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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平凡人家(四)

  • 陌生禮物
  • 我想用柏林這個名
  • 17010字
  • 2023-03-31 19:04:01

周五的下午,我如約而至,阿姨已經在鋼琴旁等候了,我透過窗戶看到了她。菜園子里的小樹這時間曬不到太陽,顯得有些垂頭喪氣,我猜是在嫉妒我而特意擺給我看的。門依舊是半掩著,這次我沒按門鈴,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陳老師,來了!這鋼琴一天不練都不行,剛摸了下,生疏得很!”阿姨站起來歡迎我說。

“是啊,三分靠學,七分靠練。學什么都是這般道理。阿姨,您忘了,叫我小妍就行!”我說。

“好!小妍老師。我是不指望學成啥樣了,圖個消遣,哈哈,我也是富貴命呦,享了兒子的福,買了這臺鋼琴。”阿姨說。

“小樹天天能聽到您和小梨花的琴聲也算是種享受嘞!”

“哎,希望不會吵到他吧?!卑⒁陶f。

“怎么會?這里是他的家呀。你們的音樂只有小樹能夠聽懂!”

“不說他了,咱還是接著上次的話題聊!”

“上次的話題?”

“小妍,先聽聽我這首彈得怎么樣?!卑⒁陶f。

阿姨彈奏了首《天鵝湖》,雖然有些停頓和小瑕疵,但整體還算流暢。

“不錯嘛,阿姨,不過兩只手的部分您還需要多加練習才行。”我說。

阿姨又隨便彈了幾個音,說:

“阿郎,咱上次不說的阿郎嘛!這孩子這幾天都沒聯系過你?”阿姨說。

“沒有?!卑⒗纱_實從上次后就再沒有給我打過電話,我也沒有他打過電話,阿姨突然提起,這讓我想到自己真應該在第一時間給他打個電話,告訴他我邁出了那一步。

“這孩子!也凈讓人操心!一天不催都不行!”

“??!阿姨!”

“我可聽梨花說了,梨花說:‘我的阿郎哥和小妍姐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小孩子的話怎么能當真?”

“小孩子才看得最清。阿姨也不是強求你,嘗試嘗試,看緣分嘛,緣分不到就是那孩子沒這福分嘍!”

“我哪里是福分,能結識阿郎是我的榮幸。”我說。

“哎,是啊,能有阿郎這孩子確實也是我們的福分。阿郎這孩子小時候怪可憐的,他父親死得早,母親一介婦女卻干著殺豬的營生,阿郎也沒人管,第一次見他是在有天晚上我回去,見小樹被窩里又多個身影,我還以為進錯了家門。這倆小家伙一看就是在裝睡,使勁地把眼睛閉得緊緊的,我把燈關上,故意沒走,等他們顯原形,他們果然說起了小話,被我逮著了,趕緊把頭埋在被子里,我又把燈打開,把他們從被子里拽了出來,我問:‘這小家伙是誰?’小樹介紹他說:‘這是我的朋友,他叫李一郎,我們都叫他阿郎。晚上在我們家吃的飯,今晚跟我睡一張床?!艺f:‘你做主了?他媽媽知道嗎?’小樹說:‘打過電話了,就一晚上,求你了,媽媽!’我倒不是介意,只要是怕阿郎的媽媽不知道情況會擔心。阿郎禮貌地向我問好,我跟他倆說,讓他們不許再玩,趕緊睡覺,隨后又從柜子里拿了一個被子,走時帶上了燈,在門口還能聽到他們在小聲地說話。這以后,阿郎經常會出現在飯桌上和小樹的床上,我和他爸平日里忙,家里主要是他爺爺奶奶看著,他爺爺奶奶沒說什么,我就也沒說什么,無非是多雙碗筷。阿郎這孩子一開始性格挺孤僻的,問啥都支支吾吾的,不愿多說也說不明白。后來跟小樹待在一起時間久了,也變得開朗許多,見著總是先跑來打招呼,他們貪玩,喜歡亂跑,我好說他們,啥時候能一起把學習搞上去才是真本事,他們哪會聽我的,該咋樣還咋樣。有次,他媽媽來尋他,我遇著了,她媽媽當時穿著一褂子,沾得一身血漬,黑的、紅的、黃的、紫的,沒離近就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自那以后,但凡見著阿郎要往家里住,我都特別要求他們洗過澡再往床上去。阿郎媽媽倒不像阿郎一開始那樣寡言,她一臉笑容,熱情洋溢,一開口就讓人覺得十分親近,好像有種特殊的魔力。我們沒聊兩句,阿郎就聞聲而來,跑來鉆進他媽媽的懷里,也不嫌棄她身上的污漬和氣味,我當時還想自己兒子啥時候能跟自己這般親近。中間好像也沒發生什么特別的事情,就跟順理成章的一樣,我見阿郎媽媽次數多了,聊得也多了,發現我倆挺合得來的,都屬于那種愛操閑心的女人,又都是碎嘴子,再加上我們小孩間親密的友誼,我跟阿郎媽媽慢慢地變得親同姐妹一般,我也聞慣了她身上的氣味,不過有時還會說她,把自己打扮得像個女人樣,她從不避諱,也沒喪氣,說:‘那哪行!家里又沒男人,自己還要供阿郎上學嘞,辛苦點兒沒啥!’我打心底挺佩服她的,所以我讓她只要一忙,就盡管把阿郎托付到我們家里,和小樹一起。他倆沒啥特別愛好的,我給他倆都報了武術班,純當鍛煉身體,也少在家里折騰人。這倆孩子好像沒鬧過什么矛盾,阿郎雖然比小樹大上一歲,但總跟在小樹屁股后面,也不是說分什么主次,阿郎主要是沒什么主意,干嗎總聽小樹的決定,我兒子也十分大度,什么都會拿來跟阿郎分享,這點讓我很是欣慰。”

