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賤男女臭味相投 報家仇再傷潘清
- 今日香堂自我起之青幫傳奇
- 廊坊張楊
- 11106字
- 2023-05-04 22:57:17
李鳳卿聽了心也軟了,雖然江琪官也是娘們唧唧的不是個爽利的人,但也是靠本事吃飯,不像曹頫那樣的公子哥,狗屁不會,就知道吃祖宗的,比他們可強多了。又見他楚楚可憐的樣子,忍不住安慰道:“沒事,你還有姐姐我呢,以后有什么事就跟姐姐說?!苯鞴夙槃菀蕾嗽诶铠P卿懷里:“姐姐,我這后半生就靠你了,你要是不嫌棄,咱們現在就結拜姐弟怎么樣呀?”李鳳卿想都沒想就同意了,說罷,兩人擺上香案,燒了黃紙,就結義成了姐弟。李鳳卿還保證,以后曹府有堂會,就讓江琪官來。江琪官千恩萬謝。
李鳳卿離開江家,才有的回過味來,本來是想會情人的,結果卻拜了把子,這叫什么事呀??扌Σ坏玫幕亓思?,一進門,管家林富就滿臉堆著笑,像個三鮮餡的燒麥似得樂開了花,“二少奶奶,喜事,剛才皇上派戴公公傳圣旨,明年皇上南巡,要住在咱們家里,這是第四次了,可著大清朝誰家也沒這么大的恩典呀。老爺讓咱們好好準備迎駕的事?!?
李鳳卿一聽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們蘇州李家也曾經迎接過一次圣駕,花的錢像淌海水似的,每個經手的人都能從中撈不少銀子。自己在曹家,雖然丈夫曹頫不喜歡自己,但畢竟娘家勢力大,他也不得不在外人面前表現出幾分尊重。而且她的妯娌大嫂,曹颙的妻子薛氏因為報花賬的事和婆婆,也就是曹寅妻子史氏不和,再加上薛氏的父親當年為了巴結靠攏曹寅,薛氏父親就娶了曹寅小妾趙姨娘的妹妹趙二姐為繼室,史氏素來不喜歡趙姨娘,這樣一來,也就順帶著更不喜歡薛氏了。李鳳卿進府后,史氏就刻意拉攏李鳳卿,把家里的鑰匙和賬本都交給她管,又冷落了薛氏許多。
這次迎接圣駕,曹府又少不得要大興土木,曹寅把府里很多事都交給史氏處理,史氏忙不過來,就讓李鳳卿幫著管事。家里不少人開始巴結李鳳卿,求她幫把手,好撈個一星半點的。
這一日,史氏的娘家嫂子到府上串親戚,史氏開家宴,讓兩個兒媳薛氏和李鳳卿,并女兒曹迎兒還有家里其他女眷一起招待嫂子,席間,李鳳卿起身凈手,回到宴席的道上,迎面過來一個俊俏風流的后生,向前對李鳳卿說道:“請嫂子安?!崩铠P卿猛吃一驚,將身往后一退,原來是曹頫五服的本家弟弟曹瑞,這曹瑞中過秀才,就再沒考上過舉人,每日里就在曹寅跟前聽喝當差,今日家宴,史氏安排他負責招待娘家嫂子帶來的家丁小廝。李鳳卿認出了曹瑞,說道:“這是瑞大爺不是?”曹瑞說道:“嫂子連我也不認得了?”鳳姐兒道:“不是不認得,猛然一見,想不到是大爺在這里?!辈苋鸬溃骸耙彩呛显撐遗c嫂子有緣。我方才偷出了席,在這里清凈地方略散一散,不想就遇見嫂子:這不是有緣么?”一面說著,一面拿眼睛不住的觀看鳳姐。
李鳳卿是個聰明人,見他這個光景,如何不猜八九分呢,肯定也是想從自己手里討個掙錢的差事,因向曹瑞假意含笑道:“怪不得你哥哥常提你,說你好。今日見了,聽你這幾句話兒,就知道你是個聰明和氣的人了。這會子我要到太太們那邊去呢,不得合你說話,等閑了再會罷?!?
曹瑞道:“我要到嫂子家里去請安,又怕嫂子年輕,不肯輕易見人。”李鳳卿又假笑道:“一家骨肉,說什么年輕不年輕的話?!辈苋鹇犃诉@話,心中暗喜,李鳳卿又說道:“你快去入席去罷??此麄兡米×?,罰你的酒?!辈苋鹇犃?,身上已木了半邊,慢慢的走著,一面回過頭來看。李鳳卿故意的把腳放遲了,見他去遠了,心里暗忖道:“這小子雖然沒什么志氣,但模樣還算周正風流,拿他泄瀉火,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不算對不起曹家!”
