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伊在密林中深一腳淺一腳地逃竄,肺部像火燒一般,嘴里隱隱有股鐵銹味。
身后不時傳來一陣變態的聲音,不外乎“你跑是沒用的”之類的話,偶爾夾雜著兩句格頓當地才有的俚語。
在對方甩開喬治的尸體后,他就果斷沖進了旁邊的林子中,多虧喬治那把槍只剩下一發子彈,這里又是馬匹沒法追進來的密林,他才得以堅持這么久。
但他清楚,自己在被對方驅趕著往達文郡的方向跑,從這不緊不慢的架勢來看,這邊多半有問題。
“我早該想到的……”
夏伊深吸一口氣,壓下因喬治之死引起的強烈自責。
他雖然不是什么打職業的,卻也是跟一線團隊常駐灰域腹地開荒的資深玩家,更不要說他吃飯的家伙——同人寫手這一職業幫他積攢了多少其他人不會觸碰的信息。
所以在看到那匹馬時,他便一瞬間認出了對方。
沃爾辛,圣主教會杰出的黑手套之一,也是最臭名昭著的一個。
他是最早接受智素改造的一批人,據說在灰歷之前就已如此,之后擔任教會的秘密獵手、仲裁官、行刑官等職責,專門干一些見不得光的活。
這樣一個家伙,絕無可能出現在兩個巡邏隊員面前施以援手,一旦出現,唯一的使命便是滅口。
他的出現也變相解釋了夏伊此前的困惑——為什么費恩郡要派兩個沒帶圣油的巡邏隊員來達文郡?
盡管這可以用“轉移而非凈化潛伏期墮穢者”來解釋,可為什么不直接把圣油給兩人,讓他們在當地治療?使用圣油可不是什么教會機密,屬于是個人就能掌握的手段。
玩家在灰歷2年后就成了自帶凈化能力的灰靄克星,因此夏伊早就習慣了空手馳援這種事,加上剛穿越后面臨喬治的麻煩,他沒想到這回事,后來本該結合所處的環境有所察覺,卻見到了本該是未來boss之一的伊萊莎,腦子再度被胡亂填滿。
再后來,就看到了那匹蒙著眼的馬。
于是,所有的線索都被串聯,卻也來不及了。
他們是祭品。
就與那些死在地下室里的俘虜一樣,都是祭品。
雖然尚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但這顯然和伊萊莎突然覺醒的力量有關,至于沃爾辛,他則是來驗貨與收尾的。
這位秘密獵手接受智素改造后便可以與野獸溝通,他能從野獸那里得到簡單的信息,或者把自己簡單的指令灌輸給對方。
所以,他一直很提防與自己能力相似的家伙,防著那些人從坐騎這里得知自己去過哪里,做了什么,于是每次行動都會蒙住坐騎的眼睛,讓它只能通過自己的指令行事。
正是多虧了這一能力,以及曾經的獵戶身份,沃爾辛成為了最難纏的追蹤者。
萬幸,目前階段他只是接受了初步強化,尚未背負弓箭成為真正的“獸王”,所以身為白板巡邏隊員夏伊才能暫時茍活。
但也僅此而已。
感受到體能所剩無幾,夏伊知道不能再跑下去了,直覺告訴他,前面藏著更可怕的東西,遠比身后的沃爾辛要難纏。
于是,他在成功拉開一段距離后,解下了外衣和褲子,各自塞了些雜草堆在樹下,自己則拔出靴刀匍匐在旁邊的灌木里,背負枯枝落葉做偽裝,盡量壓低呼吸。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毫不掩飾的腳步聲也在靠近,還伴著陣陣深情的呼喚。
“我的甜心,你跑到哪里去了,知道爸爸多么想你嗎?”
鎧甲摩擦發出的動靜越來越近,突然止住。
七八米外,沃爾辛看到了靠在一棵大樹后的兩條腿,以及一截耷拉下來的袖子。
他露出一個殘忍的微笑,舔了舔嘴唇。
他拔出佩劍,緩緩上前。
“哦,你怎么停了?是跑不動了嗎?
“你難道忘了嗎,爸爸教過你的……在樹林里休息時,應該爬到樹上去,否則就會被野獸吃掉——”
還剩三步時,他突然把劍狠狠擲了過去!
篤!
鐵劍洞穿了塞滿稻草的褲子,深入地面,正當此時,埋伏在側面的夏伊從灌木中一躍而出,手里的靴刀朝著沃爾辛的脖頸狠狠刺來!
然而當夏伊看到沃爾辛的正臉時,卻發現這位劊子手眼中滿含戲謔。
糟了!
他本能地察覺到危機,耳畔驟然響起一聲獸吼,隨后一股沛莫能御的力量伴著腥臭的空氣從側面撞了過來。
夏伊感覺自己像是被一輛疾馳的列車撞了個結結實實,身體在空中橫飛出去,狠狠撞在一棵樹上。
沒等他爬起來,小臂便傳來一陣劇痛,隨后被什么東西拖拽著。
艱難睜開眼,他看到一頭渾身灰白的獅子把自己拖到了沃爾辛面前,然后乖巧地匍匐在他腳邊。
“你很讓我驚喜,我的甜心。”
沃爾辛俯身,摘下手套,細細撫摸夏伊的臉,眼里充盈著慈父的光輝。
但當看到他鬢角的烏青時,忽然臉色一變。
“是誰弄傷了你,是誰!”他怒吼道。
夏伊盯著這個皮囊英俊,內里卻極其變態的老獨夫,目光移到對方身旁那只介于骸獸與野獸之間的獅子上,忽然咧嘴一笑。
“你看到弗朗西斯的尸體時,也是這么問的嗎?”
沃爾辛驟然松開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見了鬼似的狼狽地往后挪了數步。
他面露驚懼,隨后抱著腦袋痛哭不已。
“不……不不不……不不————”
他發出陣陣悲愴的哀鳴,有如野獸一般。
也如他發瘋打死自己的獨子后,抱著他的尸體時那般痛苦。
但短暫的瘋狂后,沃爾辛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重新揪起夏伊的領口。
“說,是誰告訴你的!”
“當然是無所不知的主。”
啪!
沃爾辛一巴掌扇在夏伊臉上,后者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
夏伊吐出一口血水,他感覺不到半張臉的存在了,眼前的景物也似乎在震蕩扭曲,蒙上了一層濾鏡。
但垃圾話還是不能停。
“弗……弗朗西斯滾得有我遠嗎?你打死他用了多久?”
“住口!!!!!”
沃爾辛大踏步追了上來,抬腿就是一腳狠狠踢在夏伊的肚子上,后者盡可能蜷縮身體去規避,卻還是痛不欲生,又滾出去一截。
失去了理智的劊子手全然忘了自己的使命,腦子里只剩下折磨對方的念頭,但在這個過程中又被夏伊的垃圾話折磨,只能一邊瘋了似的拳打腳踢,一邊語無倫次地拼命懺悔。
“對不起弗朗西斯……對不起……”
“我不該打你……我是愛你的……”
“不……不……我是恨你的……我恨你害死了愛麗絲……”
“對不起,對不起弗朗西斯,對不起愛麗絲……”
夏伊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破敗的玩偶,距離散架只有半步之遙,他也不確定自己賭得是否有些大,但這是他能看到的唯一一絲希望。
——也該來了吧?
終于,他聽到了久違的破空聲。
嗖嗖嗖——
然后是獅子的咆哮和沃爾辛的慘叫。
再然后,就是逐漸遠去的打斗,但這都和陷入昏迷的他沒什么關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