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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我們無法解決自己視而不見的問題

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可能是一名受害者,一個受到不公平的工作環境傷害的人。我更不會想到自己有可能成為一名加害者,也就是給他人造成傷害,或者在加害過程中推波助瀾的人。所以,我從沒有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我的職業生涯一直高歌猛進,一路上走來,或許我有時候被人高看了,有時候又被人低估了,但這些優勢或劣勢都沒有引起我的注意。

如果5年前你問我,身為一名白人女性,這個身份是否對我的工作產生了影響,那么我會完全不假思索地回答:“沒什么影響。”

我寫了一本書,名叫《絕對坦率:一種新的管理哲學》。作為“絕對坦率”這個觀念的倡導者,我非常難以啟齒,但我確實是在逃避這個問題。我在很多大城市工作過,包括孟菲斯、波士頓、紐約、舊金山、巴黎、莫斯科、耶路撒冷、普里什蒂納等。我曾經管理過跨國運作的團隊,覆蓋日本、中國、澳大利亞、印度、愛爾蘭、巴西、墨西哥。無論我身處何地,我都是一名白人女性。我永遠都只會是女人,無論身處世界的哪一個角落,因性別而產生的不公平總會存在。我當然也享受了很多讓生活變得更舒適的特權1,而這些特權展現的形式往往是我不愿提及的。我生為白人,但世界上總會存在因膚色而產生的不公平。我生在富裕之家,但世界上總會存在因經濟狀況不同而產生的不公平。我生來就是異性戀,但世界上總會存在對同性戀的歧視。

為了向大家充分揭露我當時否認這種問題的程度有多深,我先給大家講講我大學畢業后的第一份工作中發生的事。這些事發生在1991年,當時我23歲,人生第一次受雇于一家私募基金公司。

所有的故事都要從我們辦公室里流傳的一則小故事說起。羅伯特2是這家公司的CEO(首席執行官),他總喜歡給同事講公司當時的蘇聯合伙人帶他去莫斯科大劇院看芭蕾舞的故事。我第一次(當然不是最后一次)聽到這則故事是在一次策略研討會結束之后。以下是羅伯特講述的版本。

“芭蕾舞終于跳完了,弗拉迪米爾朝我這邊側過身子,悄悄地問:‘羅伯特,你喜歡芭蕾舞演員嗎?’”

羅伯特一邊講一邊模仿他當時震驚的樣子,他回答說:“當然喜歡。”

蘇聯工廠的主管緊接著追問:“羅伯特,你得說清楚喜歡哪一個?”

當講到這里的時候,羅伯特環視了一圈在場的同事——當時有3名年輕的男性和我1名女性——以不可置信的表情說:“這家伙竟然提出可以把我喜歡的芭蕾舞演員送到我的酒店房間去!”

在場的男性都大笑起來,一半出于羨慕,一半出于難以置信,我則覺得五內翻騰。怎么會有人覺得這種想法是有趣的?

一位在場的男同事追問道:“你讓他兌現承諾了嗎?你覺得他真的可以做到嗎?”

說到這里的時候,羅伯特特意朝我這邊瞥了一眼,然后義正詞嚴地對那位男同事說:“當然沒有。我從來不是那樣的人。不過,我覺得他可能真能做到。”

年輕的男同事一臉艷羨,我則感到了深深的恐懼。

羅伯特似乎認為自己沒有答應蘇聯工廠主管的邀約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但他絕不是這個故事中的英雄,我知道他和在場的其他男士都明白販賣人口是不道德的,這和我堅信的理念是一致的。但是,當一位生意上的合伙人聲稱可以為羅伯特提供他喜歡的任何一名舞者的時候,沒有任何人提出反對意見,我自己也沒有反對。羅伯特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把這整件事包裝成一則“有趣”的逸事,似乎聽眾的哄堂大笑使得整件事都變成了虛構的。這就是我們對現實的否認。

這件事情過去之后沒多久,我發現我的收入比市場同崗位的人低很多。一位從事同類型工作的朋友告訴我,她的薪酬是我的4倍。我的朋友告訴我,她的薪酬才是市場同行水平,也就是這個崗位男性的常規收入水平。當我向我的上級托馬斯提出這個疑問的時候,他竟然宣稱:“這個女人一定和她的老板睡過!”這當然是胡說,而且我當面就反駁了托馬斯。在我向托馬斯提出加薪要求后,他的反應似乎在說,我把他放到了一個難以和公司CEO羅伯特相處的位置。羅伯特是我們這個行業當中的一個傳奇人物,他以逆向投資著稱,而他的暴脾氣也廣為人知。我懷疑當時托馬斯并沒有想到,我敢直接去找羅伯特談這個問題。