酒席散了,曹瑞一直在走廊候著,只見一群人簇擁著李鳳卿出來了。曹瑞深知李鳳卿是喜奉承愛排場的,忙把手垂著,恭恭敬敬搶上來請安。李鳳卿見人多,也不好多曖昧,只好連正眼也不看,仍往前走,只問他母親好:“怎么不來這里逛逛?”曹瑞道:“只是身上不好,倒時常惦記著嫂子,要瞧瞧,總不能來?!?
曹瑞又笑著道:“只因我有個好朋友,家里有幾個錢,現開香鋪,因他捐了個通判,前兒選著了云南不知那一府,連家眷一齊去。他這香鋪也不開了,就把貨物攢了一攢,該給人的給人,該賤發的賤發。像這貴重的,都送給親友,所以我得了些冰片、麝香。我就和我母親商量,賤賣了可惜,要送人也沒有人家兒配使這些香料。所以拿來孝敬嬸娘?!币幻鎸⒁粋€錦匣遞過去。李鳳卿正是辦節禮用香料,便笑了一笑,命丫鬟收了起來,又說道:“看你這么知好歹,怪不得你哥哥常提起你來,說你好,說話明白,心里有見識?!辈苋鹇犨@話入港,便打進一步來,故意問道:“原來哥哥也常提我?”李鳳卿見問,便要告訴給他事情管的話,一想又恐他看輕了,只說得了這點兒香料,便許他管事了。因且把派他種花木的事一字不提,隨口說了幾句淡話,便往婆婆史氏屋里去了。
種花木的差事交給了曹瑞,曹瑞也知道放長線釣大魚的道理,雖然也沒少從中撈錢,但活還是干的像模像樣,花木都栽好了,大伙也都覺的挺像這么回事,沒人多說什么。
李鳳卿覺得曹瑞辦事還挺上進,不由的也對他另眼看待,這日曹瑞來李鳳卿房里報賬,李鳳卿正與貼身丫鬟說話,只見有人回說:“瑞大爺來了?!崩铠P卿命:“請進來罷。”曹瑞見請,心中暗喜,見了李鳳卿,滿面陪笑,連連問好。李鳳卿也殷勤讓坐讓茶。曹瑞見如此熱情,越發酥倒,因餳了眼問道:“二哥哥怎么還不回來?”李鳳卿道:“不知什么緣故。”曹瑞笑道:“別是路上有人絆住了腳,舍不得回來了罷?”李鳳卿道:“可知男人家見一個愛一個也是有的。”曹瑞笑道:“嫂子這話錯了,我就不是這樣人。”李鳳卿笑道:“像你這樣的人能有幾個呢,十個里也挑不出一個來!”
曹瑞聽了,喜的抓耳撓腮,又道:“嫂子天天也悶的很。”李鳳卿道:“正是呢,只盼個人來說話解解悶兒?!辈苋鹦Φ溃骸拔业固焯扉e著。若天天過來替嫂子解解悶兒,可好么?”李鳳卿笑道:“你哄我呢!你那里肯往我這里來?”曹瑞道:“我在嫂子面前若有一句謊話,天打雷劈!只因素日聽得人說,嫂子是個利害人,在你跟前一點也錯不得,所以唬住我了。我如今見嫂子是個有說有笑極疼人的,我怎么不來?死了也情愿?!崩铠P卿笑道:“果然你是個明白人,可比你哥哥強多了。”
曹瑞聽這話,越發撞在心坎上,由不得又往前湊一湊,覷著眼看李鳳卿的荷包,又問:“戴著什么戒指?”李鳳卿悄悄的道:“放尊重些,別叫丫頭們看見了。”曹瑞如聽綸音佛語一般,忙往后退。鳳姐笑道:“你該去了?!辈苋鸬溃骸拔以僮蛔鴥?,好狠心的嫂子!”李鳳卿又悄悄的道:“大天白日人來人往,你就在這里也不方便。你且去,等到晚上起了更你來,悄悄的在西邊穿堂兒等我?!辈苋鹇犃耍绲谜鋵?,忙問道:“你別哄我。但是那里人過的多,怎么好躲呢?”鳳姐道:“你只放心,我把上夜的小廝們都放了假,兩邊門一關,再沒別人了?!辈苋鹇犃?,喜之不盡,忙忙的告辭而去。
到了晚上,曹瑞來到西邊穿堂,李鳳卿果然等候多時,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從此以后兩人干柴烈火,只要曹頫不在,便躲在一起偷情。
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一夜,兩人正躲在后花園無人處摟著親熱,誰曾想,一個黑影從傍邊經過,李鳳卿大驚失色:“是誰?”那黑影似乎也愣住了,呆呆的一動不動,曹瑞早嚇得躲著石頭后面,準備翻墻跑了,李鳳卿壯著膽子穿好衣服走過去一看,竟然是二小姐曹惜兒。原來這曹惜兒白天又被姐姐迎兒欺負,夜里一個人找個沒人的地方哭泣,誰曾想居然看見嫂子李鳳卿在這里和人偷情!
