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看守所

哥哥到家已經(jīng)八點多鐘，父母上班去了，只有春子一個人坐在院子里做作業(yè)。春子看見哥哥回來非常高興，跑過來拉著他的手笑著說：“媽媽出門前還在念叨著你什么時候回家呢，我們學校從今天起開始放三天假，騰出教室讓給你們考試。”

哥哥摸了一下她的頭，進屋把行李放下，問道：“這幾天沒人來找我吧？”

春子皺皺眉頭，心里有話想說，卻又不知怎么開口。哥哥奇怪的問：“你有事還瞞著我？”

“不是的，是小華姐姐她......”春子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了？”哥哥聽到小華的名字，語氣有些著急。

春子這才原原委委說出小華出事的情況：“你走后，囡囡幾乎每天傍晚都來找我，囡囡說二姐看不到你出門，在家老使喚她，要她幫忙送信給你。我就把這事跟媽媽講了，媽媽特意和我打招呼，說你找地方復習考試去了，叫我別亂講話。大前天，囡囡來告訴我，說她二姐給派出所抓到看守所去了。我問她是怎么一回事，囡囡說小華姐和幾個不三不四的人經(jīng)常在北門小旅館敲詐男人的錢，派出所早就盯上他們了，一直沒抓人，是找不到證據(jù)。”

“后來怎么樣了？”哥哥聽了驚出一身冷汗，回想喝醉酒的那晚，當時總覺得心里不踏實，原來自己的疑惑并不是神經(jīng)過敏。

“囡囡的媽媽花錢找了關系，和派出所的人說好了，因為小華姐不是主謀，所以要拘留十五天之后才能放出來，但是至少還要罰款一千塊錢。”春子喘了口氣，接著說道：“囡囡說她二姐在看守所里特別想見你，我沒敢告訴媽媽，昨天放學碰到大華姐，她也在問你什么時候回來？”

哥哥沒有多想，叮囑春子：“我現(xiàn)在出去辦事，如果回來遲了媽媽問，你就說我到教育局拿準考證去了。”說完，推上自行車出了門。

他首先拐到文昌路，去教育局拿到準考證，知道明天的考場就在隔壁的城關小學。隨后，沿著城中路往東騎到東門大橋，在水果攤買了好幾樣水果。公安局看守所在東門外馬家山尾，離城有三四里路，十幾分鐘就騎到了。

哥哥在大門接待室用身份證登記后，被一個年青的武警戰(zhàn)士帶進看守所大院。大院里有一排坐東向西的平房，武警打開其中的一間屋子，讓他在里面坐等幾分鐘。

不一會，他透過窗戶看見小華從南邊的號房里走出來，武警戰(zhàn)士跟在后面。小華一見到哥哥眼淚就流了下來，她的長發(fā)亂糟糟的披在肩上，顯然沒有梳理過，臉色有點憔悴，本來白嫩細膩的皮膚看上去蒼白了許多。身上穿著的那件雪青色吊帶長裙已經(jīng)皺巴巴的骯臟不堪，胸口上繡著的那朵小黃花也弄得臟兮兮的，哥哥看了，一陣心酸，他強忍著不讓淚水流出來，但眼眶還是慢慢潤濕了。

武警站在門外沒有進來，兩人隔著一張條桌對坐著，哥哥伸出手臂，握住小華的一只手，發(fā)覺她的身體冰冷的在發(fā)抖。

“我真沒想到你會做這種事”，哥哥痛苦的搖著頭，無法冷靜的去正視眼前這個美麗嫵媚的少女，他甚至開始厭惡起自己的肉體，為那晚的行為痛恨自己舉止的輕浮和靈魂的墮落。

“大偉，我...我...，萍兒大哥和吳姐說用這個辦法掙錢快，后來萍兒因為住客檢舉，被旅社知道了就給開除回家了。她大哥于是和吳姐合伙開了飯店和旅社，專門做這種生意，我開頭是覺得刺激好玩，沒想到后來會慢慢上癮，這次真是把家里人臉都丟盡了。”小華說著，低頭啜泣起來。

哥哥問：“你出來以后準備怎么辦？”

“這幾天我都想通了，大姐已經(jīng)給我湊了兩千塊錢路費，一旦放出來，我就到廣東石獅去打工，以后再也不回來了。”小華看著哥哥，目光里似乎有所期待。

哥哥沉思了一會，深嘆了一口氣，語氣柔和地說：“在里面你也不要胡思亂想，等出來了大家在一起想想辦法。在我心目中，你還是那個敢作敢當?shù)男∶妹茫娴模袝r我對你不是很好，也很少在乎過你的感受，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永遠會把你當作最好的朋友。”

小華滿足的點點頭，把臉伏在哥哥的手上，哥哥的心情隨著那流淌不止的熱淚變得無比迷茫。

“囡囡那天問我，哥哥怎么突然不理睬我們了？我還真的以為你不會來看我了。雖然我不是個好女孩，但我從來都沒有這么真心的喜歡過一個男人，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對你也沒有過多的奢望，只求你以后不要忘記我就夠了。”小華緩緩站起身，嘴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凄然地說：“大偉哥，謝謝你來看我”，便轉身跑出去。

