7日，神州東南沿海，廣州城內。

一處十幾間瓦房拼接而成的工坊內，一群玻璃工匠正在用古法燒制出玻璃。

一名燒火工人正在火爐旁燒火，突然一聲叫罵聲將還在燒火的工人嚇了一跳。

“你沒長眼睛啊！走個路都能把玻璃給摔碎。”

“我看你不要在這干了，回家種紅薯算了。”

一個滿臉橫肉的管事正唾沫橫飛的對著一個玻璃工學徒辱罵。

口中噴出的口水，四濺到學徒工人的臉上。

學徒工人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唾沫，隨后委屈道：“真不是我的錯，是地上有什么東西絆了我一腳，我也不是故意的，管事大人。”

管事聞言怒罵道：“地上有東西，你踏馬沒長眼睛啊！不知道看啊，我看你就是故意推卸責任。”

“這塊玻璃的價錢就從你這個月工錢里扣，我看扣你一半，讓你長長記性。”

此言一出，學徒工人立馬急道：“這塊玻璃碎了，我賠就是了，干嘛要扣一半工錢，要知道這塊玻璃頂多值三分之一的工錢。”

管事聽后，譏笑道：“多出來的是我罰你的，看你還長不長記性！”

學徒工人反駁道：“可是我每個月就四錢銀子的工錢，扣一半我真的沒法過日子了！”

“我管你過不過日子，老子告訴你，這錢是老子自己多要的，老子拿去買酒喝”

“我告訴你，你能孝敬老子，是你的福分，別不識好歹。”

管事蠻不講理的對學徒工人道。

學徒工還想繼續反駁，突然被一旁的同伴拉了起來。

同伴對管事的道：“他腦子有問題，不懂事，管事大人扣就扣了，拿去喝酒，就當這小子孝敬您的！”

“還是你小子懂事，沒事多教教這小子，讓他懂點事，別一天到晚不知道好歹。”

管事對其說道。

“是是是，以后我回去好好教育他，讓他以后對管事大人您多加孝敬，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同伴一臉討好的對管事說道。

管事聽后，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后轉身離去！

而在一旁的學徒工人等管事走后，不滿的對同伴道：“周平，你怎么還向著那個王八蛋說話，我這個月工錢只剩一半了，我怎么活啊。”

“家里還有一個妹妹要養，這個月可怎么過啊！”

周平看了他一眼道：“章奇，我知道你一肚子委屈，但是要你要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個道理。”

“我難道不恨那個黃扒皮，那個王八蛋在咱們工坊內，仗著自己小舅子是老掌柜的親兒子，靠著關系當上管事。”

“自打他一來，到處找大家麻煩，克扣工錢，最后都進了他自己的腰包。”

“可是咱們工人能怎么辦，去告官嗎？官府是向著富人還是向著我們這些窮人，大家心里都清楚。”

“就咱們這大清朝的官，有一個算一個，沒有一個不貪的，咱們這些窮苦百姓是有冤無處申，有理無處講啊！”

周平一臉憤恨。

章奇也是憤恨不平的道：“那咱們就在這被欺負一輩子！”

周平也是一臉無奈。

晚上，兩人干完活，拖著疲憊的身軀準備往家趕。

剛準備出門，便被一個年長的學徒工攔了下來。

“你這是干什么？”

周平疑惑的看著面前攔路的學徒工人。

學徒工急忙道：“晚上去個地方，你們去不去。”

“去什么地方？”

章奇問道。

“你們晚上來就是了，記住，就在咱們常去的那家小飯館附近。”

學徒工說完，就走了。

等學徒工走后，兩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怎么開口。

周平先打破了平靜，問道：“你去不去？”

章奇猶豫了一下，隨后道：“管他的，反正大家都在一起干活幾年了，想來他們也不會害我們。”

“去就去！”

周平聞言點了點頭道：“既然這樣，那咱們晚上一起去，我在你家門口等你！”

“可以，等吃完晚飯，我就出來。”

