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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核心概念與理論依據

一、概念研究與界定

(一)認同

“認同”是當前心理學、社會學、傳播學、政治學等學科研究中的一個重要概念。“二戰”以來,殖民主義、移民遷徙、全球化等所帶來的后果以及新出現的社會運動、認同政治形態的發展,使得認同問題成為人文、社會學科辯論的核心之一Weedon, Chris. Identity and Culture: Narratives of Difference and Belonging (Berkshire,GBR: McGraw-Hill Education, 2004), p.1.。從跨學科視角而言,認同研究涉及文化、政治、心理、傳播等學科領域。以社會學為例,“認同”泛指個人與他人有共同的想法,即人們在交往過程中,為他人的感情和經驗所同化,或者自己的感情和經驗足以同化他人,彼此間產生內心的默契。以政治學科為例,“認同”在該學科領域被定義為相關國家、政權、政黨認同等。此外,“認同”概念的界定與社會歷史發展環境緊密相連。不同社會發展階段的理論流派,從馬克思主義、現代主義到后現代主義,對“認同”的界定則不盡相同。馬克思主義理論認為個人是階級關系的產物,人的主體性與認同由意識形態掌控。對馬克思主義者而言,人的主體性就是階級的主體性,而階級地位是主體性和認同形成的重要決定因素Weedon, Chris. Identity and Culture: Narratives of Difference and Belonging (Berkshire,GBR: McGraw-Hill Education, 2004), p.11.。馬克思主義理論更多從社會語境與話語權角度來分析“認同”,揭示社會資本占有、階級權力中構建的社會認同。

作為“伯明翰學派”文化批評研究之父,斯圖加特·霍爾(Stuart Hall)從話語權分析角度界定“認同”這一概念。霍爾(1996)認為“認同”是一種社會建構:認同是關于在成為“非自我”過程中運用歷史、語言以及文化資源的問題;這個過程不是“我們是誰”或者“我們來自何方”,而是關于“我們應該成為什么、我們如何被(社會)再現”及所再現中包含了多少“我們的自我再現”Hall and Paul Du Gay. ed. Questions of Cultural Identity (London: SAGE, 1996), p.4.;這與弗洛伊德的“本我”與“超我”相互作用最終形成“自我”的過程不盡相同。顯然,霍爾對認同的定義放在“個人”與“社會”互動的社會語境當中,人們的“認同”是在個人與社會的協商、調整、平衡過程中逐漸被構建形成。因此,人的自我認同過程也是一個社會化的過程,一個被規劃、被調整的社會化過程。

愛浦斯敦(Epstein)如是總結“認同”這一概念:

人們的確在構建自己的認同,但不能隨心所欲。盡管“認同”是一個允許人們決定自身在世界上身份的主動性主體現象,但與此同時,認同過程也是將人們受制于某種外在的社會控制權力……人們越被迫于發覺他們的真實身份,他們就越有可能受制于既有認同分類所提供的身份確認。Shi, Yu. Exercising Agency under Social Constraints: the Identity Construction and Negotiation of Chinese Working-class Immigrant Women in San Francisco Bay Area and the Role of Chinese Ethnic Newspapers in the Process (Ph.D. dissertation, the University of Iowa, 2005), p.8.

也有學者從社會學個人與他人的關系角度來界定認同。塔吉菲爾和特納(Tajfel & Tuener,1986)提出,認同是關于歸屬、關于個體同社會上一些人有什么共同之處而與其他人有什么區別之處,并據此從根本上賦予個體某種位置感,從而產生個體性穩固核心。當然,塔吉菲爾和特納也強調,認同涉及日益復雜、令人困惑的社會關系,認同誰則取決于多種因素,而價值因素最為重要Tajfel H, Turner J.C. “The Social Dentity Theory of Intergroup Behavior”. In Worchel S,Austin W. (eds.) Psychdogy of Intergroup Relation (chicago: Melson Hall 1986), pp.7—24.

