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解救

哥哥上午八點多鐘打了個電話到糧站，是孫站長接的，只聽到電話那頭孫站長在叫人喊“葉會計”。不一會，他聽到小青親切的聲音，“這兩天忙死了，天天開票、記賬，累得手臂都抬不起來了。你考試考完了，哪天能來看我？”說著壓低了聲音，“我這兩天晚上都睡不著覺，想死你了。”

哥哥安慰道：“下午我回單位上大夜班，準備和別人換班后連上三個班，后天上午就能去你那兒。”

“真的啊，你可別騙我”，小青高興地差點叫起來。

“安心上班，別把錢發錯了”，哥哥提醒她。電話那頭，嘈雜雜的，有人又在叫“葉會計”，小青說了句，“嗯，曉得了，那我掛機了。”

哥哥掛上電話，心里想著事，去房間里找出陜西作家路遙的長篇小說《平凡的世界》，騎車到東門外的看守所，又探望了一次小華。

小華的情緒比前幾天好轉了許多，身上也換上了干凈的襯衫和長褲，看見哥哥給她帶來的小說，顯得特別欣喜，“這書我以前看過，挺激奮人的。”

“我下午要回單位上班了，你還有一周就能出來，到時我再來看你吧”，哥哥問，“里面沒有人欺負你吧？”

“媽媽和大姐給所長送了禮，他們把我和另外兩個女的關在小號子里。家里天天送東西進來，吃不掉分給她們一點，對我都挺好的”，小華說著，眼神里露出一絲擔心，“聽說萍兒要判六個月的勞教，下個月送到省城的女教所去。她大哥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至少要判三年的有期，如果有錢托人找關系，估計也判不了那么重。關鍵是他們無親無故，有誰會來幫忙呢？”

哥哥沉思了一會，忽然問道：“萍兒家難道一個親戚都沒有？”

小華答道：“聽萍兒說好像只有一個遠房的叔叔，也是多年沒來往了。咦，你朋友多，難道不能幫他們找關系說說情？她大哥就算了，如果能把萍兒放出去那最好了。”

哥哥說：“我家對門的宛大哥在城東派出所當所長，我去找找他，看看能不能想個好辦法？”

小華睜大眼睛，想不到哥哥真的愿意去幫助萍兒，她確實不知道哥哥此時的真實想法。

原來，哥哥自從那晚看到萍兒后，對她頗有好感。第二天早晨，萍兒又給他準備了早點，更使哥哥感到意外和感動，覺得她是個善解人意，非常有靈性的好姑娘。聽說萍兒的事情后，他不但不唾棄，甚至非常同情，認為責任完全要由她大哥一手來承擔。

哥哥想到事不宜遲，自己只有大半天時間，要趕緊去籌錢找人幫忙解救萍兒。他顧不得和小華解釋，出了看守所后，騎著自行車直奔西門越城路菜市場。大馬高中畢業后，一直在菜市場賣豬肉，同學中數他的手頭最寬裕。哥哥自己，每月的工資只有七十元，算上加班費、夜餐費和獎金也才一百多，除去伙食費和零花，到現在存款還不到幾百元。

哥哥找到大馬說要借錢，大馬一點不含糊，也沒問原因，馬上從褲子口袋里摸出五百元甩給他。哥哥說：“不夠，再添兩百。”大馬于是又從旁邊的肉攤老板那借了三百，大咧咧地說：“給你湊個八百整。”

哥哥掉轉車頭又趕往東大街，城東派出所設在機械廠對面的小巷子里。他進去找到宛大哥，把萍兒的事情一說，宛所長感到有些意外。

“她的事是城北派出所辦的案子，我不好插手，現在辦事都很難。”

哥哥母親和宛所長母親同在一個商店上班，又是隔街的鄰居，宛所長看著哥哥急紅的臉，覺得不太好拒絕，于是用婉轉的語氣說：“我打個電話給那里的戴所長問問情況吧。”

兩人對話的內容哥哥聽得清清楚楚。戴所長在電話里說了，借**的手段敲詐客人錢財，也不是什么大案子。主要是北門那一帶這類案子出多了，不清理一次對上面交不了差。這次一共抓了十幾個人，只有三個主犯才會判刑，其他的人找找關系罰點款都會放掉。萍兒家到現在沒人露面，她大哥又是主犯之一，弄不好會送去勞教。

哥哥趕緊央求道：“宛大哥，萍兒從小失去雙親，一直和哥哥相依為命，我和她是好朋友，你就幫忙把她弄出來吧。這是我臨時湊的一千塊錢，你看夠不夠？”

宛大哥看看哥哥誠懇的樣子，在電話里對戴所長說：“萍兒是我家鄰居的一個親戚，現在找到我幫忙，這樣吧老戴，你說個罰款的數目，我來擔保放人怎么樣？”

兩人對話了幾分鐘，宛大哥放下電話說：“戴所長和我關系不錯，看在我的面子上，對萍兒只罰款五百元。和她一起進去的另外一個女孩子被罰了一千，還要拘留十五天才能放出來。”

“這樣吧，你現在就去體育場對面城北派出所，找戴所長把罰款交了。戴所長會給你開張釋放通知單，你直接送到看守所，就能把人帶出來。”最后，宛大哥又叮囑道：“戴所長喜歡抽煙，你買兩條好煙帶過去，用報紙包好，別給其他人看見了。”

