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玩家說得對
- 玩家說得對
- 夏咩
- 3115字
- 2023-05-26 00:01:00
夏伊醒來時,身上蓋著幾件不知從哪來的干凈衣服,身邊是劈啪作響的篝火,上面還架著一塊不知名的肉。
見他醒來,一個水壺遞了過來。
“謝謝。”
夏伊接過,也沒猶豫,咕嘟咕嘟灌了好幾口才停,這個動作牽動了臉上的傷勢,疼得他又是一陣齜牙咧嘴。
他感覺身上沒有一塊肌肉是完好的,但好在都是外傷,內臟沒事,且傷口都被處理了,看手法還相當嫻熟,因此痊愈只是時間問題。
勉強坐直身體,他環顧四周,發現這是個一米多深的山洞,救了自己的伊萊莎正投來平靜的注視。
穿越到現在,給他帶來最大震撼的并非喬治的死,而是面前這個女人的出現。
伊萊莎,或說伊麗莎白·奧吉塔,灰歷4年于羅斯-薩姆蘭谷地崛起的精英墮穢者,之后頻繁與玩家打交道,而且成長速度比玩家還快,因一襲華美的灰白羽毛長裙以及攻擊手段多為灰靄凝聚出的羽毛得名“灰天鵝”。
與身為boss的伊麗莎白相比,面前的伊萊莎還有少許黑發,但與搭救兩人時相比,已經少多了,看樣子會逐漸全白,和他記憶中的樣子契合。
直到夏伊穿越前,都沒有任何擊殺她的錄像,大多數是漫天飛舞的羽翼過后,重傷的灰天鵝消失不見,留下一地飚臟話的玩家,又或者是打得玩家毫無還手之力,但卻不下殺手,只是達成目的便翩然離去,又留下一地飚臟話的玩家……
這樣一個神秘的高人氣角色,夏伊一直很感興趣,但奈何對方資料偏少,饒是他也沒深挖出什么內容。
如今灰天鵝的“幼年形態”就坐在自己面前,按理來說他應當興奮才對,可此時此刻,夏伊心亂如麻。
伊萊莎說,她為教堂工作。
她還說自己被關在那間地窖里——那間只剩下了血的地窖。
然后她得到了堪稱可怕的力量,還救了自己。
如果這些話都是真的,那對一個同人寫手而言,故事就很簡單(好編)了:
一個愚昧但虔誠的鄉下少女得到了可怕的力量。
那么代價呢?
她的信仰,她的一切。
目的呢?
不知道。
夏伊暫時拒絕往它該去的方向思考。
他需要更多的情報。
……
“沃爾辛——我是說那個穿鎧甲的護教士,他跑了嗎?”夏伊問。
伊萊莎點點頭:“那頭獅子纏住了我,他跑掉了。但我殺了那頭獅子?!?
說完她低下頭,低聲道:“你的同伴他……”
“我明白,他死了。”
夏伊靠在山壁上,盯著面前搖曳的火光。
空氣再度安靜,只有篝火嗶啵作響。
“你應該有話想說吧?!?
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明白面前的是伊萊莎,而不是強大威嚴的灰天鵝。
精英墮穢者身上大都浸滿了某種負面情緒,憤怒、悲傷、痛苦……這些都能通過眼神表現出來,這也是他們與一般個體最大的區別。
與伊麗莎白那始終平靜到麻木的眼神相比,眼前的伊萊莎則充滿了迷茫。
她對待一切都小心翼翼,偶爾還顯得手足無措,救他和喬治時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在夏伊的注視中,她眼里的光就如火焰般抖動了下,然后低下頭,抓緊了破外套的下擺,太用力,以至于指節發出嘎吱的聲響。
半晌,她才松開手,像是放棄般頹喪地搖了搖頭。
“抱、抱歉……我不知道該怎么說。”
“太混亂,太褻瀆,太難以置信是么?”夏伊反問。
伊萊莎默然。
夏伊:“你覺得沒有人會相信你說的話,是嗎?”
伊萊莎點點頭。
“那如果我相信呢?”夏伊認真道:“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所說的每個字,每句話?!?
對方猛的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但轉瞬就充滿了懷疑。
見狀夏伊自嘲地笑道:“很難懂吧?其實我也是不久前才想通。想想我今天晚上經歷了什么吧!我差點殺死了怪物,又差點被困死在廢墟下,然后,我被一個怪物似的女人救了,再然后,我失去了同伴,被追殺,被折磨,又被救……這還不夠混亂嗎?
“一天前,我還是一個對未來充滿幻想的巡邏隊成員,而現在,我就成了護教士追殺的對象,我甚至不知道為什么……還不夠難以置信嗎?
“我的同伴,喬治,一個虔誠的圣主教徒,他被同樣來自教會的劊子手刺死,直到死他都天真地以為那是教會派來拯救我們的援軍,這種行徑還不夠褻瀆嗎?”