“日子慢悠悠地過著,沒什么驚喜,但也沒什么遺憾,看著孩子慢慢長大就感覺挺開心的。阿郎家的日子雖然過得辛苦了些,但從他們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要被生活壓垮的痕跡。他們母子倆都是彼此的希望。阿郎這孩子也爭氣,打小就比小樹的學習成績要好,因為比小樹大一年級,總還回頭給小樹補習功課,真就應了我當初批評他們的話。倆孩子大了,能出力了,跑去給阿郎她媽幫忙,回來弄得一身子的味,我心里是有些不想讓小樹去的,但嘴里也沒說,想著這不就說明孩子長大懂事了,再者是孩子們放假能在一起玩的時間也不長,不像小時候一樣天天粘在一起。我生梨花那段時間,他爸少個幫手,阿郎這孩子也懂事,跑來跟小樹一起給他爸幫忙,總之啊,我們兩家都因為阿郎和小樹省了不少力氣。梨花出生時,家里可熱鬧了,全都湊過來瞧這個小天使,小樹、阿郎當時還有一個他們要好的朋友,圍著這個小娃娃團團轉,喜歡得不得了。等孩子們上了高中,見面的次數就少了,但我和阿郎媽媽倒見得勤了些,也是因為不像從前那么忙了,我們總聊些家常話,說說自己兒子最近的情況,我說小樹最近成績有些下滑,她說阿郎打算考建筑系的大學,有的沒得全當閑話在聊,實際上孩子在學校的狀況我們是一點兒都插不上手。只可惜呦。在阿郎錄取通知書下來的那天晚上,都在我們家吃的飯,那天阿郎媽媽樂開了花,喝了許多酒,說自己享福的時候到了,高興著高興著又哭了起來,我能理解她,這么多年來挺不容易的,算是給阿郎撫養成人了。晚上回去的時候,醉得連路都不直,還是讓小樹和阿郎連扶帶攙地給送到家里的。也許是高興過頭了,也許是心中那根緊繃的弦松了,第二天,阿郎的媽媽便不省人事了,走得也算是安詳。阿郎在這個城市也沒了親人,只剩下我們。在了結了后事,阿郎收拾了行囊去外面上大學,離開的時候我們一家人送了送他,告別的時候心里莫名一股辛酸,感覺好像阿郎再也不會回來了。”

“阿郎確實很少回來,但凡一回來,就住到我們家里,還跟小樹睡在一起,當時小樹要高考,阿郎給了他很大的幫助。想著阿郎畢業了會留在大城市,沒想到他一轉頭回到了家鄉,自己開了一家工藝品店,生意還挺好,賣到了全國各地。我有次問他:‘怎么想著又回來了?’他說:‘外邊陌生,回來起碼有個念想?!耶敃r還批評他說:‘年輕人要志存高遠!’他笑呵呵地沒再說什么。阿郎租了房子自己一個人住,我們怕他照顧不好自己,經常叫他來家里吃飯,隔三差五地遛到他店里瞧瞧。小樹和阿郎依舊保持著原先的友誼,回來了經常聚到一塊兒,去哪了也喜歡帶著梨花一起。他倆都特別溺愛梨花,我總批評他們不要帶著梨花吃些沒正經的食物,也不要隨隨便便給她買零食吃,小孩子嘴饞,不能總慣著,他們從不在意,自己小時候沒吃過的全讓梨花給補了回來。反正他們在一塊兒啊,別看年齡上差了一圈,但總還打打鬧鬧的,一副沒正經的樣子。”

“小樹出事后,我和他爸從BJ回來,剛到家門口,透過窗戶就看到屋里有一個跟小樹差不多體型的身影,都以為是兒子,他沒死,而是回到了家中。我和他爸不顧一切地沖到了屋里,才看清是阿郎。阿郎從我們離開后,就一直睡在客廳的沙發上,照顧著家中的梨花,還有爺爺奶奶。阿郎一看見只有我們回來了,便明白了一切,走過來把我們摟在一起說:‘從此以后,我就是你們的兒子!’”

“阿郎幾乎每天都到家中來,拎著雞鴨魚肉,說自己想吃,讓我們給他做。家中的大問題小問題他都上手去弄,要是我家小樹,才不會有那份閑心。阿郎一有空就領著梨花出去玩,去游樂場、去電影院、去美術館、去吃漢堡薯條,梨花臉上純真的笑容因為阿郎一直都沒有消失。那段時間,如果沒有阿郎這孩子,我都不知道生活該怎么往下過!”

我教了阿姨一首《送別》,算是結束了今天短暫的教學,叔叔也剛好和梨花一起從外面回來,手里拎著兩大袋食材,阿姨上前接住,拎到了廚房,我和叔叔簡單寒暄后,一同坐到了里面的客廳里去。

整個晚飯期間,可以說是其樂融融,叔叔阿姨沒有怎么提過小樹,好像是他們事前商量好似的,說的全是阿郎和一些瑣碎的日常,更多的是問我的情況,聽我講我手術前后的事情。

晚飯過后,阿姨和奶奶在收拾餐桌,我本想過去搭把手,但被叔叔拉著說:“咱去外邊活動活動。”這次理然都沒有喝酒,我開著我的車載著叔叔和小梨花到附近的體育場,因為門口的那條黑暗崎嶇的長路,叔叔還在車上夸贊我車技了得。

到了體育場,果然熱鬧非凡,小梨花一溜煙地跑去找到了秋千,自己玩耍。我和叔叔閑轉了一圈,走到籃球場時,叔叔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并指給我看:

“看!那不是阿郎嘛!你看,是不是阿郎?”

我定睛望向叔叔指的方向,看到的確實是阿郎,正在做投球的姿勢。

“是他。”我說。

“這小子!念叨他一晚上,竟躲到這地方來了。你等著,看我不把他給揪出來!”叔叔說著往拳頭上哈了一口氣,然后朝著球場跑去。

我看著叔叔偷偷地混進球場,在阿郎拉到三分線外時,叔叔在他腦后來了一記爆栗子。阿郎憨憨地笑著,隨后被叔叔拽到了我的跟前。

“陳老師,你也來了!”阿郎不好意思地說。

“什么陳老師!叫妍妍就行?!笔迨逶谝慌該v鼓道。

“阿郎,好久不見!”我一說出口就開始后悔自己的開場白。

“就是,阿郎,你小子玩失蹤呢!喝酒都找不到你人,今天可算讓我給你逮著了,等會兒跟我回去,也跟你干媽好好說道說道!”叔叔說。

“阿郎!你還打不打?我們這兒少一人啊!”從球場傳來喊聲。

“打打打!我替阿郎來——你倆年輕人說話,我去打球。”叔叔搶話朝球場跑去,“不好意思,我跟誰一隊?”

叔叔走后,我隨阿郎坐到了旁邊的石凳上,相顧無言。

“祝賀你,解脫了?!卑⒗烧f。

“你怎么知道?”我問。

“你忘了,我有一個小間諜混在你們當中?!卑⒗烧f。

“你還說!你竟然向小梨花提前透密了!”我指著阿郎說。

“我沒有!”阿郎舉起他的右手做出發誓的動作。

“那小梨花怎么會知道?”

“假如。我用的是假如,而且我連你的名字都沒提。”

“真的?”

“真的!”

