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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大流士、薛西斯統治時期帝國的鞏固及其發展范圍

第一節 大流士和阿契美尼政權的重建

大流士如何取得居魯士王權的歷史籠罩著不確定性,正如這種不確定性圍繞居魯士之子岡比西斯的死亡一樣。乍一看,關于這些事件似乎有兩種詳細記述:見于比希敦的大流士自述和希羅多德的記載(《歷史》,Ⅲ,67—80)。但我們的問題甚至就始于這一簡單、通常為人接受的見識。事實上,如希羅多德講的那樣,《比希敦銘文》和大流士獲得王權的故事都是獨立史料嗎?或許不是,因為完全有理由認為,希羅多德對這些事件的記述出自這位希臘史家對大流士功業的個人認識。他不是像我們一樣從比希敦獲得認識,而是像波斯王屬民從該銘文的復制件中得到它,其中大流士告訴人們他下令將該銘文傳布于整個帝國(《比希敦銘文》,第70節)。[1]這種文獻的兩塊殘片在巴比倫出土,而且我們知道,在埃勒凡廷為波斯大王服役的猶太雇傭軍亦有自己的復制件。[2]希羅多德的出生地哈利卡納蘇斯可能有該銘文的版本。故而,必須謹慎,不能因希羅多德獨立地證實了該故事,我們就認為大流士在《比希敦銘文》中所講的就是真的。相反,無論何時這位史家在處理單一史料時,我們有必要隨時保持謹慎。[3]

大流士稱(《比希敦銘文》,第10—15節)岡比西斯殺死了親兄弟巴爾狄亞,但波斯人并不知道,居魯士身后另一僅存的男性后裔巴爾狄亞已死。接著,一位名叫高墨達(Gaumata)的瑪古斯(Magus)現身,對民眾謊稱他是巴爾狄亞(希臘語作“Smerdis”)。在這位偽巴爾狄亞的率領下,民眾開始反抗岡比西斯。這場起義爆發于公元前522年3月11日。但由于民眾直至7月1日才“轉向”他,這位瑪古斯并沒有即刻成功。接著,岡比西斯死于“自己之手”。接著我們得知,甚至包括任何一位阿契美尼家族成員在內,無人愿意起而對抗這個偽巴爾狄亞。人人都懼怕,這個篡位者會為了防止在王宮之外被發現他不是真正的巴爾狄亞而大開殺戒。不過,大流士向阿胡拉-馬茲達禱告求援,因為堅信他所崇拜之神會給予援助而獲得勇氣,他與其他共謀者于公元前522年9月在米底尼薩亞(Nisaya)地區的西卡亞瓦蒂(Sikayauvati)要塞殺死了高墨達;大流士的共謀者有:聞達法那[Vindafarna,希羅多德作“Intaphernes”(因塔菲爾奈斯)]、烏塔納[Utana,希羅多德作“Otanes”(奧塔奈斯)]、高巴魯瓦[Gaubaruva,希羅多德作“Gobryas”(戈布呂亞斯)]、韋達爾那[Vidarna,希羅多德作“Hydarnes”(敘達爾奈斯)]、巴加布克沙[Bagabukhsha,希羅多德作“Megabyxus”(麥伽比克蘇斯)]和阿爾都瑪尼什[Ardumanish,希羅多德作“Aspathines”(阿斯帕提奈斯)][4]。自然地,阿胡拉-馬茲達立即將波斯王國贈予大流士。接著,新王道:

從我們家族被奪走的王國,我將之奪回;在其基礎上我重建了它。一如往昔,我如此修造了被瑪古斯高墨達毀壞的圣所。我歸還給民眾被高墨達奪走的牧地、牧群、家奴和房屋。在其基礎上,我重組了民眾,包括波斯、米底和其他行省。一如往昔,我如此拿回了被奪走之物……結果,瑪古斯高墨達未能使我們的王室消失。(《比希敦銘文》,第14節)

大流士獲取王權的始末全在于此。[5]

