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妍妍
你是一定要體諒我呦!工作就已經夠我焦頭爛額的了,還要對付跟前的這群臭男人。就一開始我們電話里說的那個軟胚子,他好是好,但一點男人樣都沒有,對我的事從來都是不管不問,就連喝醉了酒躺在了大街上他都可能不會知道,一點兒安全感都沒有,任誰能接受得了。我們沒兩個月就掰了。后來,我又結識了一個風趣幽默的男子,占有欲不強,也給人有安全感,就是太花花腸子,我對他說不上來的感覺……吧啦吧啦,我想你大概不樂意聽我啰里吧嗦地講他們的事,其實我也不太愿意講,主要是自從你口中得知李樹去世的消息后,我總不自覺地會拿李樹與他們做比較,倒不是李樹比他們怎么樣多少,當然,外表也很重要,誰讓我是外貌協會的一員呢!放到這BJ城里,李樹在各個方面都比不上他們,假設在我不了解李樹的前提下,在他們當中選的話,我甚至都不會瞧上他一眼。你別說我傲嬌,我就是這樣,這你是知道的。現在,李樹去世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竟開始懷念起他,懷念起我們爛漫的青春時光,在梧桐樹下靜謐的午后,在歌聲嘹亮的預備時間,在專屬于比翼鳥的秘密花園,在……扯遠了,但也不遠,總會講到的。你說來BJ找我,卻一直不來,你欠我的一頓大餐,是必須要來償還的,這時候別千萬別跟我提什么姐妹情深了哦。我說話總是沒邊,這也是你必須要體諒的。言歸正傳,BJ城的這些男人好像因為城市的滋養而變得油滑,少了一份純真和正直,而李樹,我也不知道,總之,他失去了許多。
我和李樹在剛進入高中就是同班同學,但我們相識的場面卻十分尷尬。
在軍訓結束后,班里要競選班委,而班委的人選已經在軍訓期間通過觀察大家的表現有了一定的頭目,競選的過程也只不過是以一種公正的手段得到大家的認可,尤其是班長一職。獲得最高票的也一定是我們隊伍最前面舉旗的高個子短發男生,我已經不記得他的名字了。他在軍訓期間表現可謂最為亮眼,不僅是教官挑選出來的幫手,而且也是我們整個班的領導人,他氣宇軒昂、伶牙俐齒,指揮我們去這到那,一副天生的領袖派頭,毫無疑問在競選中他會成為我們的班長。而李樹,站在隊伍后幾排的一個男生,時不時會因為動作不標準被揪出來當作典型,在中間休息表演的環節中,也只是縮在角落沒什么要表現得特長。人看著又十分冷漠,皺著眉頭,故作深沉,對誰都好像愛答不理的樣子,根本讓人瞧不上眼而特意去結識他,比起候選班長的積極熱情,簡直就像是位于成績單的頂端和末端,沾不上邊。
競選班長的演講被放在了最后,候選班長早已是蓄勢待發,他自信地走向講臺,落落大方,在黑白上工工整整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他黑板字的工整程度會令老師都嘆為觀止。他口才了得,沒有拿稿,演講的時候自然而然地還加上了肢體動作,聲情并茂、胸有成竹,全程沒有磕巴,字字句句都在傳遞著一個信息,我就是班長。這本身也就是十拿九穩的事情,沒有人會投否決票,除了幾個打算要搗蛋的。
當候選班長說完“請給我投票”后,大家為他鼓起了掌,這掌聲好像已經是在為他表示祝賀。其實已經沒有必要再問,還有沒有同學要競選班長?因為我相信每個人的心里都覺得自己沒能力與他競爭。出于必要流程,還是問了。話音剛落,從教室后面站起來一個男生,沒錯,就是李樹,好像他不這么覺得。他故意把腰板挺得很直,從后排輕飄飄地穿過教室走到講臺,將事前準備好的演講稿攤在講臺桌上,用食指摸了摸眼角,輕輕地清了下嗓子,然后才開始說:“我叫李樹,我要競選的是……”
“寫黑板上,把名字寫黑板上!”前排的人好心地提醒他。李樹不得不中斷演講,轉身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自己的名字,可能他會在轉身時咒罵這位好心人。盡管李樹非常賣力地想要把字寫得工整些,即便他的名字很簡單,但不管他放慢多少速度,使多大力以至于把粉筆弄斷,寫出來的字跡比起候選班長就是小學生碰著了大學生。他寫完后,轉過身來,又用食指摸了摸眼角,將手指上的粉筆末也沾了上去。他站正后,看著講臺桌上的稿子又開始了自己的演講:“我叫李樹,我要競選的是班長……”
在他整個演講過程中,雖然會偶爾抬起頭看向我們,但他說話生硬,缺乏激情,沒有任何肢體動作,有些吐字還不清楚,聲音也不洪亮,怎么看都像是上來鬧笑話的。他演講的內容我沒有聽進去多少,對我們來說好像也不是很重要,畢竟懸殊明擺著呢。當他的演講引用了一句“得民心者得天下”時,我不知怎么的,像條件反射一樣,脫口而出了一句:“得誰的民心?”全班都聽見了我的質問,這句話好像不是在問這個問題,而是在說快下去吧,你當不上班長的。這原本應該只是我的心里話,卻說出了口,但我既然說了,也就說了。我愜意地支在課桌上,抬著頭,望向他,等待他給出答案。他被我突如其來的問題給愣住了,因為在這之前的演講中都沒有提問的這一環節,而答案也不在他事先準備好的演講稿上。他又用食指摸了摸眼角,硬著頭皮說,我會采取怎樣怎樣的措施,我會為同學們怎樣怎樣等等。顯然他的答案是不令人滿意的,或許他的任何答案都不會令人滿意。
他在演講的結尾也說了“請給我投票”,大家為他的勇氣鼓了掌。他下臺路過我時,臉上露出淡淡的尷尬的微笑,我很隨意地揚起了嘴角,內心也不覺得有什么特別的歉意。
結果也很明了,候選班長以最高票輕松地成了班長,而李樹只獲得了個位數的票數。每個人擁有投出兩票的權利,而我寫下了候選班長的名字和李樹的名字,或許這并不是在表示歉意。
李樹最終得到了一個安全委員的職位,說實話這個職位沒有任何權力,也沒有什么具體的工作要做。從字面上看,他是來保護我們的安全,想想就覺得可笑,我相信沒有人需要他特地的保護,誰會有這個閑心呀!有的只是笑話他的閑心。這個形同虛設,令人發笑的安全委員的職位,興許就是班長給提議安排的。
剛步入高中,學習對我們大多數人來言,看起來好像并不是一件會被放在首位的事情,我們不亦樂乎地交結新朋友,在還是陌生的面孔中找尋一位可以一同牽著手上廁所的朋友。我們女生友誼的開始往往是突然發現和對方擁有相同顏色的杯子,抱有同樣的愛好,厭惡同一件事情,會被同一件事逗笑。而男生開始友誼的方式就簡單多了,他們只需要一句開場白,比如“今天天氣不錯!”,“你是哪的?”,“哥們,幫個忙!”,“打球嗎?”,“你好!”等等譬如此類簡短的話語。
男生和女生有一條明顯的界限,這個界限無論在任何時期都存在著,往往我們在猜測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產生了火花,就是看到他們在放學的路上走到了一起,并且兩個人中間沒有露出一絲縫隙。否則男生只會和男生結伴,女生也只會和女生結伴,在少有的男生與女生結伴時,在他們的中間相隔的距離還能再塞下一個人。
