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強出頭偶遇美娘 救文宗委身曹府
- 今日香堂自我起之青幫傳奇
- 廊坊張楊
- 11890字
- 2023-05-03 14:51:16
兩人帶潘清回到李煦在江寧的外宅,叫出管事的侄少爺李蟠,說明小廝翁順被當街搶走的事,李蟠一聽大怒,“反了天了,敢和我們李家叫板!”潘清上前一步:“李公子,確實不好意思。這但凡當父母的哪有不在乎孩子的,誰家孩子丟了不著急,你們又不許我們贖人,只好出此下策。”李蟠猙獰著臉問道:“你算干什么的?”潘清不卑不亢的回答:“小人是河防營的百總潘清,和那個小廝翁順的老子翁巖是朋友。”說完掏出一袋銀子放在桌子上:“這件事我們真的實屬無奈,這是贖銀六十兩,還望李公子海涵。”李蟠冷笑一聲,“河防營?胡克的手下?”“是。”“你一個小小的九品百總,居然敢在我這撒野!你知不知道,連我這連看家護院的鏢師都是八品銜,管賬的師爺都能外放去當知縣!”
潘清正色答道:“這和官大官小沒關系,翁順雖然是個窮孩子,但那也是父母生養的,也不能由著人牙子拐來拐去!”李蟠勃然大怒:“敢跟我頂嘴,真是不知道頭大眼小,來人,給我打!”眾仆人早就憋著一股火想要打潘清了,一聽號令,個個持棒帶棍就圍了上來。
兩邊正要開打,后廳傳來一聲女人的嬌喝:“住手!”說罷,一個小姐在四個丫鬟的簇擁下挪步進了客廳,只見那小姐身材高挑,體態豐盈,烏發如漆,肌膚如玉,美目流盼,一顰一笑之間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風韻,一襲蓮青色萬字曲水織金連煙錦裙,玉白團扇障面,映著象牙骨的扇子更是盈然生光,發髻上一支纖長的纏絲點翠金步搖,愈發顯得清麗婀娜。
眾仆人見她出來,趕緊施禮:“二小姐。”李蟠也過去攙扶,“二妹,你怎么出來了,快回去,敢來咱家撒野,得好好教訓教訓。”潘清久居運河,見的多是船女村婦,哪里見過這富貴人家的千金如此的高雅清貴,一時間看的都呆住了。
小姐對李蟠說:“算了哥,收下銀子讓他走吧。”“什么?放他走?那咱們李家的面子往哪擱?”李蟠不解。小姐道:“這里不是蘇州,是在江寧,有多少人盯著咱們李家,能少生事就少生事!”李蟠不屑的說:“沒事,就是一個小小的百總,打了就打了。”小姐道:“河防營是曹寅伯伯的下屬,打了他的人,他臉上也過不去。再說就是給江寧的知府送貼子抓人,花錢是小,人情是大,為了個小廝不值得。讓他走吧。”李蟠無奈,只好對潘清揮手道:“滾!”誰知潘清被小姐的美貌驚呆了,竟然回不過神來,李蟠只得又吼一聲:“還不快滾!”
潘清這才醒過味來,趕緊施大禮:“多謝小姐成全,敢問小姐尊姓大名,日后滴水之恩必涌泉相報。”那小姐被潘清逗樂了,“我堂堂李家,還能輪到你一個小小的百總孝敬。我是李鳳卿,李家的二小姐,沒你的事了,你走吧。”潘清回禮:“多謝鳳卿小姐。”李蟠又怒了,上前踹了潘清一腳:“鳳卿的名諱也是你叫的!滾!”潘清無奈,只好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的走了。李蟠又轉身把李鳳卿送回內堂,回到大廳,對手下人說:“一個小小的百總還真反了天了,來人,拿我的名帖去河防營,讓胡克好好管管手下!”“是。”
這話分兩頭,各表一枝。再說這江寧將軍德楞嘉得知曹寅的河防營竟然剿滅了張念山匪伙之后大吃一驚,看不出曹寅還真有兩下子。只是這運河匪患平息,朝廷下了圣旨,要他退兵,不再參與運河剿匪事務。可這八皇子交代的籌備五百萬兩軍餉的任務就完不成了,離開了運河,沒地方去撈錢呀。