經初步分析,我們可能會立刻質疑有關偽巴爾狄亞的整個說法,即瑪古斯高墨達是否是冒名頂替者。該故事的大部分相當不可信。首先,岡比西斯殺死了其兄弟而竟無人知道此事;其次,在許多人肯定知道真正的巴爾狄亞時,覬覦者高墨達卻能在短期內維系騙局。

探求大流士關于高墨達諸種說法背后的真相至少需要考慮四種可能。第一,大流士說的是真相,即真正的巴爾狄亞已死很久,高墨達反叛,岡比西斯卒,大流士及其支持者謀殺了高墨達。第二,真正的巴爾狄亞反叛,岡比西斯卒,大流士發動反制政變。那么,大流士告訴我們的只是部分真相。第三,岡比西斯卒,高墨達反叛先王的兄弟巴爾狄亞,大流士重建該王朝;大流士再次告訴我們一些真相。第四,岡比西斯卒,其兄弟巴爾狄亞繼承王權,大流士反叛并殺死巴爾狄亞,且編造了高墨達的故事以掩其行跡。在第四種情形中,大流士就各事件的次序及他的合法性均說了假話。希羅多德給我們提供了上述四種情形中的第一種,但是,考慮到其所記很可能沒有依據獨立史料,那么真正極有可能的是:真相并未坐實。不過,人們仍然懷疑大流士的記載,僅是因為大流士大權在握并刻寫了該銘文,而巴爾狄亞或高墨達已人死聲銷。

然而進一步分析表明,大流士在《比希敦銘文》中所講故事提供給我們的,僅是一份剪裁過的概述,它關系到我們或許會懷疑的一系列極其復雜的情形,這些情形與岡比西斯之死、巴爾狄亞或高墨達的反叛、大流士在王國中心重建“正常”秩序有關。幾乎可以肯定,高墨達與大流士之間的沖突具有宗教、社會、經濟、很大程度的政治色彩,亦如其純粹的王族斗爭意味。這一觀察最終會使我們得出這樣的結論,某種形式上,“高墨達”的反叛曾確有其事。

大流士屢次細心地將高墨達描述為瑪古斯,此人不僅是瑪古斯,還特別是位米底的瑪古斯。希羅多德接著這一話題并加以強調。他講到,反叛之后,瑪古斯(Magi)在波斯人中聲名狼藉(《歷史》,Ⅲ,79)。在記載所謂岡比西斯的遺言時,希羅多德筆下生命垂危的波斯王說:“我命你們所有人,特別是那些阿契美尼家族的人,你們不能乖乖地準許王國回到米底人手中。”(《歷史》,Ⅲ,65)[6]巴比倫本《比希敦銘文》明確將高墨達稱為米底人。[7]但最后,第四份證據表明,高墨達和米底之間有確鑿聯系:據大流士稱,這位瑪古斯曾在米底要塞尋求庇護以擺脫波斯人,這正是他最終被捕殺之地。(《比希敦銘文》,第13節)

因此,至于這次斗爭的較大政治寓意,我們或可假定其中有米底反對波斯人的因素。畢竟,自居魯士擊敗阿斯提亞蓋斯后,時間才過去28年。許多人或許還記得波斯曾是臣屬而非統治者之時。許多人或許也對居魯士如何對待米底人沒有印象,比如哈帕古斯(故事中說,他畢竟背叛了他的正主和其他米底人),而且許多人很可能覺得,在波斯人依舊是伊朗民族中的主導集團時,波斯—米底同盟并不和諧。因此,高墨達的反抗部分地象征兩支主要伊朗民族間爭奪王權斗爭的最后階段,即居魯士統治下,米底人發動了對波斯政變的反政變,未遂。