在初步的交結后,會形成一個又一個的小圈子,害怕孤身只影的人在課間的時候都會融入到自己的小圈子里。這個小圈子不僅僅局限于班級內部,也擴延到了班與班之間,但它們的組成結構又有著很大的差別,內部的小圈子全憑個人的興趣愛好、座位的遠近和成績單上的數值來決定的。而外部的小圈子則是通過舊識決定的,這個舊識指的是他們是否來自同一所初中。我們就讀的高中是需要一定的分數才能考上的,我來自的初中是一所公立的重點學校,分配的指標多,所以能從那里來到這所高中的學生就有幾百號人,這也使我在外部的圈子里能有一席之位。而李樹來自的初中是一所私立學校,通過努力一個學校能來到這所高中的也只有如同他獲得的票數一樣,寥寥幾人,按這么說,他也就是他們那所初中的佼佼者之一,但放在這里就不再是了。
內部和外部的小圈子錯綜地交織著,形成了一張獨特的網。起初在內部的網中我沒有看到李樹的身影,他好像不存在于任何一個小圈子當中,沒見過他主動地找過誰,也沒見過他活躍在班里的任何活動建設當中,他始終脫離在剛組建成的班級的統一步伐之外,按照我們當時的話說,就是高冷。李樹身為安全委員,雖然也會參加由老班組織的班委會議,但在實際的運行中,他沒有像其他班委一樣指揮或領導我們做過任何事情,就連登上講臺宣布新指示的機會都沒有,頂多是在每周的工作匯報時上臺講上那么一句,“這周班里沒有安全問題。”然后用食指摸摸眼角,沒話說了,便下去了。
但當我走出教室,走進外部的網中時,我驚奇地發現李樹游離在外部的各個小圈子當中,而他處于的小圈子里有不少我初中時的同學,他們和我一樣考到這所高中,被分到不同的班里,當然,李樹身邊的都是男生,他們一起時有說有笑,大大咧咧地做些男生之間才會有的奇怪的舉動。如若只是一個兩個,我倒也不會覺得驚訝,興許是他們偶然認識的,但碰見的次數多了,看到和他一起扎堆的外班男生也越來越多,在全年級集體活動時,比如出操、升旗、開會的期間,我總看見他不停地和不同班里的男生打點頭招呼,里面不乏我的舊識,我很好奇一個來自只有個位數指標的私立學校的普通男生和他們是怎么相識的。
有一次,樓下班里的一個男生找了上來,算是我的舊時,他在我們班的窗戶口朝里面探,正巧碰見了我,他喊到我:
“張瑜萱,幫我喊下李樹。”
“你找他干什么?”我問。
“有件事找他!”他說。
“什么事?”我問。
“別問,你幫我喊他就是。”他不耐煩地說。
“你跟我說,我幫你喊!”我說。
“管得寬!”
“你說什么!”我朝他的胳膊上掐了一下。
“啊!你以為——啊!”我又掐了一下,“我找他就是問問你們班什么時候上體育課,看在不在一塊兒。”他說。
“那我告訴你就行,周三上午第四節,犯得著還讓我喊他嗎!”我說。
“你趕快幫我喊,算我求你了!”他說。
“我都告訴你了,還找他干什么?”
“你怎么還跟以前一個樣?”他撇嘴說。
“什么樣?”我質問道。
“蠻不講理唄!”
“我不講理?”我揮舞的拳頭已經舉過了頭頂。
“你看,你看!李樹,李樹!”他看見了李樹。
李樹聞聲走了過來,說:“超,你怎么上來了?有什么事嗎?”
“你出來,我跟你說!”超瞥了我一眼說,我隨即放下了拳頭。
“我不都跟告訴你了嗎?”我對著超說。
“去去去,用不著你了!”超對我說。
我和李樹相視了一眼,然后李樹繞過窗子走到了教室外面,李樹和超背著我趴在欄桿上交談了有五六分鐘,超在離開時還不忘再次大聲地提醒李樹:“記得大課間的時候過來呀!”只憑這一句我就知道他找李樹說的與跟我說得完全不是一碼事。
超走后,我喊了聲李樹,他走到我的面前,他站在教室外面,我倚在教室里面,我們中間隔著一扇敞開的大窗戶,我問李樹:
“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就隨便聊聊便認識了。”他輕描淡寫的樣子宛如在描述今天是一個好天氣。
“不能具體點嗎?”我問。
“具體點?就是碰見了,說了句話,成了朋友,就這些,真沒什么具體的了。”李樹說。
“哈!我剛看到你們說了半天,他找你有什么事?”我好奇地放亮了眼睛。
“奧,他們有人鬧了矛盾,喊我想著看怎么從中間調和。”我沒想到李樹會如此坦誠。超果然騙了我,不過也是,等他跟我說明白了,又要趕到下一個課間再上來跑一趟。
“唉,矛盾大嗎?”我問。
“就是些小摩擦,沒什么大問題,大家都是朋友,又都是講道理的人,在中間好好說兩句,應該就沒事了。”李樹說。
“是嘛?”我說。
李樹用食指摸了摸眼角,說:“我想應該是吧。”
“你——”我話剛說出口,上課鐘聲響了。李樹急忙從外面繞回到教室,我們都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上課的時候,我偷偷地回頭看了李樹一眼,他依舊一副冷峻的模樣,但我對他的印象明顯有些改觀。在剛才的交談中,他好像并沒有因為在競選時發生過的尷尬的事件而對我產生抵觸的情緒,正如他口中說的那樣,大家都是朋友。
在往后的日子,李樹依舊和其他班的各種男生保持著密切的聯系,仿佛他并不屬于我們班里的一分子,而屬于外部。我遇著機會轉頭問跟李樹認識的我的舊識,“你們是怎么認識李樹的?”他們的回答幾乎和李樹當時跟我說的別無二致,他們說:“什么怎么認識的!說了兩句話,打場球,看著人不錯,便成了朋友。”我不得不為他們男生之間純粹的建立友誼的方式感到驚訝,我也同樣佩服他們強大的交際能力,因為許多人在面對陌生人的時候很難說出“你好,我想和你做朋友”的話語,但其實,通過他們,我發現這并不是一件困難和復雜的事情,你只需要邁出一步,說出“你好!”兩個字即可,能不能做成朋友,剩下全部交給時間。
但凡我能看到的,大家都能看到,我們終究是被關在同一個籠子里,有人也想像李樹一樣走出籠子,結識新的天地,尤其是那些不是在成績單上端的男生,他們看到了李樹,羨慕李樹,渴望像李樹一樣,他們主動結識李樹,成為他的朋友,他們需要像李樹這樣的朋友。慢慢地,李樹也融入了內部的小圈子里,不,應該說內部的小圈子找到了李樹。他們在課間的時候主動湊到李樹的跟前,想要和他玩在一起;上下操的間隙,他們追上李樹的步伐,鉆出空子跟李樹說上兩句話;體育課上,他們找到李樹,約在一起打球;在食堂吃飯,他們端上菜盤坐到李樹的身邊。李樹已經不再是脫離班級之外的存在,而好像變成了某個小圈子的中心。
我們都錯看了李樹,以為他是一個沉默寡言的男生,以為他是脫離我們的一個惡霸。當他和他們成了朋友后,當他們都在圍著他轉時,李樹暴露出了本性,展現了他陽光開朗的一面,或許他本身的全貌就是陽光開朗的,只不過因為孤身只影,沒有釋放的空間罷了,就像孤獨的鳥兒不會歌唱。
他簡直是一個開心果,是班上的活寶,是我們悲傷時都會不自覺想到的人。我們上下課的時候,不僅有鈴聲,還有鐘聲,站在學校任何一處開闊的地方抬頭,都能看到一座鐘樓,里面有一口鐘,但看不到鐘的模樣,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被敲響的,只能聽到在上下課鈴聲響起的或前或后的幾秒內,有一陣清脆響亮的鐘聲。我們原以為它也是被機械操控的,但時間一久,我們發現鐘聲的時間并不固定而且被敲響的次數也不統一。即便會有這樣的疑問存在,但事實上幾乎沒人在乎它存在的模樣,就像物理課上學到的牛頓定律,存在著力,知道就行。在一次課間,李樹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獨自穿過教學樓,沿著樓梯,登上鐘樓的頂端,推開鐵門,走到鐘擺之下,在上課鈴聲響起的即刻,親手敲響了鐘。鐘聲停后,他從鐘樓心滿意足地飛奔回來,在教室的前門口喊了“報告!”
