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圣明睿智，為體恤天下百姓而…那個，屠戮之……真的是天威……那個，難測啊……”

朱陽那悲憤的咆哮回蕩在天地間，

然而幾位忠心耿耿的朝廷重臣顯然沒有領會到皇帝這番話的真意，面面相覷一會之后，不得不硬著頭皮勉強恭維兩句。

“哼哼，罷了罷了。”

朱陽又是泄氣又是悲哀。

自己已經把話摔到他們臉上了，他們居然一點自我反省的覺悟都沒有？

崇禎啊崇禎啊，你死的一點都不冤！

你瞅瞅你手下這幫子文武大員，大難臨頭之時一大半投降賊寇，不肯投降的又都是迂腐的要人老命……

就算沒有種種天災，單單這樣子的朝廷，若論為禍天下之烈，恐怕還要遠勝于賊寇！

這些人都是將來不得不用的股肱之臣，但有他們在朝廷，自己要想推行新政，又是何其之艱難！

一座巨山般的無形壓力，重重落在朱陽心頭。

不過現在還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目前火燒眉毛的問題還是先要保住內城。

暗中使勁掐了自己一把，強行打起精神，朱陽把注意力集中到前面的戰局。

此時段子石指揮勇衛營已推進兩百余步，火槍隊的槍口已漸漸逼近朝陽門城門，

然而由于射擊太過頻繁，就算五列橫隊輪流射擊，士兵們手中的火槍火銃也受不了了，槍管已因發熱而變得通紅，無法手持，更無法射出彈藥，段子石不得不命令暫停射擊，派人去大水洼取水為槍管降溫。

就在這個空擋，城門外突然歡聲雷動，被堵住的大順軍士兵們發出震天歡呼：“左威武將軍辛思忠將軍來啦！”

隨著一聲暴烈的馬嘶，一個全身黑色鎧甲的將軍騎著一匹棗紅駿馬疾馳沖入城內，身后跟隨著千余名全副武裝的精銳騎兵。

辛思忠手中長槍左右一指，霹靂般大喝一聲：“一隊向西進攻，與德勝門的谷可成部隊會合！一隊向南，與宣武門進來的任繼榮部隊會合！”

霎時無數賊寇涌入城中，繞過段子石的勇衛營，沿著城墻根往左右兩邊突擊，從各處小巷子殺入內城內部。

緊接著辛思忠遙遙指向朱陽：“中營親軍聽令！隨本將擒下狗皇帝！殺！”

胯下一催，棗紅馬四蹄翻騰，一馬當先向著勇衛營沖來！

而勇衛營正在手忙腳亂的為火銃降溫，一時無法排成隊形也無法射擊。

“一號大將軍炮，二號大將軍炮，三號大將軍炮，放！”

段子石沉穩如山，高舉的右手狠狠劈下。

“轟！”“轟！”“轟！”

三聲巨響，震的眾人腳下俱都一顫，但卻沒有發出任何彈藥。

三門炮同時啞火。

勇衛營盡皆失色，大順軍那邊卻是高聲歡呼。

辛思忠哈哈大笑：“闖王所言果真不假，什么火器火炮都是狗屁玩意，嚇唬人好使，上戰場就歇菜！又說本將乃是他的福將，到哪都馬到成功！哈哈哈，今日且看本將拿下狗皇帝，立下不世之功！”

大力催動戰馬，千名騎兵如旋風般疾沖而來！

“糟糕！勇衛營只有火器，沒有刀槍，這這，恐怕難以抵擋啊……”

王承恩失聲驚呼，急忙湊到朱陽身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急說道：“陛下龍體要緊，咱們還是快撤吧。”

“不慌，段子石定有后著。”

朱陽沉穩的一笑，抬手拿開王承恩顫抖的手。

似是心有所感，前方的段子石忽然回了一下頭，正好與朱陽的目光撞在一起。

看到皇帝陛下巍然不動，看到那溫暖而信任的目光，段子石猛然心中一熱，一股熱淚差點奪眶而出。

信任，是崇禎一朝最可寶貴的東西。

前前后后多少大臣，多少名將，都因崇禎的猜忌多疑而落馬？

僅僅內閣首輔就換了五十多位，大軍統帥更是走馬燈一般換了又換，換了還要再派太監前去監軍……

按照崇禎以往的秉性，這個時候的段子石早已人頭落地了。

但現在的段子石卻只感受到了一股濃濃的暖意。

堅定的眼神猛然發出光彩，重重的向著皇帝點了一下頭。

朱陽瞬間便讀懂了：“請陛下放心！”

“八號大將軍炮，九號大將軍炮，十號大將軍炮，預備……放！”

三門一直隱而不發的預備大炮同時發出震天怒吼，剛剛清朗的天空又一次被更加密集的彈雨遮擋起來，黑壓壓的鐵彈暴雨一般撲向辛思忠的騎兵……

“不好！快下馬……”

猛沖的辛思忠抬眼一看，霎時駭得心膽欲裂，嗓音都變了腔調。

這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次發出聲音，

他的命運與任繼榮一樣，出場即是終局。

“噗”“噗”“噗”……

這是真正的彈如雨下，沖鋒中的千余名大順騎兵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連人帶馬盡皆被打翻在地，就此全軍覆沒。

“八九十號大將軍炮立即裝彈，十門大將軍炮全部前進二十步，對準城門預備！”

段子石朗聲大喝。

十門大將軍炮散發著無形的恐怖威懾力，筆直的對準著朝陽門那宏大的城門。

此時在大順軍的眼中，那黑洞洞的炮口已變成了死神的凝視，

除了先前沖入內城巷子里的那一批部隊之外，所有士兵都在驚惶的后退，再也無人敢于踏入城門一步。

“好！朝陽門奪回，第一步總算是做到了！”

朱陽興奮的以拳擊掌。

但這還未到慶祝的時候，這才僅僅完成了第一步，后面還有更多更重的事情要去做。

“段提督！你留下五百人，五門炮，就盯著城門，敢進入者格殺勿論！”

朱陽快步上前，斷然下令：“立即分出五百人，帶上五門大炮，登上城墻，幫助李國禎守城！”

段子石毫不遲疑的做出分派。

這時，看到天子龍旗而從各處匯聚過來的明軍散兵，又已達到千人左右，

六部、御史、都督府等文武各級官員，也陸陸續續趕過來四五十名，全都圍攏在朱陽身后。

朱陽隨手指認一個名叫蔣布的守備千戶率領五百人進入內城小巷，掃蕩城內的賊寇散兵，

自己親率各級文武，以及五百兵士，向北直奔糧倉方向，準備會合英國公張世澤的隊伍。

分派完畢，剛剛準備出發，朱陽無意中一瞥，忽然就被蔣布身后的一件東西給震驚了一下，

“嘶……多管火箭炮車？”

“啟稟陛下，這是一窩蜂炮，是把幾十根炮管放在板車上綁在一起，一次可打出幾百支弩箭或者彈丸，原本屬于神機營使用，”

注意到皇帝的異樣，蔣布急忙稟報：“只不過裝填太過費事，去年就送進城內想請徐師傅改進一下，可徐師傅死活不肯，就這么扔在那里了，末將剛剛想起，就帶了出來……”

朱陽目光一凝：“徐師傅？哪個徐師傅？”

蔣布：“就是大學士徐光啟的孫子，徐爾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