哥哥聽了這話，真的沒有想到事情會這么輕易的就被自己解決了。此時，他倒有些懊悔起來，如果小華的事情自己也是這么盡心，那她就不會在里面多受十幾天的罪了。

哥哥誠心的給宛大哥鞠了一個躬，拿出兩百元往他桌上一丟轉身跑出去。宛大哥搖搖頭，自言自語的說：“現在的年青人腦子真靈光”，拉開抽屜，隨手把錢收進去。

第五十六章自由

萍兒關進看守所的六天里，只有吳姐的家人給她送過一次吃的，平時吃得是看守所定量的飯菜，份量少還沒有油水。小華有時懇求大姐，送飯時多帶點食物和水果，放風時再偷偷塞一些給萍兒。

萍兒自己舍不得吃，把小華送的東西都留給了大哥。她知道哥哥的飯量大，進來前因為自家開飯店吃得太好，在這里每天肯定吃不飽的。大哥和她住的號房隔著好遠，每天只有兩次放風時才能見上一面。大哥見到萍兒老說自己對不起父母，說為了急著攢錢娶媳婦，才鬼迷心竅的害了親妹妹。

萍兒大哥住的是十幾個人的大號房，他身體壯實，又有蠻勁，進來的第二天晚上，原先關的那些人要在他身上擦油，結果全被他撂倒了。大家于是選他當了新號長。原先的號長是個四十多歲的農村老光棍漢，因為和鄰居家的女人偷情被發現遭到一頓暴打，他為了報復一把火燒了鄰居家的房子，大人們都在田里做事，結果燒死了在家里睡覺的一個五歲小孩子。那人被判了死緩，準備送到勞改農場服刑時突然生病了，所以就一直關在看守所里。

那個死緩犯自然不服萍兒的哥哥，一旦身體有力了，就要和他打架比試一下。萍兒哥哥下手毒，活生生的把他的一條腿打瘸了，號房里的所有人都不敢報告看守的武警，那死緩犯疼得整天就窩在墻角里呻吟著，眼看身體一天一天的衰下來。

萍兒尋思著等判決書下來，自己肯定要被送去勞教，大哥被定成主犯，幾年勞改是逃不掉的。她幾乎看不到今后的未來在哪里，于是一下子失去了生存的希望和信心，整天很少梳頭和洗臉，弄得邋邋遢遢，和過去相比完全是兩個人。

看守所每天上午九點鐘第一次放風，一個鐘頭的時間。萍兒今天躺在木板床上沒起來，她剛來月經，小腹痛得厲害，不想出去活動。

號房的門是敞開的，幾個武警在走廊上來回巡視著，小華在外面沒有看見萍兒，想進來看她，被武警制止了。

十點鐘放風結束，號房的門被武警從外面統統鎖上了，看守所的大院里又恢復了平靜。萍兒起來倒水喝，正站在南墻邊的小窗前朝外看，只聽見后面鐵門“哐啷“一聲被打開，武警在叫她的名字：“47號羅萍，你被釋放了，馬上收拾東西跟我走。”

萍兒渾身顫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轉身看著那個武警。武警又大聲說：“47號羅萍，你已經拘留七天期滿，現在被釋放了。”

萍兒愣了一會，放下手中的杯子，她進來的時候只帶來一床被子和一些生活用品，現在看來也沒有帶走的必要。于是走到武警面前，舉起右手說：“報告看守，我沒有東西要帶走。”

武警往門邊一退，萍兒兩腿邁出號房，頭也不回的朝前院走去。

哥哥騎車跑了幾個來回，熱得滿頭大汗，正坐在接待室里不停地用手扇風。他剛才到所長辦公室給萍兒辦完了釋放手續，來之前又買了幾包阿詩瑪，見到人就散香煙。戴所長當著哥哥的面給看守所打過電話，所以哥哥辦手續時幾乎沒遇到一點麻煩，哥哥悄悄往所長手里也塞了兩包阿詩瑪，所長是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客氣的說：“你這個小青年挺懂事，那個羅萍是你什么人啊？回去后叫她一定學好，漂漂亮亮的一個大姑娘怎么做那種事？”哥哥不敢反駁他，只是“嗯嗯嗯”的點頭稱是。

萍兒一走進接待室，看到是哥哥坐在那里，眼睛呆呆的愣住了。哥哥走過來，輕聲說：“我找了關系擔保把你放出來，現在就跟我走吧。”

那小老頭所長手里揮著筆，招呼萍兒道：“到這里簽個名字，馬上就可以走人了。“

這時，萍兒的眼淚象兩行斷線的珍珠直往下掉，她真的意想不到，自己竟然是被一個只見過一面的并不很熟悉的男人相救。從那刻起，她是如此的感激又是如此的崇拜起哥哥，以前只是聽小華說起哥哥的一些事情，不大相信哥哥有那么出眾和神奇。那天晚上在飯館和哥哥初次見面，通過簡單的對話，她對哥哥的率性和善良有了一點了解。雖然談不上欣賞，倒也有些好感，送哥哥去吳姐家的旅社回來，大哥意外的說了句話，“這人挺實在，看他喝酒的樣子就知道，以后有事找他肯定會幫忙的。”

萍兒當時記住了大哥這句話，卻沒想到那天早晨給哥哥準備早點實際上已經無意間改變了她今后的命運。她冷靜了一會，對所長說：“報告干部，出去前，我想見一下我大哥和夏小華。”

所長聽了沒說話，掃了一眼哥哥，然后努努嘴示意他找站在門口的那個值班的年青武警。哥哥心領神會，走到武警旁邊，悄悄往他手里塞了一包阿詩瑪。小武警用眼瞥了一下，搖著手里的那串大鑰匙，對萍兒說：“到接見室去等著，只能給你們五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