“小梨花真是聰明,不過這已經無所謂了,一切都已經有了結果?!?

“……”阿郎突然陷入了沉默。

“事到如今,我也有件事要向你坦白!”阿郎鄭重其事地說。

“向我?”

“有關我和小樹童年的事,還包括你!”

“阿姨和叔叔跟我講了許多你們小時候的事情,怎么會包括我呢?”

“這件事他們不可能知道,而包括你也不是說在我和小樹的童年里,而是說你只存在我的童年里!”

“你說的話我又開始聽不明白了。”

“我會先講一個故事給你聽?!?

阿郎的故事:

在一個武道場里,有兩個小男孩,一個叫小樹,就是李樹,另一個暫且叫他小固。小樹和小固年齡相仿,體型相仿,當穿上武道服時,去看他們的背影,很難分辨出是誰。兩人在武道場是針鋒相對的存在,他們最適合比試對手只有彼此。

小樹和小固穿好防護服立于方形地毯的兩側,嚴陣以待,表情嚴肅,眼神里透露著殺氣,若不是看是小孩,恐怕都好像想將對方置于死地。

二人在教練的指引下互相鞠躬敬禮。禮閉。

“動感波波拳”小樹先發起進攻,一邊向前沖著一邊吼著。

小固見狀,不甘示弱,立馬擺起了姿勢,將兩手交叉放在了胸前。嘴里喊出自己的招式“肉彈沖擊”,也是邊沖邊吼叫著。

小樹直沖到比試區域的正中間,突然停住,立在原地,然后半蹲下去扎了個馬步,接著又喊出了自己的招式“動感波波拳”,一本正經地朝著沖過來的小固打了過去。

反觀小固,保持著原始的姿勢一股腦地向小樹沖了過來,嘴里還不忘說著自己的招式,“肉彈沖擊”。

小樹的拳頭與小固的肉盾發生了碰撞,將小樹撞倒在地。

小固得意洋洋地擺出勝利的姿態,小樹趴在地上暗藏殺機。說時遲那時快,小樹突然使出一招“黑虎掏心”,從地上躍起,用手抓住了小固的肚皮,反手一擰。疼的小固是哇哇大叫,亂了方寸,來不及多想,直接用身體又將小樹壓倒在地。兩人都差不多的體型,彼此力量也相差無幾。小樹又將他反壓過去,來來回回,扭打在一起,在地上滾來滾去,滾去滾來。

旁邊觀戰區的其他人樂開了花,教練可不能樂,趕緊上前將兩人分開。教練用他那大手掌拽著他們的后衣領,硬生生地將他們提留了起來。

二人豈能就此安分,即使在半空中也在扭打。

“黑虎掏心?!毙渎氏瘸稣?。

“好疼,無影腳?!毙」叹o跟其后。

“我也無影腳。”小樹比葫蘆畫瓢還他一擊。

小樹和小固已經不論招式地在互打一通,如蜻蜓點水似的全部打在了厚重的防護服上,掀不起任何波瀾。

中場休息的時候,小樹和小固坐在道場門口的臺階上,有滋有味地吃著雪糕,并發出“吸溜吸溜”的聲音。

“你那什么味的?小樹”小固問。

“巧克力味,你呢?小固”小樹說。

“我這是草莓味的,我能嘗嘗你的嗎?”

“嗯,給,咱倆換換吃。”

“好?!彼麄兘粨Q了彼此手中粉紅色和黑色的雪糕,剛剛在比試中殺氣騰騰的氛圍蕩然無存。

“小固,你的這個好好吃啊?!?

“你這個也是?!焙谏淖齑揭ё×朔奂t色,粉紅色的嘴唇含進了黑色,都又發出“吸溜吸溜”的聲音。

“你剛才那招黑虎掏心好厲害啊,弄得我好痛!”小固揉揉肚皮說道。

“那是教練教我的,教練說……”

小樹為小固講述了教練單獨教他時的情景:

“小樹,今天為師教你一招,是最厲害的招式,熟練此招,能夠打敗你面前所有的敵人!”教練擺好架勢,伸出虎爪。

“看!”教練猛地向前打出,抓到了面前的沙袋上,反手一擰,在沙袋帶擰出了一團手印。

教練收起架勢,小樹在旁連勝叫好。學著教練的樣子比劃著。

“哈!這招叫什么啊?教練”

教練撓了撓頭,說道:“叫……叫……黑虎掏心?!?

“教練,好難聽的名字啊!”小樹不客氣地說,引得教練尷尬地笑了笑。

“黑虎掏心,黑虎掏心……”雖然名字不好聽,但小樹已經在不停地邊說邊練習動作。

“雖然名字……”教練后來在一旁又說著什么,但小樹根本沒聽,一直操練著新的招式。

“教練說這是最厲害的招式”小樹又一次向小固強調道。

“是挺厲害的,就是名字不好聽。”

“我就是這么跟教練說的。你那招也挺厲害的,一下子就把我撞倒了”

“我這招叫‘肉彈沖擊’,也是教練教我的,教練說……”

換成了小固為小樹講述教練單獨教他時的情景:

“小固,今天為師教你一招,是最厲害的招式,能夠格擋住任何攻擊,任何人都拿你沒辦法?!?

教練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做好沖刺的準備。

“看!”教練猛地向前沖去,將面前的沙包撞倒在地。

小固在旁目瞪口呆地連聲叫好。學著教練的樣子比劃著。

“哈!教練,這招叫什么???”

“現在的小孩都非要起個名字嗎?”教練小聲地嘟囔道。

“叫什么啊,教練?哈!”

“叫……叫……就叫肉彈沖擊。”

“教練,好難聽的名字啊。”教練默默地將沙包扶了起來。

“肉彈沖擊,肉彈沖擊……”小固已經開始有模有樣地操練了起來。

“這招……”教練在一旁說著什么,但小固全然沒聽,一直在撞著沙包。

“教練說這才是最厲害的招式?!毙」桃蚕蛐鋸娬{說。

“怎么可能,我的這招最厲害,把你打得哇哇大叫。”小樹說。

“我才不疼呢,我是故意叫的,我的才是最厲害的,一下子就把你撞倒在地。”

“我才不是你撞到的,我是故意倒地好使出我的黑虎掏心?!?

“什么!”

“你們兩個小兔崽子在干嗎,又在偷懶!”教練突然從身后出現,將他倆拽了起來。

“黑虎掏心。”

“肉彈沖擊?!?

“無影腳?!?

“我也無影腳?!?