這一日,德楞嘉正在府中焦慮尋財之道,這時候管家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老爺不好了,少爺出事了!”德楞嘉一驚,他知道,自己唯一的兒子德安平日里喜嫖好賭,不務正業,他來江寧上任,怕兒子在京城無人管束,惹出事來,就把他也帶到江寧,這幾天忙著籌措軍餉的事,忽略了管教,不知道在外面又惹出了什么事端。德楞嘉問管家:“德安又怎么了?”管家氣喘吁吁的說:“少爺這幾天在賭場耍錢,玩紅了眼,一口氣借了三十萬兩銀子的印子錢,全都輸進去了,現在債主就在門外要賬來了。”什么!三十萬!一聽這么多錢德楞嘉腦袋都大了,自己一年俸祿才不到五千兩,這混小子一下就輸了這么多!但他轉念一想,自己是江寧將軍,別說欠錢不還,就是把別人全家殺了,又能怎么樣?哪個要錢不要命的這么大膽,敢來將軍府要賭債!于是對管家說:“讓他進來。”
不一會,債主進了大廳,只見此人身高八尺,體瘦而直,鶴步狼顧,眼神中一股兇邪之氣,反倒把位高權重的德楞嘉鎮住了。
那債主一進屋,倒不客氣,搶先一步開口:“草民常歡顏,見過將軍大人。”德楞嘉定了定神,“犬子欠了常先生多少錢呀?”常歡顏答道:“三十萬兩。”德楞嘉道:“聽說你們賭坊的規矩是欠錢不還就要剁手剁腳是嗎?那先生此來,是要剁我兒子手呢,還是剁我兒子腳呢?”常歡顏冷笑道:“將軍保的了公子一時,保不了公子一世。今天公子能在我這輸三十萬,明天就能在別人那輸三百萬。我現在畏懼將軍的權勢不敢把公子怎么樣,但以后將軍不在呢,別人可就沒我這么好說話了。”
德楞嘉一聽,心里一驚,但還是不動聲色:“好呀,錢我沒有,大營里兵器倒是不少,常先生要不去大營里搬些兵器去抵債。”常歡顏頓了頓,掏出兩片紙放在桌子上,“大人誤會,這張是公子寫的借據,這張是一萬兩銀子的銀票,請大人笑納。”德楞嘉一愣,“你這是什么意思?”常歡顏道:“不瞞大人,小人是江南長樂幫的幫主,對大人仰慕已久,有心結交大人。”“長樂幫?”德楞嘉問道:“是干什么的?”常歡顏解釋:“江南大大小小四千八百多賭坊妓館,組成了行內幫會,鄙人就是幫主。因為賭坊妓館使人長樂不愿返,故曰長樂幫。”德楞嘉一聽,哈哈大笑:“什么幫主,就是伺候人的龜公頭。哈哈哈。”
常歡顏不悅,糾正道:“是幫主。”德楞嘉不與常歡顏爭辯,收過借據,把銀票遞回去:“人情我記下了,請回吧。”說完,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代的規矩,主人端茶就是要送客人走的意思。常歡顏不理會德楞嘉,繼續說:“草民性子比較直,喜歡直來直去,大人是嫌銀子少嗎?大人請說個數目。”德楞嘉有些惱了,索性嚇嚇常歡顏:“我這人胃口可大,少了五百萬兩可不行。”“什么!五百萬!”一聽這個數,常歡顏也確實嚇了一跳,但還是很快回過神來,又從身上掏出一張銀票發在桌上,“大人,這是一百萬兩。我們全幫一年的進項也到不了五百萬,還望大人通融。”
出手就是一百萬兩銀子,這么大手筆也讓德楞嘉倒吸了一口氣,緩和了一下口吻:“常幫主好闊綽,不瞞你說,銀子不是我要的,是朝廷里八阿哥為了籌措西北軍餉向我要的,我這也是沒有辦法。”一聽八阿哥,常歡顏大概明白了,德楞嘉只是江寧將軍,不管財政,朝廷就是再缺軍餉也不可能向他要,這肯定是八阿哥交代給德楞嘉的私活。自己雖然在江南黑道呼風喚雨,可在京城權貴們眼里就是一個伺候人的龜公頭目。這德楞嘉看來是八阿哥的人,要是能攀上這條線,日后肯定飛黃騰達,這么一來,五百萬兩銀子的敲門磚就不算多。于是趕緊表態:“大人,原來是籌措軍餉,您早說呀,為國出力,義不容辭,五百萬兩雖多,但請大人寬限幾日,我一定給您籌措到。”
德楞嘉一聽,一個小小的幫主竟然真能籌措到五百萬兩銀子,不由的對他刮目相看,“那常幫主費心了,只是常幫主肯定不止結交朋友這么簡單吧。”常歡顏也笑了:“大人明鑒,草民經營賭坊妓館,雖然利大,可終究是旁門左道,為正道不容。大人勇武義氣,大有當年關圣爺的風采,小人愿意跟隨大人效犬馬之力,只求大人能給我們個依靠。”德楞嘉大笑:“就這么簡單呀,好說好說,以后你的生意上出了事就來找我。只是不知剩下的四百萬兩銀子什么時候能送到?”常歡顏回答道:“既然大人著急,我們肯定不能怠慢,一個月應該差不多,只是要再想快點,還得大人幫忙。”德楞嘉道:“我還能做什么?”常歡顏說:“現在江南還有一些賭坊妓館不服我們,不肯加入長樂幫,請大人出兵,封了他們的店,也給手下兄弟們添點酒錢。還有就是,我兒子常笑天前段日子拐帶良家婦女,被江寧知府給抓了,還望大人幫忙救人。這樣我們籌錢就還能再快點。”