(二)文化認同

簡言之,認同可以被用來表達個人同緊密接觸的家庭環境,抑或更大的社會、國家組織,再到抽象的歷史與傳統觀念之間的關系。信息、大眾媒介、旅行、多文化經歷操縱我們的自我認知,而認同總是而且必須是文化的產物,這是因為文化可以解釋所有構建我們自我意識的全部因素。因此,認同問題歸根到底是文化認同問題,在當今時代,文化認同是個人認同、性別認同、國家認同、社會認同、種族認同等所有認同的合一。

霍爾(1990)在其著作《文化認同與移民》(Cultural Identity and Diaspora)中提出,對于“文化認同”(CulturalIdentity)應該至少有兩種不同的定義視角。第一種視角將“文化認同”定義為一個共享的文化,一種“真正自我”的集合,這個“共享文化”或“集合”隱藏于很多表面或強加于虛像自我當中,有共同歷史和祖先的人們會擁有共同的“共享文化”或“真正自我”集合。這種視角的文化認同概念在重構世界格局的后殖民斗爭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不僅如此,這個概念將繼續成為被邊緣化民族及種族再現自我的形式,是一種具有創造力的強大力量。第二種視角認識到在構建“我們真正是什么”時,除了很多的相似點外,還存在很多重要的、深層次的不同點。因此,對“文化認同”的第二個界定是:認同是一個既關于“要成為”(becoming)又關于“已成為(being)”的概念;文化認同既屬于未來,同樣也屬于過去;它是一直存在的、先驗的時間、空間、歷史和文化事物。雖然文化認同來自有歷史的地方,但同所有歷史性事物一樣,文化認同經歷著不斷的轉化Hall Stuart. Cultural Identity and Diaspora, pp.224—225. http://www.google.com/hk/#newwindow:1&q=w.。就研究對象而言,美國華人文化認同構建既有第一種概念所包含的“共享文化”,也含有第二種概念所指的“不斷轉化”。共同的文化、歷史、風俗、種族血緣及“想象家園”幫助美國華人構建自己的文化認同,并以這種認同來培養“種族驕傲”,從而與主流社會的種種不公作抗爭;與此同時,隨著移民時間推移、國家關系、移民政策等因素的影響,美國華人的文化認同也在經歷著“不斷轉化”。基于以上兩種視角的分析,霍爾將“文化認同”概括為個人或群體在文化作用下所形成的一種關于身份的認知,這種認知為個人或群體提供某種“歸屬感”與“同盟感”。基于歷史、文化動態發展特性,文化認同沒有本質及固定的內涵,處于不斷變化與轉變過程中。因此,文化認同的研究也應該采用結構主義、多元、差異及動態的思維展開研究,要從歷史統一性與差異性視角研究文化認同。本研究正是以中美兩國關系歷史發展為時間主線,歷時性梳理不同歷史階段美籍華人文化認同的“統一性”或“差異性”。

上文已提及,全球化導致大量人口在世界范圍內遷徙,這引起了更多研究者對移民及移民者文化認同(Diasporic identities)的研究。霍爾(1994)對“移民認同”如是定義:移民認同總是沿著移民路徑被不斷地構建以及再構建,因此其具有異質性與多樣性特點。最關鍵的一點,霍爾指出移民生活在一個文化無主之地,在這個無主之地,去領土化與想象再領土化不斷使移民認同碎片化,但同時也在創造對文化凝聚和統一的信仰。移民認同是一種“轉化”(translation)的認同:

認同轉化是那些永遠離開自己祖國的人們所進行的轉化,在沒有被同化而完全失去自我認同的背景下,他們被迫逐漸習慣于居住國文化,沿襲著那些塑造自身認同的特定文化、傳統、語言及歷史印跡。但不同的是,他們現在或將來都永遠不會以過去的方式整合自己,因為他們是幾個相互鎖扣的歷史和文化共同且不可返溯的產物,在屬于某個“家園”的同時也屬于其他“家園”。Hall and Gay. eds. Questions of Cultural Identity (London: SAGE, 1996), pp.4—6.

