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改變自己的物種:繁榮如何重塑人類生命
- (英)埃德溫·蓋爾
- 2155字
- 2023-04-10 17:21:36
農業(yè)表型
早期的定居點經常會耗盡附近的資源,迫使居民勒緊褲帶忍饑挨餓,或者遷移到其他地方。因此,早期的城鎮(zhèn)經常會被遺棄。這些早期農業(yè)社區(qū)的居民比之前的狩獵—采集者要矮得多,而且他們的骨骼具有營養(yǎng)不良的特征。從骨骼看,他們中有很多人患有缺鐵性貧血,幾乎可以肯定是鉤蟲引起的,鉤蟲是如今最常見的引發(fā)貧血的寄生蟲。他們定居的社區(qū)對于嚙齒動物、蒼蠅、吸血昆蟲的繁衍非常有利,也為水傳播和糞便傳播的傳染病以及家畜傳播的傳染病提供了安全的避風港。古生物學家馬克·內森·科恩認為,人們并非心甘情愿地耕種土地,而是由于人口和資源減少的壓力被迫這樣做的。久坐不動的生活環(huán)境有利于傳染病的傳播,同時也使指居民有了更充足但也并不穩(wěn)定的食物供應。[19]所謂的新石器時代革命并不一定帶來更好的生活條件,這可能就是為什么人類用了很長時間才將新石器時代早期的定居點發(fā)展為城市,而早期城市發(fā)展比現代城市則要快得多。
歐洲人的飲食主要是素食,他們吃的植物種類比現在的我們多得多。公元1世紀,一個林多人被獻祭并扔進了英格蘭西北部的泥炭沼澤,他是一個健康的人,大約25歲,身高170厘米,體格強壯。他死前不久吃了用大麥、草、小麥和香草做成的粥,粥里可能還加了一點豬肉。[20]大約在同一時期,丹麥的托倫德人也遭遇了同樣的命運,他的腸道里保存有一份純素食,里面有大約40種不同的種子,包括大麥、亞麻和紫蘇等。大麥和亞麻可能是人工種植的,其余都是野菜。
他們的后代就像塔西佗描述的德國人一樣,將大麥汁發(fā)酵制成酒精飲料。塔西佗說:“他們每年更換耕地輪作,但仍然有多余的土地。事實上,他們的土地肥沃而富饒,但他們拒絕在土地上付出應有的勞動。他們沒有果樹種植園,沒有用圍欄圍起來的草地,沒有被精心澆灌的花園。他們只在地里播撒谷物。”[21]塔西佗可能戴著有色眼鏡看待這一切,但德國人的生活方式顯然對他有吸引力。誰寧愿干農活而不愿在荒野中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呢?誰會愿意年復一年地嘗試在同一塊土地上收割莊稼,而不是燒掉另一塊林地,把種子撒在灰燼里呢?
農業(yè)在不斷發(fā)展,定居從事農業(yè)活動意味著依賴糧食生存,而對糧食的依賴又需要組織來保障。定期的豐收之后會產生大量的剩余食物,這些剩余食物需要儲存、看守和分配。于是,士兵出現了,防護欄也出現了,城市、行政人員、牧師和國王也緊隨其后出現了。正如亞當·斯密在《國富論》中所說:“公民政府……實際上是為了保護富人免受窮人的傷害設立的,或者說是為保護那些有一些財產的人免受一無所有的人的傷害而設立的。”文明是建立在奴隸制基礎之上的。
歷史由勝利者書寫,而勝利者居住在城市里。5000年前,城市居民和供養(yǎng)他們的農民只占全球人口的一小部分;其余的人都沒有歷史。阿拉伯歷史學家伊本·赫勒敦(1332—1406)的作品《歷史緒論》以令人耳目一新的非歐洲中心的方式介紹了普世的歷史。在他看來,人類最初的狀態(tài)與7世紀阿拉伯人入侵之前的貝都因人相似:強壯的游牧民族帶著駱駝四處遷徙,以駱駝的奶和肉為生。他們精瘦又強壯,已經習慣了饑餓,對一切危險都十分警覺。由于緊密的血緣關系,他們在戰(zhàn)斗中團結一致。相比之下,城市居民則是柔軟、嬌弱和怯懦的,因為久坐不動的生活“構成了文明的最后階段和衰落的起點”。一波又一波饑寒交迫的戰(zhàn)士從荒地中涌現出來,掠奪著城市中虛弱和“罪惡”的居民,他們因奢靡而淪為犧牲品。[22]
那些不得不靠務農為生的人們,身高基本沒有變化。埋葬在歐洲各地的9500個人的身高數據揭示了這樣的事實:在基督教時代的前1800年里,男性的平均身高約為170厘米,女性的平均身高約為162厘米,而且在整個時期內,這些平均值的變化僅略大于1厘米。[23]農業(yè)社會是兩極分化的,那些處于金字塔底部的人—沉默的大多數—生活在勉強維持生計的邊緣。羅伯特·馬爾薩斯是18世紀90年代著名的人口統(tǒng)計學家,在此之前,他曾在農村教區(qū)做牧師。他曾說:“生活在這個國家的人應該知道,勞動者的兒子很容易發(fā)育不良,并且很晚才會發(fā)育成熟。一經詢問就會發(fā)現,你以為是14或15歲的男孩,通常是18或19歲。”[24]在約克郡的沃倫珀西村中,對一個在中世紀被遺棄的鄉(xiāng)村教堂墓地的遺骨進行的分析,也為我們提供了同樣的結論。當時,沃倫珀西村10歲的孩子比現在同齡的孩子矮20厘米,而如今10歲的孩子已經和中世紀14歲的孩子體型差不多了。[25]沃倫珀西村孩子的體型并不比1833年英國兒童測量樣本的體型小多少,這表明體型的增長是很近的事。現代生長研究之父詹姆斯·坦納指出,終身發(fā)育不良在2歲時就已經確立,此后發(fā)育不良的兒童會在總體統(tǒng)計中拉低健康兒童的成長曲線。
自給自足的農民的身體被塑造為可以用微薄的口糧辛勤工作的樣子,他們勞動的主要產品是谷物。骨骼在使用中定型,并隨著施加在它們身上的壓力而變厚;肌肉附著也變得更加突出。舊石器時代的獵人有旅行家的腿和有力的投擲手的手臂,而新石器時代早期的婦女擁有研磨種子產生的強壯手臂,以及因為前后晃動的跪姿而產生的膝蓋和腳趾的畸形。[26]一項對農業(yè)時代最初的500年中歐洲婦女的研究表明,由于從事諸如鋤地或研磨玉米等重體力勞動,她們上臂骨骼的密度大大增加,就連劍橋大學女子賽艇隊的隊員也不能與她們相比。[27]在農村的墓地中,經常會發(fā)現具有職業(yè)性骨骼和關節(jié)畸形的人體遺骸,這說明了農民的苦難和忍耐塑造了這些畸形。這就是農業(yè)的表型,從人類耕種初期到表型轉變,它的變化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