李鳳卿見是曹惜兒,知道她生性懦弱,在府里也沒什么親近人,自己最近總帶她去聽戲,感動的她也真把自己當親人一樣,所以賭一把,她拉著曹惜兒的手說:“惜兒妹妹,我嫁到家里這么多日子了,你哥哥怎么待的我,你也看到過,在這府里你和我過的都是人的日子嗎!今天這事,你要是替嫂子保密,嫂子念你一輩子好,以后就把你當親妹妹待,你要是嚷嚷出去,我不怪你,但你要想好了,你在府里是什么位子,再把我賣了,還能有你的好嗎?”
李鳳卿一頓軟硬兼施,也確實唬住了曹惜兒,加上李鳳卿平日里對她不錯,就點了點頭:“嫂子放心,我要是說出去,天打雷劈,只是……”曹惜兒拉過李鳳卿,把嘴貼到她耳朵邊上:“這瑞大哥不是什么好人,嫂子還是趕緊和他斷了吧?!崩铠P卿也湊近了輕聲說:“我心里有數,謝謝妹妹。”曹惜兒推開李鳳卿,抬頭又看了看遠處的曹瑞:“你們趕緊回去吧,別再讓人看見了?!闭f完,轉身離去。
看著曹惜兒的背影,李鳳卿長出了一口氣,這時曹瑞從后面鉆了出來,淫笑道:“怎么樣了?”李鳳卿嚇了一跳,回頭踹了他一腳:“剛才瞧你那慫樣。行了,趕緊回去吧,以后咱們少來往,別在讓人看見了?!辈苋鸬溃骸拔覄偛趴匆娛窍毫耍@事怕包不住,要想不讓別人知道,必須得把惜兒也拿下?!崩铠P卿一驚,以為曹瑞動了殺心,要害死惜兒,問道“你要干什么,惜兒就是塊木頭,殺她真不值當的。”曹瑞淫笑道:“你想到哪去了,哪能殺人呢。我是說我也把她給睡了,她才能和咱們一條心,不去告發。”
李鳳卿一聽大怒,狠扇了曹瑞一個嘴巴:“你個沒人倫的東西,她可是你妹妹!”曹瑞一撇嘴:“什么妹妹,她娘就是個燒火做飯的粗使丫鬟,老爺喝多酒把她給睡了,醒了就多一個閨女,這閨女不一定是誰的呢,還妹妹!”李鳳卿又狠命踹了曹瑞一腳:“你個王八蛋,你要是敢動惜兒一根毫毛,我就要了你的命,我李鳳卿說到做到!”曹瑞見李鳳卿真的生氣了,也知道她的脾氣,怕把她惹急了,再不讓自己做花木的差事,可就得不償失了,于是趕緊陪著笑臉,“哪能,我剛才是說笑話呢。”李鳳卿看了看四周,怕糾纏下去再讓別人看見,“行了,行了,趕緊回去。”
兩人散去暫且不提。再說這陳王廷的孫子陳懷夏,聽從爺爺的吩咐,把母親帶回河南陳家溝老家,安頓好了,就去京城找爺爺的師弟陸遺,不料到了京城,雖然找到陸遺的住處,但陸遺卻被朝廷派到陜西公干,因為實在擔心爺爺和父親,所以陳懷夏就給陸遺留了一封信,然后又回到了江南??扇f萬沒想到,僅僅幾天功夫,人鬼殊途,爺爺和父親竟然被人害死了。他打聽清楚,是土匪張念山誣告,昏官曹寅誤判,張念山被打入死牢也就算了,但曹寅卻還在外面活的風風光光,天理何在。陳懷夏決定要替天行道,殺了曹寅!但陳懷夏出身書香世家,雖說從小也練武功,無奈還真的不懂這殺人越貨的勾當,只好按以前聽的評書上說的,選了一個月黑風高的日子,連刀也沒準備,就翻墻進入曹寅府中,準備行刺。