后來一有機會,我就向羅伯特提出了面談的請求,很快我便得到了和他在會議室里面談的機會。他坐在自己非常舒服的老板座椅上,挺著個大肚子,頂著一頭凌亂的花白頭發,看上去就像圣誕老人一樣和藹可親。他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一個小木凳子,示意我坐那兒。剛開始談話的時候,他的態度還是非常和藹的,不過也有可能是習慣性地居高臨下。“你知道我們的蘇聯合伙人都把你稱作我的秘密武器。”他邊說邊放聲大笑起來,我也跟著賠笑,但是這句話其實并沒有那么有趣。在我提出了想要加薪的請求之后,他的態度可謂急轉直下。圣誕老人哪里還存在呀!現在的他,看起來就像一只要捕食的猛禽。他那能夠穿透人性的目光和緊緊擰在一起的眉頭清楚地表明,他自己不習慣被人挑戰,特別不喜歡被我這樣的人挑戰。他眼睛都不眨地盯著我看,就這么過了好像很長時間。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讓你覺得自己的工資過低。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如果給你加薪的話,這對團隊里的其他人就是不公平的。”他斬釘截鐵地說道,并把雙手放在了座椅的扶手上,似乎隨時都可以向我撲過來。不過,我來找他談之前是做了準備的,我既有從我的朋友那里搜集的同行數據,也有整個行業平均薪酬水平的數據,我強迫自己把搜集到的數據擺在他面前。可想而知,我搜集的數據進一步把他激怒了。

“如果我付給你那么高的薪水,那么你掙得比我女兒還多。我知道你不想在我和我女兒之間橫插一杠。”這句邏輯完全無法自洽的話,讓我覺得非常荒唐。我甚至都懶得去說,他女兒是一名教師。解決教師收入不足的方法不是降低金融行業女性的薪水,而是降低金融行業男性的薪水。我不敢這么說,還有一個原因是當時羅伯特已經很憤怒了,基本達到了癲狂的狀態。我們的對話就這樣突然終止了。

時至今日,事情已經過去了30年,我現在知道了,羅伯特當時的這種反應,是非常典型的“煤氣燈效應”3。但是,在我23歲的時候,他那么不理性地拒絕我的請求,甚至讓我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錯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我沒有理解老板的某些意圖。非常不幸的是,煤氣燈效應是有效的,除非你知道如何去應對它,但當時的我是不知道的。在那之后,我還一直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去想收入不平等的問題。

我們這個團隊的大部分時間都在莫斯科和蘇聯合伙人一起工作。在莫斯科工作的時候,我們一起生活、一起工作,地點就在蘇聯國防部提供的一所大房子里。我和我的老板托馬斯經常一起出差,幾乎走遍了俄羅斯和烏克蘭的各個角落,吃飯也總是在一起。有一次他向我坦白,自己患上了嚴重的慢性病,他擔心自己都活不過40歲,我聽到之后就一直擔心他的健康問題。某天晚上,我們熬夜加班做一些財務數據的預測,他突然就親了我,然后自顧自地哭了起來。他告訴我他還是個處男,而且擔心自己會死為處男之身。而我用實際行動確保他的擔心不會變成現實。很多朋友后來都告訴我,我被耍了。或許我真的被耍了。但無論如何,時至今日托馬斯也還活得好好的,在這一點上,我還是感到欣慰的。我不會刻意詛咒他,但我希望他會因自己的行為受到懲罰。

和自己的老板上床是一個巨大的錯誤。我承認這個錯誤,至少承認其中一半的錯誤。但問題是,我成了承擔所有罪責的人。羅伯特在聽說了我們倆的私人關系之后,讓托馬斯通知我搬出莫斯科的集體宿舍。托馬斯遵照執行了。在我看清了托馬斯不是一個會為我爭取利益的老板之后,我自己去找羅伯特談。羅伯特則告訴我:“蘇聯是一個有強烈性別歧視的社會。我擔心蘇聯政府如果發現我們安排年輕的女性住在集體宿舍里,就會覺得我們的管理有問題。”

我當時憤怒到說不出話來。羅伯特讓我自己到外面去租房子,這就是直接把我置于危險境地。這一方面是因為我不得不通過非法的方式,在蘇聯管轄下的莫斯科去尋找可以租住的房子,另一方面是因為當時美國大使館曾發出警告,美國人在莫斯科的地鐵線上有可能遭遇危險。由于當時莫斯科沒有靠譜的出租車服務,因此我只能自己在街邊攔截過往的車輛去上下班。我的一位朋友因為當時載她的司機拉著她繞道穿過一個荒廢的公園,而不得已從一輛正在高速行駛的車上跳下來。

我最終還是給自己找到了一個非法的出租屋,然后每天像撞運氣一樣找通勤的車輛,也說服自己不要去想自己遭遇的這些經歷多么不公平,以及當時的情況是多么危險。我甚至在之后的幾個月里還一直和托馬斯保持著戀愛關系,直到有一天他又哭著跟我說自己深愛的女人并不愛他。他似乎認為我當時會擁抱他,并且告訴他所有的這一切都無關緊要,因為我是如此深愛他。而這一次,他終于撞到了我的冷漠4和我的尊嚴之間的那一堵墻。我果斷地和他分手了。不過,不幸的是,他仍然是我的直接上級。

在這種你情我愿的男女關系當中,如果其中某一方比另外一方具有職位上的優勢(其中一個人是另外一個人的上級),那么這種關系通常會成為心理虐待,尤其是在關系終結之后。我和托馬斯的這段關系也不例外。有一天晚上,我正坐在出差住宿的酒店大堂讀報紙,托馬斯從我身邊走過,直接從我手里搶走報紙,大聲對我說:“主管優先于分析師。”他已經對做這種事情感到習以為常了。

托馬斯的老板弗雷德當時也和我們一起出差,他目睹了這個事件,然后跟著我一起走進了電梯。弗雷德知道我和托馬斯的戀愛關系,而且也曾努力想把我轉到另一位經理的手下。我們曾經討論過我的薪酬問題,他還幫我爭取到了小幅度的加薪,從此之后,他成了我信任的一位導師。

