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生目瞪口呆。
這小貨車他認得,是南枝小叔的,他開車往村里來的時候,剛好跟它擦身而過,。
當(dāng)時貨車的確是往鎮(zhèn)上開去了。這才過了多長時間,他們怎么就回來了?而且本應(yīng)該在縣城的南喬,竟然也出現(xiàn)在這里。
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
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去想了,眨眼的功夫,那些人已經(jīng)把他們團團圍住了。他兩只手慌忙朝身邊摸去,然而,車上連個能防身的家伙也沒有。
還是云初反應(yīng)快,立刻鎖住了車門,升起了車玻璃。
下一刻,一個男人就沖上前,掄起木棍,狠狠砸在了擋風(fēng)玻璃上。
“咣當(dāng)”一聲巨響,玻璃瞬間就砸出個“蜘蛛網(wǎng)”。
云初的心猛地哆嗦了一下,要是沒有這玻璃擋著,她差點以為那棍子要砸在自己腦袋上。
這個山村,這些人,就像一群野獸。他們的眼神,像是要生吞活剝了她。
她再次感受到了之前逃亡時那種窒息般的恐懼。
南奎叫囂著,讓所有人都下車。但他沒認出駕駛位上的云初。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惡狠狠地瞪著坐在后排的兩個女兒。
南丫嚇白了臉,連動都不會動了。
然而南枝卻出聲了,她讓寒生云初就在車里不要動,也別熄火。讓南丫跟她下車。
南丫說她怕。
沒事,有我呢。南枝的聲音在這一刻顯得格外冷靜。
你這是要干嘛?!
寒生驚叫,云初回頭,見南枝竟然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了一把刀子,抵在了自己脖子上。她剛要阻止,南枝卻看著她,微微搖了搖頭。
下一刻便拉開了車門。
南枝朝著她爹喊道:讓我朋友走,我跟你回去!
你敢動他們一下,就等著給我收尸。
死丫頭!
南奎瞪著眼,氣不打一處來。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同樣的招數(shù),當(dāng)娘的用過,女兒竟然又用上了。
可他卻沒辦法,因為他知道逼急了,南枝真能豁得出去。那刀子一旦劃下去,可就什么都完蛋了。他連忙示意其它人收了棍棒,讓開道兒。
這時,豆大的雨點開始“噼里啪啦”砸下來了。
地面上的沙土被雨點砸得飛起,瞬間,激起一片煙塵。但是很快,整個山道都變得一片泥濘。人們被大雨澆得有點猝不及防。
南枝站在雨中,卻毫無知覺一般,
讓他們走,我數(shù)到三——!
聲音穿過雨幕,聲嘶力竭。
人群慢慢地讓開了一條道。
怎么辦?一旁寒生問。
先走,回鎮(zhèn)上再想辦法。
云初咬住嘴唇。眼前這種情況,只能先離開。她想起南枝下車的時候,用口型對她說了兩個字:等我。
南枝是讓他們先回鎮(zhèn)上,等著自己。
她相信南枝。
可是腳剛放到油門上,突然,人群中走出了一個身影,擋在了車前。
她的心再次收緊了。
隔著雨幕,看不清對方的臉。不知道為何,他站在車頭,盯著駕駛位上的云初。
他是誰?想干嘛?
這時那個人說了句什么,聲音被雨幕和車窗擋住。接著,他繞到了駕駛室一側(cè),猛地敲擊起車窗。
原來是讓云初下車。
難道,他看出了什么?云初心如擂鼓。
南枝急了,大喊小叔讓開,不然她就死在這兒!
說著,手里用了勁兒,把刀子壓進了皮膚里。瞬間,血便和著雨水一起從脖子上淌下來。
南喬一看情況要糟糕,趕緊上前拉住小叔,讓他別敲了。
可是小叔卻像是魔怔了,眼不錯珠地盯著駕駛室,像是要穿透那層玻璃,把里面的人揪出來。南喬根本拉不動。
突然,幾塊小石頭“從天而降”。落在眾人眼前的地上,還有的掉在汽車引擎蓋上,發(fā)出“鐺!”的一聲響。
不好,山體滑坡了!反應(yīng)快的人率先喊道。
其它人聞聲猛地抬頭。只見一些大小不等的石頭正在順著山坡滾落下來,眨眼的功夫就落到盤山道上了。
瞬間,眾人四散奔逃。南喬趁機一把奪下了妹妹手里的刀子,鉗住了她胳膊,往貨車上拖去。同時南丫也被人抓住。
快上車!
