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之擔心徐道覆一舉擊破沈、徐二人,攜大勝之勢,渡過秦淮河,在北岸站穩腳跟,那時再將他趕回去,就不太容易了。
于是對著身邊眾人說道:“誰若第一個到達秦淮河北岸,本將軍賞他一匹良馬,官升一級,落在最后者,需得給兒郎們沽酒買肉。”
一旁的參軍段宏聽到這話,知道劉義之是想激勵士卒,加快行軍,于是跟著附和道:“將軍可不要食言,這匹良馬我要定了。”
說完,段宏一甩馬鞭,猛的提起速度,立時與眾人拉開了距離。
其余士卒見狀,自然不甘落后,跟著加快速度,想要追趕上去。
有的為了良馬、官職,有的為了心中的驕傲,不愿落在后面。
徐道覆的部下搜羅了幾十艘木船,開始分批渡河,搶占秦淮河北岸。
沈林子、徐赤特所部的輜重,都丟棄在了營寨中,隨身攜帶的箭矢寥寥無幾,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敵軍駕船駛來。
“進。”
賊人的船只馬上靠岸,隨著沈林子一聲令下,第一排手持長矛的士卒,同時前壓。
徐道覆的部眾大多擅長水戰,所用武器都比較短。面對晉軍刺來的長矛,慌忙跳入水中躲避。
有幾個悍不畏死者,猛的跳起,想要突入陣中,結果被長矛刺中,扎倒在地。
“薛長都,你率領一隊不怕死的兒郎,去給我把對面的軍陣破了。”
徐道覆看著前幾船的兵士都被趕了下去,聲音陰沉的對著身旁的壯碩大漢吩咐道。
“諾。”
薛長都聲音渾厚,立刻答應道。
又從軍中選了幾十個好勇斗狠,身形矯健的士卒,登上舟船,朝著對岸劃去。
前幾船的士卒要么被捅成了血葫蘆,要么被趕入河中,這也嚇得后面的士卒,劃著舟船原地轉圈,就是不敢前進。
薛長都一手持著盾牌,一手握著環首刀,目光兇狠的盯著前方沾滿鮮血的矛尖。
“乃翁在此。”
薛長都大喝一聲,一躍而起,對著密集的長矛撲了上去。
與他同船的士卒,皆是露出瘋狂神色,左手持盾,右手握刀,飛身而上。
薛長都身材魁梧,手中握持的盾牌又比尋常大了許多,他這一撲,直接將前方的晉軍陣型弄出一個缺口。
“噗。”
近身而上,這些手持環首刀的士卒便占據了便宜,揮刀劈砍在晉軍士卒的脖頸處。
攪亂了晉軍陣型,后方的賊兵士氣大增,紛紛搖船沖向岸邊。
盡人事聽天命,沈林子心里哀嘆一聲,隨后拔出寶劍,殺了上去。
順著突破的缺口,賊兵順勢殺入,將晉軍陣型分割成兩部分。
“殺。”
徐赤特滿臉血污,身上的甲胄都出現破損,仍大叫著與賊人搏殺。
徐道覆望著岸邊被圍剿的晉軍,終于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總算是攻占了北岸。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數十匹戰馬奔騰而來,接著后方烏泱泱一片,幾百騎兵飛馳,揚起漫天塵土。
“嗖。”
劉義之拿起懸在馬鞍上的弓箭,朝著岸邊拋射。
這種背靠河岸的地形不利于騎兵沖鋒,否則很容易沖進河里。
既然不能沖鋒,劉義之只好利用馬速較快的優勢,在外圍不斷的拋射,騷擾賊軍。
沈林子見后方援軍已至,趕忙下令維持陣型,緩緩后撤。
薛長都手持盾牌,左突右殺,無人能擋。
劉義之見狀,勒緊韁繩,穩住身形,引弓拉弦,蓄力一射,箭矢擦著甲胄的縫隙,沒入其血肉之中。
薛長都中箭,鮮血順著甲胄流出,他仰頭大喝一聲,猛的拔出箭矢,將之折斷,隨后沖著劉義之殺來。
“中。”
劉義之搭箭引弓,低喝一聲。
“嗖。”
“嗖。”
數支箭矢同時射中薛長都,他憑著身體的慣性,又往前沖了兩步,而后徹底倒進泥土中。
“如此勇士,可惜為賊。”
劉義之縱馬飛馳,引弓拉弦,不停的射向沖上堤岸的賊軍。
徐道覆的部眾想要上前追趕,可這些騎兵立馬拉開距離,并不斷的回首射出箭矢。
劉義之將手下騎兵分成兩部分,輪流騷擾登岸的徐道覆部眾,就是不與其近戰。