兩人永遠都不安分,揮舞著拳腳。

放學后,他們倆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踢著路上的石子,擺弄著道邊的花草。

“小固,我想找個人試試我的新招式”小樹揮舞著拳頭地說道。

“我也是!”小固應聲道。

在他們的不遠處,有一個小胖子在一棟大房子門外東張西望,小胖子體格比他們都要大一大圈,對他們來說儼然已經是一個大胖子了。

“小固,你看!”小樹指著前方說。

“什么?”顯然小固還沒有意會他的意思。

“看我的!”沒等小固反應,小樹便跑著向前沖了過去。

接下來便是小樹故伎重演了在道場比試時的招數,前沖、停下、鞠躬、扎馬步、出拳。

小胖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挨了一記動感波波拳,因為是初次過招,小樹并沒有使出全力。但小胖子還是沒站穩往后踉蹌了一步,并發出了叫聲。

“再吃我一招,黑——虎……”小樹不想給對方出招的機會。

但小胖子比想象中的要靈活許多,沒等小樹出完招,一掌便把小樹推翻到路邊的草堆。小樹一個來回間便沒了蹤影,埋在了草堆里。

小固見小樹敗下陣來,豈能干站著,也沖了過去,嘴邊喊著自己的招式,“肉彈沖擊”。小胖子這下有防備了,看見又一個小屁孩沖了過來,順勢一躲,一腳將小固踢反,也跟著小樹埋在了草堆里。

小胖子憤懣地說道:“你倆,有病吧!”說完便轉身離去。

倒插在草堆里的小樹和小固也是憤懣不平,對剛剛的快速敗陣全部發泄到了草皮上。

“小固,你還好嗎?”

“我沒事。”

“下次,我一定要先用我的黑虎掏心?!?

“下次,我定要瞄準了?!?

“你能幫我一把嗎?小樹?!?

“你稍等一下,我馬上……”

次日,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他們,再次相遇。

三人面面相覷,小樹小固相視一笑。

戰斗一笑即發,兩人不約而同地沖了上去。

“不是吧!”小胖子見狀苦笑道。

順序變了,小胖子以為會先是小樹的動感波波拳,準備招架那極慢的出拳,可沒想,先沖過來的是小固的肉彈沖擊,像一塊石頭撞到小胖子的肚皮上。

“好痛!”小胖子哭叫道。但緊張的戰斗怎會給你留下喘氣的空隙,緊接著,一記“黑虎掏心”也同樣抓住了小胖子的肚皮,一擰。

“好痛!”小胖子又一聲苦叫。

雖然小胖子吃滿了小樹和小固的兩記絕招,但終歸不是一個體量級的。

“你們兩個是不是腦子有病啊?”憤怒的小胖子反手以壓倒性的力量將他們倆推翻,小樹和小固輕而易舉地又被埋在了草堆里。

小胖子揉揉肚皮,“好痛!為什么呀?”轉身狼狽離去。

又一次回到草堆的小樹和小固更是狼狽,好不生氣的錘著草地。

“為什么我的黑虎掏心沒有成效呀,是不是威力不夠?”小樹自問道。

“我的肉彈沖擊也是!”小固說。

“下次一定讓他好看!”

“恩?!?

次次日,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他們,又次相遇。

他們之間相隔還有一定距離,但小胖子已經忍耐不了了。

“你們兩個聽我說……”小胖子想通過和平的方式解決,但話剛一開口。

“黑虎掏心”“肉彈沖擊”兩個小惡魔便沖了過來。他倆可不是來聽長篇大論的。

“啊……”“啊……”兩小惡魔又再一次地回到了草堆里。

小胖子嘟嘟囔囔地說了一大堆話,小樹和小固壓根沒聽,正羞惱地埋在草堆里研究下一次的戰術。

次次次日,次次次次日,又一日,又又一日……他們總能在那個大房子的附近相遇。

“黑虎掏心”“肉彈沖擊”“無影腳”“我也無影腳。”小樹和小固連續不斷地使用著自己的招式。

“為什么?”“我受夠了,我招誰惹誰了?”“打不過,還來?”“你們兩個可以了。”小胖子摸不著頭腦的一次又一次地遭受著小樹和小固輪番的攻擊。

“啊……啊……”盡管每次都是小胖子輕松取勝。

在某一段時間里,在某一條小路上,在一座宛如宮殿的大房子外,時不時傳出一些奇怪的對話:

“今天,你先上,我從他背后繞過去。”

“不行不行,我們本身就是二對一?!?

……

“今天怎么沒見那大胖子?”

“可能還沒來,等等吧?!?

……

“惹不起我還躲不起。”

“不是吧?!?

……

“小樹,在這!”

……

“別跑,大胖子!”

“別跑,嘻嘻,黑虎掏心!”

……

“啊……啊……”

……

“你們幾個能不能不要在別人家門口吵鬧!”從大房子的陽臺處探出了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女孩。

……

“下次你別那么著急!”

……

“下次要慢點上!”

……

“下次.”

……

“為什么???”

……

事后其中有人對這場戰斗解釋說:小孩子打鬧無需什么理由。男孩子的浪漫就是這么簡單。

終于迎來了決戰之日,那天起風了。

小胖子面部猙獰,雙手叉腰,一副受夠了的樣子,下定決心今天必須了結此事。

小樹和小固蓄勢待發,微露笑意,臉上貼著每日增加的創可貼,下定決心今天必須讓他跪地求饒,可以說他們每天的決心也都是這個。

場面針鋒相對,氣氛緊張,除了一只突如其來的旺財嗷吠了兩聲。

“你們兩個聽好了,如果你們是男子漢,就今天一戰定勝負!”小胖子先聲喊道。剛說完,心里便嘟囔道“為什么?我到底在干什么?”

“好!”小樹小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好像達成什么一致意見了。但他們自己也不知道,不明白,定什么勝負,關鍵字只有男子漢。

“今天,如果我贏了,你們就永遠不要再來招惹我了。如果我輸了,我就.我就……”旺財這時叫了一聲“學狗叫!”小胖子底氣十足,因為他一直以來從未輸過,這也是決戰一直拖到今天的原因。

“我們才不會輸呢!”