章奇答應道。

隨后，兩人各自回到了家中。

章奇的家是一處由幾戶人家合租的大雜院。

院內掛著這家的衣服，那家曬的香腸臘肉，看起來非常凌亂。

但對于生活在廣州城內的百姓來說，大多數人住的就是這樣的房子。

相比于那些露宿街頭的乞丐，流民，其實已經算很好的了，最起碼還有一個安身之處。

咚…咚…咚

隨著章奇的敲門聲響起屋內傳來一陣女童的聲音。

“誰呀！”

“是我，你哥。”

章奇站在門外回復道。

隨著屋內一串腳步聲的臨近，房門被打開了。

里面露出了一個扎著小辮，身穿繡花服的女童。

女童約莫七八歲的模樣。

相比于章奇一身帶補丁的衣服，女童的碎花服一看就是新買的。

“哥！”

隨著一身叫喊，女童撲到了章奇懷里。

章奇將女童抱起，笑著道：“今天在家乖不乖啊！有沒有調皮搗蛋啊！”

女童聞言，眼珠轉了轉道：“花花很乖的，一直在家里等著哥哥回來。”

章奇將妹妹抱到屋內的桌子上，然后從懷里掏出了一個用油皮紙包裹的東西。

“花花你看，哥哥帶什么回來了！”

章奇說著，將手中的油皮紙在妹妹面前搖晃了幾下。

“好香啊！是什么好吃的。”

花花聞著味道。

章奇聞言笑了笑道：“今天路過飯莊，給你帶只燒雞回來。”

“你吃吃看，好不好吃”

說完打開了油皮紙，露出了里面金黃發燙的燒雞。

花花禮貌道：“哥哥，也一起吃。”

章奇聽后，只是繼續說道：“哥哥不喜歡吃燒雞，哥哥吃饅頭就行。”

花花聞言，只是從燒雞中撇下一根雞腿道：“哥哥一只雞腿，花花一只，這樣才公平。”

聽到妹妹的話后，章奇感動的說道：“好，一人一只！”

說著兩人就在桌上吃了起來。

章奇吃完雞腿后，就沒有再吃，只是說在外面吃飽了，讓花花繼續吃。

隨后就進了自己的房間，掏出一個饅頭，啃了起來。

一邊啃著一邊想著，下個月發了工錢怎么還周平這個月借給自己的錢。

如果不是周平借的錢，他根本沒有錢買燒雞帶回家給妹妹吃。

當吃完饅頭后，突然想到今天晚上還得和周平一起去那個學徒工所叫的地方。

馬上出了房門，對還在外面吃著燒雞的妹妹說道：“哥哥今天晚上有事，要出去一下，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花花點了點頭。

隨后章奇便出了屋門，剛一出院子，就看到院外倚靠在樹旁等候的周平。

周平見到出門的章奇后，連忙道：“我還以為你把今晚的事忘了呢，我都準備去你家找你了。”

“我剛才在吃飯，吃了慢了些，剛才吃完。”

“這不，剛吃完就出來找你了。”

章奇回答道。

“行吧，咱們走吧！”

周平聞言對章奇說道。

章奇應了一聲，隨后便和周平一起走在了去學徒工所說地方的路上。

兩人靠著月色以及路上店面所點亮的燈光，走到了一處瓦房門口，停了下來。

“應該就是這了。”

周平對章奇說道。

章奇點了點頭，示意周平去敲門。

周平上前對著門敲了幾下。

不一會，門便被打開了，開門的也是玻璃作坊的學徒工人。

見到兩人后，將兩人直接引了進來。

進到院內后，又引著兩人進了一處屋內。

剛一進屋，屋內已經坐滿了幾十號人，幾十個人擠在屋內，肩并著肩，坐在板凳上，聽著臺上一位少年的演說。

兩人進來后，找了一個角落，坐了下來。

臺上的演說，正在繼續。

“各位都是工坊的學徒工人，各位每天辛苦的從早干到晚，就拿那么點工錢，就這還要被黃扒皮克扣。”

“各位覺得公平嗎？”

少年正在激昂的演說。

“不公平。”“不公平”

臺下附和聲一片。

少年見狀繼續道：“這大清國，到處都是貪官污吏，哪有我們窮人的活路。”

“再在這待下去，大家不還是得給那些貪官污吏當牛做馬，一輩子連個安穩日子都過不了。”

“是啊！可是我們能去哪呢。”

一個年輕工人站起身道。

（配合演講的托）

“是啊，我們能去哪呢！”