陳懷夏剛一落地,就被護衛發現,大喊一聲:“有賊!”幾個家丁拎著刀沖過來了,陳懷夏也豁出去了,不但不跑,反而迎著護衛家丁就往里面殺將過來。陳懷夏自小就和爺爺、父親學習陳家拳法,平日里刻苦再加上天賦極高,雖然只有十八歲,功夫卻不遜爺爺和父親。此時,他又拼了性命一搏,曹寅府中的護衛就更不是對手了。
陳懷夏一路搏殺,如入無人之境。曹寅上次經歷張念山行刺,已如驚弓之鳥,見又有人行刺,嚇得躲在屋內瑟瑟發抖,不敢出來。陳懷夏殺到中堂,還沒找到曹寅,只有一層一層的護衛家丁圍著廝殺,不免心焦氣燥。這時潘清傷勢已經好了,見又有刺客,忙提刀來戰。潘清遠遠望見陳懷夏白白凈凈,一臉的清秀,以為不過是個孩子,仗著血氣方剛,沒什么真本事,有所輕敵,但兩人一交手,潘清便大吃一驚,此人武功奇高,自己根本不是對手!果不其然,兩人僅僅打了五六個回合,潘清就被陳懷夏一掌打翻在地,并奪取了手里的鋼刀。翁巖和錢堅也沖了上來,不過三五個回合,也被殺退。
人越聚越多,陳懷夏也知道今天肯定是殺不了曹寅了,只好揮刀突圍逃走,眾護衛家丁都見識過他的武功,也知道窮寇莫追,個個虛張聲勢,想把他嚇走了事,但萬萬沒想到,曹府深宅大院,加上陳懷夏心中恐慌,跑了半天也沒能逃出,反而在府里迷了路。眾人一路追趕,最后竟把陳懷夏趕到了二小姐曹惜兒的小院里。曹惜兒聽到外面喊殺聲四起,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開門出來探望,結果剛一開門,陳懷夏迎面跑來正好撞在曹惜兒身上,陳懷夏殺紅了眼,看也不看,舉起刀來,沖著曹惜兒就砍!
說時遲那時快,潘清追趕陳懷夏到曹惜兒的小院,正看見陳懷夏舉刀,猛的沖過去,撲倒曹惜兒,擋住前面,陳懷夏一刀正中潘清后背!可憐潘清大戰張念山的傷口剛好,又挨了陳懷夏這一狠刀。陳懷夏砍翻潘清,趁空抬頭看了一眼星空,辨別清了方向,趕在眾人圍上來之前施展輕功,越墻逃出了曹府。
事情過后,曹寅見潘清為了救自己的女兒再次受傷,十分感動,重賞潘清,并在曹惜兒住所的后面,另辟一處安靜的小院,安頓潘清安心養傷,等傷勢好了,再另行提拔。
翁巖和錢堅每天都來照顧潘清,奈何兩人也被陳懷夏打成輕傷,行動不便,曹惜兒就住在潘清旁邊的小院,又為報答救命之恩,每日里趁別人不在就過來照顧潘清。
這一天,曹惜兒做好了午飯給潘清送來,正看見翁巖在給潘清抹藥,翁巖雙手都被陳懷夏打傷,只好用兩只手腕夾住藥瓶,十分笨拙,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潘清看見有人進來,趕緊翻身吧被子蓋上。
曹惜兒放下飯菜,對翁巖說:“翁大哥放下吧,以后我來給潘大哥上藥。”潘清道:“小姐別這么說,您是小姐,我們是護衛,哪能讓你來伺候我們呢。”曹惜兒道:“我算什么小姐,和丫鬟差不多,潘大哥你救了我的命,我照顧照顧是應該的?!蔽處r道:“小姐千萬別這么說,尊卑有別?!辈芟旱溃骸笆裁醋鸨?,都是唬人的。他們那么尊貴,可遇見了張念山,還有前幾天那個刺客,不也全都嚇趴下了?!?