“干什么去了?”老師問。
李樹氣喘吁吁地傻笑著,一點兒都看不出他為自己的遲到感到自責,他用食指指著頭頂的那座鐘樓,咧著嘴笑著說:“敲鐘!”
頓時間班里的所有人都在放肆地哈哈大笑,我們議論紛紛,原來鐘是被人敲響的。
老師也掩著嘴笑著說:“趕緊進來吧——好了!都別笑了,我們開始上課!”
下課后,我們從李樹的口中得知,鐘是一口很小的鐘,大概只有一個水杯那么大,鐘上系著一根繩子,敲響它只需要人前后擺動繩子即可,這是敲鐘的婆婆教他的并讓它親手敲響了剛才上課的鐘聲,婆婆每日的工作就是掐著時間爬上鐘樓敲響這口小鐘,而這口水杯大的小鐘竟發出了如此清脆響亮的聲音,響徹了我整個高中。
每個班都在校園的某處展板上都有自己的黑板報要辦,我學過畫畫,所以成了辦黑板報的一員,和我一起的還有另外一位善于畫畫的女生,叫朱佳慧,做這種工作的一般也都是女生。到了自習課,我和佳慧拿了粉筆和黑板擦來到班長告訴我們的位置,到了才看到我們班的這個展板已經壞了,里面的黑板從展框里掉了出來,只有一角斜掛在上面。我們也沒多想,回到教室跟班長匯報了這一情況,說我們沒法畫,班長知曉后走到李樹的跟前,喊他的職位:
“安全委員。”
“嗯?”李樹抬起頭來。
“辦板報的同學有困難,你去幫幫她們!”班長說。
“我?我不會畫畫,字又寫得不好,我怎么?”李樹說。
“不是叫你畫畫寫字,你跟著她們去了就知道了!”班長說。
“好!”李樹沒再多問。
李樹隨我們又來到放展板的位置,我說:“瞧這兒,你可以嗎?”
“這有什么難的,把它安回去不就行了!”說著李樹便上前抱起斜掛的黑板往回安。他讓我幫忙扶住左側,自己抬著黑板的右側朝展框里扣,他先是左側著身子使勁看不行,又右側著身子使勁還是不行,然后又左側著身子再次使勁。我在旁邊笑話他說:“行不行呦?”他好像受到了我的鼓舞,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哐鏜”一聲,別進去了一角,但同時展板被搞得劇烈地搖晃了起來,好像就快要倒了下去,我們連忙撒開扶黑板的手到兩側扶住展架,剛一撒手,又“哐鏜”一聲,整個黑板完全從展框里脫落,掉到了地上,我們費了些勁,好不容易才讓展架停止了晃動。我們三個站在一起,呆呆地低頭注視著掉在地上的黑板,李樹掐著腰清了下嗓子,我兩只手背在后面,無奈地說:“算了,還是讓學校的人來修吧!”
“不用,我來,我再試試,我就不信了!”李樹說著又把黑板從地上抱起來,瞅著展框往里面按,他咣咣當當地嘗試了幾遍,沒有任何的進展。
佳慧在李樹的身后若有所思地說道:“是不是這四個角可以卸下來啊?”
“啊?”李樹退后了幾步,將黑板立在地上。
“好像是呦!四個角卸下來,把黑板放上去,再裝回去。”我說。
“害!怪不得,你們等著!”李樹說完飛快地跑去陽光里,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一會兒,他就興高采烈地在陽光下跑了回來,手里高高地舉著一把螺絲刀給我們看。
“你從哪弄來的?”我問。
“校門口的大叔那!”李樹說。
“咦,你怎么誰都認識啊?”我說。
“啊,就借把螺絲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李樹說。
他上前準備卸展框的四角,還沒上手,就轉過頭來,摸了摸眼角,憨笑著對我們說:“拿錯了……這是十字型的,我拿的是一字形的。”
我翻起了白眼,對他說:“你都不看嘛,愁死我了!”
“不礙事,我再回去拿,等我!”說完李樹又飛快地跑去陽光里,留下尾聲。“等我啊!”
我和佳慧一籌莫展地看著還在地上的黑板,面面相覷,佳慧說:“我是不是不應該發現這個玄機的,直接讓學校的來修就好了!”
“讓他修唄,反正安全委員也就這點事情能來做了,你沒見他一副積極的樣子?”我說。
“原本我以為李樹是一個,那種很高冷,很悶的男生,沒想到如此憨憨,蠻可愛的!”佳慧說。
“哈哈,你用可愛形容一個男生!我不知道,反正看起來挺傻的。瞧,回來了!”我說。
李樹蹦跳著又興高采烈地跑了回來,手里的螺絲刀被他舉在頭頂使勁地顯擺著。
“呼!當當當,這次不會有錯了!”李樹一手拿著螺絲刀,一手比了個大拇指。
他成功地卸下了一個角,高興地說:“成了!我就說嘛,挺容易的。”
“呦呦呦,還不是人佳慧一眼識破了玄機,要不你還在這兒硬塞呢!”我說。
“沒有沒有,咱倆又不出力,再說工具都還是人李樹找來的!”佳慧說。
“可不是嘛!李樹,你知道嗎?剛佳慧還說你可愛呢!”我說。
“張瑜萱!”佳慧叫道。
“可愛?這是在損我吧,我可不愿意別人用可愛來形容我!”李樹說。
“哈哈,我就說!我就說的是你傻里傻氣的。”
李樹咂咂嘴說:“傻還比可愛好點——卸好了,可以放了。”
李樹從地上把黑板抱了起來,穩當當地放到了展框里,又一個一個地把卸下來的零件裝了回去,全程我和佳慧就在一旁看著,沒幫上任何忙。
“大功告成!”李樹退后一步,叉著腰站在裝好的展板面前,像是在欣賞一幅畫一樣看著自己勞動的成果。
“別美啦,半個小時過去了,我們還沒開始動筆吶!”我說。
“奧奧奧,你們來,我先去把螺絲刀還回去。”李樹說完再次飛快地跑去陽光里。
等他悠哉著走回來時,我和佳慧剛把黑板上以前的作品擦掉,站在干凈的黑板面前思考要畫些什么。
“那沒事了,我就先回去了!”李樹說。
“別!這馬上就要下課了,回去也沒幾分鐘。你不如就在這兒幫我們出出主意,看要畫些什么上去。”我說。
李樹用食指摸了摸眼角,說:“好!主題是?”