這次斗爭的社會和經濟方面的色彩,可能部分地反映在希羅多德記載的這一記述中:高墨達如何在3年內以減輕波斯帝國民眾賦稅和兵役的方式贏得了廣泛的政治和民眾支持,除波斯人外,這一法令顯然受到了所有人的歡迎(《歷史》,Ⅲ,67)。某種形式的社會動亂連同潛在的強烈經濟傾向亦在大流士于《比希敦銘文》的聲明中有所暗示,即他把牧地、牧群、家奴和房屋返歸其主,這些都曾被高墨達奪占。大流士不僅在波斯也在米底和其他省區恢復了正常生活,使之立于其適宜的基礎上。這些失去了牧地、牧群、家奴和房屋的民眾是誰?若希羅多德的這種說法是正確的,即因為頒布法令同意減賦稅、結束征兵,高墨達曾在民眾中廣受歡迎,那么,大流士和希羅多德幾乎不可能談論的是同一“民眾”。

大流士很可能在特殊意義上使用“民眾”和“房屋”。民眾(古波斯語作“kāra-”)可能不僅指民眾,還可指要人;它還可能指軍隊。有觀點認為,大流士所提及的恢復“民眾于其基礎上”,該銘文巴比倫語本中“ūqu”一詞應從這個意義上理解為民眾;而且,在描述歸還土地和牧地的短語中,它指的是軍隊或士兵。[8]在古波斯語和埃蘭語本中僅用簡單的“房屋”這個字的地方,又是在巴比倫語本中,我們發現了“弓房”(bow-houses)這一術語,它在法律文獻中的特殊含義是“封邑”,這種封邑是為了獲得特定賦稅和兵役回報而分配給依附國家者的。[9]基于這個觀察所得,有人會認為,這種“民眾”是那些從國家獲贈土地的人,而且他們可能不只是統治精英(地方的或帝國的)的一員,也包括工匠、國庫人員和因服兵役而被獎勵的普通士兵,但他們在高墨達的“改革”中卻被忽視。

下文第三章第一節中,對巴比倫城的波斯賜地問題會有進一步討論。但目前注意到這一點就足夠了:就大流士故事的社會性而言,他的六位具名同謀者均是波斯貴族,按希羅多德的說法,其中任何人都能夠有權力稱王。這本身就表明,這次反叛的社會和經濟方面可能包括了富有的土地權貴集團——至少自居魯士統治時即有權力——與支持高墨達的“民眾”的沖突。據這一解釋,人們可能會尤其注意到,大流士如何告訴我們他把家奴(巴比倫語本中作“雇工”)歸還給其舊主,這些家奴可能曾是高墨達解放的。該論點仍未確證,但有理由認為,在這場斗爭中或許不僅涉及了波斯人對抗米底人的因素,而且這場斗爭使那些曾在經濟和社會層面處于上層的人們(并不都是波斯人)與高墨達領導下顛覆現存社會秩序的人們對抗。

最后,應該指出,大流士把“瑪古斯”這一綽號扣在高墨達頭上,這是大流士對這個反叛者所能想到的最惡毒措辭,目的是以此敗壞對手的名聲,即便不能贏得公眾,也能贏得追隨者對其大業的支持。接著,大流士特別講道:“一如往昔,我如此修造了被瑪古斯高墨達毀壞的圣所。”顯然,大流士和高墨達對圣所意見有別,因而我們可認為,對宗教或者至少對表現宗教的儀式,他們的意見分歧。這種分歧的細節我們不得而知。實際上,我們現在仍不能肯定,誰是革新者:阿契美尼家族的人可能引入了諸種宗教形式,它受到高墨達領導下持舊信仰的信徒的抵制;或者這位瑪古斯試圖引進新宗教,這違背了已有宗教。目前語境中的關鍵問題是,大流士推翻高墨達的記載有可能包含了有關宗教、王朝、社會或經濟以及政治斗爭的證據。[10]

