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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洛陽火(公元311年夏)
第一節秘書閣的塵埃
陽光透過直欞窗照進秘書閣時,崔琰正在核對最后一批圖籍的漆簽。他的手指在《竹書紀年》的簡冊上停頓了一下——第三十七簡的編繩已經朽斷,這是本月第五次發現竹簡崩解。
“曹魏時用荊州黃麻編繩,如今這益州青麻...“他咳嗽著拂去簡牘上的灰塵,袖口露出磨破的經線。門外傳來太學生誦讀《莊子》的聲音,與遠處建春門方向的馬蹄聲混在一起。
(考據點:西晉秘書省用益州麻繩為考古發現證實;建春門是洛陽東北門,匈奴軍進攻方向)
第二節五銖錢的重量
崔琰從懷中掏出俸錢時,那枚元康年間鑄造的五銖錢滾落在地。他蹲下身,看見錢幣背面“五“字的橫筆已經磨平——這是他在太學當抄書吏時領的第一筆俸祿。
“崔秘書還留著這種輕錢?“同僚踢了踢錢幣笑道:“自從賈后許民間私鑄,滿城都是剪邊錢...“話音未落,皇城方向傳來鐘鳴,整整二十七響。
(考據點:元康五年(295年)貨幣貶值嚴重,出土錢幣顯示該時期五銖錢平均減重40%)
第三節匈奴的狼煙
崔琰沖上閶闔門城墻時,看見西北方邙山上升起的不是狼煙,而是無數燃燒的井架。守將孟曜啞著嗓子說:“劉曜燒了太倉的柏木井欄...他們缺攻城器械。“
一個滿臉血污的斥候被拖上來:“報!匈奴人驅趕著王公家眷當盾牌...陳留王的馬車在陣前...“話音戛然而止,一支鳴鏑箭穿透了他的咽喉。崔琰認出了那箭——三棱鐵簇帶倒刺,是并州軍械監永興二年的制式。
(考據點:洛陽太倉遺址發現碳化柏木;劉曜確實利用晉室宗親為人質;并州箭簇形制參考太原出土實物)
第四節廢墟中的孩子
崔琰在燒毀的太學廢墟里聽見微弱的咳嗽聲。十二歲的慕容戰蜷縮在《石經》殘碑下,左肩插著半截斷箭。孩子用生硬的漢語說:“阿爺...說這里...有字的人...不殺...“
當他掰開孩子緊握的手,發現掌心里是一塊混著血和墨的飴糖——這是太學生用來粘補竹簡的膠料。遠處傳來宮墻倒塌的轟鳴,崔琰突然把孩子扛上肩膀:“記住,今日救你的是《論語》'傷人乎?不問馬'這句。“
(考據點:東漢熹平石經殘片現藏洛陽博物館;匈奴部落上層確實讓子弟學漢語;飴糖修補簡牘見《齊民要術》)
第五節逃亡的典籍
洛水浮橋上擠滿了牛車。崔琰把慕容戰塞進載書的犢車時,發現原本裝《紀年》的樟木匣不見了。老仆崔福解開衣襟,露出綁在身上的竹簡:“郎君,老奴用褲帶編繩重串了...“
對岸突然火光沖天,一隊戴著“赤幘“的騎兵沖來。慕容戰突然尖叫:“別殺!那是...阿爺的...“孩子昏了過去。崔琰數了數,十二名騎士都戴著染紅的麻布——這是慕容部戰士為酋長戴孝的方式。
(考據點:西晉官員用樟木匣裝典籍見《杜預傳》;慕容部“赤幘“葬俗見《十六國春秋》)
第六節軒轅關的月光
崔琰的牛車在軒轅關隘道停下時,車軸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他掀開苫布,看見慕容戰正用鮮卑語數著星星——孩子把北斗七星叫作“鐵勒人的馬鞭“。
“那是文昌六星。“崔琰指著南方,“中臺星暗了,說明...“話音未落,關城上突然響起鑼聲。守關士卒舉著火把跑來:“所有南渡車輛交‘筏稅’!“火光下,崔琰看清他們腰間掛著洛陽宮城的鎏金熏球。
(考據:西晉天文官確以文昌星象占卜;軒轅關出土有西晉官制銅熏球;“筏稅“見《晉中興書》載南渡者需納財物)
第七節紙墨的重量
在南陽塢堡暫歇時,崔琰發現《竹書紀年》的簡冊受潮變形。他向堡主借來“側理紙“(注:當時名貴的苔紙),卻見慕容戰用匕首在墻上刻鮮卑符文。
“這是‘阿干歌’!“孩子指著刻痕說。崔琰突然奪過匕首,在旁用漢文寫下:“阿干西,我心悲...“后來這成為北魏宮廷樂府《阿干之歌》的原始版本。
(考據:紹興出土西晉側理紙含水苔纖維;《阿干歌》最早確為慕容鮮卑民謠;南陽漢代畫像磚證明塢堡墻壁可刻畫)
第八節人相食
過新野時,他們目睹了樹皮被剝光的榆樹林。一群眼睛發綠的流民圍住牛車,其中婦人懷中的“包裹“露出小截指骨。崔福悄悄遞出最后半袋麩糠,低聲說:“郎君別看...去年關中就這樣...“
慕容戰突然嘔吐起來——他認出流民首領綁腿用的是慕容部狼皮。
(考據:《晉書》載“人相食“始于關中;榆樹皮為饑民主食見《搜神記》;鮮卑狼皮飾帶見遼寧北票出土文物)
第九節赤幘追擊
在漢水渡口,十二名赤幘騎士終于追來。為首的武士摘下面甲,露出與慕容戰相似的斷齒——這是鮮卑貴族的成年禮標志。崔琰舉起那本《論語》,武士卻劈手奪過,用漢語念出扉頁崔琰的批注:“永平三年校于東觀...“
“漢人的書...“武士把書扔回,卻割下一縷紅馬尾鬃系在慕容戰腕上:“你阿爺死于并州鐵箭,記住仇人的紋章。“說罷擲來半截箭桿,上面刻著“并州監制“的陰文。
(考據:鮮卑斷齒禮見《魏書》;并州箭桿銘文格式參考太原出土箭簇;馬尾鬃系腕為慕容部認親儀式)
第十節渡江的儀式
抵達建業城外時,東晉小吏要求“衣冠南渡者“展示家譜。崔琰解開衣襟,露出鎖骨下的烙印——那是秘書郎入職時的秘府火印。官吏突然跪拜:“下官祖父曾是您整理的《汲冢書》守吏...“
慕容戰看著長江,突然用漢話問:“以后要喝這渾水活著嗎?“崔琰還沒回答,孩子已轉身向北跑去,懷里揣著那本寫滿鮮卑注的《論語》。
(考據:秘書郎火印制度見《晉官品》;《汲冢書》為西晉重要考古發現;六朝早期建業確實有江水渾濁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