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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我出生于1940年2月27日(舊歷正月二十),父親給我取名伯齊。人常以為含有古代賢人伯夷、叔齊之意,其實是因兄名伯魯,因以名之。成年后,自字以清,號樂陶,以補譜序(按譜應在“清”字輩),以志趣尚。發表文章時,隨意取木之、苑譚、柏耆等以為筆名。

我的家鄉是原聊城縣,祖籍在縣城太平街,后遷城郊王堂村。先祖雖均曾進學而均務農終生,在當地算是耕讀傳家的人家。父親蔭庭公幼入私塾,后家境淪落無力求學,遂發奮自學,得通先秦古籍;早年入伍,轉業后關注鄉村教育,卒后全村公祭。母親姓陳,祖籍常州武進,先祖宦游落籍聊城。母親為普通家庭婦女,奉老育幼,賢德著聞鄉里。

我三歲時,家鄉遭受旱災,全家出外逃荒,顛沛流離,居無定處,雖從四歲開始識字,而卻未能連續入學,回歸故里后始入本村及鄰村小學讀書。幾位老師你來我往,教材時有時無,教學時間較長的有戴學漢、陳文林、張惠普三位老師。戴老師私塾出身,有舊學根底,教學方式也是舊式的。不知因何事,后來調走了,王堂小學也停辦了,只好到鄰村葛莊繼續讀書。最初來了陳文林老師,本縣小陳莊人,他也是私塾出身,而卻采取了半新的教學方式。他對學生要求比較嚴格,尤其是書法訓練。他教學生執筆的方法,并認真圈改大仿。他要求學生用毛筆寫周記,篇篇批改。大約不到一年,陳老師又調走了,來了張惠普老師。張老師是本縣辛莊人,他與夫人都是教會中學畢業。師母沒有公職,時常輔助張老師批改作業與大仿。張老師面善和悅,整天笑嘻嘻的。他教學方式和風格與前幾位老師完全不同,使我得益最多,平時也經常能得到他與師母的指導。其子世慶與我是好友,也同為班中學習較好者。

初小時期,沒有課外讀物,晚間無事,有時聽父親講述孔孟及四書、東周列國,以及《左傳》故事,于是便對古代文化產生了興趣。直到初中階段,時常翻檢曾祖的書箱,找出《百家姓》、《三字經》、《增廣賢文》、《龍文鞭影》之類的啟蒙讀物,以及《左傳句解》、《古文釋義》之類的古籍閱讀,雖然是囫圇吞棗,半懂不懂,但卻使我接觸了古代文史讀物,并對我此后形成專業興趣產生影響。

1952年,初小畢業,考入馬官屯高小,但因村干部阻撓未能入學。當時村上由王姓掌權,對李姓子弟進行打壓。第二年,即1953年暑期,為避開村干部的干擾,報考聊城師范附小(后改名郁光小學,今實驗小學),以優異成績被錄取。而不久家鄉遭受水災,校方為使災區同學堅持學習,為我們單獨起伙,每月合今三元,并給予補助。由我任伙食委員,負責同學們的生活安排。班主任楊冠廉老師同其夫人王冬梅老師為支持我們,拿出自己的工資和我們同吃,并在課余領著我們到野外撿柴,以減少伙食費用。這段經歷,特別是楊、王二位老師的恩德,長期激勵著我努力學習。學校有小圖書室,校后是縣文化館;圖書室訂有雜志,文化館可以借書。當時住校,課余或周末,即從文化館借閱書籍閱讀。所借大多為魯迅、葉圣陶、朱自清、冰心、老舍等現代作家的作品與諸多蘇聯小說。隨著閱讀范圍的擴大,文學興趣也日益濃烈。

1955年考入聊城一中,1961年高中畢業,六年間,因家庭窮苦,享受較高的國家助學金,并得到學校領導和老師們的熱情關切。各科老師都很關心我的學習,并給予熱情鼓勵。這一時期,語文課一度改為古代詩文,使我的文學興趣得到發展。當時學校學習氣氛濃烈,愛好文學及寫作的同學組織了文藝研究會,我愛好散文及詩歌,于是便入會并積極參加有關活動。1959年春節期間,學校讓我與幾位同學赴黃河位山工地采訪,回校后由我向全體同學做采訪報告,并寫了一篇簡短通訊,報道爆破工人事跡,在《大眾日報》發表。校長張訓齋先生是位學養深厚的教育家,對師生訓誡嚴厲,而平時對學生卻慈愛如父。教授語文的老師,初中有陳艇艦、馬勇生、王輯五等先生,高中有胡加林先生等;教授數學的老師田彬如、趙同海、邵廣海先生等;教授化學的老師徐海先生,教授物理老師有韓振東先生等;教授政治的賈天剛先生等,他們都學識淵博,對學生耳提面命,諄諄教導。小學班主任楊冠廉先生及其夫人王冬梅先生大學畢業后也來到一中,對我仍然關懷有加,至今銘記于心。