“新學期,新氣象。”佳慧搶著說。
“這開學不都一個月了,怎么還‘新學期,新氣象’?”李樹說。
“你管嘞!人學校愿意!”我說。
“哦!我想想啊。”李樹說。
我們讓開位置,李樹叉起腰站在展板的正中間,還不忘做他摸眼角的老動作。
“有什么想法嗎?”我問。
“呃……不就是先把主題用大字寫上——”李樹邊說邊用手在黑板前比畫著。“然后再在這旁邊寫些文字,畫上裝飾的畫,這樣。”
“你說的我們能不知道,寫什么畫什么呢?”我說。
“呃……寫……盼望著,盼望著,東風來了,春——啊!好像不行,這馬上要秋天了。”李樹故作姿態地開始朗誦,發現不對,又把剛才的姿態垂了下去。佳慧在一旁看著李樹偷笑。
“不過,改改也行,盼望著,盼望著,同學們來了!怎么樣?”李樹說。
“哈哈,你這個也太傻了吧!算了算了,文字還是我們想吧。”我說。
“我覺得還好吧。”李樹做了掙扎。
“我也覺得還行。”佳慧說。
“呦!這么快!”我說。
“張瑜萱!你就饒了我吧。”佳慧今天已經是第二次這么喊我的名字了。李樹聽見了我的話沒說什么,只是莞爾一笑。
“畫……畫只鴿子怎么樣?”李樹突然說。
“鴿子?什么鴿子?”我問。
“鴿子啊!白色的鴿子,展翅的鴿子,自由的鴿子!”李樹說。
“吶!你畫個我們瞧瞧。”我說著將白色的粉筆遞給他,沒想到他真的接過了粉筆,要在黑板上作畫。等他畫完,我和佳慧都笑出了聲,因為他的畫簡直一塌糊涂,若不是親眼看著他畫上去的,都會覺得是哪個小孩涂鴉上去的。
“你這是鴿子嗎?不是飛機嗎?”我說。
“不是!我畫不好,意思就是這么個意思。”李樹說。
“你畫的……我是看不出任何意思呦。”我努力地打量著黑板上的飛機。
佳慧不動聲色地在李樹畫的飛機旁畫了只真正的鴿子。
“哇!我就是這么個意思。”李樹看了佳慧的鴿子說。
“天壤之別吧!什么寓意呢?”我說。
“歡迎!歡迎同學們的到來!”李樹說。
“用鴿子表示歡迎?”我說。
“我看黑板報上都畫得這些。”李樹說。
“你說的應該是海鷗吧,象征著不屈不撓,勇敢無畏。而鴿子還有愛情的寓意,愛情神鳥!”佳慧補充說明道。
“哦!那鴿子不行!”我和李樹異口同聲地說。
我看見佳慧眼睛亮了起來。我們三個站在樹蔭下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仿佛天邊飛過了一只被我們拋棄的鴿子,它嘴里夾的還是玫瑰花的枝干。
“我會畫笑臉!”李樹又靈光一閃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十分認真作畫,我和佳慧都期待著李樹又一幅抽象的作品誕生。
等他完成作品,畫的雖然簡單但并不抽象,他確實畫了一張笑臉,有點像呲牙笑的表情,兩只倒鉤狀的眼睛和一張夸張的大嘴,不同的是他額外在表情的頭頂畫了一頂帽子,在右眼角下畫了一道傷疤,這幅畫比上副,明顯要好得多。
“不錯嘛!”我夸贊道。
“你畫的是你自己嗎?這和你這樣笑的時候挺像的。”佳慧說。
“是嘛?謝謝!”他站在他的作品旁也做出和畫中同樣的笑讓我們對比。他一咧嘴笑,我和佳慧也跟著捧腹大笑。
“像!挺像的!李樹,你太逗了!”佳慧說。
“哈哈,李樹,你是個傻子嘛?”我說。
“你們不知道嗎?”李樹說。
“知道什么?”我和佳慧異口同聲地說。
“這個啊!”李樹說。
“什么啊?”我說。
“啊——”李樹模仿韓國人說話的語氣把“啊”字拖得很長。
“路飛啊!你們不知道嗎?”李樹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不知道。”我和佳慧都搖了搖頭。
“啊!是不是有個動漫的里人物,我在哪兒好像見過。”佳慧又說道。
“是的是的。”李樹突然手舞足蹈了起來,宛如一個孩子聽到了寶藏的秘密,他扯著嗓子很大聲地說了句日語,好像是他畫的人物的經典臺詞。
“什么啊!”我搞不懂他在干什么。
“我也只是有點印象,沒看過你說的那個。”佳慧說。
“唉!”李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整個上半身垂了下去。
“你唉聲嘆氣個什么勁呀!”我說。
“唉!”李樹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好像剛剛找到的寶藏又丟失了。
“叮鈴鈴!當!當!當!”下課的鈴聲和鐘聲同時響了起來。
“是該唉聲嘆氣嘍,一節課下來我們連頭都沒開。”我說。
我們三個以各自放松地站姿看著面前的黑板,上面畫著一架飛機、一只白鴿、一張笑臉。
“走吧!”我說。
“要擦掉嗎?”佳慧問。
“沒事,就放著吧,下次來再說。”我說。
“我的這個能留下嗎?”李樹臨走時說。
“留下?”我說。
“放到咱黑板報里。”李樹說。
我歪著脖子又打量了一番這幅畫,它在咧著嘴大笑,充滿感染力,我的內心在笑,隨著我的嘴角也揚了起來。
“沒問題!”我答應道。
下午的自習課被老師占用來補文化課,而晚上的又沒法利用,所以等到第二天上午的自習課,我和佳慧才又上講臺拿了粉筆和黑板擦準備繼續辦黑板報。我見李樹看到我們起身自己卻依舊無動于衷,坐在他的位置上,便走到他跟前,因為手上拿著工具,騰不出手,所以用腳踢了他的凳子腿,小聲地說:
“走啊!還坐著干嗎!”