潘清笑了笑:“小姐可不能這么說,功夫和身份是沒什么關聯的?!辈芟旱溃骸耙院竽銈儎e叫我小姐了,都叫生分了,就叫我惜兒吧?!蔽處r道:“那可不行,有身份在這拘束著呢?!辈芟旱溃骸安恍?,還是別再叫小姐了?!迸饲遄鹆松碜?,“行,我們不叫小姐了,那你也別管我們叫大哥了,讓人家聽見小姐管我們叫大哥也不妥當,我的字號是宣亭,以后就叫我宣亭吧。”
曹惜兒開心的像孩子一樣:“行,宣亭兄,趕緊吃飯吧。”潘清也笑了,伸手去端飯菜,發現雞肉已經被撕成了條,雞蛋也切碎了和在粥里,就連點心也都給切成小塊。潘清明白,這是曹惜兒怕自己受傷,吃不下東西,才這么用心準備的,一時間潘清十分感動,想不到這爾虞我詐的江寧織造府還有這樣一位心善的小姐。什么也沒說,端起碗來大口大口的把所有的飯菜都吃光了。
一連數日,曹惜兒每天都來照顧潘清,一開始翁巖和錢堅還沒覺出什么,日子久了,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這一天,兩人趁曹惜兒不在,來到潘清屋中。一進門,翁巖就問道:“二小姐怎么沒來呀?”潘清道:“剛給我上完藥回去,一會做完飯就又該來了吧。”錢堅道:“三弟,雖說二小姐在府里不怎么受寵,可那也是小姐,一個小姐成天的伺候你一個護衛下人,合適嗎?”潘清想了想,說:“我也勸她別來了,但她不聽,總說要報答我的救命之恩?!蔽處r道:“報恩那是說辭,我看這二小姐在府里小姐不算小姐,丫鬟不算丫鬟的,大伙都不正眼瞧她,突然有三弟這樣的漢子敢舍了性命的去救她,心理都不一定熱成什么樣了呢?!卞X堅也跟著說:“說實話,咱們這府里的老爺、少爺,還有那一群家丁奴才,沒一個是條漢子的,整天的蠅營狗茍,我要是個女人,也看不上他們。冷不丁的遇見一個三弟這樣的,上趕著往上湊,也是人之常情?!?
潘清問道:“那我現在該怎么辦?“翁巖道:“發乎情,止乎禮。你以前喜歡人家鳳卿小姐,結果人家嫁給了二少爺,你單相思一場?,F在二小姐雖說對你有意思,可你也得明白身份懸殊呀?!迸饲蹇嘈Φ溃骸跋氘斈晡覄倧纳倭炙鲁鰜黻J蕩江湖的時候,心高氣傲,什么也不在乎,可自從進了河防營當兵吃餉,經歷了好多事以后,才慢慢明白,哪都是江湖,哪都身不由己,己不由心呀。”錢堅安慰道:“其實咱們幾個要是真豁出去了,那就是下一個張念山,或早或晚都得進死牢。但有些事,為了大義,明知道是火坑,咱們男子漢大丈夫該跳也得跳,就像咱們三個當初辦的那些事。但有些事,該斷就得斷,像你喜歡二少奶奶,還有二小姐喜歡你這事,做了,肯定是害了人家?!芭饲宄烈骱芫茫ь^慢慢地說:“我明白了?!?
三人正聊著,曹惜兒做好了飯端了進來,翁巖和錢堅寒暄了幾句,二人借故離開。曹惜兒坐在床沿,她不善言辭,只是看著潘清傻笑,原本一肚子要拒絕曹惜兒的話,此時也全說不出口了。過了好一會,才沒話找話,給曹惜兒講起了自己在少林寺學藝的事,曹惜兒還是沒有說什么,一直在靜靜的聽。
潘清養傷期間,曹寅也沒有閑著,撒出了無數的探子去尋找刺客。又是一次轟動江南黑白兩道,各路豪杰紛紛出動,過了好久,才得到消息,刺客叫陳懷夏,是江南第一高手陳王廷的孫子。曹寅立刻調派官兵抓捕,但陳懷夏神出鬼沒,官兵勞師動眾,還是徒勞無功。而且曹寅還驚奇的發現,陳家在僑居江南三十多年,除了教私塾的幾個孩子,竟然再沒有和其他人有來往,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里來的,即便是慕名討教功夫的武林人士,陳家人也都是在屋里閉門切磋,從來不讓別人看見,更不會主動和武林人士交往,參與他們的活動。
至于張念山誣告他包庇一事,經過曹寅仔細調查,純粹是子虛烏有,那為什么抓捕陳家父子的時候,他們卻不辯解,還拼死反抗,到衙門來說明白不就行了嗎?難道是怕官府的人不講理,屈打成招?想到這曹寅后背有些發涼,后悔當初實在是太沖動,冤殺了好人,如今得罪了個比張念山還厲害的人物,怕以后的日子不會太平了。
然后曹寅正在擔心陳懷夏報復的時候,更讓他發愁的事也趕了上來。康熙皇帝下旨要巡幸江南,讓曹寅提前準備。但曹寅在江寧織造和兩淮鹽政衙門任上,每日和江南官場上的人迎來送往,加上自己貪腐克扣,賬上虧空日益增多,仔細算來,剩下的錢已經不夠接待皇上南巡的花銷了!