1961年考入山東師范學院中文系,使我受到系統的專業教育,有著名學者莊維石、李毓芙、徐炳離、薛綏之諸先生授課。除規定課程之外,我選修了莊維石先生的《孟子研究》和薛綏之先生的《魯迅研究》。我是中國古典文學的課代表,時常聆聽講授《中國文學史》的莊維石先生和講授《中國文學作品選》的李毓芙先生的教誨,獲益良多。中小學時代,因愛好文學,即廣泛閱讀中外名著,進入大學因偏愛古典文學,即全副精力研讀先秦典籍,重點是《詩經》、《楚辭》、《論語》、《孟子》和《莊子》,間或涉獵《左傳》、《史記》及陶淵明、李白、杜甫等名家的作品。因為畢業前夕參加齊河“社教”,唐宋以后的課程只聽了幾個專題,了解甚少。畢業要寫論文,時間倉促,就寫了一篇與胡國瑞先生討論李白自信心的文章。

1965年7月大學畢業后,分配至山東省教育廳直屬教師進修學校(后獨立,改稱山東省教育干校),10月即隨廳參加“社教”;“社教”結束,即開始了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1970年4月之后,到費縣師專(后改名臨沂師專,今臨沂大學),才真正開始從事教學工作。起始只是辦短期培訓,或一年,或幾個月,課程都是臨時決定,十分雜亂,諸如文選、魯迅著作、寫作,乃至時事報道、樣板戲等等。教材由授課教師自己編寫、自刻鋼板,油印后發給學生。及至1973年,招收普通班,才正式開始從事古典文學教學與研究。當時教授古典文學的只有我和葛子和先生。葛先生于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在北大中文系畢業,根柢自然深厚,而我則初出茅廬,尚無教學經驗。本來我們兩人由我教授先秦至唐文學,葛先生教授宋至明清文學。而1974年,卻由中文系安排,讓我組織學生“評紅”,即評論《紅樓夢》。自覺力量單薄,就邀請徐振貴同志共同擔當這一任務。而當時大多數學生尚不知《紅樓夢》為何物,我們認為在“評”之前,應首先讓學生讀懂原著。為掃除學生閱讀原著的障礙,我們便商議編寫《紅樓夢》的注釋;編定后用復寫紙復寫若干份,分發給同學們。不料中途學校又讓我去注釋《治安策》(后以“注釋組”的名義由山東人民出版社印行),而將此事交由別的教師負責,遂將原稿發至山東人民出版社。中間又有許多曲折,社領導排除干擾,熱情支持,并請山東大學教授袁世碩先生審閱全稿。袁先生提出不少修訂意見和建議,使書稿質量得以提高。1975年春節期間,與徐君駐社修改,1976年發行征求意見稿;翌年由我修改定稿,1978年正式出版。同年,又以“黎旭”為筆名,在《大眾日報》發表《說柳宗元的〈天說〉》。這應該是我筆耕生涯的開端。

1976年6月,調入山東師大,參加《魯迅佚文》注釋工作。注釋工作完成后回系,為七五級開設兩漢至唐初文學。此后結合教學,陸續撰寫一些賞析一類的文章。1979年2月,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文藝部的劉刈同志約寫李白《望廬山瀑布》一詩的賞析稿,由著名播音員夏青先生播發。此文后來又由《光明日報》內部印發,并被《閱讀與欣賞》及袁行霈先生主編的《歷代名篇鑒賞集成》收錄。后應劉刈之約,又寫了幾篇此類文章,由夏青、鐵成先生播發。于是一發而不可收,《少年之友》創刊、《泉城》創刊、《文藝縱橫談》創刊,以及《語文教學與研究》、《山東師院學報》、《大眾日報》、《濟南日報》等報刊均曾約寫文章。自1981年,山東人民出版社、齊魯書社、山東友誼書社、濟南出版社、遼海出版社、青島海洋大學出版社、浙江文藝出版社、山東人民出版社、山東文藝出版社、人民文學出版社、中華書局等處陸續約稿,或合作,或獨撰,出版了《何遜集校注》、《山東文學史論》、《李攀龍集》(點校)、《李攀龍詩文選》、《李攀龍詩選》、《聊齋志異選》、《聊齋志異》(點校)、《孔子家族全書·詩詞詮釋》、《簪纓世家瑯邪王氏家族》、《中國古代散文精選》、《齊魯文化通史》(魏晉南北朝卷)、《山東文學史》、《小滄浪筆談》(點校),以及主編《中國分體文學史》(四卷本)、《中國古代紀游文學史》、《山東分體文學史》(四卷本)、《秦漢博士論議集》等20余種。近四十年來,未曾偷一日之閑,其中甘苦難為外人道也。