哥哥走出看守所，回頭默默地看著那扇黑色的大鐵門被武警戰(zhàn)士慢慢關上。

第五十四章空洞

連續(xù)兩天考試，哥哥的自我感覺不錯，晚飯后和家人坐在大院中的花臺前閑談。父親問：“拿到這大專文憑有什么用處？”

母親沒好氣地說：“有總比沒有強，農(nóng)場那地方隔個三五年就要招干，有了文憑，進步不是更快些。”

哥哥最心煩父母為了一丁點大的小事爭吵不休，父親脾氣暴躁，母親得理也不讓人，過去在家時，他遇到任何事都自己拿主意，很少向父母訴說，省得兩個人各執(zhí)己見，爭執(zhí)不下。

到農(nóng)場這大半年日子，他自我獨立的意識更強了，特別是在經(jīng)歷了和阿楓、小青、小華之間的感情糾纏后，對今后將要面臨的人生有了更清醒的認識和理解。

內心里，他還是更加信賴和依戀自己的母親，母親一貫疼愛他，就像父親比較疼愛妹妹一樣。弟弟素來調皮打架，不受父母關注，所以逆反心理也特別重，動不動就在家里惹事生非。

哥哥對春子說：“大哥在學校時不想學習，現(xiàn)在參加工作了，才曉得當工人的辛苦。你要記住大哥的教訓，好好用功，等將來考上大學捧上‘鐵飯碗’，就不會象我受這么多的苦了。”

母親聽了連連點頭，問道：“小華被拘留了，你聽說了嗎？”

哥哥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幾下，假裝平靜的說：“那天回來時就聽說了，她平時也沒父母疼，結交的朋友太雜，遲早會鬧出事的。”

“春子，這兩天晚上怎么沒看見囡囡那小丫頭來了？”母親問。

“小華姐關在看守所，一天三頓都要家人往里送飯，囡囡和她大姐下午五點半進去送吃的，要到七點鐘才能回來呢”，春子說著，站起來，“天快黑了，我到門口看看去，興許還能碰見囡囡。她說一個多月沒看到大哥了，在我面前提過無數(shù)次，那樣子挺可憐的。大哥明天下午又要回單位了，我想著應該讓她見大哥一次。”

父母都沒有出聲，哥哥看看手表，快到七點了，于是走到大門外，站在街邊的梧桐樹下。不一會，他看見春子和大華、囡囡從下街走過來。大華推著自行車，有意避到另一邊，看到哥哥勉強笑了笑，自顧走過去。

囡囡徑直跑過來，哥哥蹲下身摟住她。小姑娘不知是傷心，還是激動的哭出聲來。哥哥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低聲問：“你二姐還好嗎？”

“嗯，大姐送去的飯都吃完了，她還問我有沒有見到你？”囡囡好不容易止住眼淚，兩只小手圈住哥哥的脖子說：“我都做過好多夢了，哥哥，你怎么從來就不想我？”

“哥哥上次不是和你說了嗎，以后做夢夢見我，就說明哥哥在想著你啊”，說著用手在她的鼻梁上點了一下。

“可是我老是沒有夢見過你啊”，囡囡突然想起什么，神秘地附在哥哥耳邊輕聲說道：“二姐說她做了個古怪的夢，夢見你坐在一條小船上，她在岸邊叫你，你卻不理睬她。于是，她跳到水里，想游到你的船邊，突然一個浪頭打過來，她就沉到水底下去了。二姐說，她在夢里看見自己的身上有一個很大的空洞，好象被什么怪物用爪子抓過的，后來你用泥巴在她的空洞上抹了一下，身體就又變得和以前一樣了。”

哥哥說：“夢里的事情都和現(xiàn)實里的東西不一樣，一個人白天想的事情多了，晚上才容易做夢。”

春子這時問：“大哥，囡囡剛才找我要你的相片，你說我給她嗎？”

囡囡聽了這話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哥哥，哥哥“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問：“你怎么用這種怪怪的眼神看我？你要哥哥辦的事哪樣我不是聽你的！”

小姑娘臉上終于露出開心的笑容，春子轉身跑回家，不一會拿來兩張三寸大的黑白相片。囡囡一邊拿在手里看，一邊還望著哥哥的臉對照著，哥哥說：“上次我們去冶父山玩，我把你的照片不是都送給你了嗎？”

“那里面沒有一張是你的照片，也沒有一張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的照片，你好像都自己留著了吧？”囡囡說，“天黑了，我得回家了。哥哥，我們用手拉個鉤，下次你要是回來了就叫春子姐姐去叫我，不許你反悔，說話不算話你就是小狗。”

哥哥伸出右手小手指，和囡囡拉了鉤，左手忍不住在她光滑細嫩的小臉上輕輕捏了一下，點頭答應著說：“好，就這樣說定了，但是哥哥不會去你家的。”

囡囡表示同意的“嗯”了一聲，松開哥哥，春子牽著她的手送她回家。她一邊走一邊回頭看著哥哥，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里好象也和二姐說的一樣，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