“那就這么說了。君子一言,駟……駟狗難追!”答非所問嘛,他倆就是兩個傻子,小胖子心想。

摩拳擦掌,一觸即發。

“黑虎掏心”還是小樹先發制人。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不懂得變通。小胖子這么長久以來,已經是心知“肚”明,用手掌擋住肚皮進行格擋。

怎料小樹的“陰險狡詐”,臨時變卦,扎起了馬步,用了一記“動感波波拳”,打在了小胖子的胸膛上。

“啊”小胖子呲牙地叫出了聲。但他知道,攻擊還未結束,還有一人,會以熟悉的套路出現在他的面前。

小樹在攻擊完之后往旁邊一閃,小固繼小樹后用“肉彈沖擊”撞了過來。

“啪”的一聲,小胖子踉蹌了兩步,撲通地坐在了地上。

小樹和小固喜出望外,初步的作戰計劃成功了。

但小胖子豈能就此跪地求饒,服輸學狗叫,立馬站起來準備反擊。

小胖子長期以來經受折磨,憤怒到了極點,像一個蒸熟了的包子,反撲了過來。

“小固,快跑?!毙湟姞钰s緊向小固大喊。

小樹和小固撒腿就跑。他倆跑,小胖子就追。小胖子追,他倆就一直跑。

在長長的道路上,兩面波光粼粼,微風輕柔地吹過。一個圓嘟嘟的小胖子張牙舞爪地追著兩個歡脫了的男孩。若不是了解實情,可能你會覺得他們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在嬉戲玩耍。

道路總有坎坷,會在不經意間讓你摔倒,猝不及防。

“啪!”小樹被一個石頭絆倒在地,一時間無法站立起來。

小胖子近在咫尺,已經是蓄勢待發。

小固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看摔倒在地的小樹,又看了看快到小樹跟前的小胖子。

“怎么辦?”小固心想。平時一般都是小樹拿主意的。

“你快跑,小固,別管我!”小樹喊道。

“怎么辦?小樹叫我快跑”小固慌了神。但他突然想到教練,教練說……教練說什么他都沒聽,也聽不明白。是雪糕!沒錯,是雪糕!

“雪糕”“肉彈沖擊”小固擺好姿勢吶喊著,向前沖去。

“啪!”“?。 蓖瑯邮^,同樣的絆腳,小固像一枚隕落的炮彈向前栽了過去。

說巧不巧,小胖子正巧趕來,怎么也不會想到小固這個傻子會如此笨拙,被同一塊石頭絆倒。

沒來得及閃躲,也是料想不到。小固的腦袋正正地撞到了小胖子的兩檔之下。

可想而知,這是種難以忍受的疼痛。小胖子隨即那可是一聲苦叫。

怎說小樹鬼點子多。小樹這時已經回過了神,見小固弄巧成拙,便順水推舟,一記“黑虎掏心”不,應該叫做“黑虎掏襠”,再一次重創小胖子的命門。本來還沒來得及去感受疼痛的小胖子更是雪上加霜。

小胖子跪倒在地,捂著襠部,痛不欲生,長喊道“為什么?到底是為什么?”

“認輸嗎?”小樹高傲地站在跪倒在地的小胖子面前。

“我認輸我認輸?!毙∨肿右呀涱櫜簧鲜裁摧斱A榮辱了,連連叫苦。

傍晚時分,夕陽染紅了大地,一個男孩滿心歡喜地攙起了另一個滿心歡喜的男孩。

“我們贏了!”

“嗯!”

“去吃雪糕吧?!?

“真的嗎?那我要吃巧克力味的?!?

“那我就草莓的。你有錢嗎?”

“沒有?!?

“哈,那就先賒著吧?!?

“嗯!”

“對了,教練有沒有教給你新招?”

“沒有,但我記得教練說了一大堆,我也沒聽明白?!?

“好像有這么回事?!?

教練確實還說了:

“哪有什么最厲害的招數,都是哄騙你們這群小孩的。就像世間本無鋒矛,千錘百煉乃煉成此矛。世間本無堅盾,千瘡百孔才修得此盾。它們歷經歲月,經受磨難,成一英雄,足以鋒利堅固?!?

小樹和小固完全沒在聽,教練的聲音也是越來越小。

轉身,像在告訴自己,像在告訴小樹和小固,像在告訴所有的孩子,像在幽幽長嘆,像在祝福,像在感嘆生命。

“孩子,你亦如此。”

“這是我原先準備好的故事,在這個故事里我將永遠會是小固,沒有人會懷疑,也沒有人受到傷害??僧斘业弥愕拿孛軙r,我再也無法忍受自己為掩蓋曾犯下的罪行而歪曲事實的行為。故事里的我撒了一個謊,我說我認輸了?!卑⒗稍谥v完故事后沉默了數秒后說道。

“你是小胖子?”我問。

“是的,我是那個小胖子。也正是這個謊言才結束了另一件罪惡的事情?!?

“我的父親是一個殺豬的屠夫,他在牲畜身上已經體會不到快感,便將憤怒灑在了母親的身上。母親是一個溫柔的人,她陽光般的笑容永遠會貼在我圓嘟嘟的臉上。父親說我像豬圈里的豬崽子一樣被養得白白胖胖的,說不準哪天就被宰了去。母親只有在這時才會反駁父親,她和我都知道反駁父親的下場。母親會把我關在一個小屋里,可她不知道我能從小屋的門縫里窺視發生的一切。那時我還不懂得母親為什么非要忍受父親。”

“我沒有朋友,沒有人愿意與我成為朋友。我也沒有愛好,任何事情都提不起我的興趣。直到我路過一座宮殿般的大房子,我抬起頭,在陽光照射的地方,有一位宛如初雪的公主在撫摸陽臺邊上的薰衣草,她柔情似水的眼神,像是在對面前盛開的花朵訴說內心的孤獨,她輕柔的指尖不忍撥落其中任何一片花瓣,淡雅的連衣裙和飄散的秀發在微風中輕輕地搖曳,送來了淡淡的清香?!?

“自那以后,這兒便變成了我的秘密樂園,我躲在陰暗里,仗著大樹的茂密,小心翼翼地窺視著宮殿,等待著公主再次從那個陽臺上出現。我一看到她,就忘忽了世間一切的陰霾,仿佛豬崽的嘶叫聲、父親的辱罵聲、母親的哭啼聲不存在我的世界里,而我世界里,有的是鳥語花香,有的是明媚陽光,有的是公主和騎士,有的是回蕩在宮殿里的歌聲。我貪戀、無恥,同時又期待、幻想,如果這位公主像我一樣孤獨的話,那么我將敲響宮殿的大門,以騎士的名義,獻上我的寶劍??蓮年柵_上出現了另一個女孩,她扎著馬尾辮,丑陋的模樣簡直連花兒都擺向了另一邊。而我只能做一名護衛,像雕塑一般守護在宮殿的外側?!?