就本書研究對象而言,美國華人的認同也同樣經歷了這種“轉化”。在國家關系宏觀政治背景下,美國華人文化認同在中國傳統文化、美國本土主流文化、美國移民文化等多重文化作用下被整合、構建及再構建。

(三)認同的特點與構建

1.認同的特點

傳統社會中的認同相對固定、單一,然而隨著科技推動社會的快速發展,全球化帶來人口、資本、技術等前所未有的流動性,這無疑給傳統社會組織帶來巨大的沖擊,而傳統社會組織中所構建的文化、群體、政治認同等也隨之被削弱或解體。快節奏的社會生活也加速了人們身份角色的轉化,因此持續“轉化性”(transformative)成為認同的重要特性。后結構女權主義認為,人們的主體性是在對周圍環境回應時被歷史持續地構建。外部環境的轉化導致個體主體性的一些改變,進而導致形成多個主體性。各種主體性所產生的矛盾與沖突會影響人們的認同發展和取向Goldstein, Jonah. & Rayner, Jeremy. “The Politics of Identity in Late Modern Society,”Theory and Society 23 (1994), pp.367—384.。如前文所述,霍爾也贊同認同的“轉化”特征,并指出認同轉化過程不斷地經歷碎片化、斷裂化以及多樣化。此外,霍爾還認為,認同還具有另外一個特性,即非天生性(Non-natural given)。認同的構建基于標志性界限劃分,是界限內外內容暫時性、戰略性分開的結果。換言之,認同總有一個外在構建因素(Constitutive outside)Weedon, Chris. Identity and Culture: Narratives of Difference and Belonging (Berkshire,GBR: McGraw-Hill Education, 2004), p.1.

2.認同的構建

正如霍爾對認同概念定義中所闡釋的那樣,認同構建主要在間接性再現過程中實現,主要來自自我敘述、來自成為核心群體成員或經歷群體固化的幻想。認同構建涉及社會機制和心理機制兩個方面。通過公共話語權及社會外在力量,比如資本主義、國家政權、種族等,認同構建給社會個體強加某一社會位置。套用阿爾都塞(Althusser)的話,通過對人們認同的構建來“召喚”他們進入各自“位置”,以便對其進行管控Hall & Gay. eds.p 6. 。對于認同的心理機制,霍爾從兩個方面闡述。一方面,人們對外在社會統治力的默許(assent),導致權力通過重復性實踐行為滲入他們的心理Weedon, pp.13—16. 。巴特勒(Bulter)把這種內在心理機制定義為“認同化”(identification)過程:通過這個過程,心理會在各種社會關系限制中“選擇”認同一些已界定的社會身份。另一方面,心理機制又是反對外在“統治力”的,這種“異己”力量會與人們所面臨的社會話語權展開抵抗、調節甚或斗爭,這一過程即是認同的構建過程Hall & Gay. eds. p.7. 。費舍爾(Fischer)把認同發展過程描述為一個動態系統,在該系統中穩定性和變化性均來自個人與環境(也就是社會機制)之間持續的相互作用Kunnen, Saskia E. & Bosma, Harke T. “Fischer's Skill Theory Applied to Identity Development: A Response to Kroger,”Journal of Identity 3:3 (July 2003), p.247. 。費舍爾的觀點與霍爾認同構建社會—心理機制比較一致,前者同樣認為特定的心理——社會認同階段由人們及其生存環境共同來決定。事實上,不管是后現代主義中的同性戀權利運動還是女權主義運動,都是后現代社會發展環境中某個群體對自我認同的思考定位。卡斯摩兒(Cashmore,1996)認為,移民的認同構建不僅僅是純粹文化性的,移民的認同或國家主義來自被主流社會過度邊緣化后產生的主動性或被動性的反應,移民群體的構建更多是對定居國社會所強加的種種機會限制的回應Cashmore, Ernest. Dictionary of Race and Ethnic Relations (New York: Routledge,1996),p.123.