“我還去?”李樹仰著頭小聲跟我說。
“當然,我們需要你!”我說。
“又壞了?”李樹說。
“你不是還有自己的那個笑臉要畫嗎?”我說。
“我去!”李樹猛地從凳子上站起來,發出巨大的響聲,畢竟是自習的時間,按老師說的話,“掉根針都能聽見!”全班都抬起頭朝這邊看了一眼,看見唯獨我和李樹并著肩站在一起,而佳慧早就躲在后門口等候。
李樹連忙哈腰賠笑說:“對不起,對不起,打擾了!”在大家都低下頭后,我朝李樹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李樹咬著牙沒叫出來,但還是招到了小范圍地回望。
等我們走出教室,走到陽光下,心情瞬間變得順暢了許多,有一種想要在陽光下翩翩起舞的沖動。我們慢悠悠地漫步到展板的位置,飛機、白鴿和笑臉依舊安靜地待在黑板上。當我和佳慧狠心地把它們擦掉時,李樹發出的遺憾的哀嘆聲,逗樂了我們。其實,我和佳慧已經商量好要怎么布置、畫些什么,文字內容也寫好在紙條上放到了口袋里。如果只是為了那張笑臉的畫,我們壓根沒必要再特意叫上李樹,而喊他的根本原因是他在這兒,我們很開心。
我們布置黑板的思路與李樹上次說得差不多,佳慧負責寫大標題,我把文字內容騰到旁邊,完成后再一起畫海鷗和其他裝飾的畫,并特意留下一處空白,好在最后讓李樹畫上他的那張笑臉。我和佳慧站著在黑板上畫作,而李樹蹲在地上,手里拿著粉筆,重復地在藍色的石磚上練習他的笑臉。
“用不著這么認真吧,你難道不知道粉筆可以擦掉重畫嗎?”我不忍心看著李樹一直保持那個丑態。
“哦,Practice makes perfect!”他吐字不清,說這句英文時總覺得奇奇怪怪的。
“是Practice makes perfect!”佳慧用標準流暢的口語告訴了李樹什么是正確的發音。
“啊!頭暈。”李樹站了起來,扶著展架頓了一會兒又說:“我舌頭短,有時候吐字不清。”
“沒事,你說話說慢一點就行了!”佳慧溫柔地對李樹說。這讓我又起了歹心。
“李樹,你覺得佳慧怎么樣?”我壞笑著說。
“張瑜萱!我就不能說話,是吧!”佳慧說。
李樹做了他摸眼角的老動作,支支吾吾地說:
“呃……很好。”簡短的評價,如果說的是我,估計心都要涼上一半了。“但我沒這方面的打算。”李樹很認真地說。這算是拒絕嗎?
“哪方面的打算?”我繼續壞笑地追問道。
“啊!”李樹顯然不好意思說出口。
“瑜萱,你凈使壞,明知故問!”佳慧說。
“我們的佳慧真是一個好人呦!”我調侃道。
佳慧一聽將手上沾染的粉筆末輕輕地抹到我的臉上,我不甘示弱,以牙還牙的也將自己手上的粉末輕輕地抹到佳慧的臉上,我們戲謔地挑逗對方,將被抹上粉筆末的臉蛋貼到對方的臉蛋上。李樹遠遠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摸眼角。
我和佳慧在寫字畫畫的整個過程,李樹干瞪眼沒插手做任何事情,就像他在修理展板時,我們幫不上忙一樣。直到我們完成了板報,才讓李樹在預留的空白位置上畫他的笑臉,在黑板的右下角,不大不小,恰好。李樹半蹲著,聚精會神地畫他的笑臉,像臨摹字帖一樣一筆一畫,看得我有些頭疼。
“李樹,你不用一板一眼地畫,這樣畫出來不好看!”我說。
“……我緊張。”李樹只要一開口就能把我們逗笑。
“你先起開,我教你!”我用腳踢了踢李樹的鞋子,示意他挪挪。
李樹往右挪了挪,我蹲下來到李樹作畫的位置。
“粉筆給我!”我伸手向李樹要他手中的粉筆,李樹把粉筆遞給了我。
“你看,要這么拿粉筆,稍微傾斜一點兒,別捏太緊,知道嗎。畫的時候放松一些,不要停頓,一氣呵成,像這樣,瞧,是不是比你剛畫的要好一些。”我說完扭頭轉向李樹,他蹲在我的身旁,全神貫注地盯著我看,當我看向他的時候,和他交會了眼神,他輕輕地一抹微笑,讓我立馬從半蹲的姿勢彈了起來。
我擦掉我畫的,把粉筆丟給李樹,撂下一句話:“自己畫吧!”
“奧!”李樹乖巧地挪了回來,照貓畫虎地按照我說的樣子畫他的笑臉,盡管他是畫了擦,擦了畫,畫出來的東西也不盡如人意,但我也不愿再說什么,不愿再上手教他。
那張笑臉還是那張笑臉,盡管它線條簡單,樣子怪異,但富有極強的感染力,只要我們一看到它,就會發自內心地笑出聲來,仿佛不是因為這幅畫而笑,而是因為作畫的人而笑。
黑板報是畫完了,但李樹的笑臉卻沒有畫完。在這以后,但凡有此類的板報要辦,我就會拉上李樹,他依舊只會畫這張笑臉,但我們仍需要他,聽他給我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建議,聽他講一些天馬行空我們根本畫不出來的想法。我們都是女生,聽從一個傻乎乎不懂畫畫的男生高談闊論,我們從不爭論,這都交給了李樹,由他來決定是否把白鴿畫到金黃的麥田里。作為回報,我們都會同意李樹將他的那張笑臉畫一個角落,不管整個畫面看起來會有多么不和諧。李樹畫的地方多了,這張笑臉成了他的標識,見到它的人都知道是李樹畫上去的,就連它的作業本都不用寫上名字,只要畫上這張笑臉便能發到他的手上。
同樣,這為他贏得了很好的女人緣,大家都喜歡見到他帶著憨氣的陽光開朗,他好像沒有煩惱,沒有憂愁,不會為悶熱的教室感到厭煩,不會為飄落的楓葉變得感傷,不會為成績單上的數字覺得苦惱,不會為老師無理的要求積攢怨氣,沒有對任何同學發過脾氣,沒有頂撞過任何人,沒有聽到說他和誰發生過矛盾。我們一見到他,就是那張憨憨地笑在臉上掛著,這讓我們也淡忘了上一秒的憂愁,只想著歡笑,怎么能像他一樣快樂。在班里面,除了成績單上的排名之外,還有一張隱形的人的排名,都是司空見慣的男生排女生,女生排男生,專屬于那個時期茶余飯飽后的東拉西扯。我不知道男生怎么拍我們女生的,但我大概了解女生怎么排男生的,班長首位,李樹其次。這個無聊的排名后來因為一場場發生在校園生活里再正常不過的小爭鬧潛移默化地發生微妙的變化。
每天上午的第二節課后的大課間,我們都需要被拉出去跑操,因為操場的場地有限,像我們就被安排到沿著學校里的馬路跑,因為不像操場上的塑膠跑道一樣平坦,難免會有水洼、減速帶、坑陷的地方,這就導致跑操時隊伍的速度不能穩定,班與班之間相隔的距離不容易把控。我們班是由班長在隊伍的前頭領跑,他嚴格地遵守學校的要求,與前面的隊伍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但后面的隊伍可不這么嚴謹,他們也不知道著什么急,開跑沒幾分鐘,就緊緊地貼到了我們隊伍的后面,后面隊伍的前排女生就開始催促我們隊伍后面的男生,提速提速。但提速這事兒又不是后排男生決定的,而是領頭的班長決定的。后排男生又反過來催促我們前排的女生提速,我們再傳達給班長讓他提速,但班長執拗,無動于衷,只來了句,提不了速。這個信息又從我們隊伍的前排傳到后排,再從我們隊伍的后排傳到后面隊伍的前排,兩個隊伍擠擠攘攘地黏成了一個長隊伍。我們后排的男生與后面隊伍前排的女生你一句,我一句,這個人一嘴,那個人一嘴,對著對著便吵了起來,個個都有理,個個都是受害者。
等跑完操回到班里,后排的男生跑去跟班長抱怨,怎么就提不了速!班長當著全班的面義正詞嚴地說,學校規定的要跟前面隊伍保持那么遠的距離,他們追上來是他們的問題。那群男生聽這話就不樂意了,炸了鍋,即便是學校規定,但也不能讓自己受了委屈。但班長的意思呢,我們都是班級的一分子,應該舍小家為大家,為了班級的榮譽,只要不給班級抹黑扣分受點委屈怎么了?要我說啊,班級榮譽這東西,沒人在乎,只要不牽扯到自己頭上。
隔天跑操,后排的男生和對方前排的女生吵得更兇了,引得我們前排也開始頻頻回頭觀望。等到兩個班都被扣分后,我們班長把后排的男生挑出來批斗了一番后,才找到隔壁班的班長進行理論。談判的地點就在兩個班的前后門門口,對方是一個女班長,強勢得很,上來就先發制人:
“你們怎么就提不了速?前面隔那么遠,都夠再塞下三個班了。我們屁股后面的都追上來了,我們不往前跑,準也要黏在一起,你們稍微提點速,快個四五米,不都成了,害得我們跟著扣分!”