弗雷德說:“他剛才的表現真讓人惡心。”他說話的語調里充滿了同情,我聽了之后,憤怒的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

此時,電梯剛好停在我住的那一層,我點了點頭,表示對弗雷德的認可。我一直數著數字來控制自己的感情,這是讀高中的時候從數學老師那里學來的一個小妙招。弗雷德展開自己的雙臂,示意我給他一個擁抱。一方面是出于對他的信任,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一個擁抱可以讓他看不到我的眼淚,所以我直接就投入了他的懷抱。而接下來我感受到的是他已經勃起的陰莖正貼在我的身上。謝天謝地,當時電梯門開了,我驚恐地逃出他的雙臂,飛速跑向自己的房間。我從沒像當時那樣感受到孤立無援,但我仍然把這整件事兒拋諸腦后。5我認為經歷過“#MeToo”反性騷擾運動的年輕女性,如果在當前這個社會還遇到了這樣的事情,那么一定會有充足的勇氣做出不同的反應。不過,我們不能把我的這種想法當作理所應當。同樣的情況仍然在發生,而且也很難有人立刻做出恰當的回應。

幾個星期之后,羅伯特來到莫斯科,同行的有他的得力助手彼得,還有公司的一位合伙人埃米特。我注意到埃米特一直在讀一本書皮都已經發黃的《傲慢與偏見》。看到他正在讀我最喜歡的一本小說,我決定要和他來一次開誠布公的對話。我們從書的內容開始,一直談到了現實問題。埃米特也同意,我現在的薪酬即便算上最近一次的小幅度加薪,也只達到了市場一半的水平,在這一點上是不公平的。而且他也對我說,對于我被趕出公司集體宿舍這件事情,他感到非常震驚。他私底下說:“在這件事情當中,看上去托馬斯才應該是被趕出宿舍的人。”他還跟我說,他已經跟羅伯特談論過這件事情了,但是沒有得到正面答復。雖然他的干預并沒有提升我的收入或改善我的居住條件,但對我而言,這已經是很大的幫助了。他讓我證實了自己正在遭受不公平的對待。對我來說,埃米特就像一棵救命稻草。那段時間,我經常會在凌晨3點驚醒,被這一天工作當中各種紛繁的思緒和憤怒的感情驚醒,我總是在思考:我是整個事件中不理性的人嗎?還是說身邊這些男人才是不理性的人?現在知道有人看問題的角度和我一樣,這才能讓我在夜里睡得著。

埃米特提議我應該和彼得談一談,因為彼得在公司有很強的影響力。我去找了彼得,他確實對我的遭遇充滿了同情,而且也提出我們應該找一個晚餐的時段深入探討一下。我同意了,而且似乎看到了一線曙光:或許所有的問題都將迎刃而解。幾個小時之后,彼得跟我說,他沒有在當時預想的餐館訂到位置,只好帶著吃的東西來我住的公寓。這聽上去有點兒不太對勁兒,但我也不知道如何拒絕他。

他帶著食物來了,我們面對面坐在餐桌的兩端,他再一次表達了對我現在處境的深切同情。他說我們身處的是一個壓力很大的行業,這種壓力對女性而言是很難應對的。如果是他自己的妹妹,他不會讓妹妹遭遇我現在的處境。我回應道,我現在并沒有感到壓力很大,只不過對于自己沒有得到應有的薪酬這件事感到很憤怒。彼得點了點頭,但是他說話的語氣開始發生變化。他說自己在鄉村長大,在那里幾乎所有的人都得不到自己應有的薪酬。而且他們當時的經歷,對我這樣的美國人而言,可能都不敢想象。我看穿了他想做的事情:只不過是想讓我對提出加薪的這個請求感到有深深的負罪感——當我看到世界上還有很多人活得不如我的時候,我怎么能提出這樣過分的請求呢?我同樣看出他是一個偽君子,因為他自己的薪酬大概相當于我的20倍。如果是一個男人和我干同樣的工作,他的薪水就會是我的兩倍。如果他現在面對的是個男人,他就不會用這種引起負罪感的故事去開解他。即便我心里知道他在做這種事,他的方法還是產生了效果。我逐漸感到自己是一個利欲熏心,而且很愛出風頭的人。

就在此時,在我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到了我的身后,開始為我按摩肩膀。我只能僵硬地坐在那兒:驚恐、癱軟,而且惡心。

人們總會批評女性,當遭遇這種情況時,為什么不立刻離開。但這個人是當時公司里最高管理層當中的一員,他看上去對我有無限的控制力。而且當時他就在我的公寓里,我又能去哪兒呢?