這種相關認同構建的社會—心理機制、認同化過程同樣適用于移民者認同構建。美國華人在美國本土的認同構建,一方面受自身群體心理機制影響,比如當美國華人被迫接受美國主流社會將其貼上“黃禍”“不可同化”“模范華族”等種種社會身份標簽時、主流群體對華人文化加以排斥時,華人則通過對祖籍國語言、文化、歷史、風俗習慣的崇拜與實踐來表征自我身份,以抗爭主流社會對華人的身份界定;而另一方面,美國華人的文化認同構建也受國內外社會機制制約,比如受到世界格局及移居國與祖籍國國家關系發展等宏觀因素制約,受到美國對華政策、移民政策,文化政策、美國主流媒體對華人移民認同的刻板印象等中觀因素制約,也受到社區、學校、家庭及個體教育背景等微觀因素制約。

(四)美國華人及文化認同

本研究中所涉及的“美國華人”主要包括以下幾類群體:①移民美國、歷經數代的粵閩籍華人,傳統上以“同鄉會”“同宗會”“姓氏會館”等組織在美國社會求得生存、發展,傾向于居住華人聚居區,一般稱為“老僑民”;②自20世紀60—70年代,從中國(包括臺灣地區及香港地區)移民至美國的“新移民”,這個群體一般有較高的教育文化程度,經濟上也比較富裕;③長期居住在美國的求學者、學者、就業工作者,即使拿到綠卡也有可能將來回國的群體。所以,“美國華裔”“美國僑民”等詞語不能很好地囊括本研究所指對象,而“美國華人”則具有更大的涵括范圍。

此外,本書研究探討的華人文化認同包含兩層含義:其一,華人文化認同中的“文化”指扎根于中國的中華民族傳統文化,包括凸顯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特性的行為、思維、生活、價值觀等;其二,本書研究美國華人文化認同主要體現為美國華人對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認同、對中華民族的民族認同或對祖籍國中國的認同。

二、理論依據

(一)跨文化認同構建模式理論

約翰·貝里(John W. Berry,1997)在其文化適應理論中指出,跨國移民群體在跨文化適應過程中需處理兩大問題——對祖籍國文化的維護以及對移居國文化的接觸、參與。換言之,移民群體的跨文化適應過程也是其文化認同調整與改變的過程。因此,貝里提出的四種跨文化適應模式,即文化融合(integration)、文化同化(assimilation)、文化隔離(separation)及文化邊緣化(marginalization),也同樣是移民群體在適應移居國社會生活過程中的自身文化認同構建模式。將跨文化群體的文化認同放置在移民群體接觸、參與定居國文化以及維系、保留其祖籍國文化認同兩個維度中進行研究,這兩個問題的處理過程會引起二元文化認同取舍:維系自身少數民族特有的認同價值抑或趨同于主流社會關系的價值。因此,在少數民族社區與主流社會關系現實背景下,少數民族移民群體往往面臨四種文化認同取舍模式(如圖所示):文化同化(Assimilation),即移民群體或個體放棄其祖籍國特有的文化認同、價值及行為準則,在與主流社會日常接觸過程中,完全接受并踐行定居國主流社會的價值觀與生活方式;文化分離(Separation),即移民群體或個人維持其祖籍國特有的文化價值,因個人或社會因素,與主流社會處于分離狀態,而這種分離狀態以某種社會習規或法律形式加以強化,會最終促成移民群體及個人與主流社會的文化隔離;文化融合(Integration),即移民群體或個人在保持其祖籍國特有文化價值的同時,積極參與主流社會行為活動、接受并實踐主流社會文化的行為準則與標準;文化邊緣化(Marginalization),即移民群體及個人既避免堅守其祖籍國文化價值又避免與定居國主流文化的接觸Adoni, Hanna & Caspi, Dan. Media, Minorities and Hybrid Identities: the Arab and Russian Communities in Israel (New York: Hampton Press, Inc., 2006), p.15.