我們班長說:“不是你說提速就能提速的,學校規定要保持——”
“規定個頭啊!他們自己都沒算好,瞎說個數,哪能這么準確!要不是后面地追上來了,我們能非要黏在你們屁股后面?你們怎么這么死腦筋?我們前面的都是女孩子,你瞧瞧,你們后面的男生說話多難聽!”對方女班長的聲音更大了,我們坐在教室里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我們提不了速。”我們班長最后說。
“那就都扣分吧!”對方班長撂下這么一句,也就象征著和談的破裂。其實對方隊伍后面的隊伍壓根就沒追上來,女班長之所以那番說話,是因為自己班上前排的女生受了委屈,出來打抱不平的。
和談破裂后,跑操的時候該吵還吵,分也是該扣還扣。眼看這樣,班長還必須為此找出對策,光是批評后排的男生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而且還會增加他們的怨氣,更加不好管控。這時,班長在講臺上喊了李樹:
“安全委員李樹,你身為班委的一員,也要負起責任來。你跑操的時候站在后排,管住他們幾個男生,別讓他們搗亂,以后再因為這扣分的話,我來找你!”
班長在喊道李樹時,李樹站了起來,在聽完班長的安排后,李樹摸了摸眼角,只應了一聲“好!”
雖然有李樹管著不讓他們還嘴,但對方不依不饒的時候,還是會有人忍不住還上一腔,我覺得這是人之常情,要我也忍不了。分呢,照舊還是被扣了,主要原因是兩個班隊形散亂,黏到了一起。班長站講臺上在大家面前,找李樹來問責,李樹倒沒有推卸責任,只是希望班長能允許他代表班級和對方談一談。班長意思是,可以是可以,但對方女班長的架勢都有目共睹,不建議李樹這么做。但李樹還是執意又請求一番,讓自己嘗試一下,班長也就默許了,但還是讓他注意不要再生出更多的事端。但要我們說啊,跟別人說句話的事,根本用不著如此隆重地請示,直接去就好了。
可實際,我們沒見到李樹采取行動,找對方女班長談判,我們還期待能夠又看到一場唇槍舌劍的好戲上演。期待落空了,但第二天后面的隊伍沒再追上來過,我很好奇是怎么一回事,便找機會問了李樹,他當時正在桌面上翻騰著不知道找什么東西,李樹說:
“奧,隔壁班有一個我的朋友,我在課間的時候找到他,跟他說了我的難處,請他幫個忙,他說‘行!’之后就沒我什么事了。”
“啊!你沒跟他們女班長談判?”我問。
“沒有。”李樹說。
“你沒跟她說話?”我又問。
“沒有。”李樹說。
“一句話都沒說?”我再問。
“嗯,一句話都沒說。”李樹說。
“你這個朋友是誰?他在他們班是什么?”我問。
“什么也不是,哦,好像是數學課代表。”李樹說。
“那他憑什么呢?”
“他在他們班玩得挺開的。”
“就憑這?”我說。
“這沒什么,大家都是朋友,互相幫個忙,給個面子,這件事上我的這個朋友給了我個面子,他們女班長給了我的這個朋友一個面子,他們班上的女生給了他們女班長一個面子,都是朋友,就沒必要再爭吵了。”李樹邊找東西邊說。
“就這么簡單?”我說。
“就這么簡單,本身也不是什么很大的摩擦,還是因為都不認識,說兩句難聽話,一個聽不進去,一個口無遮攔,不在乎說了什么,反正人多勢眾,都這樣。”李樹說。
“好吧。”我說,“你一直在找什么呢?”
“有筆嗎?借我一根!”李樹憨笑著對我說,與他的畫的笑臉一模一樣。我從筆盒里拿了一支筆給他。
在后來有一天和睦的跑操結束后,我們看到李樹領著后兩排的男生轉過身去,在大家都在氣喘吁吁地站著喘口氣的空隙,他們排在一起滑稽地朝著后面隊伍隆重地鞠了一躬,這一幕被后面隊伍的前排女生和我們班剩下的所有人盡收眼底,一時間看到的人都在肆意地哈哈大笑,沒看到的人急著問旁邊笑得人怎么了,一聽怎么回事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后面隊伍的女生笑著在向這邊招手,兩個隊伍爽朗的笑聲遮蓋住了廣播里放的《菊次郎的夏天》。
李樹好像有很多這樣的朋友,因為我聽到班上的一些與外班發生摩擦的小事件當中都多多少少會有李樹的身影。
班里有些不跟李樹扎堆的男生,他們相對和班長走得近些,有次中間的三四個男生在放假的下午約著打球,我們通常是在周五下午第三節課后放假,到周日下午第二節課回校。由于他們只有三四個人,而那個時間段學校籃球場已經堆滿了人,十來多個籃球架每個下面都站著十幾號人,輪著趟上場,他們人少自然會有其他的人到他們的場子上湊,這好像也是籃球場默認的規則,按李樹的話將就是大家都是朋友。看人一多,對方的人中有人提議大家分幫打,這是必然的結果,但他們三個球技不行,只是投著玩,自然不像分幫打。對方七八號人,不可能因為他們仨說不打就不了,不顧三人,自己分好幫準備開球。這個結果就是告訴他們仨被踢出球局了,他們三個肯定不接受,場地是我們先占的,憑什么把我們踢出去!怎么也要有個先來后到的道理。這個道理自然是沒錯,但對方也有道理,你們就三個人占了場子,人家十幾號人擠一個,你們不是占著茅坑不拉屎嘛!反正左左右右都有自己的道理,這關頭只要中間有一個人言語過激了點,就會動起手來。果真,從一句“愛打打,不打滾!”開始,雙方丟掉了籃球揮舞起了拳頭和腿腳。畢竟寡不敵眾,最后還是被武力驅逐了。
這種事放誰身上能咽下這口氣,尤其對于這些好勝心強的男生們,他們一回校就找到靠山班長大人,渴望通過班長能夠幫他們出口惡氣。班長一聽,明顯自己方占理,自身是班長,他們又是自己的朋友,自然不能不管不顧。打探好對方是哪個班的后,班長就帶著他們仨去了對方班門口,喊了對方班的班長。可對方班長才不管這種鳥事,當他們的出氣筒,一方面這本身就是私下個人的事情,另一方面他管不了班里的那幾個有頭有臉的男生,只要他們不為班級抹黑,就不會去招惹他們。對方班長就撂下一句話:“管不了,你們自己找他們去!”