彼得只花了30秒——對我而言是極其漫長且令人不舒服的30秒——越過我的肩膀,觸摸到我的胸部。這讓我迅速反應過來。我跳了起來,打開公寓大門,以風一般的速度沖到了大街上。我邊跑邊回頭看,確保他沒有跟蹤我。當我在莫斯科寒冷的夜風中漫無目的地游走時,我開始嘲笑自己,并且設想彼得一個人留在我的公寓里會顯得多么傻。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我自己一個人漫步在莫斯科夜間的街頭,甚至比留在自己公寓里和自己公司的高管身處一室更安全。

不用多說,加薪這件事壓根兒就沒有被提上議事日程。

我當時有向公司的人力資源部舉報這些事件嗎?并沒有。當時有很多的原因,其中最主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我擔心我和托馬斯的個人關系會成為影響我的一個負面事件。很多人都會說,弗雷德和彼得都知道我和托馬斯私底下在談戀愛,他們倆會認為,既然我已經跟托馬斯糾纏不清,我就有可能也和別的同事糾纏不清。我知道這完全是胡說。僅僅我和托馬斯有戀愛關系,并不能代表我給了弗雷德在電梯里對我毛手毛腳6的權利,也不代表給了彼得觸摸我胸部的權利。但我知道這種荒唐的指控似乎會起效,就像當時羅伯特用煤氣燈效應否決我加薪的請求一樣。這是一場我完全沒有勝算的戰爭。

如果我向人力資源部舉報這些事件,那么不僅我的人品會遭受質疑,我的工作能力也會遭受質疑。通常情況下,人們對發出性騷擾舉報的女性說的第一句話是:“先確保你自己的行為不會受到指摘。”無論我在工作當中遭受了怎樣不公平的對待,我總是能夠做出很好的業績。但我們也要面對這個現實:任何人都不可能在遭受不公平對待的前提下,交出完美的工作業績。在我之后的一份工作當中,我能夠交出很好的業績,因為我創辦了一家屬于自己的公司,兩年之內公司就達到了每年1億美元的資金周轉量。我深信,良好的工作環境是我取得成功的關鍵。如果羅伯特給我提供了公平的薪酬待遇,并且在公司內設置了各種機制,來遏制彼得和弗雷德的侵犯行為,那么這些或許是他一輩子做過的最好的投資。這是通過一種管中窺豹的方式,來向你解釋為什么多元化且關系融洽的團隊對企業而言是最好的選擇。

再說回來,我為什么沒有向人力資源部舉報羅伯特的行為?因為我當時才23歲,職業生涯剛剛起步。羅伯特是這家公司的創始人、CEO和絕對大股東。在這個公司里,沒有人能夠鉗制他的權力。我最終決定,自己能做的最好的選擇就是離開這個鬼地方,重新找一份工作。埃米特,也就是曾經為了我的薪水對羅伯特進行過干預的那一位合伙人,介紹我去了另外一家公司。這家公司以市場應有的薪酬水平,為我提供了一份工作。

令我感到驚訝的是,當羅伯特聽說我要離職的時候,他還主動找我談話。這次他仍然以非常憤怒的態度,說我是一個完全不忠誠的人。我再一次感到非常無言。我心里真實想說的是:“你他媽讓我表示什么忠誠?你這個人把人口販賣當作笑話,給我付的錢又不夠,老娘要加薪的時候,你還罵我。在你的保護傘之下,公司高管能來公寓侵犯我,還能用他們的下體在電梯里摩擦我,而且舉報都沒有用!”

非常不幸的是,我一句真心話都沒講——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如果講的話,可能會被迫去精準地描述曾經發生過什么事情。而我懷疑如果我用非常準確的詞匯描述了當時發生的事情,我自己就會感到非常羞愧,弗雷德和彼得反而都不會承擔相應的后果。

所以,我當時非常簡單地回答他:“羅伯特,他們給我開了兩倍的薪水。”

他立刻質問我:“所以對你而言,賺錢就意味著一切,是嗎?”這話問的,好像他自己從事金融行業就不是為了賺錢一樣。甚至還有一層意思,就是說,只要一個女人想要爭取一份相對公平的薪水,她就有可能是靠不住的。

這是我離開大學之后的第一份工作,當我辭掉這份工作的時候,我的心情是非常低落的。我在這家公司所經歷的所有事情,總體感受像是同一件事,但每一個事件又是相互獨立的,每一個事件之間沒有什么太大的關聯。我沒有辦法把這些事的邏輯串聯在一起。對我而言,去批評蘇聯存在的各種問題,似乎比承認自己身處的工作環境存在問題要更容易。承認蘇聯的體制存在各種不公平和低效的現象,對我而言似乎更為容易,因為這些問題與我根本沒有任何關系。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我可以清楚地看到蘇聯社會的不公平——包括囚禁持異見者以及對芭蕾舞演員的人口販賣——就是導致這個社會體系失敗的重要原因。另外一些現實問題——比如說在莫斯科,衛生紙和面包都很難買到——也是造成這個體系最終失敗的原因之一。

一個如此腐化并且喪失了基本功能的政體是如何維系了那么長時間的,對我而言這一直是一個謎。而對這個問題的好奇,也是促使我到商學院讀書的原因之一。然而,在后來的多年間,我一直沒有意識到,我這一生都致力于打造一種能夠讓人們發揮出自己在工作方面最大潛力的環境,并且讓人們熱衷于開展自己最喜歡的工作。這種興趣其實來源于我自己在這家私募基金公司的個人經歷,而這家私募基金公司隨著蘇聯的解體也倒閉了。

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如此令人迷惑,以至于后來我花了30年的時間,才形成一套完整的理論,把自己在學術方面的問題和在工作環境中遭受的不公平對待結合起來分析。這本書就是研究這套理論所獲得的成果。