約翰·貝里的跨文化適應/跨文化認同模式

值得注意的是,貝里的四類文化適應模式是在移民群體具有選擇自己文化互動模式自由的假設前提下提出的。事實上,定居國文化主流群體對少數族裔群體的文化包容與開放程度、文化政策、是否存在刻板印象,與其祖籍國的文化距離、國家關系等均會直接影響移民群體的文化認同取向。比如,主流文化群體強制推行或限制某種文化互動模式王麗娟:《跨文化適應研究現狀綜述》,載于《山東社會科學》,2011年第4期,第48頁。,移民群體的跨文化適應或文化認同構建就變成了可操作性或可控性,這就加劇了移民群體文化認同構建的復雜性、動態性與搖擺性。無論是移民群體在“自由選擇”或“強制選擇”狀態,貝里的文化適應與文化認同構建四大基本模式分類仍是研究跨文化認同模式的重要依據。因此,本書將依據貝里所提出的四種跨文化認同構建模式,來考察基于國家關系的宏觀背景下,華人報刊文本所再現的華人群體與其祖籍國——中國和其定居國——美國之間的關系,以及華人群體對定居國美國文化、祖籍國中國文化的取向,來歸納研究美國華人在不同歷史時期的文化認同模式。

(二)移民報刊媒介文化功能

根據歷史發展,每一次世界移民浪潮總會導致人們對某種特殊媒介的需求:自20世紀以來,美國本土涌現出許多諸如華人、猶太人、愛爾蘭人、德國人的報刊,這些報刊的存在和發展都證明了移民媒介的不可或缺性。美國本土關于移民媒介(Immigrant media)——現多稱族群媒介(ethnic media)的學術性研究始于20世紀20年代由羅伯特·帕克領導的芝加哥學派。帕克(Park,1922)在其經典著作《移民報刊及其控制》(Immigration Press and Its Control)中,對40多種語言的幾十家移民報紙展開系統的研究。通過研究,帕克認為,雖然移民媒介被視為保護母語免遭消亡的強大機構,但移民媒介的主要作用是幫助移民同化于美國主流社會。他引用研究對象之一——某外國語言報刊編輯所宣稱的:他們的報刊不僅是一個促使移民進入美國環境的媒介,而且也是將讀者轉換引入美國“方式和理念”的手段。帕克及其芝加哥學派同事的調查結果表明,這些外國語言媒介很大程度上服務于一代移民,而后隨著移民及其子女英語學習浸入、同化進入主流社會,移民媒介的重要性逐漸減弱,數量也隨之減少。在接受新文化過程中,移民會失去他們本來的文化特性。總之,基于研究,以帕克為代表的美國學者認為,移民報刊在幫助移民同化于主流文化過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然而,隨著20世紀60—70年代新的移民潮到來,學者們開始提出,移民在定居國的適應過程中仍保持同祖籍國聯系的現象,不能簡單由“媒介同化模式”來解釋(Riggins, 1992;F.A. Subervi-Velez, 1986)。同時,還有學者指出,媒介“直線”(Directive Line)同化理論視移民者的同化為不可避免的過程并不具有說服力(Fong,2001;Novak,1971)。一方面,作為信仰或目標的同化,固然有助于解釋在主流社會與移民群體之間的“主流—少數民族關系”的多元性,但事實上,不是所有群體都尋求同化,同時也不是所有尋求同化的群體就會達到同化。另一方面,同化過程是否為“直線”,仍在很多情況下遭到質疑(Parrillo, 1994)。此外,對于“移民媒介”的措辭也受到質疑,學者們認為“族群媒介”更具有適用性,因為這樣的措辭對移民后裔具有更久的吸引力(Miller, 1987)。

對于移民媒介“同化作用”理論的進一步修正,學者們提出了族群媒介的“多元化”功能理論。該理論認為,盡管一些諸如語言應用能力等種族特性會從第一代移民開始減弱,但不可否認的是,其他的種族特性還是被保持下來并得到了加強。換句話說,多元主義導致了加入定居國社會群體后,移民者的種族差異性與異質化得到了保持與延續。因此,以蘇博維-威雷(Subervi-Velez)為代表的學者提出了移民媒介的“雙重功能”理論:種族群體報刊、少數民族報刊既有同化功能,也有多元化主義功能。其同化功能表現在,種族群體媒介會幫助其受眾在主流社會中進行社會化,并教給他們如何在新社會中生活。刊登全國及地方主要社會新聞的移民報刊具有強大的信息傳播功能。移民媒介的多元主義功能表現在,移民媒介會保持移民同其祖籍國的聯系,不僅能表達該群體的價值、歷史遺產、種族文化及認同感,而且還能提升種族群體驕傲,保障其經濟、政治權利Tsung Chi, Hsu. Gatekeeping Within Ethnic Contexts: A Case Study of the Chinese Language Newspapers in Los Angeles (Ph.D. dissertation, University of Texas at Austin, May 1993), pp.45—46.。因此,美國華人不同時期的代表性報刊是研究美國華人文化認同的重要史料,通過文本分析,對其作歷時性梳理,是研究美國華人文化認同流變的有效途徑。