德楞嘉一拍手,“好,就這么定了。”然后起身來到常歡顏身邊,拍著常歡顏的肩膀道:“要是早認識常幫主就好了,我就不用費勁去和曹寅爭著圍剿張念山了。”“什么,張念山,大人要打悍匪張念山?”此時正事都談妥了,德楞嘉也放松了不少,靜下來和常歡顏聊起了閑話,“可不是嗎,本來我想滅了運河邊上最大的土匪,立個大功,誰曾想讓河防營搶了先。”常歡顏笑道:“哪里呀,就河防營那幫酒囊飯袋怎么可能打的過張念山,他們就是放火把山燒了,然后就回去冒功。”德楞嘉趕緊又問:“那張念山還活著,他現在哪里?”常歡顏搖了搖頭:“這我還真不清楚,只是聽說他在黑道上名聲也特別惡,沒有別的土匪愿意收留他,現在到處流浪,不知所蹤。”
德楞嘉道:“那太好了,常幫主,我還得再麻煩你一件事,務必要找到張念山。最近蘇州織造李煦到了江寧,要把女兒嫁給曹寅的兒子,一定要張念山攪黃了他們的喜事。”常歡顏想了想,他早就打聽好了,曹寅是當今圣上面前的紅人,也和太子走的很近,只是最近太子被廢,曹寅也元氣大傷,現在必須在德楞嘉和曹寅當中選擇一人,常歡顏決定賭一把,把寶壓在德楞嘉和八皇子身上。于是答應下來,派人尋找張念山。
常歡顏在道上傳下話去,沒過幾天,就有人看到張念山了。張念山匪巢被燒,又沒人愿意收留,就躲在深山老林的一個廢棄道觀里棲身。他打聽好了,帶兵圍剿他的是河防營的胡克,本意是想找個月黑風高的日子去殺胡克家人報仇,無奈自己手下死傷太重,短期內恢復不過來,再加上也沒想到胡克營中還會有潘清這樣的厲害角色,多少有點顧忌。這時手下有人出主意,“大哥,強中自有強中手,河防營有高手,那咱們也去找高手幫忙呀。”張念山問:“那江南誰最厲害?”部下頭目孫豹說:“當然是陳王廷、陳慕周父子呀。”另一頭目李彪也跟著介紹說:“這陳王廷好像是河南人,聽說是受了水災,就帶著兒子陳慕周到江南討生活,他們父子都是讀書人,就給人家當私塾先生。直到一天遇見響馬劫道,露了功夫,一戰成名,后來江南八大高手陸續找他們父子挑戰,都被打敗,江湖也就就越傳越神,都說他們是市井隱士。”
張念山也仔細想了想,恍然大悟,“我也想起來了,二十年前,我村里一個本家五服的姐姐出嫁,就是嫁給那個陳慕周了,我當時還當送親郎舅吃過他家的喜糖,我說這個名字怎么這么熟,原來是我姐夫呀。”孫豹說:“那就更好了,既然是親戚,他就得幫咱們!”張念山是說干就干,立刻帶著幾個嘍啰就進城去找陳家父子去了。
張念山一進城,就被常歡顏的探子盯上了,一面繼續跟蹤,一面令人回去報告。張念山一行人一路上七打聽八打聽,終于在一條小巷子里找到陳家父子的私塾。門也不敲,推門而入,一上來就喊:“姐夫,姐夫,兄弟來看你了。”里面正在領著孩子們上課的先生嚇了一跳,趕緊問:“先生要找誰呀?”張念山學著讀書人的樣子抱拳施禮:“我找我姐夫陳慕周。”先生疑惑的說:“鄙人就是陳慕周,您是.....”張念山大大咧咧毫不在乎的說:“我是張念山,是你婆娘,哦,不,是夫人的本家弟弟。今日有事,前來拜訪姐夫。”陳慕周一聽是張念山三個字,心里一驚,張念山的匪名在江南是無人不知呀,他以前聽妻子說過,張念山和她有點親戚關系,是出了五服的本家弟弟,但兩家已經很多年沒有來往了,此番前來,肯定是有事。陳慕周怕嚇著孩子們,急忙把張念山領進內屋。
進了內堂,張念山問:“姐姐和外甥怎么不在家呀?”陳慕周應付道:“帶著孩子去逛廟會了。”這時內屋里一個正在寫字的老人見有生人進來,趕緊問道:“慕周,這位先生是……”陳慕周介紹道:“這位是媳婦娘家弟弟張念山。”然后有轉身對張念山說:“這位是家父。”張念山趕緊上前施禮:“伯父好,小侄張念山有禮了。”