現在,我已經可以逐項分析在當年這一份工作中我遇到的各種問題,并把它們分解成獨立的部分,然后針對每一個部分提出應對的方案。我當年所經歷的工作上的不公平對待,在當時看來可能是大到無法面對的,但好在我現在已經是個過來人,已經能夠理解這些問題,并且清晰地認識到這些問題并非大到不可解決。工作環境的不公平主要體現為6種問題:成見、偏見、霸凌、歧視、騷擾和肢體侵犯。本書將針對以上各種態度和行為,告訴領導者、旁觀者、受害者甚至加害者如何朝著公平的工作環境努力改進。所謂公平的工作環境,就是一個每個人都可以相互協作并尊重個性的環境。本書還將探討這些態度或行為之間的內在關系,并分析領導者如何通過自己創建的體系來強化這種不良的互動關系,或打斷這種關系。

因性別差異而引發的不公平對待并非存在于真空之中。這種不公平現象會受到工作環境當中以及來自工作環境之外的其他類型的不公平現象的影響,同時也會對其他的不公平現象產生進一步的影響。成見、偏見、霸凌、歧視、騷擾、肢體侵犯等,施加到我身上的形式或組合與施加到其他受害者身上的組合方式是不一樣的。與工作環境當中的不公平現象做斗爭,只有我們勠力同心,一起向前,才能夠成功。我不可能只考慮作為一個擁有高等學歷的異性戀白人女性所遭遇的經濟問題;如果這么做,本書想要討論的問題就可能無法解決。7

在撰寫本書的過程中,我發現分析工作環境不公平現象最好的切入點是金伯利·克倫肖提出的交叉路口事件8,比如性別不公與種族不公的交叉點,又比如性別不公與經濟不公的交叉點,再比如爭取女權運動與爭取同性戀權益運動的交叉點,還有就是承認語言可能給殘障人士造成成見與承認語言可能對女性造成成見的交叉點。9

對我而言,這些交叉點會令我感到巨大的壓力,因為在任何一個交叉點上,我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我從不想成為這兩者當中的任何一方。但是,我們不可能修補自己都視而不見的問題。只有當我認識到自己的特權對別人造成了傷害的時候,我才能放棄這種特權。這些交叉點或許讓我感到不安,但它們同時是給我帶來最多療愈的地方,是我發現最多人生智慧的地方,也是我能夠自由呼吸并且觀察到事件本質的地方。當我推動自己克服了這種不適感,我可以感覺到自己肩上一種陳舊的負擔被卸下了。也正是在這些交叉點上,我才為工作環境的打造找到了既實用又有道德指導意義的智慧。

公司或者工作單位里出現的不公平現象,不僅僅是不公平那么簡單,它們同時也會造成機構的低效運轉。麥肯錫發布了一項研究:“在我們采集的數據樣本中,從性別與文化背景多樣性方面判斷,處于末尾1/4的企業比樣本當中的其他企業獲取平均收益率的概率低29%。簡而言之,這些公司不僅不能引導行業發展,還嚴重滯后于全行業的發展。”10高度同質化團隊的業績表現是不佳的。

高度同質化的團隊總是會出現人員屬性不斷同質化的情況,因為團隊里的人擁有的人際網絡都是一樣的。負責招聘的委員會更愿意招聘能力不怎么樣卻有社會關系的人。如果你沒有社會關系,那么無論你的工作技能有多強,都很難闖進這種企業的大門。11

如果企業的工作環境不具備包容性,那么未被充分代表的群體,即使進入了這樣的企業,也不可能發揮自己的潛力。就拿我自己的例子來說,在被性騷擾之后,我就不可能再為這家公司盡力工作。而這進一步強化了對我這樣未被充分代表的弱勢群體的成見,也就是說我們這樣的人并不擅長自己正在做的工作,但這樣的成見會進一步影響未來雇用新員工的決策。如此循環往復,公司就會形成高度同質化的團隊,從平均表現上來講,其遠比多元化的團隊要差。公司的創新力與生產力都會受損。12如果你不曾擁有多元化的團隊,你就不會惋惜失去多元化的損失,但如果你的競爭對手擁有多元化的團隊,那么等到大家對比收益的時候,這種問題就會暴露出來。

出于堅守道德和工作中經世致用兩方面的原因,我們都應該在創造公平工作環境的過程當中發揮作用。我意識到不能指望受害者來改變局面,所以我會給受害者提供應對的策略。我會給那些觀察到工作中存在不公平現象的人提供策略,教會他們如何變成仗義執言者,而不僅僅是旁觀者。我還會讓那些造成傷害的人意識到他們的行為對一個團隊的協作能力造成了極大的傷害。而對領導者而言,他們可以從我的建議中學習如何有效應對這些問題,同時學會如何預防這些問題的產生。

本書討論的主題是我們現在能夠采取的措施,一些能夠創造公平、有效的工作環境的措施。我不可能解答全世界所有人遇到的每一個問題,但是我們不能因為這種不能解答一切問題的事實就放棄努力。我們如果不加以干預,就只會放任不公平的現象隨著時間不斷惡化。不公平的互動或者不公平的關聯總是會發生的,但并非不可避免。我們可以學會如何去觀察沒有被人們仔細檢驗過的工作態度和工作行為,檢視它們是否會真正造成傷害。我們可以承認現在已經創造的體制或體系會給不公平現象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就可以改變這樣的體系。如果我們能夠主動采取一些措施來創造出大家都互相尊重,能夠有效地共事的工作環境,那么我們一定也能享受工作的過程,喜歡我們的同事,做出更好的決策,從而獲取更大的成功。13