這天晚上家宴,曹寅和兩個兒子曹颙、曹頫說起賬上虧空的事,長嘆不已。他那兩個兒子都是迂腐書生,平日里吟風弄月,附庸風雅還可以,一到正事上就全都啞巴了,哪里有什么好辦法彌補虧空!曹寅只好暗自嘆息,都說生子當如孫仲謀,自己的兩個兒子卻都是草包。正當曹家人無計可施的時候,坐在一旁的李鳳卿靈機一動,有了主意,于是壯著膽子對曹寅說:“老爺子,我倒是有幾個能補虧空的主意?!?
曹頫聽見李鳳卿說話就沒好氣:“老爺們說話,你插什么嘴!”曹寅倒是很有興趣,打斷曹頫,“沒事,讓她說?!崩铠P卿道:“現在咱們江寧織造名下虧空最多的兩處買賣一個是貢酒,一個是竹木,每年不但不給上邊交錢,咱們還得往里貼錢,不如把它們包給江南別的商賈,讓他們替咱們補上虧空,按時上交給皇上的貢酒和竹木器,其余的盈虧讓他們自己負擔,不就可以省下一大筆花銷了嗎?”曹寅點頭:“這也是個辦法?!崩铠P卿又看了看婆婆史氏和嫂子薛氏:“太太的娘家和嫂子的娘家人不都是江南的世家嗎,不如包給他們做,是肉也爛在自己鍋里?!?
史氏一聽大喜,趕緊拉住曹寅的胳膊說:“那就把貢酒包給我們史家,我哥那兩下子肯定沒問題。”沒等曹寅說話,曹颙的妻子薛氏就有點不樂意了,貢酒的例錢可比竹木多十倍不止,婆婆上來就把肥肉叼走了,讓自己娘家啃骨頭,十分不悅:“我們薛家小門小戶的,這么大的買賣怕是做不來,不如連竹木的生意也交給舅舅家做吧。”李鳳卿聽出苗頭不對,趕緊拉攏薛氏:“大嫂此言差矣,生意不管大小,也是咱們對長輩的一片孝心。再者說了,我爹在蘇州負責接待番邦的進貢使節,我和我爹說說,以后回贈他們的禮物,就用咱們家的竹木器皿,這樣一來,生意不就好了嗎?!?
曹颙、薛氏夫婦一聽李鳳卿如此八面玲瓏,也樂得眉開眼笑:“還是弟妹想的周到。”然后曹颙又對曹寅說:“爹,咱們就這么辦吧。”看到大家都這么夸贊李鳳卿,曹頫心理反而不是滋味,酸酸的問:“添補虧空比較是長遠的事,可眼下離皇上南巡不到一年的功夫了,迎駕的銀兩怎么辦?”李鳳卿撇了曹頫一眼:“要說來錢最快的行當,就是放印子錢了?!辈芤溃骸把巯驴椩旄故沁€有五萬多兩銀子的現銀本金,可這印子錢放給誰好呢?”
李鳳卿趕緊說:“這個好辦呀,老爺管著江寧的絲綢采買,咱們把錢放給那些家境富裕的百姓,讓他們采買織機,把生絲織成坯布,再把坯布賣給大綢緞商人印染花色。哪家大綢緞商不從咱家的機戶那進坯布,咱們就不買他家的綢緞進貢皇上,這樣一來,全江南的機戶不都得從咱們這借錢買織機嗎?!辈芤宦牳吲d的直拍巴掌:“真是女中諸葛,好主意,就這么辦?!?
一場家宴皆大歡喜,各自散去。李鳳卿又偷偷叫上薛氏到了史氏房中,偷偷對二人說:“老爺總共才五萬多兩銀子的本金,就算是九借十三還,也沒多少利息。不如咱們娘仨把自己的貼己私房錢也拿出來跟老爺一起往外放印子錢,坐順風船給自己也掙點。”史氏和薛氏一聽更加高興,齊夸李鳳卿懂事,只是史氏有點猶豫:“咱們幾個女人家,也沒法到外面拋頭露面,把錢給誰才放心呢?!毖κ险f道:“要不給管家林富或是師爺詹雨仁?!崩铠P卿搖搖頭:“他們都是老爺的心腹,保不齊會告訴老爺。我看本家的瑞大爺人不錯,上次給他交代栽花木的活,就辦的挺漂亮?!?