無論現有材料簡潔文辭背后的復雜性如何,結果是,經波斯貴族的襄助,大流士的確設法處死了高墨達,奪取了阿契美尼王權;不過掌控帝國是另一回事。大流士在埃及時曾是岡比西斯的持弓者,因而在軍隊指揮中的地位崇高。大流士出自阿契美尼家族,盡管是居魯士一系的旁支,但憑家族紐帶,他有繼承王權的血統。大流士顯然是位勇氣超凡、行事果斷的年輕人,能夠聚集波斯其他貴族和常備軍中的支持力量。在成功運用手中王權有效掌控岡比西斯的帝國遺產前,大流士必須具備所有這些力量和才能。

一年3位國王(岡比西斯、巴爾狄亞或高墨達和大流士)和殘酷的王室權力斗爭,幾乎從大流士奪取了王權那一刻起,對波斯帝國若干臣屬民族來說就是暴動的信號。古埃蘭和巴比倫率先起事。在埃蘭,烏帕達爾馬(Upadarma)之子阿奇那(A?ina)宣稱自己是合法國王,民眾隨他反叛。尼丁圖貝爾(Nidintu-Bel)在巴比倫起義,自稱是納波尼都斯之子尼布甲尼撒三世,民眾隨即擁戴他為王。他統治期間的首件現存泥板定年為公元前522年10月3日,僅在高墨達被殺后數日。[11]

大流士顯然控制著常備軍,能夠迅速應對這一挑戰,可能在11月某個時候向巴比倫進兵。途中,大流士傳書埃蘭,可能是要阿奇那的項上人頭,僅此一舉便鎮壓了該地的首次叛亂(《比希敦銘文》,第73節),但解決巴比倫事件卻費了一番周折。以充氣的駱駝皮和馬皮渡過底格里斯河后,大流士將敵軍引至該河附近交戰并獲勝。僅6天后,在扎扎那(Zazana)城戰斗再度爆發。這位巴比倫王及其部分馬軍幸免于波斯獲勝后的屠殺,但在波斯人攻占巴比倫城后被俘,尼丁圖貝爾被處死(《比希敦銘文》,第18—20節)。大流士統治時期的現存首件泥板定年為公元前522年12月22日。[12]波斯新王明示,像對高墨達的內部挑戰的回應一樣,他能夠及時有力地對任何阿契美尼政權的外族威脅做出反應。

但是,大流士的行動或其所做之事的消息的傳播均不是十分迅速,未能抑制別處的紛亂。當大流士仍在巴比倫、可能還忙于處理叛亂時,波斯、埃蘭、米底、亞述、埃及(存疑)、帕提亞、馬爾賈那(Margiana)、薩塔古蒂亞(Sattagydia)和斯基泰等地發生了暴亂(《比希敦銘文》,第21節)。[13]實際上不滿情緒普遍存在,這使得大流士需要11個月的時間重新控制所有這些民族。

大流士立刻動身。在征討巴比倫時,大流士就得知埃蘭(第二次)、亞美尼亞(Armenia)、米底和波斯的暴動,為此若干部將率領的軍隊已在公元前522年12月被派出,試圖應對其中的一些暴動。波斯將領瓦烏米薩(Vaumisa)或許從大流士進攻巴比倫的大軍中率領部分人馬奉命征討亞美尼亞,作為波斯王對此地反叛的初步回擊。亞美尼亞的沖擊對大流士的巴比倫征服戰爭威脅極大,所以瓦烏米薩必須南進平叛,遠至亞述的伊扎拉(Izala)地區。反叛者似乎進軍支持巴比倫人,其軍隊已抵達美索不達米亞北部低地地區。戰斗未分勝負,但是亞美尼亞人前進受挫、暫時受到牽制,由此大流士的北翼安全得以確保(《比希敦銘文》,第29節)。同時,在阿契美尼家族故地,一位名叫瓦亞茲達塔(Vahyazdata)的人自稱為真正的巴爾狄亞、岡比西斯的繼承人(《比希敦銘文》,第40節)。被眾人擁戴為王之后,他立即派遣了一支軍隊東進攻打阿拉霍西亞,但該行省總督仍效忠大流士,迎擊入侵者,與入侵者在卡皮薩卡尼什(Kapishakanish)進行了另一場顯然未決勝敗的戰斗(《比希敦銘文》,第45節)。所幸的是,馬爾賈那戰局朝著更有利于大流士及其大業的方向發展。馬爾賈那的弗拉達(Frada)自立為該地區的王。大流士派遣巴克特里亞總督達達爾西什(Dadarshish)反擊叛亂,叛亂者在12月的另一場戰斗被徹底擊潰。[14]東部更遠地區再未傳來任何危險消息(《比希敦銘文》,第38—39節)。