他們缺少權威的依靠,怎敢在人家班門口動粗,便不了了之地回來了。之后其中的一個男生在班里找到了李樹,當時李樹又跑到我這兒問我借筆,他總隔三差五就會從我這里拿走一支筆,而且從沒見他還過,借筆的理由也都是丟了。我一直借給他,不,送給他的理由是友誼,是我掐他也好,用巴掌拍他、用腳踹他也好,他都不跟我發脾氣還笑呵呵地回報。
那個男生跟李樹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在一旁饒有趣味地聽著,等那個男生講完了,他請求李樹幫忙,給他出口惡氣。
“他們也太過分了!先來后到的道理不懂?人多欺負人少,還是不是男人!傳出去都會說咱班的人沒骨氣,任人宰割!”我搶前一步義憤填膺地說。
李樹摸了摸眼角,有條不紊地說:“元澤,不好意思,出氣這忙,我幫不了你。”
“他們都這樣蹬鼻子上眼了!同學一場,你又是我們的安全委員,對吧,安全委員!你豈能不管不顧!元澤,快,把你受的傷給李樹瞧瞧。”我替元澤說。
“沒,沒受傷。”元澤說。
“你不說都打起來了嘛!”我說。
“我躲得遠!”元澤說。
我對元澤表示無語,但還是對李樹說:“到你挺身而出,維護班級榮譽的時候了!你要是縮著,我可看不起你!你應該有這樣的朋友吧?”我用力地拍打李樹的胳膊,示意他給點反應。
李樹揉著肩膀說:“姐,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都這樣了,還能是哪樣?”我說。
“這事呀,你不懂。”李樹說。
“我不懂,你說呀!”我又用力地拍打李樹的胳膊,打到了他正在揉胳膊的手上。
“哎喲!元澤,這事兒也有你們不對的地方,你們挑錯了時間,那個時間點籃球場那地方根本不屬于你們,這點你應該理解吧。再者,球場上球技說話,你們的球技跟人家比,根本排不上號。所以,想自己投著玩兒,就別挑放假那點兒朝學校的籃球場奔。”李樹被我打地叫了一聲,然后直接對元澤說。
“你那都是什么歪理!他們打人了還不算!”我說。
“元澤,只要你放棄出氣的念頭,我就能幫你爭取到他們的歉意,畢竟他們出手打人失了理。”李樹說。
“你能讓他們跟我道歉?”元澤坐直了說。
“道歉?差不多的意思,友好地交流。他們班,我有一個朋友。”李樹說。
上課鐘聲這時候不懷好意地響了,大家都竄著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李樹對元澤說,晚些來找我。然后扭頭要走,剛邁出去一步,又回頭從我課桌上抓走一支筆,再扭頭要走,我大腦反應了一秒,大叫道:
“不行!換支!”他手里抓走的是你送我的粉紅色的還是小兔子筆蓋的那支,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妍妍,你在我生日的時候送給我的,我一直在用,肯定舍不得讓他拿走給搞丟了,我知道李樹他一定會搞丟的,幸好我當時反應快,不然我就會因為弄丟你的禮物而傷心,也會因為李樹弄丟它而跟他發火。
李樹立在了那兒,將粉紅色的筆還到我的課桌上,我急忙在我的抽屜里翻裝著普通筆的筆盒,李樹還在立著等我,其他人都落座了,老師也走到了講臺上。
“李樹,還不快坐回去!”老師說。
一秒,兩秒!
“找到了!給!”我從筆盒里快速地抽出一支筆遞給了他。
“謝啦!”李樹微笑著對我說,然后舉著筆對老師說:“老師,不好意思。”老師明白了什么意思,只是擺擺手讓他趕緊回去,李樹小跑著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果然,兩天后李樹又跑過來問我借筆,理由還是丟了,我又從筆盒里抽出一支筆給他,并交代他希望他能多堅持兩天。我順勢問了他上次關于元澤的事,我總是對這類事抱有興趣。
“他們道歉了嗎?”我說,
“道什么歉?”李樹說。
“孫元澤啊!”我以為他在裝糊涂。
“奧,沒有道歉。但——”李樹說話慢吞吞的,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吐字不清而放慢了速度還是因為別的什么。
“他們這么蠻不講理!都是些什么人啊!”我嚷道。
“不不不,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姐呦,你讓我把話說完唄。”李樹急忙說,生怕我誤會了什么。
“你說!”