雙方就這樣僵持了數個時辰,徐道覆派出的每一批部眾,始終不能在岸邊占據一個穩固的位置。
“世子,末將違背主公軍令,擅自出兵,愿受責罰。”徐赤特自知闖了大禍,這時心里才感到害怕,于是跪在劉義之面前請罪。
“軍法無情,此事車騎將軍自有定奪。”劉義之看著他這副狼狽模樣,只能拿這種話應付。
其實劉義之明白,徐赤特或許想讓自己幫他求情。
不過,他的行為與上次檀韶、朱齡石不同,他是違抗軍令,擅自出擊,檀、朱二人則是一時懈怠,被敵軍偷襲。
兩件事的性質不一樣,行軍打仗,豈是兒戲,尤其是違抗軍令,落得個慘敗的下場。
若是不殺他嚴明軍紀,日后諸將個個貪功冒進,軍隊還如何節制。
徐赤特聽到劉義之的回答,心里頓時涼了半截,他明白自己這次,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違抗軍令本就是罪過,結果又中了賊人埋伏,士卒損失慘重,就連北岸陣地都差點被賊人占領。
無論是哪一件事,幾乎都是殺頭的罪過。
“沈參軍,收攏士卒,整頓兵馬,北岸若失,建康危矣。就算我等全部戰死,也要守住此地。”
劉義之殺氣騰騰的對著沈林子說道。
“將士們,白石壘的援軍正在趕來,只需堅持數日,我軍必能大勝。”
說著,劉義之噌的一下,拔出寶劍,大聲喝道:“凡潰逃者,殺無赦,我若逃,諸君皆可殺我。”
“死戰。”
沈林子見狀,拔出寶劍,厲聲大喝。
“死戰。”
“死戰。”
數千男兒,齊聲高喝,氣沖云霄,聲威大增。
對岸的徐道覆聽到晉軍吶喊聲,不由得駐足眺望,喃喃自語道:“莫非劉裕已經率領大軍返回?”
“主公,晉軍騎兵屢屢騷擾我登岸士卒,兒郎們無法在岸上取得一塊立足之地啊。”
自對岸返回的將校,一臉悲憤的對著徐道覆說道。
身在白石壘的劉裕,也發覺了情況不妙,與自己對陣的敵軍,只是對射幾輪箭矢,便草草收場,不像是要強攻的樣子。
就在這時,斥候來報,徐赤特擅自出擊迎敵,結果落敗,南岸的營寨,已經敵軍拔出。
劉裕聽聞,當即大怒,就怕敵軍使得是聲東擊西之策,他出發前再三嚴令,不準擅自出擊,堅守勿動。沒想到徐赤特還是貪功冒進,私自出兵。
“傳令,大軍返回石頭城。”
腦海中閃過諸多念頭,劉裕決定還是先行返回石頭城,休整之后,再趕去支援。
“諾。”
徐道覆攻占查蒲,又擊敗徐赤特的部眾,而白石壘這邊的賊人,卻僵持不戰。
此時局勢已經很明了,盧循乃是佯攻,徐道覆為主攻。
“大軍為何突然集結?”劉毅聽到外面有動靜,于是對著身后的參軍開口問道。
“稟主公,據說是賊人襲擊了查蒲,想要突入秦淮河,大軍集結回防石頭城。”
“呵呵。”
劉毅笑了一聲。
“沒想到徐道覆如此狡詐,就連豫章公都被其所騙。”
劉毅的語氣有些感慨,當然,還有一絲幸災樂禍。
畢竟何無忌和他相繼敗在徐道覆手中,如今劉裕又為其所騙。
這說明什么,不是他劉毅無能,而是徐道覆確實太狡詐。
劉裕知道賊軍的聲東擊西之策,于是連忙率大軍返回。
而位于北岸的劉義之,此時也在布置防線,應對敵人突入。
徐道覆見無法對付劉義之的騎兵,索性讓部眾在周圍多搜集一些船只,多個地點同時登岸。
他就不信,劉義之手頭那點騎兵能顧得過來。
除此之外,徐道覆又下令將大船駛入南塘,南塘是個大湖泊,有利于發揮水軍優勢。
“世子,敵軍處處登岸,我軍疲于應對,難以防備啊。”沈林子氣喘吁吁的說道。
劉義之看著累癱的眾人,以及自己手下騎兵大多也是精疲力盡,戰馬奔跑的速度明顯下降了許多。
“將大軍集結起來,待到敵軍登岸后,再與其野戰,一舉將他們擊潰。”劉義之思考片刻,說出自己的對策。
若是這樣一直來回奔波,只會白白消耗士卒的體力,況且,就算成功登岸,敵軍也要合兵才能繼續發動攻擊。
有了對策,劉義之讓人吹響號角,集結大軍,退至后方,先補充食物,養精蓄銳,再與敵軍野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