伊萊莎眼里的懷疑漸漸淡去:“可是……”
“我相信你,是因為我親眼看到你殺死了那個怪物,我聽到你勸我們躲遠點,這里很危險。
“沃爾辛即將殺死我時,我激怒了他,讓他只想著折磨我而不是趕快殺了我,因為我覺得你會來,他身邊有一頭怪物,而你曾經殺死過那樣一個怪物,這也是我唯一活下來的可能。
“如你所見,我已經用這條命去相信你了,在短暫的過去,在眼下,以及接下來,我都會相信你說的每個字,每句話,不管那聽起來有多褻瀆、多難以置信。
“哪怕連你都不相信自己的話,自己經歷的一切,也請將它告訴我,荒誕也好,褻瀆也罷,通通告訴我,不要藏在心里……好嗎?”
伊萊莎怔怔望著他,眼里的最后一絲懷疑也被逐漸涌起的淚水沖刷干凈。
……
與夏伊所想的一樣,伊萊莎的茫然與糾結在于圣主教會這個關鍵因素。
自星歷誕生以來,教會便是希望的化身,權威的代表。
甚至可以這么說,正是星歷之后,灰靄的出現,才再一次挽救了教會原本遭到世俗政權與自然科學學派的雙重沖擊、神權大廈將傾的局面。
隨后,這種影響力貫徹了足足兩百年,教會也成為了與灰靄天然對立的存在。
仿佛它的意義便是消滅灰靄,拯救卡庭一樣。
發生異變的人畏懼教會,痛恨異變的人皈依教會。
于是,當被教會親手變成怪物時,伊萊莎產生了可怕的恍惚和自我懷疑。
作為一個為教堂工作的虔誠信徒,她無法理解教會的動機,也就無法對教會產生仇恨,她首先便過不了自己的內心這一關。
她率先懷疑自己,繼而厭惡自己,以至于不愿向別人傾訴。
連她自己都不相信的事實,沒有人會信。
但在與夏伊“同病相憐”后,這些阻塞的情緒有了宣泄口。
事情發生在三天前,那位“仁慈的牧師”并非為了救人而感染,而是試圖非禮她時被她突然覺醒的力量傷害,教堂里的人便第一時間將她關了起來,并傳信給上級。
第三天早上,在達文郡的救援抵達之前,教會派來的護教士便率先抵達。
他看起來仁慈又善良,輕而易舉就獲得了伊萊莎的信任,這個時候,那位負傷的牧師開始變異,整個達文郡因此陷入混亂,人們爭相逃竄,這位護教士便將一部分來不及逃走的老人和小孩請進了地窖,并鎖上了門。
然后,他當著伊萊莎的面挨個殺死他們。
伊萊莎毫無意外地崩潰了。
濃郁的血腥味和所見的一幕幕刺激著她的神經,人們臨死前的慘叫與哭喊在她耳邊中徘徊,意識崩潰之際,力量再一次暴走,她也隨之昏了過去。
等醒來時,她發現那位劊子手被十幾根灰色羽翼釘在墻上,死得不能再死,但他臉上卻帶著神秘的微笑。
之后的事就和夏伊知曉的部分接上了。
伊萊莎目睹了兩個奉命前來的巡邏隊員打傷了失去理智的墮穢者,卻被它撞塌教堂,困在廢墟下。
再然后,她鼓起勇氣走出地窖,收攏尸體,卻在掩埋時撞上了負傷的墮穢者,兩人再次交手,或說單方面蹂躪……
與夏伊兩人分別后,她像個孤魂野鬼般漫無目的地游走在田野上,無處宣泄的情緒在胸膛發酵,而這種復雜的思緒因無法梳理逐漸走向扭曲,為她招來更多的灰靄。
她感覺到力量每分每秒都在增強,但心智卻越發混沌,只能憑著本能向南游蕩著,擊殺自己沿途所見的每一頭異變的野獸。
直到聽見了沃爾辛的咆哮,她才從渾渾噩噩中猛地脫離,然后就有了與夏伊的二度相遇。
……
聽伊萊莎斷斷續續地說完,夏伊忍不住笑了。
他起初嘴角上揚,隨后忍不住咧嘴,因為臉上的傷顯得表情滑稽,可這依舊無法影響他越笑越放肆,眼淚都笑了出來,最后以無奈的苦笑收尾。
老天爺真是跟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穿越,救世主?
哈哈哈哈……
沒有什么比如今的情況更令人絕望的了,他根本不是來做救世主的,擺在他面前的也不是什么爛攤子,不是什么亟需英雄登場的舞臺……
而是一個即將點燃引線的炸藥桶??!
他萬萬沒想到,包括自己在內的眾多玩家相信了二十年的教會居然才是引發灰潮、葬送托克伯特的罪魁禍首!
所以玩家這二十年都在干什么?
他也萬萬沒想到,那個被稱為“最大陰謀論”,討論度太高以至于引來鍵政人沖塔自爆而被鎖隱,但理念卻如幽靈般存在于論壇角角落落的“自導自演說”居然是真的……
只能說……
玩家說得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