那老人正是陳慕周的父親,江南第一高手陳王廷,他是老江湖,隱居于此,一聽張念山的名字,就大概猜出幾分,忙回禮道:“久仰久仰,不知張英雄到寒舍有何貴干?”張念山一聽陳王廷竟然管自己叫什么張英雄,看來這個老江湖對自己是有戒備心呀,于是就開門見山的說:“伯父,姐夫,我這幾年在江湖上干的這點買賣,想必也都聽說過,我最近混的有點敗,想請二位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陳王廷笑道:“老朽年過七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不給你們年輕人添亂了。”張念山不依不饒:“那就姐夫出山,你們一身的功夫,在這當個教書先生屈才了,幫著我干,保準以后吃香的喝辣的。”陳慕周回絕道:“多謝兄弟一番好意,我們平平淡淡的習慣了,真的不想涉足江湖上的是非。”張念山不高興了,“劉玄德三請諸葛亮,我可沒那個耐心,今天必須跟我走!”說罷,上前一把抓住陳慕周的手腕,要強行拽走。陳慕周也不掙脫,只是順勢輕輕向下一抻,張念山竟然重重摔倒。張念山練的是鷹爪功,手上力氣驚人,要是一般人被他捏上,手腕肯定是要斷了。
張念山倒下后,掙扎著要爬起來,卻發現一點勁也使不上,全身如同癱了一般,心理暗暗吃驚,自己的功夫在江南也算數一數二,即便是遇見潘清這樣的高手,也是苦斗了幾十回合才讓他占了一點上風,但陳慕周竟然只輕輕一動,就讓自己爬不起來,不愧是江南第一高手。嘍啰們見張念山倒下,抽出刀來,就要上前砍殺。這時遠處的陳王廷如泰山般紋絲不動,運氣沖他們大喝一聲,氣若長虹,沖破云霄,震的嘍啰們耳鳴眼花,嚇得手腳哆嗦,動彈不得。過了好一會,才有人小心翼翼的挪到張念山身邊,把他攙了起來。張念山顫顫巍巍的說:“青山常在,綠水長留,咱們后會有期。”說完,帶著嘍啰們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出了陳家的門,張念山力氣也恢復了一些,氣的大罵:“給臉不要臉,活該一輩子受窮!”正在罵著,這時接到探子報信的常歡顏帶著手下匆忙趕來,正好張念山從陳家出來,就立刻帶人圍了上去。張念山剛剛被陳慕周打蒙了,見又有人圍了上來,一時不知所措,常歡顏抱拳道:“張英雄有禮了,兄弟是長樂幫常歡顏,可否方便一起坐坐。”常歡顏在江南黑道也是大名鼎鼎,張念山早有耳聞,只是沒想到會在這里碰上,更猜不到他找自己要干什么,心里七上八下。
常歡顏看出張念山一臉疑惑,忙說:“張兄大名小弟也是仰慕已久,今日一見三生有幸,既然到了小弟的地頭上,自當盡地主之誼。”張念山知道常歡顏肯定不止是想請自己吃頓飯這么簡單,肯定還有別的事,雖然猜不出兇吉,但在人家的地盤上,面子多少還是要給一點的,于是決定會會常歡顏:“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打擾了。”“客氣。”常歡顏帶著張念山拐彎抹角,來到了一間僻靜的酒樓。
幾人找了一間雅間坐定,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張念山忍不住問道:“常幫主盛情款待,想必是有什么事情吧。”常歡顏笑笑:“倒也沒什么,就是聽說張大哥最近出了點事情,不知以后有何打算?”張念山大大咧咧的說:“還能怎么辦,當然就是從頭再來,招兵買馬唄。”常歡顏拍起手掌:“張大哥果然是真性情。只是四明山被燒,這么大的仇,張大哥就這么算了嗎?”張念山恨恨的說:“肯定不能就這么算了,我早晚要找河防營的胡克報仇!”常歡顏趕緊引導張念山:“胡克不過就是個聽呵跑腿的小角色,真正要圍剿你的是鹽政御史曹寅。”張念山似乎明白點了,“你是說要我去收拾曹寅?”
