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貨商城門前是停車場，在不影響進出車輛的場地上搭著一個舞臺，現在正拆除，一片忙碌景象：折疊噴繪布，卸架子螺絲，奶粉罐裝箱……

促銷活動結束，時間是十七點三十分，也就是下午五點半。

季霄佑從出租車里跳出來，直奔殘半的舞臺而來。

現場有些混亂，有商城制服的人，有奶粉品牌制服的人，還有穿著隨意的人，都在收拾忙乎。

下班點，誰不想趕緊完成工作下班。

季霄佑氣喘吁吁的上前找人打聽，被問的人，正在往貨車里搬桌子凳子，沒空搭理，直接回句“不認識”。

似乎大家都沒空，季霄佑又連問兩個人，別人拿他當空氣，回話都顧不上。

季霄佑更急躁了，像熱鍋螞蟻，心里憤恨吳慶生耽誤了他的時間，他真想不再返回工地。

忽然，有人在背后拍了拍他肩頭，他扭頭，看到一個女人。

她很胖，胖到幾乎病態的程度，胳膊差不多與季霄佑的腿一樣粗。

“是來拿手機嗎？”

她化著妝，眼皮涂著淡淡的紅，嘴唇是大紅，微笑著。身穿奶粉品牌的制服。

季霄佑看著她的臉，不由得想起飯量大的人用的那個大圓盆，他很少評價女人的美貌，但他暗暗的在心里說了兩個字：“真丑。”

“你是戴未雪？”季霄佑聽她聲音，覺得她的年齡與外在形象不符。

她承認：“是的，是我，你是手機主人，還是朋友？”

一邊說著，戴未雪一邊從她的包里翻出那個已經碎屏的手機，交給季霄佑。

“算是……朋友。”

“算是？”

戴未雪又把手機收回去，半開玩笑的說：“可別我前腳把手機給你，你后腳把手機給賣嘍，我本來是做好事的，最后成了壞事，手機主人叫什么？住在哪里？”

“她叫李彩，但我不知道她住哪里。”季霄佑趕忙解釋。

“是她幫助過我，我要感謝她，請她吃飯的，可不知道她手機掉了，我打算從你這里拿到手機后，就去修手機，把手機修好，就容易聯系上她。”

戴未雪仔細看看季霄佑，消瘦的真摯的臉，她偷偷笑了，點頭說：“那我可要監督你，走吧，附近就有修手機的。”

“行，去修手機！”季霄佑迫不及待。

兩個人的身材對比很明顯，季霄佑瘦高，光膀子的時候，能看到肋骨印，戴未雪肉妞妞的，走路一顫一顫。

沒多遠，就有一家修手機的店。

店老板說得換內外屏，原裝一共六百，副廠一百三，季霄佑說，要原裝。

而修好，需要等兩個小時左右。

“來一顆？”

季霄佑坐沙發上等，沒想到旁邊的戴未雪，突然遞過來一根細香煙。

“我……不抽。”

“你不抽煙？”戴未雪有些意外，自己給自己點上，熟練的吸吐一口。

“我見過的，認識的，像你這樣在工地干活的帥哥，可都吸煙啊，你怎么不吸煙呢？”

“我不會，老實說，吸煙頭暈惡心。”季霄佑如實說。

戴未雪點點頭，又偷偷的笑，指指季霄佑衣服：“你們工地干活的人都月入好幾萬，你出門怎么也不換件衣服，還穿著工地服。”

“哪里月入好幾萬，我一個月也就一千多塊錢，再說，我……我是臨時跑出來的。”

幾番談話，戴未雪對季霄佑有了了解，季霄佑并不遮掩，告訴她，自己是孤兒，七歲那年，父母就跳樓了，然后在舅舅家長大，舅舅家一家四口，都不待見他。

現在，舅舅的兩個孩子還在上大學，而他，初中畢業后就跟著舅舅在工地上干活。

以前都是跟著舅舅，這次跟著包工頭叫吳慶生，舅舅欠吳慶生錢，就叫他來這里干活抵債。

對于前幾天李彩幫助他的事情，他也一并跟戴未雪說了。

戴未雪接連抽了三根煙，又點一根，說：“可能別人聽了你的身世，會覺得你可憐，但我說真的，羨慕你。”

“羨慕我？羨慕什么？”

“羨慕你沒有牽絆啊。”

戴未雪猛抽了一口，下嘴唇翹起，嘴里的煙往額頭的頭發上吹，她說：

“我爸爸和媽媽還健在，但我不想他們，因為他們見了我就煩，我見他們也煩，你知道嗎，我印象里，他倆在一塊，不是互相罵，就是互相打，我寧愿我是個孤兒。”

季霄佑安慰：“有，總比沒有好，起碼，你有家可回。”

“呵呵。”戴未雪冷笑，“我不回家，你以為他們只是互相打罵嗎？我告訴你，他們還打我，對于我來說，我的家，是地獄。”

“我真的搞不懂，他倆都鬧成那樣，就是不離婚，我看，他們都是變態，天天不享受折磨，就活不下去，靠！”

說完，戴未雪又笑了，盯著季霄佑說：“你心里一定對我評價是壞女人吧，抽煙，說臟話，是不是？”

“沒有，你拾金不昧，是好人。”季霄佑很認真回答。

戴未雪大笑不止，有人打此經過，對胖女孩的失態是蔑視的，但她瞧在眼里，不記在心里，她說：

“我，你知道是什么時候不上學的嗎？”

“也是初中？”

“不，小學，我根本沒上初中。我本來學習好，可我媽媽跟我說，要是考試不及格，就打我，我賭氣，故意不及格，她還真的打我，我更加討厭上學，死活不讀初中，他們最后拿我沒辦法。”

“那你還小，不上學，在家天天坐著挨打？”

季霄佑的話，又讓戴未雪一陣大笑，她說：

“怎么能坐著挨打呢？我去我姥姥家，我姥姥護我，他們膽敢在我姥姥家黑臉，我姥姥拿起鐵鍬，那是真的往他們頭上干呀！”

季霄佑伸出大拇指：“你姥姥，這個！”

“那是，”戴未雪繼續說，“我姥姥疼我，讓我不上學，隨便玩，我就是在我姥姥家玩大的，去年，我過完十八歲生日，姥姥允許我找工作了，我就找了這個工作，賣奶粉。”

兩個小時很長，但兩個人談得開心，不知不覺，李彩的手機已經修好了。

李彩的手機顯示有幾十個未接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