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在唐末北方藩鎮以及地方實力派中,或多或少與契丹都有些關系。
朱梁與契丹相隔甚遠,關系算是遠一點的,盧龍劉仁恭所領州郡與契丹接壤,兩者往來較多,當然這不是說兩家關系多么融洽,恰恰相反,兩家是死敵,便如趙大所說的一樣,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其實原先盧龍軍對上契丹還是占有優勢的,奈何劉仁恭野心勃勃,不愿效河朔故事,割據盧龍,反而一心想著兼并河朔,只可惜,他兩度發兵南下之時,皆遇到了正如日中天的梁軍。
內黃一戰,被梁軍斬首數萬,老鴉堤一戰,又是戰死三萬,前前后后折損近十萬精銳,盧龍軍哪里還壓制得住蒸蒸日上的契丹。
去歲,為了應對梁軍對幽滄的攻勢,劉仁恭悉取麾下州郡十五歲以上男子,掃地為兵,得兵十萬,文其面曰“定霸都”。
士人文其臂曰“一心事主”,當時為了躲避兵役,不知有多少人自殘亦或者落發為道士僧侶,跑去河東投奔李克用的也不少。
說到這兒,就有必要說一下李思安再伐幽州的戰果了。
話說李思安自從大梁出奇兵北伐,一路那是勢如破竹,不及一月,便抵達了幽州城下,只是當時劉仁恭并不在幽州城內,而是在城外大安山上與美人作樂,與方士煉丹。
危急關頭,因為與劉仁恭愛妾私通,被劉仁恭趕了出去的老二劉守光領軍從外歸來,內外夾擊之下擊敗了李思安,然后他趁勝自任盧龍節度使,并派遣部將元行欽、李小喜攻打大安山,活捉了其父劉仁恭并將其囚禁了起來。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劉仁恭麾下將佐及其左右侍從,但凡是昔日得罪過他的盡數為他所殺,統領幽州精騎契丹銀胡?的王思同心不自安,率部下三千契丹騎投晉。
山后八州巡檢使李承約亦率部兵二千投晉,一時間,河東兵力驟增。
說來,大梁這回又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不過戰爭就是這樣,沒有人能預料到下一刻會發生什么事情,若不然,也不會有勝敗乃兵家常事這句話了。
除去盧龍,與契丹關系最密切就屬河東李克用了,二者之間光是正兒八經的會盟就有兩次,李克用與耶律阿保機更是把臂而盟,結為了兄弟,前年阿保機攻盧龍,就是從李克用的云州那邊發的兵,擄掠了不少人口。
只是李克用固然是個實誠人,但阿保機可不像一般的胡人那么耿直。
對阿保機而言,這就是再簡單不過的遠交近攻之策了,只要對他占領幽州的目的有利,與誰為盟不是為盟呢?
至于李克用口中什么同收汴洛、扶保唐家社稷,聽聽就行了,他一個姓耶律的契丹人,扶的哪門子的唐家社稷。
話歸正題,大梁雖然和契丹人打過的交道少得可憐,但人家畢竟是千里迢迢攜貂皮、名馬、女樂且言明了是來進貢的,朱溫自也沒有道理輕慢人家,說來,大梁立國還沒有一個正兒八經的番邦來朝了。
或許也是出自這個原因,朱溫在接待契丹使臣的禮節上與對馬楚的使臣的禮節上是一樣的,極為重視,不但在金祥殿擺了宴席,還專門喚了敬翔、朱友文、朱友貞、朱友孜三兄弟以及守司徒、同平章事,也就是宰相韓建作陪。
韓建就是那個割據華州,劫昭宗車駕,殺諸王,除盡昭宗衛士的“大忠臣”,與朱溫年輕時候就認識,只是那時候韓建在忠武八都,而朱溫跟著黃巢混,是敵非友……
天復元年,韓建歸降了朱溫,這人別的本事沒有,但知民間疾苦,稼穡利害、軍旅之事、籌度經費,與割據荊州的郭禹(成汭)均以保境安民聞名于世,人稱“北韓南郭”。
眼下其人在朱溫這兒正得寵。
時下,耶律阿保機的大名還不到人盡皆知的地步,盡管契丹那邊號稱控弦之士有三十萬,但沒有誰去相信這么一種自擂自吹的說法。
真有三十萬兵馬,天下何處去不得,至于連幽州一處關隘都叩不開?
阿保機的使者,是個穿著圓領窄袖、髡發的年輕人,看年歲不到三十歲的樣子,甚是干練。
許是身負某種使命亦或者有所求的緣故,一進殿便向端坐上首的朱溫行了大禮:“外臣迪里姑魯,參見陛下。”
“迪里姑魯……”念叨了幾聲這個名字,朱溫嘴角揚起一抹古怪的笑:“你們契丹人的名字都是這般怪異嗎?”
“倒也不是,外臣原是薊州人,幼年為契丹人所虜,那時還不解契丹語,便胡亂給自己取了名字,聽起來是有些怪異。”迪里姑魯解釋道。
“原來如此。”朱溫笑呵呵的讓人賜座,旋即開門見山道:“聽聞去年年末,你們頭領阿保機與李克用再度于云州會盟,約定今冬舉兵擊我,怎么,此番阿保機遣你來又是作何,是欲下戰書嗎?”
“這……”迪里姑魯顯然未曾想到朱溫會問的如此直白,不由愣住。
不過,能作為一方使者,迪里姑魯的臨機應變還是有的,只短暫的錯愕之后,他便恢復如常,拱手回道:“李克用勢大,召我主會盟,我主豈能不從,雖與之盟,但虛與委蛇耳,至于相約共擊梁云云,皆是李克用一廂情愿,我主并無意動。”
聽其言,朱溫眼中閃過一道戲謔之色,隨即露出了點似笑非笑的笑容,審視著迪里姑魯道:“哦……既是如此,那不知阿保機派遣閣下不遠千里趕來所為何事啊?”
“我主今春正位后,便準備至中原請封,但因部中庶務耽擱一直未成行,近來聞中夏萬里江山已易主,特遣我來請封。”迪里姑魯面色尷尬,語氣卻是鏗鏘有力。
“哈哈……”聞言,朱溫朗笑,指著迪里姑魯半晌,才止住了笑聲道:“為何不找李克用冊封啊?”
面對朱溫綿里藏針的質問,迪里姑魯呼吸一滯,但很快他就拋棄了那份自尊,小邦使臣面見大國皇帝,受辱不是很正常的么,更何況此番還是有求于人,于是盡管心里覺得屈辱,他臉上仍舊帶上了謙卑的神態。
“李克用不過前唐舊臣,如何與陛下萬乘之軀,天下之主比得。”
朱溫聞言大笑,朱友孜亦是忍俊不禁。
說到底,他阿保機不依慣例在遙輦氏中選出繼任可汗,而是在眾人的擁戴下自立為汗,此刻契丹內部說不定正暗流涌動呢。
而此時的中原王朝恰恰是契丹部落的仰視對象,朱溫一朝稱帝,那他就是巍巍華夏的主人,朱溫能夠給他的汗位強力背書,能夠助他穩固地位,這一點,僻處河東的李克用無論如何也給不了他。
說來,這阿保機也是個實用主義者。
不過,朱友孜倒是還真不清楚歷史上朱溫最后有沒有同意耶律阿保機的請封,只從《不良人》中得知他有個叫奧姑的女兒,長得美艷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