因此,在巴比倫獲勝后,大流士才盡可能快地轉而應對米底的威脅。公元前521年1月,韋達爾那,即反對高墨達的七位共謀者之一兼波斯將軍,被派出抵擋米底人從埃克巴塔那向巴比倫的進犯,在馬魯(Maru),他指揮反擊。戰斗發生在今克爾曼沙阿與坎加瓦爾(Kangavar)之間、從美索不達米亞到伊朗高原的大道附近。然而,波斯王的大軍除了抵擋米底人外并無其他戰績,原因是韋達爾那在坎潘達(Kampanda)地區扎營(可能就是《比希敦銘文》所在地前方緊鄰的河谷),直至再次出擊前于此等待增援(《比希敦銘文》,第25節)。顯然,大流士花費了一定時間處理巴比倫事務,同時詳細安排了部將進一步反擊叛亂者的行動,因為直至公元前521年4月韋達爾那的援軍才到。

與此同時,在2月,阿拉霍西亞總督韋瓦那(Vivana)與在波斯的叛王瓦亞茲達塔的軍隊進行了另一場戰斗,派兵東進。大流士的這位忠誠支持者此次大獲全勝,入侵軍隊的指揮官遭長途追擊后連同部分馬軍一起被俘;他及其主要追隨者被處死。阿拉霍西亞面臨的所有威脅現已解除(《比希敦銘文》,第46—48節)。

不幸的是,帕提亞和希爾卡尼亞(Hyrcania)的情況卻非如此,這里是中東部核心區域第三大反抗大流士統治的地區。這些東部反叛者自稱為米底叛王弗勞爾特斯(Phraortes)的追隨者,它不僅表明這些地區實際上曾是阿斯提亞蓋斯統治時米底的一部分,也表明米底獲得的支持是多么廣泛。大流士之父帕提亞總督希司塔斯佩斯在3月份征討這些反叛者,但仍未決出勝負;反叛者被困,但希司塔斯佩斯在未獲增援的情況下不能進一步行動(《比希敦銘文》,第35節)。

阿拉霍西亞和巴克特里亞忠誠的軍隊作戰勇猛并取勝。另外,在除巴比倫外的其他地區,大流士不得不在反叛地區分散兵力。敵軍推進的步伐在波斯東部、米底中部和亞述地區受阻。但所有效忠的軍隊均遭挫敗,這是因為他們缺乏兵力而不能繼續推進并最終擊潰米底、亞美尼亞和波斯主要地區的反叛。而在4月,波斯大王已做好攻勢準備,征討的關鍵時刻已到。如同他在公元前522年12月所為,大流士快速進軍并為了在各方面向敵軍同時施壓而均衡配置兵力,此舉再次證明了他的指揮才能。

公元前521/520年波斯歷(Ⅰ/25)元月25日(公元前521年4月),大流士親率大軍從巴比倫向米底進發。但在出發前,他向北派遣了第二支軍隊反擊亞美尼亞。這支軍隊由一個名為達達爾西什(按大流士所說,此人是亞美尼亞人)的人率領,他在 Ⅱ /8日首次獲勝,又在另兩場戰斗中取勝:第二場是 Ⅱ /18日(5月)在提格拉(Tigra)、第三場是 Ⅲ /9(5月)在烏雅瑪(Uyama)。這第二支進攻亞美尼亞的軍隊使在亞述北部某地僵持不下的瓦烏米薩也能夠空出手來轉而應對叛軍,恰好在達達爾西什取得最后勝利的9天前,即 Ⅱ /30(5月)日,瓦烏米薩在奧提亞拉(Autiyara)戰勝了亞美尼亞人。事實證明,這種雙線出擊的策略大獲成功;亞美尼亞被打敗,獲勝眾將繼續待命,只等大流士下令最終在政治上平定安納托利亞東部地區(《比希敦銘文》,第26—27、30節)。