(三)媒介框架理論

框架理論(Frame)最初由社會學家戈夫曼(1974)提出,隨著傳播學對“框架”概念的引入,媒介理論研究者將“框架”作為一種系統研究媒介報道如何描述新聞故事的研究方法(Pan & Kosicki,1993;Tankard et al.,1991)。其實,框架研究法并非一個原創的媒介研究策略,其與李普曼1922年提出的報刊報道中的“刻板印象”、麥庫姆斯和肖1972年提出的“媒介議程設置”理論都有異曲同工之處。“刻板印象”是指對復雜或陌生事物進行簡單化、主觀化、選擇性描述與刻畫;而“議程設置”理論從宏觀媒介社會效果角度,來研究大眾媒介通過“選擇”報道一些事件,從而構建了社會輿論環境。

什么是框架?任何一個新概念、理論的提出都不斷經歷著改進、提高的過程,“框架”概念及理論發展也是如此。戈夫曼最早將“框架”定義為決定事件(至少是社會事件),以及人們主觀介入事件的組織原則。他將“框架”視為能夠幫助人們組織、協調日常所見的“條框”(strip)Goffman, Erving. Frame Analysis: An Essay on the Organization of Experience (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4), pp.10—11.。吉特林(Gitlin,1980)對“框架”內部的指導原則有獨到的見解,他認為“框架”是“對于現存的、發生的、重要的事物的心照不宣的理論所構成的選擇、強調及再現原則”Gitlin, T. The Whole World Is Watching: Mass Media in the Making and Unmaking the New Left (Berk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80), p.6.。美國學者加姆森(Gamson)同樣肯定了“框架”對新聞事件構建的重要性,他認為“框架”是“相關事件產生意義及暗示事件的爭議的核心組織理念”Gamson, W. A. “News As Framing: Comments on Graber”,American Behavioral Scientist 33: 2 (Feb. 1989), pp.157—161.。而把媒介框架由概念上升至理論層面的學者則是坦克德等傳播學者(Tankard et al.,1991)。在他這兒,框架被理論化定義為:“一個提供語境,并通過運用選擇、強調、排斥、詳盡描述來暗示問題所在的新聞報道內容的核心組織理念。”Tankard, et al. “Media Frame: Approaches to Conceptualization and Measurement,”paper presented in Association for Education in Journalism and Mass Communication Convention, Boston, 1991.在坦克德等學者所提出的“框架理論”基礎上,很多學者從不同視角運用了這一理論。比如一些學者提出了從社會學和心理學視角,進一步研究新聞媒介中的新聞框架及構架過程(Pan & Kosicki,1993;Iyengar & Simon, 1993);從社會學視角運用框架理論,研究者則發現新聞媒介往往傾向于運用敘述言語、象征詞及刻板詞匯來推進新聞故事的發展(Iyengar& Simon, 1993)Iyengar & Simon. “News coverage of Gulf Crisis and Public Opinion: A Study of Press Agenda-setting, Priming and Framing,”Communication Research 20: 2(March 1993),pp.365—383.;而從心理學視角的研究者則認為,框架過程是通過在特殊語境下設置信息及問題,來陳述、判斷、再現新聞事件的改變過程,而框架中所篩選出的信息則成為受眾個體認知的來源素材,并影響受眾對事件的判斷(Pan & Kosicki,1993)Pan & Kosicki. “ Framing Analysis: An Approach of News Discourse,”Political Communication 10 (1993), pp.55—75.