小叔發(fā)動起了貨車,掉轉(zhuǎn)車頭,其它人則手忙腳亂地爬進車斗里。
道路讓開了,云初來不及多想,一腳油門踩了下去,車子轟鳴著朝前沖去。
兩車風(fēng)馳電掣地擦過。
“轟”地一聲巨響,一塊半人多高的山石砸在了剛剛?cè)藗冋玖⒌奈恢谩5孛嫠查g被砸得裂開,連大地都顫抖了起來。
再稍微晚一點,人和車都會被砸中。
零星的石塊“噼啪”地砸在車頂上,崩落在風(fēng)擋玻璃上。
云初手抖得幾乎抓不住方向盤。長這么大,她只在紀錄片里見過這樣的情景。當(dāng)下也顧不上山路崎嶇,踩著油門一路急速狂奔。只想趕緊逃離這里。
人類的兇險,在大自然的可怕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滑坡還在繼續(xù)。
沒有樹木庇護的山體,根本承受不住大雨的沖擊,那些根系淺薄的灌木連自身也難保,被連根拔起。崩落的山石和砂礫在盤山道上,堆成了一座小山,剩下的又翻滾著,沖向下面的河溝里。
其間,一些白森森的東西在砂石中若隱若現(xiàn)。被泥沙裹挾著,掉落到公路上,轉(zhuǎn)眼又被新落下來的砂石淹沒。
河溝的水位也開始瘋漲,渾濁的洪流打著旋兒狂奔。
人類自己造的孽,終究要回到自己身上。
……
一定是有人通風(fēng)報信。
回到了鎮(zhèn)上,云初把腦袋里的想法說了出來。
你進村的時候,有沒有被人看見?
寒生搖頭,表示絕對沒有。
現(xiàn)在是盛夏,白天地里太熱了,村里人干活就得在半夜起床,一直干到十點前后收工,不然就會中暑。因此中午這個時間,大家伙吃完了飯都在家里補覺呢,哪有人閑著沒事出門溜達。
不對,不是進村的時候。
云初旋即意識到,從寒生開車進村,到那些人攔路,前后也就十幾分鐘。如果有人通風(fēng)報信,那應(yīng)該是在更早的時候。
莫非,是在南枝去寒生家喊自己的時候,被人看見了。
可究竟是誰?又為什么要害她們?
寒生低著頭沒說話。
其實,剛剛云初問他的那一刻,他想到了一件事。
那日從鎮(zhèn)上回來,他跟南枝在村口分別之后,假裝進了門,轉(zhuǎn)頭又出來了。默默地看著南枝往村里走去,心里還在想自己說的那句話對方能不能聽明白。
就在這時,有人喊他名字,他回頭一看,是鳳華。
鳳華家住在寒生家斜對門,兩家都是當(dāng)年從臨縣遷過來的。
從小學(xué)那會兒,鳳華和他還有南枝就是同學(xué)。不過,鳳華只上到初二就輟學(xué)了。之后好幾年沒看見她,聽說是南下打工去了。
她家的情況比南枝家還差,她下面有兩個弟弟。而且父親身體不好,干不了重活兒。
鳳華笑著跟他打招呼。
幾年不見,鳳華的模樣跟記憶中已經(jīng)大不相同。過于成熟的穿戴打扮,讓還是學(xué)生的寒生有點不太適應(yīng)。
寒生匆匆打了個招呼就要轉(zhuǎn)身回去。可誰知,鳳華卻攔著他,說了一堆沒頭沒尾的話。
一會兒說懷念當(dāng)初上學(xué)的日子,大家都那么單純。一會兒又抱怨,說自己打工的生活太苦太累。接著又說起父親的病花了好多錢,兩個弟弟還在上學(xué),全指望她和母親兩個。
其實這些,寒生也略有耳聞。如今聽她親口說了,也幫不上忙,只能嘆氣,出言安慰她。
可是接下來,她竟然對寒生說,自己其實早就喜歡他了,還問寒生能不能跟自己處對象。哪怕是假裝的,處一段時間就行。
這突如其來的表白,讓寒生尷尬又摸不到頭腦,不明白她到底什么意思。
不過寒生還是委婉拒絕了。
鳳華看上去很難過,紅著眼問他是不是喜歡南枝,還說自己早就看出來了,上學(xué)那會兒,你們所有的男生都喜歡她。
寒生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只好借口家里還有事,狼狽地逃進了院子里。
這件事,寒生一直認為就是個意外的插曲,所以也就沒有跟云初和南枝提起。可是此刻他卻不由得懷疑起來。難道那天,鳳華聽到自己跟南枝說的話了?