我將在本書中探討我們如何實現公平工作,而探討的方式就是從我個人在職業生涯所經歷的故事出發,告訴大家我處理得當的事情,也告訴大家我處理失敗的事情。這本書實際上就是重新梳理我的人生經歷,以期能夠讓其他人對照我的故事來處理自己所遭遇的事件。當然,也是為了幫助我們共同建起一個更平等的工作環境。正如作家、設計師凱特·福爾摩斯曾寫過的:“推己及人。”14

既然你將在后面的章節中讀到我的很多故事,那我不妨再多介紹一下自己。雖然開頭給大家講了一個在我人生起步階段不幸的故事,但總的來說,我的職業生涯是幸福而成功的。這種幸福和成功不僅來源于我自己的努力工作,同時也因為在很多不同的維度,我都自動獲得了包容并被高估了。我自出生之日起就是一名白人、異性戀、美國公民,我身體健康、經濟狀況良好,但這些條件并未讓我自動變成一個有罪之身;同時,如果我不承認,更不用說去分析,沒有這些特權條件的人所遭受的不公平對待,那么那也是一種錯誤的生活態度。并不是說作為一名女性,我就是受害的一方;但是,如果否認工作環境對我作為一名女性造成的傷害,只會使我和其他的女性處在一個更容易受到傷害的境地。寫這本書是我對這些不公平現象進行理解的過程,也是對自己過去否認這些問題存在的錯誤態度不斷進行糾正的過程。

我出生在田納西州的孟菲斯市,我的父母分別是律師和家庭主婦。我家里所有人都上過大學,至少在我能追溯到的雙方親屬當中都是這樣的。我家里的所有成員都是白人,他們早期來自英格蘭或愛爾蘭。作為一名基督教科學派的教徒,從幼兒園一直到高中,我上的都是本地的圣公會私人女子學校。我從5歲開始所經歷的所有教育,都是為了將來有朝一日能上大學。在許多有責任心的老師的督促下,我在經歷了無數的SAT(學術能力評估測試)預備課,以及完成成百上千的作業之后,以一個普通人的智商考入了普林斯頓大學,主修俄國文學。我的父母和祖父母出資供我上大學。我畢業時沒有任何的助學貸款,這讓我有充分的機會去體驗風險,而這些風險也確實帶來了很好的收益。我出生之時所享受的特權不斷地疊加,最終給我帶來了好處。

1990—1994年,我在莫斯科生活和工作。這是我首次獲得管理經驗的地方,我開了一家鉆石切割工廠,也是我人生執著于優秀管理策略的開端。在我的觀察中,有些工作環境可能給員工造成痛苦,獲得的是不盡如人意的業績,而另外一些工作環境給員工帶來的是愉悅的心情,并且員工能有很高的辦事效率。為什么會有這種差異?我執著于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于是先去上了哈佛商學院,之后在兩家科技型創業企業擔任CEO,然后又到谷歌和蘋果公司擔任高管,后來還給多寶箱、Qualtrics、推特等公司的CEO擔任私人培訓師。最終,我把自己所學的經驗寫成了一本書,名叫《絕對坦率:一種新的管理哲學》。

出版《絕對坦率:一種新的管理哲學》的時候,我曾經開過一個玩笑,說這是一本具有反叛精神的女權主義專著——只不過關于女權主義的宣傳全都藏在了字里行間。現在回頭看,我感覺有些尷尬,我沒有意識到當時這樣寫書是一件很具有諷刺意義的事情:在一本主題就是關于坦率的書當中,我用非常隱晦的語言傳遞了關于創造公平工作環境的信息。當時的我可謂言行不一。

《絕對坦率:一種新的管理哲學》這本書在一個方面發揮了非常好的作用,那就是倡導工作環境到底應該變成什么樣子。當我們從人的角度出發去互相關愛,在工作當中能夠直截了當地溝通問題時,我們就可以提高工作效率,而且可能會增進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但如果我都不能承認工作環境當中各種不公平現象的本質,我就無法創造徹底避免這些不公平現象的工作環境。所以,當我遇到自己都不愿意承認的事情時,這個問題就成了一個老大難的問題。絕對坦率這種工作方式是行之有效的,但并不是對每一個人都適用。

許多女性告訴我,如果采用絕對坦率的工作態度,可能面臨的風險太高。有一位在大型跨國石油公司工作的女士在我新書發布會的現場舉手發言,她說她生來就堅持絕對坦率的工作態度,但這種工作態度使她失去了一次晉升的機會。我承認,她描述的這種現象是可能存在的。當一名女性表現得絕對坦率時,人們經常會給她貼標簽,叫她婊子,說她好斗、盛氣凌人等。除此以外,能力與受喜愛度之間的關聯性偏見也是真實存在的。絕對坦率的工作態度可以幫助你在工作當中表現得更有競爭力。但對女性而言,表現得絕對坦率可能會遭遇挫折:當一名女性能力越強的時候,喜歡她的人就會越少,其中還包括她的老板。如果你的老板都不喜歡你,那么你獲得晉升的機會肯定就更少了。但這能不能構成我們放棄提升個人能力的理由呢?當然不能。這令女性陷入了一個不公平的、不可逾越的陷阱。當我承認這種現象存在時,我在這位女士的臉上看到了放松和感謝的表情,同時在現場的男性觀眾臉上看到了他們受教育的表情,這都讓我終生難忘。