“哦,他們那幾個人都挺好的,蠻和氣的,我們現在都是朋友,跟元澤也是,還約著這個星期放假了一起打球。”
“沒出手?”我說。
“你怎么天天想著打架這茬,大家都是講道理的人好吧。”
“那還不都是你們有些男的自以為是覺得自己多了不起一樣,一句話聽不進肚子里,就把拳頭揮到人臉上!還成群結隊地跟別人找架打!以為自己多帥呢!”我說。
“哪有這回事,你這都是哪來的成見,我們又不是小混混,又不是不良少年。”李樹說。
“我才不信你的話嘞,像你們這種在學校能呼風喚雨的人物,真要有誰騎到你們頭上,那還不把你所有稱兄道弟的朋友都叫上報復他!”我說。
“怎么越說越離譜了,你平時都看得什么亂七八糟的?”李樹說。
“你管我嘞!你就說是不是,真到那時候你能保證你不沖動,跟人家干架!”我往李樹身上狠狠地掐了一下,作為他這么說我的報復。
“啊!就像這。我能保證!即便他騎到我頭上、在我的胳膊上留下傷痕,我都不會因此而大動干戈,除非他傷害了我所愛之人。”李樹很認真地說。
“說得比唱的還好聽!”我又往李樹身上更狠地掐了一下。
“啊!”他是真的因為疼而叫了出來。“我生氣了!”他咬著牙說。
“你所愛之人是誰啊?”我沒管他說他生氣了,我知道他沒生氣。
“啊!”他摸了摸眼角遲疑地說:“我就是打個比方。”
“你臉紅什么啊?”我詐他說:“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他這會兒耳朵是真變紅了,李樹又開始吐字不清了:“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沒這方面的打算。”
“逗你玩呢,瞧讓你面紅耳赤的。”男生一害起羞來,比女生還扭捏,小心翼翼地連話都不敢說了,我不忍心再拿他尋開心了。
上課鐘聲響了,我一句“走吧!”攆走了他。上學的時候我們總抱怨課間的時間太短,卻從來沒有數過到底有多少個課間。
我還是沒有從他那里打探清楚元澤是如何在李樹的幫助下與他們和解的,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我親眼看到元澤跟著李樹與發生過爭執的他們在一個籃球架下打球,他們歡笑、奔跑,直到日落黃昏,才依依不舍地分別。
有一次吃飯的時間,我才見識到他口中的“朋友”們的真面目。那是下午的第五節課,本來是自習課,但老師又來補課,這也是很常見的事,但不常見的是這位老師拖堂拖了15分鐘,等他拖完了堂我們才去吃晚飯,這時候也就與其他班的人錯開了15分鐘。
我們有30分鐘的吃飯時間,你可以去學校食堂吃,也可出學校到校門口吃,本來只有走讀生才可以在吃飯時間出入學校,但由于我們學校大部分人都是走讀,人數太多了,所以就索性不管,誰都可以在吃飯時間進出學校。我們班離學校前門的距離要比離食堂的距離近得太多,所以大部分人會選擇出學校吃飯,校門口緊貼著有一條小路,連通著可以從前門走到后門,全是為學生服務的小攤小販,考慮時間的問題,我們通常會從前門出去隨便買點吃再從前門回來。
我早已經餓了,所以課一結束,我就喊平常跟我一起做伴的女生去吃飯,她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撒著嬌求我給她帶個飯團,說自己不想動了。我是餓了,不想再跟她費勁拉扯,便接過她的錢,自己出去了。
下樓梯的時候,我瞧見李樹也是一個人,便追上去在他屁股后面踹了一腳,他放慢速度,扭過頭,拍拍屁股上的灰塵,微笑著說:“去外面嗎?”
“是啊,你怎么自己一個人?”我說。
“本來約的和隔壁班的朋友一起,他見我們拖堂,應該先去了。”李樹說。
“哦!走快點唄,我已經餓得不行了!”我對李樹說。
“好!”李樹放快腳步跟了上來。
我和李樹一左一右,一前一后走在一起,中間隔著一個身位,這是我們的安全距離。
“樹,怎么才出來?”對面路過一個男生喊道。
“老師拖堂。”李樹回答那個男生說。
“那我先回去了。”那個男生說。
“好!”李樹說。
緊挨著兩個一起走的其中一個男生跟李樹抬頭打招呼說:“樹,不著急嗎?”
“剛下課。”李樹也抬頭后回答這個男生。
“記得放假的時候來球場啊!”那個男生說。
“好!到時候見!”李樹說。
沒走兩步,又一個男生看見了李樹跑過來跟李樹說:“樹,才下課啊,幸好沒等你!”
“你已經吃完了?”李樹對那個男生說。
“吃完了,不過超他們還在那邊。”那個男生說。
“行!我等會兒去找他們。”李樹說。
“我先回去了。”那個男生說。
“好!晚上下課了出來,我跟你說件事。”李樹說。
“行!”那個男生說完走了。
我在他們說話的時候等了李樹一分鐘,畢竟不想自己只身一人地走。
“他們都是誰啊?”我隨口那么一問。
“奧,剛才那個是隔壁班的,叫白向雨,就是本來約著一起吃飯的。他之前的那個是樓上十班的,叫劉悅,上次和元澤有矛盾的那個。在他之前的那個是十五班的,叫陳天。”李樹不假思索地說。
這之后每隔兩步李樹都要和不同的男生有時候抬頭打招呼,有時候擊個掌,有時候摸對方屁股一下,有時候說上一句,差不多都是我們為什么會出來這么晚的問題。
李樹每遇到一個跟他打過招呼男生都會主動地跟我介紹說:“這個是一班的,叫王萬博;這個是二十二班的,叫錢志誠;這個是五班的,叫易文龍;這個是十七班的,叫彭胤飛;這個是……”我根本記不住他們的名字。
走著說著,人也變得越來越少,這時候從對面走過來五六個男生,高矮胖瘦的都有,他們好像都認識李樹,離地還有一些距離,他們便開始大呼小叫起來,我認識的超也在他們當中。
“怎么才出來?”高個子男生也問了這個問題。
“老師拖堂,延了15分鐘。”李樹說。
“樹,我跟你說,剛夫仔說他跟他們班上的一個女生告白了!”瘦身材男生說。
“被拒絕了,哈哈。”矮個子男生接話說。
“沒事,夫仔,又不是一次兩次了!”高個子說這話好像不是在安慰胖身材男生夫仔的。
“你們就笑話我吧!好兄弟們!”夫仔說。
“我站你!夫仔!”李樹說。
超悄悄地湊到我跟前,用細微而又刺耳的聲音問我,“你跟李樹好上了?”
“沒有,你誤會了!”我已經餓了,不想再等李樹了,我沒喊他徑直地往前走。
“不跟你們說了,明天再!”李樹在后面看見我走了,跟那群男生告別,然后跑步追上了我。
“不好意思,你吃什么,我請你。”李樹追上來對我說。
“不用!”我說,我沒發脾氣,反正我是這么認為的。
李樹摸了摸眼角,陷入了沉默。我去買了飯團,又給自己買了杯粥,李樹一直跟著,自己也買了份同樣的粥。他局促的樣子顯然是誤解了饑餓下的情緒,和女生生理期是一個道理。
“你怎么和那群男生混在一起,說話那副德性,口袋里還裝著香煙,我都看見了!”我開口打破了沉默。
“他們?你是不了解他們,高個子男生是四班的班長,叫余嘉誠,又是我們學生會的會長;矮個子那個是九班的,叫王朔,在他們班上是第二名;瘦的那個是我們校隊的,就叫李寧,專門打羽毛球的;夫仔十九班的,成績差點,但藝術上很有造詣;超你是認識的,我就不用多說。我在他們中間算是中規中矩的,上下不沾邊。”李樹說。
“那香煙你怎么解釋?”我說。
“煙這事不能一概而論,不能代表他們品行就是壞的。”李樹說。
“是你的朋友,跟我又有什么關系!你覺得好就行了!”我說。
“有機會你可以認識一下他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李樹說。
“用不著,我認識他們干嗎呀!”我說。
李樹摸了摸眼角,再次陷入了沉默。我討厭沉默,討厭兩個人一起什么話都不說,討厭剛才見到的李樹的朋友們,但我并不討厭李樹。
“你就喝杯粥?”我對李樹說。
“啊!啊。”前一個是在反應,后一個是在回答。
“你去買啊,我等著你!”我說。
李樹這才歡天喜地地跑去買了個攤餅,回來后,我們一起走回教室,依舊是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中間隔著一個身位。
在三年的時間里到后來高考結束后,我才為當時自己幼稚的偏見感到可笑,因為在他們當中有人考上了北大,像我們學校,一年才出不到十個北大的,而其中就有李樹所謂的朋友上榜,有人出國留了學,有人成了出色的攝影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