常歡顏點點頭:“不瞞兄弟,有人找我去收拾曹寅,我就想起你來了,整個江南只有你才有這個膽量。”張念山猶豫道:“曹寅官不小呀,誰有這么大膽子要收拾他。”常歡顏道:“這個就不必兄弟操心了,想動曹寅的人,官也肯定小不了。事成之后,要是想招安,最小是四品的游擊將軍,要是不想招安,我就出錢給你重修四明山,還保證以后再也不會有官兵圍剿。怎么樣?”張念山心動了,他知道常歡顏在江南黑道的地位,和他合伙做事,肯定錯不了,于是問道:“那收拾到什么份上?”
常歡顏答道:“能殺了他最好。還有,我打聽到蘇州織造李煦到了江寧,要把女兒嫁給曹寅的兒子結親家。要是不能殺死曹寅,那也要把他們的婚事攪黃。”張念山點點頭,“這個沒問題,只是曹寅府上守衛森嚴,怎么下手?”常歡顏道:“這個我也打探好了,曹寅在夫子廟附近有另有別業,這幾天為避人耳目,他就在那和李煦商量婚事,那里人少,夜里可以下手。”張念山大喜:“常幫主果然厲害,我現在就去夫子廟觀風,晚上就結果了他!”常歡顏十分高興,“張大哥果然痛快。干!”“干!”
張念山和常歡顏談妥了條件,就火急火燎的奔向夫子廟踩點觀風去了。
再說這潘清從李煦家回到大營,第二天,胡克就接到了李蟠的帖子,得知潘清招惹李蟠的消息后大怒,不顧潘清當初的救命之恩,叫過來大罵了一頓,說什么小小的百總有什么了不起,人家李家也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收拾咱們比收拾螞蟻還簡單。潘清十分苦悶,出營后去找翁巖和錢堅,兩人知道潘清被上司訓斥之后也很內疚,就陪著潘清一起到夫子廟逛廟會散散心。
三人到了夫子廟,游人如織,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有,三人逛了半日,心情也舒暢了許多。到了下午,三人走到夫子廟附近的吳王兄弟祠,這祠堂里供奉的是漢末東吳的孫策、孫權兄弟兩個。潘清對著神像看了好一會,感慨的對翁巖和錢堅說:“人家兄弟兩個齊心,其利斷金,創下這江南六郡八十一州的三分天下。咱們要是也能像他們一樣,干出一番大事業該多好。”翁巖道:“那兄弟的意思是……”潘清道:“咱們三人情投意合,不如在此結為兄弟,像那三國英雄一樣,湊在一起干一番事業如何?”錢堅大喜道:“那太好了,我早有此意,只是怕你嫌棄我們是平民百姓不愿和我們結交呢。”潘清道:“這是哪里話,錢大哥你救過我的命,我怎么能嫌棄你們。”翁巖高興的說:“既然大家都有此意,那就趕緊結拜吧。”“好!”
三人立刻買了香燭黃紙,在孫策、孫權神像前燒了,又敘了年齒,翁巖三十二歲,居長,錢堅二十七歲,居次,潘清二十歲,居末。三人排好了歲數,在神像前跪下,齊頌誓詞:“我,翁巖,字福明,河南洛陽人。我,錢堅,字福齋,山東聊城人。我,潘清,字宣亭,浙江杭州人。今日我三人結為異性兄弟,從此生死與共,禍福相依,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有違此誓,祖宗不佑,天地不容。”
三人拜了兄弟,心情大好,出了祠堂繼續逛著夫子廟。正在興頭上,這時一個千金小姐在二十多個老媽子、丫鬟、家丁的簇擁下朝三人這邊走來,那小姐光彩照人,惹得行人紛紛側目觀看。潘清老遠看了一眼,大吃一驚,那小姐竟然是李煦府上的千金小姐李鳳卿!見潘清看那小姐看的都呆住了,翁巖打趣道:“怎么了三弟,看上那小姐了。”潘清回過神來,把那天在李府,李鳳卿幫助自己的事和兩人說了,錢堅感慨道:“看來這李小姐是個好人呀,咱們得去謝謝人家。”
潘清覺得有理,于是帶著兩人來到李鳳卿面前施禮:“李小姐有禮了。”這三人不懂這大戶人家的人情規矩,唐突的出現在李鳳卿面前,嚇了大伙一跳,李鳳卿的護衛上前橫在李鳳卿身前,怒喝三人:“你們是干什么的?”潘清怕李鳳卿早就忘了自己,趕緊解釋道:“我就是那天去府上去帶走小廝翁順的河防營潘清。”然后又一指翁巖,“這位就是翁順的爹爹翁巖。那天多虧小姐玉成,才能讓他們父子團聚,我們一直想答謝小姐,也沒有時機。今天在這看見小姐,實屬緣分,特來拜望。”
李鳳卿也認出了潘清,但她生性高傲,從來不屑和潘清這樣的武夫打交道,那天幫潘清也不過是不想生事,省的心煩。現在潘清非要當面答謝,有些不悅,她才不想多和他們糾纏,于是冷冷的說:“行了,你們的心意我知道了。”然后示意護衛推開潘清,自顧自的揚長而去。潘清兄弟十分尷尬,翁巖自言自語道:“這小姐架子也太大了。”錢堅也說:“她不稀罕咱這泥腿子,我還不稀罕她呢。”潘清正看這李鳳卿遠去的背影出神的時候,突然發現有幾個帶著草帽的漢子也悄悄跟著李鳳卿一行人,其中一人有些眼熟,潘清上前跟了幾步仔細一看,領頭的竟然是逃跑了的土匪張念山!
