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夢幻路
增福告別了山上的兩位老叟,下的山巔來找所牧的三頭黃牛,可圍山找了幾圈,只找到了平時最愛騎的一頭,另外兩頭卻不見蹤影,心想,這兩頭一定是吃足了青草,自回家去了,于是就牽了這一頭,朝山下走去。
來到山下,田園的情景讓增福大吃一驚,這村莊已不是原來的模樣,這道路也不是原來的景象。站在山腳下,家村就在正東不遠處,可怎么也找不到原來回家的路。情急時想起了老人們常說的一句話,叫“狗記千,貓記萬”,這老牛雖不能和狗貓相比,但這十里八里的路應該能記清,于是就騎上黃牛,想讓它把自己帶回家中。
增福爬上牛背,打牛前行,可牛只在原地打轉,也不知去向何方,無奈,他只好跳下牛背,牽牛向村莊的大體方向走去。
走過了幾個村莊后,增福憑感覺,好像前面一村應該就是自己的村莊,他撒開黃牛,快步跑到了村前。
這是我居住的村子嗎?位置好像是,可怎么村口變了,路變了,村里的房子也變了?記得村前有一塊石碑,名叫“孝子碑”,說的是村里有位孝子,和母親相依為命,這年冬天,母親得了一種疾病,郎中開藥,說必用活魚做藥引,冰天雪地,到哪去找活魚,兒子無奈,就來到了河邊,他解開了自己的衣襟,臥在了冰河之上,體溫融化了寒冰,孝心感動了魚神,不一會功夫,魚兒就紛紛躍出了水面,兒子撿了條活魚,就快速跑回了家中。母親服了兒子熬的藥,很快痊愈,后來人們為紀念這位孝子,就在村前為他立了塊石碑。
增福在村前找了半天,沒有找見石碑,又想起了村中還有棵大柳樹,三人合圍之粗,這樹冬為村人擋風,夏為村人遮蔭,甚為人們喜歡。又急忙進村尋找,可找來找去也沒找見柳樹的蹤影。
正在村里納悶,見一壯年從北而來,增福急向前打招呼后問道:“這可是陳莊”,壯年說:“這不是陳莊,是增福寺,”增福問陳莊如何走,壯年搖頭不知。
這村不是陳莊,增福又到鄰村打聽,可問來問去,問遍了云門山劈山山下所有的村莊,也沒有陳莊的消息,增福既納悶又無奈,只好騎著牛漫無邊際的走去。
不知過了多少天,也不知過了多少年,更不知走出了多遠,增福像著了魔似的邊走邊問,好心的人,聽說這孩子找不見了父母,失去了家園,有的就送來飯菜,有的就把他讓到家中居住,增福在人們的幫助下,度過了一天天,一年年。
這天,不知到了個什么地方,太陽快要落山,又累又乏的增福還沒有找到住處,偶然間,他見西邊山下有一塊平整的石頭,就在石頭上躺了下來。這一躺,本想稍做休息,可不知不覺卻進入了夢鄉。
夜宿知足亭。
朦朦朧朧中,牛在漫無邊際的走,自己好像幾天幾夜沒有休息,已十分疲憊。行走間,見前面有一座亭閣,就朝亭閣走去。
來到亭前,發現此亭是一個六角亭,門分南北而開,上框分別書有三個大字“知足亭”。增福將牛拴在亭外,自己便從南門進來亭中。
這亭子的六個面,除南北開門占兩個面外,還有左右各兩個面,這四個面的下端,有三尺來高的欄桿,欄桿里側各面的下面,有條形坐凳,各面的上面,都是版畫。
這東南一面,畫有一幅圖畫,畫面大雪紛飛,寒風勁吹,有一乞丐,鉆入了一高墻外邊的馬糞堆里,頭露外邊,頭上扣一討飯用瓢。畫的一邊,寫有一詩:
北風刺骨大雪飄,身裹馬糞頭戴瓢。我倒得了安樂地,可憐窮人怎么著。
東北一面也有一畫,畫中有一老翁,彎著腰,拄著拐棍,手提飯瓢,面帶微笑地走在荒郊野外,畫旁也有一詩:
老伴早逝無子孝,天天拖柺把飯要。看我身板多健壯,走村串戶樂逍遙。
回過頭來,看到西南一面,也有一畫,畫中有一破屋,屋內有一臥床老婦,一中年村婦正在給老婦喂飯,屋外放有幾件殘缺農具,畫的一邊也有一詩:
三十守寡無子孫,獨伺病婆在空門。二畝薄地做牛馬,強過流浪幸福人。
在西北一面,也有一畫,畫中有一破屋,屋內的草地上,臥有一人,家中除有一個破瓢之外,無任何物品,畫的一邊也寫有一詩:
久病臥床家無人,偶爾有飯靠四鄰。本來前冬難過去,又得福壽到今晨。
增福看完四幅畫,心情十分沉重。心想,這四人為何這般貧苦,這貧苦之人為何又這般知足,為何這知足之人中沒有富人,也沒有官人,也許是大凡要做官要發富之人,就沒有知足之人,增福百思不得其解。
偶進棄德溝。
在知足亭休息了一夜,又踏上了漫漫的尋家路。
不知過了多少天多少年,增福已長大了許多,這天,黃牛把他帶進了一個山溝,進溝沒有多遠,增福見溝內陰深深,霧騰騰,就趕牛掉頭向外走去。
剛掉過頭來,覺得有哀嘆之聲,增福停住腳步細聽,聽到有一老婦在苦嘆:
“我的兒,你狠心腸,守寡半生將你養,如今娘老你成家,娶了媳婦忘了娘,把娘背進這山溝里,把媳婦供在炕頭上。”
聽到這哭聲,增福心想,誰家的兒子這么狠心,待我問清老娘,去找這兒子理論理論,于是,他急忙跳下牛背,往溝內探尋,可走了沒有幾步,又聽到溝的那邊有人在哭,且邊哭邊數算到:
“我的夫,你黑心肝,忘了半生同苦歡,我為你養小又送老,伺你飯菜又衣衫,如今患病需照料,你把我丟到這鬼門關。”
增福停住腳步,又細聽,聽到前面又有人在哭:
“官太爺,你喪天理,壞人作案你抓好人抵,我夫老實不多話,你喪了人性造冤屈。”
“西鄰家,似毒狼,欺我弱兒占我房……。”
增福越細聽,喊冤的聲音越多,越細聽,這聲音越較了勁的響,增福氣憤,一腚蹲在地上,朝天怒吼道:“這世道怎么了!”