同時,大流士成功應對了弗勞爾特斯,開啟了鎮壓波斯地區的瓦亞茲達塔及其反叛者的戰爭,從而能夠給予希司塔斯佩斯解決帕提亞事務所需的援助。經由埃蘭(或至少途經對埃蘭構成威脅的陸路),大流士進軍,與在坎潘達的韋達爾那會合,結果埃蘭第二次暴亂與第一次一樣迅速瓦解(《比希敦銘文》,第22—23節)。大流士或許是從南部到達坎潘達,由陸路進軍穿過了現代哈爾辛(Harsin)。途中,他分派阿塔瓦狄亞(Artavardiya)率領一支軍隊(這支軍隊很可能主要由米底部隊組成)反擊波斯的瓦亞茲達塔。大王本人“帶著 其余波斯軍隊前進”至米底。波斯歷Ⅰ/25(4月)日昆杜魯(Kunduru)一役,弗勞爾特斯終被大流士和韋達爾那的聯軍擊潰,時在亞美尼亞人遭到達達爾西什軍隊第一波打擊前13天。弗勞爾特斯和部分馬軍逃至鄰近現今德黑蘭的拉加(Raga)。大流士派兵追擊并俘獲了這位叛王,將之帶回埃克巴塔那,在這里將其四肢砍掉后施以尖樁刑。弗勞爾特斯的主要支持者被梟首后懸掛在埃克巴塔那的城垛上(《比希敦銘文》,第31—32節)。弗勞爾特斯戰敗直接造成兩個后果。在大流士部將塔赫瑪斯帕達(Takhmaspada)進攻下的薩加爾提亞(Sagartia)地區,銘文中提及的奇坎塔克瑪(Ci?antakhma)的反叛失敗(《比希敦銘文》,第33節;古波斯語和埃蘭語本中無具體日期),[15]而且增援力量能從拉加遣至帕提亞的希司塔斯佩斯處。或許,更重要的是,僅在大流士擊敗米底人17天后,阿塔瓦狄亞便在波斯歷 Ⅱ /12日贏得了他本人進攻波斯地區反叛者的首場勝仗(《比希敦銘文》,第41節)。

上文已指出,亞美尼亞人在5月間最終戰敗。繼而在6月,援兵到位后,希司塔斯佩斯在帕提亞轉入攻勢,反叛者在波斯歷Ⅳ/1日(公元前521年6月)的帕提戈拉巴那(Patigrabana)戰役中被徹底擊敗(《比希敦銘文》,第36—37節)。僅4天后,即波斯歷Ⅳ/5日,阿塔瓦狄亞便在波斯行省本部對反叛者發起了最后一擊,即帕爾伽(Parga)之戰。瓦亞茲達塔及其主要追隨者被施以尖樁刑(《比希敦銘文》,第42—43節)。至公元前521年6月,這場大叛亂實際上已經結束,以大流士為首的阿契美尼波斯人控制了帝國和王權。

但之后的某個時候,巴比倫人蠢蠢欲動,試圖再次暴動。又一位亞美尼亞人阿拉卡(Arakha)叛亂并自稱為尼布甲尼撒四世。這一次,大流士認為沒必要親征。的確,反叛并未構成威脅。大流士判斷正確;聞達法那(因塔菲爾奈斯)率領軍隊交戰,反叛者的抵抗在公元前521年11月、波斯歷Ⅷ/22日瓦解(《比希敦銘文》,第49—50節)。