原來這無巧不成書,張念山來到夫子廟附近打探曹寅的外宅,不料也看見了李鳳卿一行人出游,張念山好色之徒,一見李鳳卿如此美貌,登時三魂七魄少了一半,哪還顧得行刺曹寅的事,巴巴的跟在李鳳卿后面,非要找個機會把她綁走不可。
潘清發現張念山后大吃一驚,又見他跟在李鳳卿后面,就猜到他肯定是要對李鳳卿下手,急忙也跟在后面,保護李鳳卿。翁巖和錢堅見潘清又跟了過去,以為他要和李小姐理論,急忙拉住,“算了宣亭,她不理咱們,咱們也就別上趕著了。”潘清急切打斷他們,“不是,我剛才看見張念山了,他就跟在李小姐身后。”說罷用手一指,翁巖和錢堅順過去一看,真的是他,二人也吃了一驚。潘清說:“咱們別打草驚蛇,先跟著他,看看他要干什么?”
就這樣,張念山跟蹤這李鳳卿,潘清又跟蹤這張念山,提心吊膽的逛了一下午。好在這李鳳卿一行人只在人多的地方逛,張念山不好下手,只得一路跟隨。天色漸晚,李鳳卿坐上轎子回去了。不一會,李鳳卿到了夫子廟附近的一所豪宅門口停了下來,潘清想起,聽河防營的兄弟說過,這好像是曹寅的外宅。
原來這蘇州織造李煦到了江寧,要和曹寅商量把女兒鳳卿嫁給曹寅二兒子曹頫的事,因為不想讓太多人知道,所以兩人沒在曹寅的織造衙門商量,而是到曹寅外宅談商。李煦到了以后,因為禮數,李鳳卿還不能進曹府,于是就帶人到附近逛逛廟會,等到玩的差不多了,再回曹府接李煦回去。張念山跟蹤李鳳卿到曹寅府上門口,就猜到李鳳卿可能就是曹寅沒過門的兒媳婦,張念山色迷心竅,決定殺人奪媳兩件事一起辦了,于是命幾個手下分散盯著曹府,等天黑了就翻墻進去殺了曹寅。
潘清看到張念山死死盯住曹府,心里不禁一沉,他知道張念山每次被官兵圍剿之后都有殺害官兵家人的習慣,他原以為最多就是報復胡克這樣的小官,可沒想到這次竟然找到了曹寅的頭上,不由的對張念山有了幾分的嘆服,如此彪悍,不愧是江南第一匪!
這時曹寅送李煦出門,目送李煦上轎走遠,才轉身回府進屋。潘清趕緊上前,“大人,等等。”曹寅回過身來,手下的家丁攔住潘清:“你是干什么的?”潘清掏出腰牌遞給曹寅,急切道:“我是河防營百總潘清,有人要行刺大人。”曹寅接過腰牌,見真的是自己的部下,趕緊問:“誰要行刺我?”“張念山。”“什么?張念山?他不是已經被燒死了嗎?”潘清一聽這個,猛然醒悟,胡克騙曹寅說他已經徹底剿滅了張念山匪伙,所以才不相信自己說的是真的,情急之下,潘清也編不出什么謊話,只好實話實說,說了當初剿匪的實情,張念山不但沒死,還把河防營打的抱頭鼠竄。
曹寅一聽大怒:“胡克這廝好大膽!”潘清勸道:“胡大人也有苦衷,大人還是先想想當下吧。”曹寅想了想:“我外宅護衛不多,不如先回織造衙門。”潘清道:“大人不妥,現在天色已晚,在路上更容易下手,大人不如先回屋中躲避,我和兩個兄弟一起護衛,再派人悄悄出去調兵。”曹寅想想也行,于是就帶潘清、翁巖、錢堅三兄弟一起進了府。
再說這張念山遠遠盯著曹府,見有人在門口攔住曹寅,似乎在談著什么,只是不多時就又回到府里,見曹寅沒走,就放下心來,于是傳令給眾嘍啰,等天黑透了,就進去殺了曹寅!