“有兩個小屁孩毫無征兆地侵入到我的領地里,他們像殘暴的侵略者孜孜不倦地向我發起進攻,我頑強地抵擋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勢,我將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擊敗,我守護住了我的榮耀,守護住了我的公主??墒撬麄?,沒有榮耀可言,毫不吝惜自己名譽,像野蠻的猴子,只在乎手中的香蕉,他們不講道理,也聽不進去任何話語,我嘗試過用和平的方式進行守衛,可這都是徒勞,他們秉性如此。”

“我不得不與他們進行了最后的決戰,我是不會輸的,因為我與他們不同,我有必須要守護的東西。我低估了他們的卑鄙無恥,他們用最陰險的招式將我打倒在地,他們陰笑著宣示著自己的勝利。我不能忍受,我必須要做出反擊。”

“我摒棄了我堅守的榮耀,我只要勝利!我撒了一個謊言,我說,我認輸了!”

“我從地上爬了起來,在小樹和小固背對著我的時候,在他們享受勝利的喜悅時,我狠狠地推了小樹一把,幾乎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

“小樹像隕石一般重重地磕在了路邊的石階上,額頭的位置冒出了鮮血,染紅了石階。我聽見了小固的慘叫聲,卻聽不見小樹的聲音,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我逃了,像一個戰敗者一樣落荒而逃?!?

“在這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沒敢再回到那個地方,去履行自己守衛的責任,我知道自己摒棄的榮耀會讓自己遭受流放的審判。我想念我守護的那座宮殿,我想念我守護的公主,我堅信終有一日會重返那片圣地。”

“當父親的皮鞭再一次降臨到母親的身上時,我在小屋得知了審判結束的消息,我重返了我夢寐以求的地方。這里還是熟悉的模樣,我依舊盡職盡責地做好自己守衛的工作,近距離地遙望著宮殿里的公主。”

“侵略者卷土重來,我已經知道了他們的手段,我選擇了暫時性的撤退。我逃,他們便追,像追捕獵物的捕食者一樣窮追不舍。我終歸跑不過他們,落得被前后包夾的下場?!?

“‘你跑什么?。亢Φ梦覀円煌獾刈?。’小樹位于我前面喘著氣說。”

“‘終于追上了,小樹,我就說要你繞到前面去才行?!」淘谖疑砗笠泊鴼狻!?

“我更是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你放心,我們今天不是來找你切磋的,上次的比試不是已經分出了勝負,是吧,小固?’小樹說?!?

“‘是啊,我們聯手取得了勝利!’小固接小樹的話說?!?

“‘小固,你來說,教練的話我沒記全?!?

“‘奧,教練說,習武先學德,作為一位習武之人……要……總之……’”

“‘總之,今天來找你是想請你吃雪糕,然后交個朋友。’”

“‘你倒是說句話啊,大胖子,你叫什么?。课覀兛墒窃谶@邊找了你好長一段時間了?!?

“我看見小樹的額頭上有一道疤痕,還很清晰,我相信那絕對是我一手造成的?!愕念^?’我指了指小心地說?!?

“‘奧,那兒沒事,就是縫了幾針,疼了一段時間,不用在意,爸爸和教練都說傷疤是一個男人的榮耀。是吧,小固?’”

“‘是的,是的,都說小樹你已經是一個男子漢了,我可是怕疼得要命。’”

“‘話說,你來不來啊,大胖子?’”

“‘你叫什么啊,我們總不能一直叫你大胖子啊?!?

“‘我叫李一郎,叫我阿郎就行。’”

“‘小樹,跟你同姓哎?!?

“‘你帶錢了嗎?小固?!?

“‘不是吧?’”

“從此以后,我有了兩個朋友,我開始變得玩忽職守,忘記了自己的職責,我長時間地離開自己的崗位,跑去叢林里捕捉蝴蝶,跑去小溪邊戲水,跑去深林里尋寶,當然,我不是一個人,我有兩個可靠的伙伴,他們接納了我,寬恕了我曾犯下的罪行。”

“父親在一個夜晚喝醉了酒,躺在了豬圈里,在第二天的清晨,人們在豬屁股下面發現了他蒼白的面孔。母親終于擺脫了父親,但卻扛下了生活的重擔,拿起了父親曾握過的屠刀,她因為忙碌常常不能顧及到我,我有時會在小樹家中吃飯留宿,有時也會在小固家吃飯留宿,有時我們三個會睡在一個房間里,指不定是誰的家里。他們兩個都有著和我母親一樣善良的父母,他們兩家的大門一直都為我敞開,時間一久,我的母親與他們的父母也成了好友,我為這件事開心了很長一段時間?!?

“我也成了一名武者,與小樹與小固一同穿上了武道服,我終于知道了教練教導的話是什么,沒有黑虎掏心,沒有肉彈沖擊,是武德。道館的訓練總讓我吃不消,母親為我的日益消瘦表示有些擔憂,但我不會再臨陣脫逃,我將會變得更加強大,像小樹和小固一樣,我也終有一日會騎士歸來,重拾榮耀,敲響宮殿的大門?!?

“我一直都很手巧,我從柴火堆里挑選了幾塊木頭,用小刀刻成了3把小木劍和一朵花瓣,我將小木劍送給了我的摯友,將花瓣藏在了口袋里?!?

“我的公主,我還未向你告別,你就已經離開了我,宮殿的大門被緊緊地鎖上了,里面空空如也,陽臺上的薰衣草也已經枯萎,那位我不知名的公主再也不會去輕輕地撫摸它的枝頭?!?

“在我們都成為男子漢的時候,一位小公主降臨到了人世間,便是小梨花,我們三個一同發誓將會守護她一輩子?!?

“我履行了誓言。是吧,小樹?”阿郎望向天空,卻不知道是那一顆星辰。

“阿郎,我不能回答你,我是不是那個宮殿里的公主,但如今,我看到的你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小胖子了。我想,我們都應該感謝小樹?!?

“陳妍,我想,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

“阿郎,你已經知道了我的秘密,我的心臟恐怕——”

“奧,你說這個啊,不過是一道傷疤,縫了幾針而已,或許疼了一段時間,都說愛可以治愈傷痕,而我又選擇愛你,公主殿下?!?

我起身,抱起了滾過來的籃球,往籃球場的方向走了兩步,回過頭來對阿郎說:“明天記得來接小梨花放學啊!”