相似的成見對于采用絕對坦率工作態度的人會造成不同的影響。在我主持的一次研討會上,一位名叫詹姆斯的男士向我講述了,當我和他分別采用絕對坦率的態度對待別人時,我們倆得到的反饋是截然不同的。他說的也是實情。我是一名身材較矮的白人女性,他是一名身材很高的黑人男性。我們遇到的共性問題是:很多人通常會根據我們的身高、性別、膚色對我們形成先入為主的成見。受這種成見的影響,人們很容易誤解我們說的話,或者低估我們的能力。我們兩個人都遭遇過成見、偏見、霸凌、歧視、騷擾和肢體侵犯,但我們遭遇的形式不完全相同。如果我草率地說可以用我解決問題的方法解決他遇到的問題,那簡直就是胡說八道。與此同時,在聆聽他遭遇的過程當中,我確實也學到了一些處理問題的新方法,而我也希望我的故事能夠給他啟發。

黑人女性告訴我,相比白人女性,采用絕對坦率的工作態度對她們更加有風險。有一次,我在一家公司做內部培訓,公司的CEO米歇爾是一位黑人女性,她向我坦白,如果要用絕對坦率的態度提出意見,那么一定要絕對謹慎。她解釋說:“但凡我看上去有一丁點兒的煩躁,身邊的人都會說我是一個易怒的黑人女性。這是一種古老的刻板印象。”15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我認識她已經快有10年的時間了,但我從來沒有看見過她表現得非常憤怒,也沒有看見過她感到有壓力。這種壓抑自己情感的行為對她造成了怎樣的傷害?為什么我之前就從來沒有注意到她為保持在公司的身份,付出了這些額外的成本?

絕對坦率的工作態度是行之有效的,異性戀白人男性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容易踐行這種工作態度,而這本身就是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即便如此,異性戀白人男性這個群體還是覺得采用絕對坦率的工作態度讓他們感到不安全。在經過一系列個人談話和小組討論之后,許多男士告訴我,采用絕對坦率的工作態度會令他們感覺與女性同事相處充滿了風險。一些異性戀的男士擔心,如果展現出“個人層面的關心”可能會被誤解為對女同事有愛情或性欲方面的想法。另外一些男士則說,他們采用絕對坦率的工作態度有可能被看作“以男性的角度居高臨下地說教”。當然,居高臨下的說教極少被用作拒絕男性晉升的理由,但是“好斗”經常成為拒絕提拔女性的理由。無論如何,這些擔憂都是真實存在的。如果要解決工作環境當中不公平現象的問題,我們就必須把這些擔憂提出來討論。

一位名叫約翰的男士向我講述了在他們自己的一次會議上,負責市場營銷的高管蘇珊將她的團隊即將開展的重大市場營銷行動定名為“驚雷行動”。這個名字用在大規模、大范圍的媒體宣傳上,聽上去的確比較震撼,但約翰擔心蘇珊并不知道這個名字曾經在越南戰爭時期被使用過,而且是一次破壞力極強的轟炸行動,造成了成千上萬的平民死亡。約翰擔心自己提出這個問題會被認為是居高臨下的說教,所以他緘口不言。

我很了解蘇珊這個人,我確定她如果獲得了約翰的建議,就一定會心存感謝。同時我也知道,約翰其實非常在意為與自己共事的其他人提供機會,他并不因為性別而對人有所區別。他保持沉默并不是為了懲罰蘇珊,而是發自內心地不愿意被當作愛說教的人。這種擔憂和不信任侵蝕了團隊成員之間的合作,對工作業績、人際關系和團隊士氣都是非常不利的。

這本書既是為約翰寫的也是為蘇珊寫的,既是為詹姆斯寫的也是為米歇爾寫的,既是為我兒子寫的也是為我女兒寫的。雖然我引用的很多故事都會以性別和種族作為出發點,但我希望解決問題的方案可以被應用到工作環境中不公平現象的方方面面。當我們學會如何打破某種特定的成見時,我們就具備了改變導致成見的潛意識思維模式的能力。當我們清除了誤解以及與誤解伴生的行為時,我們就能打造出一個更歡樂、更有效率的工作環境。

在大環境下追求公平工作

我從2017年夏天開始構思、寫作這本書。在不斷撰寫的過程當中,世界性的大事件不斷發生,不斷揭露出導致工作環境甚至整個社會環境不公平的原因。想要對這些全球性的事件保持緘默變得越來越困難。“#MeToo”運動讓性別不公前所未有地成為全世界人民共同關注的重要話題。之后,新冠肺炎疫情的暴發,揭示出經濟和種族方面的諸多不公。布倫娜·泰勒和喬治·弗洛伊德的謀殺案更是刺激了美國本土出現大規模抗議針對黑人暴力行為的運動。

當我的丈夫承擔起照顧孩子的職責,孩子們通過網絡視頻在自己的臥室里接受教學的時候,我則退到自家后院的一個小屋子里,開始撰寫這本書。我享受了新冠感染隔離期間的3項特權:首先是一位愿意承擔起絕大多數家務活的丈夫,其次是有一個后院,再次是后院有一個建好的小屋子。美國的失業率已經達到了大蕭條時期的水平,國會卻在這個時間休會,并且沒有向那些真正需要幫助的人提供失業救助。之后,加州發生了猛烈的山火,濃烈的煙霧迫使我從后院的小屋搬回到房子里。而在這個環境下,我很難繼續構思《公平工作》的主題。