大流士獲勝的原因有三:其一,他指揮的是在岡比西斯卒后從埃及返回的正規軍。其二,他善于用兵,這見證于他的如下能力:迅速應對挑戰、從恰到好處的戰術平衡著眼分配兵力以便在戰略上控制形勢、繼而統合力量獲得最后勝利。其三,反叛者在行動協調上幾乎完全失敗。總體而言,大流士在戰術上處于主導地位,并且出色地運用了戰術。由于大流士殺死高墨達至巴比倫第二次叛亂的間隔實際上超過一年多,爭論集中在大流士“在阿胡拉-馬茲達的佑助下這是我成為國王后一年之內完成的事情”的說法上,但大流士顯然是從他在公元前522年11/12月間對巴比倫叛亂做出反應伊始來計算各種事件的。[16]大流士有理由自夸,因為他曾出色地組織并部分指揮了一場極其復雜艱難的戰役。雖不是居魯士的直系后代,但作為將領和民眾領袖,大流士的確是居魯士的繼承人。

除大流士在位第一年的王朝和軍事詳情及其鎮壓大叛亂外,有關阿契美尼波斯歷史的重大問題,《比希敦銘文》可能暗示的信息還有哪些?

首先,我們會發現,大流士本人的權力基礎有些非同一般。他與波斯統治家族阿契美尼家族有聯系,掌握著軍隊的核心,顯然得到了上層貴族核心集團的支持。另一方面,大流士的反對者顯然均以地區性權力為基礎,如亞美尼亞、米底、巴比倫、埃蘭以及薩加爾提亞等。即或波斯地區并未支持大流士的大業,但表面上波斯地區及波斯人因居魯士的帝國瓦解而損失最大。

大流士重視合法繼承居魯士王權的問題——其王朝的合法性——和再造居魯士帝國的任務。事實上,在何種程度上,大流士重建了帝國而非創建了帝國呢?真正的問題是誰將會繼承居魯士王權抑或究竟有無居魯士王權?或者,人們甚至可以問,這是帝國嗎?如果是,那么這是什么樣的帝國?

鑒于瓦解的速度之快以及巴比倫語(和阿拉姆語)本《比希敦銘文》偶爾提及的極小傷亡數字,其中列舉的一些叛亂幾乎難稱重大事件。[17]這些小規模的叛亂僅僅表現在當地掌握地區權力和關系的要人背離了中央:這類事件肯定會發生,因為在當時的許多人看來,中央權力已經崩潰。派那些忠于帝國(現在是忠于大流士)的將軍改變這種局勢,可以看作行政革新的初步舉措,而不是鎮壓暴動。其他反叛顯然更嚴重,尤其是以米底為中心的反叛,這更像是各伊朗集團的內戰。[18]然而,即便有這些更嚴重的不滿,諸反叛國王卻沒有謀求帝國頭銜[波斯的瓦亞茲達塔例外,自稱為巴爾狄亞的他可能謀求帝國大權(《比希敦銘文》,第40節)]。弗勞爾特斯宣稱自己是米底國王,而不是與大流士爭奪帝國權力的對手。換言之,高墨達死后,“繼承危機”大體而言即已結束,諸多糾紛的焦點不是誰將成為下一位眾王之王,而在于到底是否會有眾王之王或帝國。

亞里士多德(《政治學》,1312a12—14)似乎把居魯士征服米底看作宮廷叛亂,而不是真正的制度變革。若接受這種觀點,我們便會認為米底的政體與居魯士治下的政體難以稱作真正的帝國。或許,這種政體只不過是以征服戰爭將若干區域性國家黏合在一起。當中心無法保持時,黏合劑融解,繼而該結構便分裂。因此,考慮到他的特殊權力基礎,大流士執政初年的功業或可視為是首次創造了一個真正的帝國:其政權構成的基礎包括軍隊,一些效忠于王權而不是某些特定地理區域的社會階級,以及大流士的個人魅力、才智和道德操守。繼上述事件以及大流士穩固王權伊始建立政府組織后,波斯帝國誕生,從實踐和哲學角度看,這一政治體遠非那些以武力聚攏和控制在一起的若干地區聯合體可比。[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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