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安帝隆安三年,京口里。
孫恩叛亂的風波席卷了三吳八郡,震動了東晉王朝。
可這對于京口里的百姓來說,倒沒有多大影響。
一則,雖然有各種流言,什么孫恩會法術,能呼風喚雨,聚集了幾十萬大軍,可流言畢竟是流言,大家的生活暫時還沒有受到影響。
二來,則是京口駐扎著,東晉最為精銳的一支軍隊—北府軍。如果連他們都抵擋不住,那大家還是投降算了,畢竟不管誰統治這片土地,該交的賦稅一樣得繳。
怎么著,他孫恩來了,就不需要有人幫他種地,不需要吃喝,還不是離不開我們這些泥腿子嗎?
京口里,劉裕家的農家小院中,已經七歲的劉義之,正在幫母親喂養家里的牲畜。
沒辦法,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劉義之縱然有上輩子的記憶又如何?
他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能干什么?
而當劉義之得知,他那僅僅見過幾次面的老爹,竟然是北府軍的劉裕。不禁感慨,蒼天有眼呢!穿越而來,這幾年吃的苦、遭的罪,總算沒有白受。
在這個時代,這個并不算富裕的家庭,生活條件比起上一世那可真的是天壤之別。
雞翅、面包、紅燒肉、啤酒、飲料、小燒烤……
現在他吃的是什么,摻雜著谷殼粗糲的稻米,小麥磨成面粉后,蒸熟的面餅。
唉,說起來都是淚,一點滋味都沒有。
不過好在上帝關上了一扇門,卻給他開了天窗。
他那不著家的老爹可是劉裕啊!
那個從一介北府小兵,到氣吞萬里如虎的開國皇帝。
乖乖,家里真的有一把王位等待繼承。
于是,這些年劉義之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鍛煉身體。
是的,沒有看錯,就是鍛煉身體。
首先,這個時代死亡率與后世相比可是恐怖如斯。
這些年,苦也吃了,罪也受了,萬一不小心嗝屁了,這找誰說理去。
其次,就算老爹是劉裕,自己都穿越了,要是歷史發生了改變,或者此劉裕非彼劉裕,那可咋整。
劉義之看了看家里的條件,心里涼了半截,如果老爹靠不住,那就只能指望自己。
而在這古代,在這亂世,對于普通人來說,最有用的便是拳頭。當然了,字還是要認的,書也要讀。
萬一以后只能靠自己,總不能就當個不識字的大頭兵吧。
這不是給穿越者大軍抹黑嗎?
無論怎樣,強健體魄,野蠻精神,刀把子,筆桿子,都要抓。
實在不行,真的出不了頭,就算吃軟飯,劉義之也認了,大家不都說東晉玩的花嗎?越花越好,越浪機會越大,女的行不通,男的也可以接受。
就在劉義之早早承擔起辛苦養家的重擔之時。
歷史上,傳的神乎其神的,劉裕一個人追著上千人砍,馬上上演。
晉隆安帝三年,十二月,前將軍劉牢之率部抵達吳地,奉命鎮壓叛亂。
大軍進抵吳地,劉牢之并未輕舉妄動,而是下令就地安營扎寨,稍作休整。
“劉敬宣、劉裕,本將命你二人帶領本部輕騎,搜察賊眾動向。”
中軍大帳內,劉牢之望著地圖眉頭緊鎖,緩緩開口說道
“諾。”
劉敬宣、劉裕二人,領命而去。
出得大營,二人領數百輕騎朝東南方而去。
之所以直奔這個方向,則是他們在來的路上就向本地人打聽過,孫恩的部眾前幾日曾在那個地方出現過。
這支騎兵隊伍奔行數十里后,逐漸接近目的地。
“吁。”
劉裕勒住韁繩,停了下來,跟隨其后的數百輕騎亦是止步不前。
“萬壽,前方應當是賊人出沒的地方,我們這百余騎兵,動靜實在太大,不如由我帶領幾名士卒,悄悄查探一番,以免打草驚蛇。”
劉裕環顧四周,對著身旁的劉敬宣開口說道。
“也好,那你一切當心,若有情況,我領兵即刻便至,隨時接應你們。”
“趙堡、陳巨、韓萁、魏虎……你們隨我走”
劉裕翻身下馬,將坐騎交于留守之人,領著這數十親信兵卒,前去查探情況。
荒野茫茫、草木叢生,不時傳出鳥獸的鳴叫。