在這個背景下,我突然想到了6個月之前自己寫下的一句話:“各類型的機構,鑒于它們體量較大,而且有能力推行自己的行為準則,它們有可能改變工作環境的文化,而工作環境是我們耗費了自己人生大多數時間的地方。”剛寫下這句話的時候,我覺得我的理論是合理的。但現在回頭來看這句話,它反而成了我在本書中所指的“漠視排他”的一個典型案例。當前有那么多人失業,而即便有工作的人,也對如何繼續開展工作感到茫然。所謂的公平工作是不是我享受的另外一項特權?是不是其他大多數人都無法享有的?

答案是否定的。在當下這個環境里,追求公平工作比其他任何一個歷史時段都顯得更為重要。為什么這么說?無論情況是好是壞,維持較高的道德準則都是非常重要的,但是當工作崗位稀缺的時候,創造更多公平的工作環境顯得更為重要,因為在這種時代背景下,雇員更容易受到傷害。我們作為這個社會的成員,需要關注很多事情,比如一次經濟危機,一次社會危機,或者一場環境危機。我們沒有時間到處閑逛。公平的工作環境帶來的不僅僅是公平,同時也會帶來效率。不公平的工作環境不僅是不道德的,同時也是低效的。

當我即將寫完這本書時,我完全不知道當這本書出版的時候,整個世界的局勢會怎么樣。美國經濟是否會快速恢復到疫情發生之前的水平,就如大蕭條之后迅速復蘇?會不會迫使國家領導人創造更好的工作環境,還是國家領導人會甘愿承擔丟失人才的風險?大面積出現的失業潮,會不會導致目前有工作的人不愿意應對工作當中遭遇的不公平現象?會不會有更多的人居家辦公?如果真的居家辦公,男士會不會承擔更多的家務?美國會不會出現如20世紀50年代那樣的家庭分工,從而使得女性無法追求公平工作?我當然希望答案都是朝著好的方向,而不是壞的方向發展。但目前出現的一些跡象表明,實際發生的情況很有可能是不好的。《2020年職業女性報告》16指出,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的發生,每4名女性當中就有1名正在考慮換更輕松的工作,或者直接放棄工作。但是,目前這些社會趨勢到底會帶來怎樣的沖擊還很難說。

在當前這個年代,我明確知道的事實是:這個時代既充滿了各種悲憤的情緒,也充滿了各種樂觀的情緒。目前已經有1 500萬~2 600萬17的示威者參與黑人平權運動,其規模還在不斷壯大,已經成為美國歷史上最大規模的抗議活動。從這場運動當中,我們看到了全世界各地的人有機會團結起來,重塑現有的機構,其中就包括我們的工作環境。我們的社會當中存在各種不公平的現象,這不是什么新聞,只不過在這個年代,這些現象變得更為突出。當我們開始注意,并且能夠確定這些問題的性質的時候,我們也就具備了解決問題的前提。182020年這個特殊的年份,讓社會的不公平現象被充分揭示出來,迫使我們不能再忽視這些現象。我們應該抓住當前這個最好的機遇,團結起來,努力實現我們共同的理想。

工作環境的不公平是一個我們必須同心協力解決的人類問題,它不應該成為一個導致不同種族之間的人互相對立的問題。我們要把爭取公平工作環境當作一場文化斗爭,這場斗爭的雙方,一邊是致力于創造公平的工作環境的人,另一邊是站在對立面的人。無論我們是誰,我們的職業角色如何,我們身處何地,我們永遠都要有意識地參與到這場斗爭中來。在這場斗爭中,永遠都會有我們可以扮演的角色,我們總是能發揮作用的。

時至今日,我相信更多的人已經意識到,所有的人——全人類——總是會低估一些人,同時又高估另外一些人。我們有可能對某些人做出了較低的評價,從而沒有給他們發揮潛力的空間,同時也有可能提拔了某些不稱職的人。這種工作環境中的傾向性通常都會導致工作的低效,并制造出不公平的現象。我想要達成的目標是,給每個人都提供能夠從事自己熱愛的工作的環境,提供能夠讓他們享受與同事協同工作的環境,讓他們從不公平對待所產生的低效和憤怒的情緒當中解脫出來。這是一個非常崇高的目標。據我所知,要想取得進步,就要先設定一個崇高的目標,然后不斷衡量目標和現實之間的差距,再通過日復一日的辛勤勞作來彌補這些差距。

在寫這本書時,我做的最大的前提假設就是,每一個人都可以為消除工作環境中的不公平現象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促使你來閱讀這本書的原因可能五花八門:或許你受雇于一家公司,來幫助他們創造一個多元、包容的工作文化;或許你在擔心如何對待整個工作團隊當中唯一一位變性的同事;或許你突然發現,身邊所有的團隊成員都是白人男性,這個群體特征第一次變成了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無論你帶著什么樣的問題開始閱讀這本書,我想達成的目標就是,當你讀完的時候,你會獲得分析具體問題的能力,并且能夠利用多種策略解決問題,幫助你和你身邊的人獲得公平工作的機會。讓我們從今天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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