史氏還是有點猶豫:“我聽說那小子人品不怎么樣,把錢放到他手里,我有點不放心呀?!崩铠P卿趕緊替曹瑞說話:“正因為人品不好才能干這個活呢,對付那些不想還錢的主,少不得扒房打人什么的,心眼善的哪干得了這個活?!笔肥虾脱κ嫌X得有理,就放心的把私房錢交給李鳳卿和曹瑞,拿出去放印子錢了。
曹瑞去放印子錢,真真的是如魚得水,短短的幾個月,就給曹家婆媳妯娌賺了兩萬多兩銀子的利息。三人大喜,不但李鳳卿偷偷打賞了曹瑞不少銀兩,連史氏也許諾,等再過幾年就讓曹寅給曹瑞捐一個舉人的功名。
曹瑞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時間得意忘形。曹家其他的親戚也看出來曹瑞近日在曹府里正當紅,紛紛跑過來巴結奉承。這一日,曹瑞的遠房侄子曹薔,陪著曹瑞來到秦淮河邊的花船醉紅坊玩玩。這里的頭牌李桂姐艷名遠揚,曹瑞早有耳聞,只是平日里囊中羞澀,不能眷顧,但現在可不一樣了,她給李鳳卿放印子錢,從中也撈了不少,可以放開膽子玩個痛快。而他侄子曹薔,平日里不學無術,游手好閑,就靠給人幫閑,引誘富家子弟玩樂過活。往日對叔叔曹瑞這樣的窮酸是理都不理,但最近見曹瑞發了財,出手闊綽,就像蒼蠅一樣靠了上來。
兩人上來船,一進門老鴇子就迎了過去,尖著嗓子喊道:“喲,哪陣風把大爺您給吹來了,快里邊請?!辈芩N不等曹瑞發話,搶先說道:“把你們頭牌李桂姐叫出來陪我們爺?!崩哮d子一聽要頭牌李桂姐,趕緊說道:“真不巧呀,有位大爺包了桂姐的月,還差十多天呢,這幾天就不接客了。”曹薔常來花街柳巷,和這些老鴇子們都混的很熟,知道她們的規矩,自己給她們帶一個新客人,就會有一份回扣,老鴇子故意說李桂姐被別的客人包了,無非是想試探試探自己帶來的人能有多少錢。于是曹薔先沖老鴇子眨了一下眼睛,使個眼色,然后一指曹瑞道:“瞎了你的眼,這位是江寧織造府上的瑞大爺!還能差了你的錢嗎,今天我們還非要李桂姐了不可,你說吧,那個孫子出了多少錢!”
老鴇子一聽江寧織造府,立刻就心里有數了,曹家的人出手肯定不會寒酸了,于是獅子大開口,說道:“出了五百兩包月?!辈苋鹨宦犖灏賰?,當時就嚇得吐了舌頭,雖說色欲上頂非常想嫖嫖李桂姐,但一聽這么貴,還是趕緊走吧。曹薔拉住曹瑞,強行從他口袋里掏出一百兩銀子拍在桌上,從老鴇子喊道:“逗誰玩呢,我們又不包月,就玩一宿,一百兩,愛要不要?!崩哮d子趕緊把銀子收了起來,陪著笑臉:“行行行,我們看在織造府的面子上,就得罪一回人,那位大爺要是來了,要打要罰我頂著了,瑞大爺里面請,桂姐接客了?!?
說完就拉住曹瑞進了李桂姐的房子,要在平時,李桂姐這樣的頭牌,一宿最多也就是三十兩銀子,但像曹瑞這樣第一次來的棒槌大頭,那是能宰多少就宰多少。一百兩一次,曹瑞還是覺得貴,但被老鴇子一口一個大爺的叫著,聽著是那么舒服,就迷迷糊糊的進了房。一進屋,李桂姐剛要先給曹瑞彈個小曲助助興,曹瑞就想起來花的那一百兩銀子了,哪還能聽曲瞎耽誤工夫,上來就把李桂姐推到床上。
老鴇子出了房間,滿臉堆著笑的叫人給曹薔秤了二十兩銀子的答謝錢,讓他以后多帶人來。兩人正在說笑間,卻是無巧不成書,那李桂姐是真的被人包了月,包她的人名喚倪三,是江寧街上有名的無賴頭目,帶著幾十個搗子光棍,在街上以訛人、收賬為業,因為每日里喝醉了酒就打人,所以街面上就送他個綽號“醉夢金剛”。他近日里一連做成了好幾筆俏買賣,手頭寬綽,溫飽了就思淫欲,包下了醉紅坊的頭牌李桂姐,要連著痛痛快快的玩她一個月,本來他今日被一家賭館叫去幫忙收賭債,所以就提前和醉紅坊說好少去一日。老鴇子這才敢抽空讓李桂姐接曹瑞的散客,多掙點銀子。哪曾想,倪三今日收賬格外順利,不到半日就回到賭坊,剛結清了水錢,倪三就火急火燎的去了醉紅坊。