阿郎緊跟在我身后一同回到球場。我擅自做主把一個秘密藏在了心里,是有關逃逸者的,我想這里已經不需要仇恨了。

沒想到自己沒運動兩下,身子便吃不消感到了疲憊,回去的時候,是阿郎開開的車,載著我、小梨花還有叔叔?;厝ズ螅⒁桃姸嗔税⒗?,是又驚又喜,拉著阿郎說到了一陣子,然后大伙坐在客廳里喝茶聊天。中間阿姨突然提議說到小樹的房間看看。隨后我便同阿姨,阿郎也跟了上來,上樓來到了小樹曾住的房間。

二樓有三個房間,最里面的是小梨花的房間,中間是叔叔阿姨的,樓梯口的是小樹的房間。打開小樹的房間,里面被打掃得干干凈凈的,一張床、一張書桌、一個書柜、一排衣柜,還有貼在墻上、衣柜上、床頭邊的電影海報和球星海報。若不是里里外外被收拾得井然有條的,這絕對是一個合格的男生的房間。

“都還在呢!真懷念呦!”阿郎一進門就感慨道。

“讓你搬過來住,進還偏不嘞!”阿姨說。

“工作需要,不方便嘛?!卑⒗烧f。

“就這個電影,當時夜里凌晨1點的首映,我跟小樹跑去看的。估計干媽都不曉得小樹偷偷溜了出去?!卑⒗芍钢鴫ι系碾娪昂笳f。電影海報都是些我熟悉的電影,但球星我就對不上號了。

“是嗎?我還真沒聽見過動靜。”阿姨說。

“這個也是!”阿郎又指著另一張海報說。

“咦,你們還不是一次兩次!”阿姨說。

“啊!沒有沒有,就這兩次?!卑⒗烧f。

“真的?”阿姨追問。

“……這個是小樹最喜歡的球員,這個是我最喜歡的球員?!卑⒗哨s忙轉移話題,他逃避的樣子好像小樹還活著,在幫他打掩護。阿郎說的兩個人我一個也不認識,反正是一黑一白,兩個粗壯的外國人。

“你少能!阿郎?!卑⒁陶f。

阿郎和阿姨在屋里一直有說有笑,我移步到書柜旁,看擺在上面的書,都是些國內外經典的小說,在路邊的小書店里都能尋到,我從中隨便拿出兩本翻看著,有的皺巴巴的,有的還是嶄新的。

阿郎湊到我跟前說:“這小子本來是不看書的,上高中的后面才突然看起了書,我們出去玩兒,他總是要往書店跑,我猜準是失戀了,我——”

“你知道那女孩是誰嗎?”阿姨好像聽著了大新聞一樣竄了出來。

“這我不知道,話說干媽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阿郎說。

“都寫在臉上,印在了成績單上,你干媽我又不傻,能看不出他那點兒小心思?你怎會不知道,他都沒跟你說過?”阿姨說。

“前面的事我不說了,但這個我是真的不知道,小樹他嘴巴嚴得很,我怎么問都問不出一點兒線索。”阿郎說。

“虧你們還是從小玩到大的發小嘞!”阿姨說。

“這談情說愛的事哪都能好意思說出口!”阿郎說。

“哎呀,我想起來!”阿姨一機靈,轉身打開衣柜,從衣柜的最底下抽出幾張五寸大的塑封照片。

“這是小樹每年分班時他們班拍的合照,反正閑來無事,我們來找找這個女孩。”阿姨說。

阿姨將照片放到書桌上,我們三個腦袋湊到一起,看照片上一個個稚嫩的臉蛋。我一看到照片,就覺得他們身上穿的校服有些眼熟,藍色的外套,白色的襯衣,黑色的褲子,但就是想不起來哪里眼熟了。我沒像阿郎和阿姨那樣一心地尋找女孩,我主要是在中間找小樹的身影。

“你們覺得這個女孩像不像?”阿郎說。

“這個嘛,會不會太文靜?!卑⒁陶f。

“那這個呢?”阿姨又指著另一個女孩說。

“我覺得不像。”我說。

“這張應該沒有吧,都高三了,忙著考學哩。”阿姨說。

我已經找了小樹的位置,站在隊形的最后一排。

“是倒是,但這也是愛情開花結果的關鍵時期,決定了很多事情呢!再瞧瞧,再瞧瞧。”阿郎說。

“你是不是也在那時候……”阿姨說。

“下一張!下一張!”阿郎緊忙說。隨后便掀到了下一張。

我很快在第二張的最后一排鎖定了小樹的位置,跟上一張變化不大,應該是反著才對。他的頭在這張明顯沒有調整好,與別人相比顯得有些是在低頭的樣子。我順著小樹在照片里的目光朝下看。

“你們覺得這個女孩怎么樣?我去開家長會時見過她,挺好的一女孩。”阿姨指著前排的一個女孩說。

“不是,不是,這一看就是個優等生,準看不上咱小樹嘞。”阿郎說。

“凈瞎說!”阿姨說。

“這個!”我順著阿姨和阿郎手指的地方的旁邊,看到了一個特別熟悉的面孔。

“這個嗎?”阿郎說。

“別說,這個還真有可能!”阿姨說。

我不敢確定,我順著照片往下,看上面印著的名字。沒錯,不會有錯的,“張瑜萱”,我閨蜜的名字,是她。

“這個人我認識!”我說。

“你認識?”阿郎說。

“沒錯,這是我閨蜜,瑜萱!”我說。

“這么巧??!和小樹一個班,小妍,是不是她?”阿姨說。

“不是的,我從她口中從來沒有聽過小樹的名字?!蔽艺f。

確實不是瑜萱,她有一個前男友名單,她跟我一一提過,里面沒有李樹這個名字。她也從來沒跟我提過她的同學,李樹。一般都會說我們班上有一男的怎么樣怎么樣,或許是他們之間沒有那么好的關系吧,我想。

“那她一定知道,回頭你幫我問問她——算了算了,這也是沒事找來玩的,還是別問了,或許人家并不知道小樹去世了,都過去了,這事也沒那么重要,孩子也就是談了場戀愛,沒必要再問了。”阿姨說。

“干媽,不找了?”阿郎問。

“累了,不找了。我先下去了,你們再隨便看看。”阿姨說完便下了樓。

我和阿郎又看了看照片,但我滿腦子都是瑜萱怎么會和小樹一個班呢!瑜萱真的不知道小樹的離世嗎?她應該會從哪里聽到些吧,畢竟他們是同學,就算沒有友誼,那怎會一丁點消息都沒有?還說說,她知道,沒跟我說。她跟我說過,但我不記得了,這對我只是個名字而已。

“你瞧這,這寫的有字!”阿郎在掀下一張時,看到這張背面有字,而且是只有這張背面有字,上面寫的是英文,蹩腳的英文:

Today is bad day

Tomorrow will be so

Until I see you again

“那答案一定就在這張照片里了!”阿郎說。

“這阿姨能不知道?”我說。

“她又看不懂這些英文!”阿郎說。

我想起來阿姨確實說過自己看外國電影時的窘境。

“會是誰呢?你會問你的閨蜜嗎?”阿郎說。

“瑜萱嗎?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小樹的去世,而且關于心臟的這些事她也不知道?!蔽艺f。

