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日,天子降下的禪位御札至大梁。
元帥府文武、宣武老卒、道士和尚、妓女商賈、地方耆老無不興奮莫名,當日,便在朱溫的有意無意默許之下組成了一支請愿團,至宣武節度使府后院,以“天子讓位,天下無主”跪請朱溫順天意,應人心,即大位。
這是三辭三讓的最后一環了。
然而盡管請愿的眾人使出了渾身解數,但在眾目睽睽之下,朱溫的態度到底還是沒有軟化,還是老一套的說辭,孤德薄不足以承天命云云。
在場眾人雖然心中對這種說辭嗤之以鼻,但見朱溫執意如此,他們也無可奈何,最后還是在元帥府司馬符道昭領親軍泣血懇諫,親軍將士山呼萬歲,宣武軍掌書記敬翔領百姓苦請朱溫即位,云“將士大夫盡節效忠于殿下,都是希望能攀鱗附翼,大王不登帝位,有負軍民推戴之心”,這才讓朱溫勉強松了口。
次日,朱溫照慣例在元帥府與麾下自署文武百官議事,眾臣以君臣之禮朝拜朱溫,朱溫避之不及,又推辭不過,“無奈之下”,終是受了這一禮,定了君臣名分。
同日,改宣武節度使府正衙殿為崇元殿,東殿為玄德殿,內殿為金祥殿,萬歲堂為萬歲殿,下行文書稱教令,自稱寡人,同時下令諸箋、表、簿、籍皆去唐年號,但稱月、日。
又數日,改左右長直為左右龍虎軍,左右內衙為左右羽林軍,左右堅銳夾馬突將為左右神武軍,左右親隨軍將馬軍為左右龍驤軍。
置控鶴、廳子、親騎、云騎等軍(都)于侍衛親軍馬步司下。
改大內正門為元化門,皇墻南門為建國門……升開封、浚儀、碭山為赤縣,尉氏、封丘、雍丘、陳留為畿縣。
更名,朱晃。
至此除了還沒有正式定立國號,稱帝改元,其余諸事幾乎已經完備,只待擇吉日正式登基為帝了。
……
四月二十八日,唐宰相張文蔚、楊涉乘大車自上源驛隨從冊寶,諸司各備陳儀仗、衛士、車駕在前導引,自洛陽趕來的文武百官隨后,到金祥殿前排列。
梁王朱全忠身披袞袍,頭戴冠冕,即皇帝位。張文蔚、蘇循捧著冊文登殿,進讀冊文,楊涉、張策、薛貽矩、趙光逢依次捧著印璽登殿,讀完冊文,下殿,率領文武百官跪拜稱頌慶賀。
翌日,朱溫命有關官吏祭祀天地、宗廟、社稷,派遣使者向各地州、鎮宣布受禪稱帝,大赦天下,改年號為開平,國號大梁。
從曹魏、司馬晉受禪例,奉唐昭宣帝為濟陰王,遷于曹州。
唐中外舊臣官爵并如故。
升汴州為開封府,命為東都;以唐東都洛陽為大梁西都;廢唐西京長安,更名京兆府為大安府,更魏博為天雄軍,追尊高祖以來四代人為帝后。
等這一干不得不為的事兒伺弄妥當,時間已經是五月中了,接下來,自然是大封群臣,文武臣僚并加恩了。
實際上對于文武臣僚而言,這才是重頭戲。
大伙兒費恁大力氣,扶保你朱溫稱帝,不就是為了取個富貴么。
最先獲得封賞的,是在勸進中出了大力,于南方一眾小諸侯中率先擺明車馬,力挺朱溫稱帝的馬殷。
對其人,朱溫沒有吝惜官爵,直接封侍中兼中書令,楚王。
馬殷在南方勢頭正盛,用他來牽制蜀吳二國,最是合適不過。
同樣,因為屢次上書,勸進有功的劉隱被朱溫封為檢校太尉,侍中,大彭郡王。
坐擁兩浙的錢镠雖沒有參與勸進事,但由于吳越一隅偏安東南,常年面臨著楊吳政權的巨大軍事壓力,故而奉了梁為正朔,朱溫加封其人為吳越王、諸道兵馬都元帥,淮南節度使。
這個就是純粹的惡心楊吳一干人了,跟月初朱溫下詔虢奪李克用一切官職一樣。
福建的威武軍節度使王審知因為梁在中原,對其鞭長莫及的緣故,在對梁關系上也只是正常的稱臣納貢,朱溫對其也是象征性的加了一個侍中銜。
成德的王镕、易定的王處直遙附于梁,自然也少不了要封賞,王镕勢大且成德是大鎮,得了親王爵——趙王,王處直受封太原王。
雖然這兩鎮名義上是附于梁,與馬楚、吳越那些臣藩不同,但實際上二者之間也沒什么差別,除了常規的遣使來朝,稱臣納貢之外,也不會提供兵力上或是物資上的任何援助。
不過朱溫對這二鎮也沒什么多余的訴求,只要他們奉河朔故事,不倒向李克用,別的他都可以容忍。
外藩封完,便自然而然是內臣了。
忠武軍節度使、判六軍諸衛事、河南尹兼張全義受封魏王,朱溫征戰南北這數十年,后勤輜重大半都是靠他籌措。
天雄羅紹威是首倡朱溫稱帝之人,居次宮,進為守太傅、兼中書令,并賜“扶天啟運竭節功臣”稱號。
掌書記、太府卿敬翔,在幕府三十余年,軍事計劃、民事政務一應事務皆處理得有條不紊,在朱溫受禪之事中也出了頗多謀劃,受封崇政使,以備顧問,參謀議,于禁中承上旨,宣于宰相而行之。
這個崇政使就是原來的樞密使,概因朱溫將樞密院改為了崇政院。
再之后,就是朱家人了。
長期擔任節度副使的朱友文受封博王,進位開封尹、判建昌院事,掌全國金谷事,也就是財政大臣。
親王加尹京、再加上財政大臣,朱溫對朱友文的鐘愛可見一斑,若非這位博王至今還未掌過軍,恐怕所有人都要認為朱溫是要把江山社稷交給他來繼承了。
其后,又是大封王爵,兄長朱全昱為廣王,三子友珪為郢王,四子友貞為均王,五子友璋為福王,六子友雍為賀王,七子友徽為建王,八子友孜為英王。
朱溫雖是令朱友珪閉門思過去了,但到底還是給他封了王。
而在一眾王爵之中,朱友孜的英王爵無疑又是最惹人注目的。
因為英國是確確實實存在的,當然了,他不叫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而是宗周時候的諸侯國。
而當朱友孜得知受封英王爵之時,心中又是另外一番感想了,當初計劃的好好的,韜光養晦以待天時,怎么突然就鋒芒畢露了呢?
但是處在這個時代,你又不能不爭……
一介庶子,不爭又如何走到權力的中心。
一個字,難。
好在,是快要出京了,友珪哥兒三個手再長,也伸不到鎮軍中。
而就在這封賞大戲步入尾聲的時候,卻是有客從遠方來了。
契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