“沒錯，咱們窮人能去哪呢。”

底下議論紛紛。

少年看了看下面的眾人，繼續道：“咱們現在有一個好去處，那就是出海。”

“什么，出海，不會是去南洋吧，我可不去。”

“沒錯，去南洋，那里可不容易，要被洋人和土著欺負。”

底下反對聲響起。

少年不緊不慢的道：“不是去南洋，是去非洲，大家知道著非洲是哪嗎？”

底下人一陣搖頭。

“這非洲離咱們很遠，但說遠也不遠，走海船，一個月也就到了。”

“這非洲旁邊有一個明州島，幅員遼闊，現在被咱們一幫移民占著，他們正是缺人的時候，咱們過去也能受到重用。”

“還有一個大家不知道，最近廣州城來了一個洋商，這個洋商就是負責幫這幫明州島移民采購的。”

“大家知道采購的都是些什么嗎？”

少年問道。

“想來不過是一些瓷器茶葉絲綢之類的東西，買回去給達官貴人享受，關咱們窮人什么事！”

托又站起來附和道。

底下人又是一片附和之聲。

因為在他們的印象里，那些達官貴人從來都不會管他們這些百姓的死活，故而買的東西，也不是給他們用的。

少年隨后道：“大家都想錯了，買的都是些藥材，牲畜，以及一些農用，醫用的書籍。”

“這些東西都是給明州島的百姓用的。”

“大家知道花了多少銀子嗎？花了至少五萬兩啊！”

此言一出，底下直接炸鍋了。

“什么，給百姓花五萬兩，腦子沒病吧！”

“就是就是，這自古以來，哪個達官貴人會為了百姓花錢，就是花了錢，也是為了救災，而且就是救災款也得被貪官污吏層層盤剝，到最后根本落不到幾兩銀子到百姓頭上！”

臺下眾人紛紛質疑道。

“千真萬確，那是我親眼所見，那個洋商就是我陪同一起采購的，我能不知道。”

“大家都知道我張冰會洋文，所以靠著翻譯的工作，過的比各位快活，但是聽到明州島有人為了百姓花這么多錢，我當時就決定要去明州島，再也不在這大清朝受這幫貪官污吏的鳥氣了！”

少年，也就是張冰激動道。

底下眾人，再次議論紛紛。

“我愿意去，張哥那么好的工作都愿意拋棄，我一個學徒工，有什么好怕的。”

托再次起身喊道。

臺底下的周平聽到這話也有些激動，隨后也站起身來道：“算我一個，我也去明州島！”

一旁的章奇當場就被震驚到了。

還不等他震驚完。

“我也去，也算我一個。”

“還有我，我也去。”

“老子也不呆了，去就去，誰怕誰，總比在這受氣強！”

不一會一大半人都站起身來說道。

張冰看著眼前一幕，欣慰道：“好，既然大家都想去，那就等我消息，時間一到，大家一起出海！”

臺下準備走的，一片歡呼。

而類似于章奇這種有家人的，猶猶豫豫，默不作聲。

很快，散了場，大家都各回各家。

回去的路上，周平問道：“你不和我一起去嗎？”

章奇聞言苦笑道：“家里還有妹妹，實在走不開。”

周平聽后，點了點頭，只是繼續說道：“你如果想好了，我們倆個一起走，也能在路上照顧你妹妹。”

“你考慮考慮！”

說完，兩人便在岔路口分道揚鑣。

回到家后，章奇看著眼前還沒睡覺，一直在等自己的妹妹。

一陣心酸！

“花花，怎么還不睡啊！”

章奇問道。

“花花不睡，要等哥哥回來再睡。”

花花眨這烏黑的大眼睛，一臉天真的對章奇道。

“今天的燒雞好吃嗎？”

章奇繼續道。

“好吃，要是經常能吃這么好的東西就好了。”

花花眼神里透露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章奇聞言道：“會的，哥哥以后會讓花花每天都吃上這樣的好吃的。”

說完，便把妹妹送到房間，哄她入睡。

等妹妹睡著后，章奇出了門，看著外面天上好似一張圓盤的月亮。

有些堅定的喃喃自語：“會的，我會讓花花過上好日子！”

說完，回到了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