到了子時,出去搬救兵的人還沒有回來,曹寅心急如焚,坐臥不寧,生怕張念山什么時候殺進來,但這世間之事往往是越怕什么就越來什么,張念山等了許久,見曹府內沒什么動靜,以為都睡下了,于是箭步上前,先砍死了門口的兩個門衛,然后讓手下矯健著翻墻進去開門,門一開,張念山帶著十多個嘍啰一擁而上,曹府護衛們也沖出來和張念山廝殺,但他們哪里是張念山的對手,被砍倒一兩個后,剩下的人竟然四散奔逃了。
遠處的曹寅看的是目瞪口呆,他知道自己的護衛營里是“三爺當道”,多半是親信家人推薦來的少爺、姑爺、舅爺,沒什么本事,找不到別的好差事,就安排在衙門的護衛營里,平日里幫著主子欺負欺負老百姓是綽綽有余,但真要是對付張念山這樣的悍匪絕對是要跑肚拉稀的。只是曹寅萬萬沒想到,他們會羸弱到這種地步,三十多個護衛家丁竟然被十多個強盜打得不敢還手。
張念山如入無人之境般殺到曹寅屋前,潘清見狀不妙提刀沖了出來截住張念山,張念山認出潘清,上次在運河邊上讓你僥幸跑了,這次可就沒這么便宜了,張念山也拼盡了力氣和潘清廝殺起來,兩人你來我往,苦斗了三十多個回合,不分勝負。張念山這邊的孫豹、李彪,潘清這邊的翁巖、錢堅也都沖過來助拳,六人捉對廝殺起來。張念山武功雖高,奈何手下功夫不濟,打了十多回合,翁巖一刀劈死孫豹,張念山吃驚分神,被潘清趁機刺中胳膊,負傷退戰,翁巖轉過身來幫著錢堅夾攻李彪,李彪對付錢堅一人尚且吃力,見兩人夾攻,更加膽怯,不敢再戰,虛晃一刀也轉身逃了。其余的嘍啰見大哥都抵擋不住,沒了主心骨,也就不再死戰。潘清帶著翁巖和錢堅順勢反攻,張念山且戰且退,被潘清打出了曹府,潘清也知道窮寇莫追的道理,見曹寅安全了,也就沒有再追。
賊人退了,曹寅驚魂未定,過了好一會才緩過來,這時外面調來的護衛援兵也趕來了,一進來就大喊:“賊人在哪呢?”曹寅見賊人都走了,他們才來,氣的破口大罵:“你們這群草包,什么正事也辦不了!”直到潘清三人回來進屋,才臉色轉晴,拉著潘清的手說:“今天多虧了你們,就不要再回河防營了,到我府里做一個護衛把總吧。”潘清趁機又說了翁巖和錢堅兩位兄弟的情況,曹寅大手一揮,讓兩人也留在曹府,翁巖讀過書,中過秀才,就在賬房做抄寫;錢堅做過小販,就在廚房當采買。
三人謝過曹寅,各自安去。然而第二天,江寧大街小巷就都傳開了張念山行刺曹寅的事,自然而然,胡克和曹寅謊報軍情的事也就紙里包不住火了,德楞嘉知道后立即上書朝廷,狠狠的參了曹寅一本。好在康熙皇帝和曹寅感情非同一般,得知此事后,只是下旨申斥一番,并沒有實質處罰。只是德楞嘉經此一事,更受八皇子器重,在皇上面前保舉他負責江南剿匪一切事宜,并賜尚方寶劍,許他便宜行事。
看著德楞嘉在江南官場上一天比一天囂張,曹寅氣都不打一處來,這一天,叫上李煦以及師爺詹雨仁、部下胡克商量對策。李煦先說道:“我打聽了一下,德楞嘉投靠了八皇子,所以才敢和曹兄爭權,籌措軍餉以博圣寵。也不知這家伙祖墳上哪根草冒煙了,居然籌措了五百萬兩銀子。”師爺詹雨仁道:“朝廷對準噶爾用兵,五百萬肯定不夠,要不我們也跟他們學學,向朝廷孝敬軍餉?”曹寅反駁道:“每年的鹽稅都收不齊全,哪里去籌措軍餉。”胡克在旁邊聽了半晌,終于有插嘴的機會了,他謊報張念山死訊的事敗露后,要不是看在他平時沒少孝敬曹寅的份上,曹寅早就把他下了大獄,現在必須得重新表現,才能重新贏得曹寅的器重,趕緊獻計:“以往的鹽稅,只是向鹽商征收,鹽工和運工都不交稅,不如向他們開征“入池錢”和“行腳錢”,江南最少一百萬鹽工和運工,這錢一定少不了。”曹寅點點頭,“此法可行。”