“也是,小樹去世的消息也只在我們這一圈的人知道,誰會去傳播悲傷呢!”阿郎說。

“我試試吧?!蔽艺f。因為我本打算是準備告訴她我心臟這后來的秘密的,可以這么說,我所有的秘密她幾乎全都知道,這就有別于他們男孩子之間的情誼了。

“不強求,我沒那么想知道的!”阿郎說。

“我明白。”我說。

阿郎翻騰著,從書柜的抽屜里翻出一疊雜物,其中最令我在意的是一封《致遺體捐獻者的一封信》和他的捐獻證書以及“中國人體器官捐獻志愿登記卡”。我捧在手里仔細地看了看,與我擁有的一模一樣,除了上面寫著不同的名字。如若擺在一起,不失為一對男女匹配的證件。這封信我并沒有打開,里面寫得也是我所熟知的內容,紅十字會官方的感謝詞。

尊敬的捐獻者家屬:

李樹在逝世后捐獻器官,挽救他人生命,彰顯大愛情懷,促進社會文明進步,值得全社會尊崇和頌揚。

特頌此證。

“生前為社會奉獻,身后為他人造福?!蔽蚁胛覀兓畹脹]有那么偉大,只不過一粒塵埃,為渺小的希望拼勁全力地活著。

我們在小樹的房間又坐了一會兒,然后下樓去和叔叔阿姨聊了半個鐘頭,便在小梨花準備睡覺的時間離開了這所房子。

我開著車把阿郎送到了體育場,他騎的自行車還在那邊停著。阿郎在下車前還問我:“明天?”我回答他說:“明天!”

明天我們將進行第一次約會,約會的時候會有小梨花在一旁作為見證。

在阿郎離開后,有一件特別想一探究竟的事躍入了心頭,那便是小樹的愛情。在阿郎離開后,有一件特別渴望一探究竟的事躍入了心頭,那便是小樹的愛情,他愛上了一個怎樣的女孩?如春日的和煦?如夏日的熱烈?如秋天的含蓄?如冬天的浪漫?他又是如何失去了這個女孩?因為春日的柔弱?因為夏日的炎酷?因為秋天的蕭瑟?因為冬天的荒涼?我想知道,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

隔天,我上完了上午的課,便打給了瑜萱,這已經是我深思熟慮一晚上而做出的決定。

“喂,瑜萱?”我聽電話撥通了。

“你少給我裝蒜!肯定是被你拿走了——喂,你好,哪位?”電話里瑜萱正和一名男子發生爭執,那邊辯解說“不是我!”

“是我,陳妍!”

“妍妍,我親愛的妍妍,是來BJ了嗎——你趕緊給我找去!”瑜萱對男子吼道。

“沒有。你那邊怎么了?”我問。

“奧,我男朋友。我重要的東西不知他給我丟哪了!快氣死我了。”瑜萱說。

“上次的那個?”

“上次的那個?”瑜萱還在想?!霸绺耍艿锰珜捔?,干什么都要問個緣由,任誰受得了?”

“那這個呢?”

“這個是個軟胚子。”瑜萱把聲音放小了許多?!鞍僖腊夙樀模瑫r而浪漫時而古板,挺呆的,我還蠻喜歡?!?

“那你剛才在兇什么??!”

“我還不能發點小脾氣?”

“你就是被慣的了,東西準是你自己搞丟的!”

“你還是不是我的好姐妹了?怎么凈幫外人說話!”

“行行行!活該那群男人都留不住你的心!”

“這還差不多。最近,你身體怎么樣?”

“我挺好的,越來越健康了。對了,我有件事想問你一下。”

“什么事?”

“你知道李樹嗎?”我問。

“李樹?你認識李樹?他是我高中同學。”瑜萱說。

“我算是認識,而且是最近剛認識的。”

“是嘛!我們有好些年都沒聯絡過了,隔著距離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你一提,好懷念我們上學那會兒呦!你是怎么認識他的?他現在怎么樣了?是不是已經?算了,你也不清楚,你就告訴我他身邊站的女孩是誰——??!該不會是你吧?應該不會吧。你怎么不說話了?快給我講講你們是怎么認識的?喂?”

“李樹他去世了!”

“你說什么!他去世了?什么時候的事?我沒聽任何人說過,你確定你口中的李樹跟我說的是同一個人嗎?”

“你說他是你的高中同學,那就是同一個人!我在他高中時期的集體照里看到了你。他在三年前去世的,而且我移植的心臟就是他的。你慢慢聽我跟你講……”

我在電話里跟瑜萱毫無保留地講述了發生在我和小樹之間的一切,在我向瑜萱傾訴的時候,我的身心也一點點慢慢地放松了下來,像悶在胸口的渾濁被吐了出來。等我將我了一切,瑜萱說:

“這么說,你替李樹活了下來!”

“不!是他給予了我第二次生命。”我說。

“妍妍,原諒我暫時不能顧及你的感受,如果他不死——他怎么會就這樣死了呢?他曾立下誓言,說了些不死不休的話。他難道就這樣放棄了嗎?人的生命比起偉大的誓言難道就這么脆弱嗎?”

“他立下了什么誓言?”

“倒也不是,我不好形容,是有關他與另一個女生的故事。那是他的青春,也是我們的青春?!?

“我想知道!”我說。

“我明白這對你很重要,但要講完這個故事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我也要花些時間來理清頭緒,從記憶里翻出這段青蔥歲月。”

“我等!”

“那我只能說不會讓你失望嘍,但我不能保證故事的結果是你想要的?!?

“方便透露嗎?”

“你說呢!可以說的是李樹他不僅是我的老同學,也是我的朋友,在當時還是我們的班長?!?

“是嗎?我怎么沒聽叔叔阿姨提起過?!?

“或許這對他們并不是很重要——找到了!找到了——你花的時間也太久了吧!”聽電話那邊的樣子是找到了丟失的東西。

“瑜萱,那就先這樣吧,我等你故事。”我說。

“好!有空來BJ啊,我帶你到處看看!”

“行!有空我和父親一起去,那我先掛了。”

“好,拜拜——我突然想起來,那個女生好像也替代了你!”

“你說什么?”

“沒什么,先不用放在心上,這說來也是件神奇的事情。等我消息,拜拜!”

半年后,我收到了瑜萱的包裹,里面裝著她手寫的書信,我沒想到她會用筆寫下來,也沒想到一等就是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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