見識霸道巷
增福沒辦法整治這些缺德之人,也沒有辦法為這些冤屈之人伸冤,就騎上了黃牛,走出了這陰深深的山溝。
黃牛在漫無邊際的走,增福在牛背上反復思索著這些冤屈之人,偶然一抬頭,見前面有一人,十分像東鄰的家人,便拍打黃牛,急速朝這人追去。
這人進了村頭,增福也快要追上,剛要叫喊這人,突見胡同口竄出一大漢將這人攔住,這人問其緣由,大漢大聲說:“此是我家吉祥門,路邊門前有財神,無論何人從此過,必須留下買路銀!”
這人聽了,強壓怒火,說到:“我家祖來住此街,來往這里上百年,往日鄰里相處好,何時霸道收銀錢。”
攔路人見此人頂撞,便大喊一聲,門內突然沖出幾位彪漢,按住此人就是一頓暴打,增福趕到時,此人已被打的遍體鱗傷。
增福氣憤不過,跳下牛背就指著那大漢道:“你是什么人,為何這么霸道!”大漢一轉身,見是一少年在質問他,便怒道:“哪來的毛孩,敢管你爺爺的事,給我打!”幾個彪漢揮舞著拳頭就朝增福撲來。站在一旁的黃牛,見主人要挨打,把眼一瞪,尾巴一翹,后腿一登,只大叫一聲,就把這幾個人嚇得屁滾尿流,一頭竄進家里,關上了大門。
增福扶起了那人,那人也慢慢蘇醒,剛要問話,忽聽巷子另一頭一戶人家叫罵:“倪二家,你眼睛瞎,炊煙吹到我的家,今天不打斷你的腿,你不知道我是五毒花。”接著,就見一婦人拿著棍棒領著幾個壯年敲砸旁邊一戶人家的房門。
增福放開那人,想去前面勸架,可沒走幾步,另一戶人家出來一人,趔趔趄趄,樂樂呵呵的說:“不用愁,不用愁,想要耕地來黃牛。”說著,就跑過來牽他的黃牛,增福見狀,顧不上再和這些人辨理,只好掙脫了那人,趕了黃牛,快速離開了此地。
路過叫苦街
牛沒有目的地的游蕩,增福不耐其煩的打探,這天,不知走出了多遠,增福朦朧中往前觀望,好像到了陳莊的村口,他高興的從牛背上跳了下來,快速的跑向了家門,他推開房門就大喊父母,卻無人應答,找遍了屋內,也不見父母蹤影,想來是父母外出串門玩耍,就又跑到了街頭,大聲的呼喊,可無論怎么呼叫,村中卻靜的出奇。
正在納悶,忽見一老者挑著擔子從村北而來,增福高興的跑上前去,剛要搭話,只聽老者口中念念有詞:
“老叟今年六十九,兒女無能難自有。多虧手腳還麻利,編個斗笠混飯口,咳,你說人老苦不苦。”
聽了老人的話,自不便再去探問,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不覺落下了淚來。
增福坐在了大街的一塊石頭上,定了一下神,這時,從南邊走來了一個壯年,穿著破爛,扛著鋤頭,增福上前搭話后問道:“這陳莊之人那里去了?”壯年搖頭不知,剛要再問,只聽壯年也念起詞來:
“一仗敗俘做奴仆,累死累活挨鞭擼。糠菜拌餐常斷頓,又無完衣遮寒膚,苦、苦”。
又過了一會,見一人肥頭大耳,穿戴周全,闊步走來,增福向前搭話后問:“這可是陳莊”,來人點頭說是,“這村里怎么沒人”,來者搖頭不知,剛要再問,這人也邊走邊念起詞來:
“糧米倉滿怕賊盜,飯來魚肉厭人葷。父母兒女不如意,七個老婆八個心。苦、苦。”
見了三人,三人叫苦,增福心情沉重,他索性坐在石頭上,既不搭話也不問,想看看還有多少叫苦之人。
不多時,突見一人抱頭鼠躥而來,這人邊跑邊口中念詞:
“苦、苦,今日劙頭賴文銀,那知窮漢硬叫真。一刀劙下本無事,扁擔砸來傷口深。苦、苦。”
不多時,見一村婦翹著腳抹著淚緩緩走來,邊走邊哭著說:
“婚配無主隨爹娘,兩家門口兩茫茫,難過二門五尺地,炕頭裹腳養兒娘。苦、苦。”
又過了一會,見有一小轎過來,走到增福面前后,只聽轎中之人也念起詞來:
“伴王如伴豺虎狼,忠心肝膽盼吉祥,如有一日君變臉,身頭分去兩處傷,苦、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