在分段教學的安排中,我分在先秦至六朝段,偶爾延伸至唐代。曾為本科開過《中國文學史》及《作品選》、《陶淵明及其詩歌》,為碩士生開過《先秦諸子說解》、《詩經與楚辭》、《中國古代詩歌史專題》、《陶淵明研究》、《中國中古詩歌概論》、《〈文選〉與〈玉臺新詠〉研究》、《魏晉南北朝詩歌選》、《唐代文學文獻》、《中西文化與文學》等。涉獵既廣,即難以專精。自20世紀80年代以降,授課之余,較為注意地域文化與文學關系的研究;2001年之后,應邀為齊魯文化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即全力從事地方文化與文學研究;近年則多關注和參與地方志的整理。

在從事古典文學教學之初,原本有志于中國詩歌史的研究,而后因教學繁忙,或因師輩邀與合作,精力過于分散,未能如愿,后則在教學之余,在古籍整理與地方文學研究方面投入較多精力。盡管學力有限,所做也未必令人滿意,但我喜歡研究新課題,不愿意蹈常襲故。而所研究新課題,有的是出版社約稿,如《李攀龍集》、《中國古代紀游文學史》、《孔子家族全書·詩詞詮釋》、《齊魯文化通史》(魏晉南北朝卷)等。有的則是讀過作品有所感觸,如80年代有關陶淵明的幾篇論文,以及《張養浩簡論》、《宋琬評傳》等。80年代初,應約點校《李攀龍集》時,除游本《中國文學史》所講的內容外,我對李氏一無所知。當我讀過《滄溟集》后,深感對這位詩人的評價欠缺公正,認為有必要通過整理其詩文集,對其詩歌進行重新評價。教學中,讀《何水部集》,發現人們對何遜詩歌沒有給予必要的關注,于是決心點校《何遜集》。有的則是老師邀與合作,勉強為之。數十年來,除在整理古籍方面投入較大精力外,在文學專史以及在地域文化與文學關系,特別是齊魯文化與文學的研究方面,用力較勤,其中有的是初辟草萊,如對何遜、張養浩、李攀龍、宋琬及山東文學的研究,有的在對前輩時賢撰著研究的基礎上有自己的思考,也有所前進。但學無專精,博而寡要,自覺難免駁雜之譏,而其中一孔之見,或有益于學術研究,亦差可自慰。

我從事學術研究,一向注重文本,尊重事實,不讀原著,則不敢發表意見。但限于認識水平,有的篇章的觀點難免有偏頗之處。今一仍其舊,不加改動,以存其真。有的問題,如關于孔孟的論述,自己認識逐漸深化,在后來的論文或授課時,凡涉及孔孟之處,皆有所訂正。孔子、孟子評傳,寫于1981年,其中個別論述存有社會“左傾”思潮的影響,后在《黃河文化叢書·文苑傳》一書中的“儒學”及“孔子學說及影響”兩章有所修正。

自1974年后,在教學之余,零零碎碎寫了一些文章,散存在各處。近日翻檢出來,略加整理,選取自認為尚有保存價值或可作紀念者,打印成冊,以便保存。自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學術研究逐年深入,文中觀點只反映當時之認識水平,敝履自珍,不愿舍棄。閑暇翻閱,回憶當時情景,未嘗不為樂事也。整理時,略加分類,以便輯存。其中輯入《碩士生課程講授提綱》,為保存一段教學記憶,也有一些關于所講內容未曾發表的不成熟的思考,以爭取有關學者的批評指正。

在整理時,改動之處有三:一、為統一體例,將原為尾注、文中注者統改為腳注;以及按今之編輯體例需統一者;二、糾正原文中因疏忽或印刷所致的錯字、標點;三、部分篇章的標題。

所輯文章,共分五編,即文學散論、文化散論、雜文、詩文欣賞選錄、碩士課程教學提綱輯錄。

數十年來,在教學與研究的過程中,得到前輩學者的提攜及諸多師友的關心和支持。我的老師莊維石先生與學界諸多前輩學者,他們致力教育及其治學精神、治學方法,使我獲益終生。就研究成果而言,有些項目是在師輩學者指導下進行的,有些項目則與年輕學者合作完成,因而在我的著述中也凝聚著他們的心血。我十分感謝我的老師們,感謝與我合作的青年學者,感謝各出版社的支持,感謝那些曾經以各種方式給予我幫助的友人!

我所以能集中精力從事教學和研究,尤得力于與我朝夕相處的老伴李桂珍。幾十年來,長時間收入低,孩子多;上老下小,生活艱難,家務繁重,她都默默承受;或逆或順,我們都相攜前行。

在輯錄、出版本集過程中,得到文學院的支持及中國古典文學學位點學術帶頭人陳元鋒教授的關注,中華書局俞國林、白愛虎先生為編輯本書不憚勞苦,精心審校,謹在此一并表示深切的謝忱!

李伯齊

2018年6月于歷下樂陶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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