可是他那天也沒說什么啊,一切溝通都是在奶茶店,以及更早之前悄悄進行的。
除非她早就盯上他倆了?
不至于吧。他心里很快否定了這個猜測。
怎么說他們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同學(xué)。再說了,通風(fēng)報信害了南枝,她又能得到什么好處呢?
應(yīng)該不會的。
這邊,幾人冒雨回到了村里。
南奎吩咐兒子,把南枝扔到小廂房里去。又讓嚇傻了的南丫滾回自己房里去。說完,轉(zhuǎn)身關(guān)上了大院的鐵門。
南喬看著爹鐵青的臉,嘴上不敢吭聲,心里七上八下的。
要不是那個電話,此刻,他可能已經(jīng)在購房合同上簽好字了。
可是,要沒有那個電話,南枝可就跑了。到時候,錢也得原封不動退還給人家浩輝,房子更是不用想了。
他差點就捅了大簍子。
原本,他寫好了憑證,摁了手印。浩輝也把如數(shù)的錢轉(zhuǎn)到了他的銀行卡上。然后他就和高嬋兩個喜氣洋洋地坐上了去縣城的車。車子走到了半路,忽然手機響了,是一個不認識的號碼。
為免節(jié)外生枝,他沒接。連爹的電話他都沒敢接呢。可是那電話打了幾遍之后,又發(fā)來了一條短信,內(nèi)容就一句話:
南枝要跟寒生私奔,已經(jīng)準備跑了。
嚇得他趕緊下車,打了個出租就往回趕。剛回到鎮(zhèn)上,迎面就撞上了自己老爹和幾個叔伯。剛到手的錢還沒揣熱乎呢,也被爹扣下了。
父子倆一對賬,這才發(fā)現(xiàn)被南枝騙了。
現(xiàn)在,他只求老爹別跟他算偷彩禮買房的賬,其它的,啥也不敢想了。
南奎自然顧不上跟兒子算賬。
他要好好收拾一下這個不長記性的女兒。
李慧蓮看到姐妹倆被拉扯著從小貨車上下來,就知道壞事了。眼見南奎拖著棍子往小廂房去,急忙撲上去阻攔:不能打,打壞了,女兒還怎么嫁人?
然而李慧蓮不說還好,雙眼通紅的南奎一聽這句,直接一腳將她踹翻在地上。李慧蓮只覺得腰間一陣劇痛,接著就怎么也爬不起來了。
南奎穿著粗氣,死死瞪著老婆。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他就知道,南枝這兩年的種種叛逆行為,背地里少不了這婆娘的教唆。這個女人表面上老老實實的,裝得很聽話。其實背地后里,全是陽奉陰違的把戲。上一回在醫(yī)院還敢拿刀威脅他。當(dāng)時念在她配合自己演戲的份兒上,沒跟她計較。這倒好,閨女也開始有樣學(xué)樣了。
一個兩個的,還反了不成?
想著,手上的棍子就朝著李慧蓮沒頭沒腦地掄了上去。
南丫尖叫起來,沖上去想替母親擋,卻被南喬一把抓住了。
南喬知道爹如今在氣頭上,三丫是擋不住的。看著棍子一下下落在母親身上,他的臉也不由自主地跟著抽搐起來。
可是他能做的,也只是別過了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