得了曹寅的許可,詹雨仁和胡克趕緊行動起來,大清實行鹽池官營,銷鹽承包的制度,即鹽池由朝廷掌管,鹽工們造出多少鹽,官府就給多少錢,而大鹽商只需要向官府繳納一定費用,購得的鹽引,就可以從鹽池領取相應的鹽販賣到各地賺錢,每個鹽商再雇傭不同的苦力運輸,稱為運工,由于鹽工和運工都比較分散,無法統一定價,所以官府和鹽商都拼命壓低他們的工錢,曹寅不知民間疾苦,向他們征收苛捐雜稅,一時間民怨沸騰,抗捐暴動迭起。
有個叫石慧的書生,二十歲時中過秀才,以后就一直沒有考中舉人,后來在鹽場附近開了間私塾,為人仁義熱心,深受附近百姓愛戴,這次出事,他被大伙推舉為主事,寫了萬民書向曹寅進言要取消“入池錢”和“行腳錢”。曹寅聞訊后大怒,派胡克去抓捕石慧,胡克帶了一百多人奔向石慧家中,沿途百姓聽到消息后紛紛趕到石慧家中為他站腳助威,陸陸續續竟然聚了一萬多人,在石慧家中圍住了胡克等人。胡克壯了壯膽子,拔出佩刀:“都活的不耐煩了是吧,都給我滾!”百姓們聽后更加憤怒,紛紛怒吼道:“我們一年到頭的辛苦,連飯都吃不上,還管我們征行腳錢,你們良心都讓狗吃了!反正都得餓死,就跟他們拼了!”
百姓們揮舞著鋤頭扁擔,雨點般砸向官兵,胡克登時就嚇得尿了出來,抱頭鼠竄,左沖右突想要逃命,奈何百姓圍的如鐵桶一般,眼看胡克就要命喪當場,這時石慧從家中走出,喝止住大伙。胡克看見救星一般,趕緊跪下抱住石慧大腿,哭嚎道:“老先生行行好吧,我們也給人家當差聽呵,身不由己呀。”石慧正色對胡克說:“我們都是良家百姓,不是什么亂民賊子,你回去告訴曹大人,百姓貧苦,禁不住這樣折騰!”胡克磕頭如搗蒜:“是是是是,我回去一定和曹大人說明,一定。”
胡克逃回去見到曹寅,不敢說自己求饒的事,只說石慧鼓動了數萬百姓陰謀暴動,只能再增兵鎮壓。曹寅有些猶豫,說道:“如果再調兵,一則要多費軍餉,二來事情鬧大,驚動朝廷可就不好了。”胡克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潘清,計上心來,自從張念山的事敗露后,他憤恨潘清在曹寅面前多嘴,讓自己險些丟了官職,于是決定讓潘清去接手這個燙手的山芋,“大人不必在別處調兵,潘清兄弟武藝高強,一定能夠對付得了。”曹寅不想把事情鬧大,驚動朝廷,就只好為難潘清了,從河防營和衛隊里共湊了五百人,讓潘清和胡克帶領,去捉拿石慧。
詹雨仁出主意讓他們夜里去抓人,以防驚動百姓,可當他們把石慧從家里帶出來之后,得知消息的百姓陸陸續續的還是聚了三五千人,圍住了石慧的家,有個鹽工認出了胡克,指著他大喊:“這不就是前天來的那個狗腿子嗎!”胡克又嚇壞了,急忙把潘清推到前面。潘清看百姓們這個架勢,要是不來點硬的是不行了,這時他看到石慧家門口的兩只鎮宅大石獅子,于是大喝一聲,先奮力舉起了左面的一只,沖堵在前面的百姓砸了過去,百姓們大懼,慌忙四散躲開,潘清又接著舉起了右面的一只,對百姓們說:“朝廷自有王法,曹大人最講道理,不會把石先生怎么的,就是叫他過去把事情說清楚,大家都閃開!”
圍堵的百姓見潘清如此神勇,目瞪口呆,都不敢再動彈。石慧也是個心系百姓的人,也不想因為自己再傷了人,也對百姓說道:“大家伙不要擔心,曹大人既然講道理,我就更得當面和他說明白。大伙都散了吧。”石慧在運河兩岸威望極高,見他發了話,大家也只好默默的給官兵讓了道,只是還有幾個漢子不甘心就這么讓官兵帶走石慧,又大喊了一句:“你們要是敢動石先生一根毫毛,饒不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