一進門,倪三就嚷嚷道:“桂姐呢,趕緊給老子出來。”一聽見倪三的聲音,老鴇子登時就嚇了個魂飛魄散,她可太知道這位爺了,要是知道李桂姐背著他還接了別的客人,非出人命不可!趕緊迎上去,陪著笑臉:“喲,倪三爺,真是不巧,桂姐今兒來事了,不能陪您了?!蹦呷唤猓骸皝硎裁词铝艘驳门銧?!”說完推開老鴇子,徑直撞開李桂姐的房門。
倪三立刻就明白了,這是背著自己接別的客人了。倪三大怒,沖上去對著曹瑞就是一拳,曹瑞玩的正歡,冷不防的被人打了,大吃一驚,爬起來見是一個兇神惡煞的大漢,心里顫顫巍巍,但還是壯著膽子問道:“你是誰!”倪三又是一巴掌扇在曹瑞臉上,“老子是你三爺爺!”曹瑞自小在深宅大院里長大,養成了窩里橫的性子,在家門外面遇見這土匪般的人,嚇得是手足無措,倪三接著又抓住曹瑞的胳膊像拎小雞一樣把他從床上摔在了地上,并朝他狠狠的吐了口水:“滾!”曹瑞抓起衣服,屁滾尿流的跑出了屋。
老鴇子正在屋外聽著里面的動靜,見曹瑞狼狽的跑出了,趕緊邊幫忙穿衣服,邊安慰道:“瑞大爺,您沒事吧,要不再給你換個姑娘?!辈苋鸫┖昧艘路?,也清醒了幾分,自己可是江寧織造府上的瑞大爺呀,于是沖著老鴇子大罵:“入你娘的,怎么什么鳥人也往里面放!”還沒等老鴇子答話,里面的倪三不干了,他本來就是愛無事生非的主,自己包的窯姐背著自己接客,早就生了一肚子氣,見曹瑞還敢罵他是鳥人,一氣之下,從床下跳下來,拉開門,上前推搡曹瑞道:“小子不想活了是吧?!边@時曹薔過來給曹瑞壯膽,指著曹瑞說:“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位是江寧織造府里瑞大爺!”倪三是個混人,才不管這個,甩手就給了曹薔一個耳光,罵道:“老子管你知道不知道!”
這在雙方爭執之時,長樂幫幫主常歡顏正帶著兒子常笑天到各條花船巡視。長樂幫總領江南所有的賭坊妓館,幫主常歡顏也要不時的巡查一番,這天正好來到醉紅坊,看見倪三在這里和別的客人廝打,無意中聽到“江寧織造府里的瑞大爺”,不禁心里一動,是曹寅的人!于是趕緊喝住倪三:“倪三,給我住手,敢在我的地盤鬧事,活的不耐煩了!”倪三常在街面上混,雖然不知道江寧織造是個什么官,但卻明白常歡顏在江南黑道上的地位,見他發了話,自然不敢說什么,大氣也不敢喘,老老實實的垂手站在一旁。
常歡顏又安撫曹瑞道:“不知道是織造府上的瑞大爺,得罪得罪。”曹瑞一見有人幫腔鎮住了倪三,立刻又抖起了威風,躍躍欲試,要沖上前和倪三廝打:“都別攔著我,今天非打死這個沒家教的東西?!背g顏父子趕緊拉住曹瑞:“瑞大爺、瑞大爺,看我面子,看我面子,他就是一個混人,您跟他瞎計較什么?!比缓笥謱δ呷寡凵鹊剑骸斑€不快滾,等著挨瑞大爺嘴巴子呢!”倪三心領神會,趕緊唱個諾,低頭快步走了。
見倪三走遠了,曹瑞才氣囊囊地對常家父子說道:“這算個什么玩意,剛才也就是二位攔住,要不非打折他的腿不可。哦,對了,二位怎么稱呼?”常歡顏趕緊說道:“在下常歡顏,長樂幫幫主?!辈苋鹪诖笳豪锬睦锫犝f過江湖中的長樂幫,但還是裝腔作勢的對常歡顏抱了抱拳:“久仰久仰?!背g顏雖然瞧不上曹瑞這架勢,但還是忍了忍,陪著笑臉說道:“剛才是下面的人不懂規矩,冒犯了瑞大爺,不如這樣?!背g顏從袖子里掏出了五百兩銀票遞給曹瑞:“這里玩的東西太少,請瑞大爺移步,跟我去附近的千金賭坊玩個痛快,交個朋友怎么樣?”曹瑞看見銀子比看見爹娘還親,哪還考慮別的,樂呵呵的去了賭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