“參軍,你說這些賊人藏到哪去了,害得我們辛苦搜尋。”跟在劉裕身后的陳巨,小聲的嘀咕道。
劉裕沒有回答,扭頭瞪了他一眼。
身強力壯,臂力驚人的陳巨霎時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了。
從北方逃難而來,生生死死,他見得多了。幼年時,陳巨便勇力過人,橫行鄉里,無法無天。
可后來,一切都變了,個人的勇武,在時代的浪潮面前不值一提。
陳巨也被時代所裹挾,和族人一起建立了塢堡,與胡人、漢人、潰兵、盜賊廝殺,直到最后逃難來到了南方,加入了北府軍。
若真的選出一個,讓他陳巨心服口服的人來,那非劉裕莫屬。
首先是個人勇武,他自認為自己已經夠彪悍驍勇了,可遇到劉裕之后,他才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其次,由于他從北方逃難而來,沒少受到南方兵士的排擠、侮辱。
他永遠記得,自己被一群人針對時,是隊主擋在他的面前,那一刻,這個身影便烙在了陳巨心中。
好男兒,有仇必報,有恩必償,生死快意,無所畏懼。
正當劉裕幾人涉過小溪,繼續前行時,前方樹林迎面走出幾人,緊接著樹林里人頭攢動,不知凡幾。
不好,遇到賊軍大部隊了。
他們藏在樹林中,劉裕幾人壓根沒有發現,如今直接迎面遇上。
走是走不脫了。
劉裕腦海中閃過萬千思緒,旋即拔出腰刀,大喝道:“誅殺叛賊,建功立業。”
而對面幾人,面瘦肌黃,呆若木雞,武器簡陋,身無鎧甲。
還未反應過來,便被劉裕砍翻在地。
北府軍,本就是精銳士卒,而這幾人更是精銳中的精銳,不知經歷了多少戰陣廝殺。
無需言語,幾人迅速圍在劉裕左右,相互依靠,轉瞬間,便砍死十幾人。
可憐這些跟隨叛亂的農人,他們還未反應過來怎么回事,便已人頭落地。
賊眾雖然裝備低劣,技藝生疏,可畢竟有數千人之多。
人多,自然膽氣足。
劉裕幾人悍不畏死,相互依靠,以防被賊人沖散,逐個消滅。
可人力有窮時,體力漸漸不支,刀劍卷刃,甲胄破損,只能憑著一腔血勇,繼續廝殺。
地上倒下的尸體越來越多,血流成河,傷者哀嚎。
隨著時間流逝,劉裕幾人揮砍刀劍的速度愈發慢了,力道愈發弱了。
“咳。”劉裕胸口遭到重擊,氣血翻涌,一時竟有些喘不上氣。
賊人的一支長矛直接捅在了劉裕的胸口,不過好在有甲胄在身,總算無性命之憂。
“殺。”陳巨暴喝一聲,單手攥住長矛,將那人直接帶了過來,揮刀橫掃,頭顱翻飛,鮮血淋漓,賊眾為之膽寒。
數十名北府兵,一個個倒下,劉裕身邊聚攏的人愈發少了,他們緊緊依靠在一起,被敵人壓迫著不斷后撤。
戰場后方,劉敬宣有些著急,等了許久,也不見任何消息。
他有些待不住了,翻身上馬,率領百余輕騎飛奔而去。
“前進者賞,后退者死。”賊眾頭目,看見有人悄悄后退,于是上前將之砍倒。
此時的劉裕,滿臉血污,腰刀崩裂,衣袍破爛,不過卻更加悍勇。
噗通,腳下一滑,劉裕摔進了溪流中,只見他掙扎著爬起,手持長刀,仍舊沖向賊眾。
“快跑……”
本來占據上風的賊眾,先是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接著,映入眼簾的,是不遠處涌現數百快如疾風的輕騎,席卷而來,讓人膽寒。
不要說他們了,就是正規步卒,面對數百騎兵的飛速沖擊,也不免害怕。
塵土飛揚,大地震動,疾如雷霆,聲威震天。
督戰的賊眾頭目,更是帶頭逃跑。畢竟,他可比普通流賊懂得多,這些騎兵壓根不是他們所能應付的。
“殺。”
賊眾如潮水般退走,劉裕卻已殺紅了眼,揮舞長刀,窮追不舍。
騎馬飛馳而來的劉敬宣看到這一幕,更是驚駭莫名。
披頭散發,頭盔脫落,滿身血污的劉裕,如同殺神一般追著人砍。
鐵蹄如雷,馬刀似風,追亡逐北,賊軍大潰。
當坐鎮大帳的劉牢之得到消息時,劉裕、劉敬宣所率領的百余輕騎乘勝追擊,一舉收復山陰,賊寇孫恩,則是逃遁到海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