通常情況下,傳播學者對框架理論的運用多為經驗性量化研究,即通過對具體新聞事件報道的文本內容研究(contextualized content analysis),來揭示內在報道框架。潘和考斯基(Pan & Kosicki)以建構主義視角,運用框架分析法對新聞話語進行研究。根據新聞框架,他們將話語文本分為四個可操作性維度:句法結構(指新聞文本寫作專業習規,如倒金字塔結構)、劇本結構(指包括重大新聞事件的新聞故事)、主題結構(指關注問題的相關信息、事件及行動,即相關主題性報道),以及修辭結構(包括比喻、例子、標語、敘事及視覺形象等)Pan & Kosicki. “ Framing Analysis: An Approach of News Discourse,”Political Communication 10 (1993),pp.61—63.

很多傳播學者對媒介框架理論的應用絕非僅停留在對新聞報道本身的內容研究上,麥奎爾(2005)曾指出,對于“框架”概念的理解可以從兩個關鍵意義入手,一是新聞內容,二是框架對公眾產生效果的意義研究Yao Chang. Framing China: How U.S. Media Reports the Eight US State Visits by the Chinese Top Leaders (M.A. thesis, Iowa State University, 2008). 。在麥奎爾對媒介邏輯(Media Logic)的研究中也可以看出,他對媒介研究主張突破文本本身的研究取向。“媒介邏輯”是指在特定媒介中,能夠預示媒介產品的生產、消費及加工行為等。媒介邏輯包括一定的格式和基本原理(Format and Grammar)。媒介格式或稱類型(Genres)指定義、選擇、組織和識別信息的原則;媒介基本原理指不同新聞材料和媒介產品被編排在一起的方法或方式,以及隨之產生的后果及相關關系Siapera, Eugenia. Cultural Diversity and Global Media—the Mediation of Difference(Wiley—Blackwell: A john Wiley & Sons, 2010), p.74.。因此,除了對媒介格式中的文本信息構建研究外,對媒介基本原理也要加以研究。如具體到報刊新聞報道中,對文字及插圖、題目、排版、主編、創刊者及辦刊宗旨等方面的研究都非常必要和重要。既然框架分析主要是研究信息發出者的意圖,那么對于新聞框架中的信息發送者(記者、報社主編、報社所有者、資助者等)進行考察也是必要的。恩特曼(Entman,1993)指出,框架所在的四個位置(four locations),即傳播者(如記者、主編、媒介機構本身等)、文本、受眾及文化(如辦報宗旨、政治傾向、報道內容習慣性分配、選擇、對某一社會問題的一貫態度與傾向等)。恩特曼還認為,基于這四個位置的新聞報道框架,基本上能起到定義問題、診斷原因、道德判斷及方法建議四個重要功能作用Entman, Robert M. “Framing: toward Clarification of a Fractured Paradigm,”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43: 4 (April 1993), pp.51—57.

本研究主要內容是美國華人1942—2001年的文化認同構建變化。研究依據陶文釗、何興強《中美關系史》(2009)對該60年間中美轉折性外交關系的分段結論,截取了四個研究時期,并選擇每一時期內的代表性華人報刊作文本分析。研究主要基于兩個報道框架:一是關于美國華人與中國、與美國及其主流社會的關系構建框架;二是關于美國華人對祖籍國傳統文化,對美國主流文化的認知、情感、態度及行為實踐等報道框架。依據框架理論提出的意識形態、目的性及價值導向的“選擇性”措辭與報道方式,研究系統梳理華人報刊在所選定的兩大報道框架中,如何再現自身身份及文化認同。與此同時,本研究也采用了文獻分析方法,即依據恩特曼所提出的傳播者、文本、受眾及文化框架“四個位置”研究法,依據中美關系不同時期對相關報刊研究的文獻分析,通過對報刊機構本身(包括主編、辦刊宗旨、報刊所有者)、讀者(群體及范圍)、報道文化(對中美兩國的態度及傾向、對美國文化、中國傳統文化的態度等),來分析美國華人在中美關系的不同時期的文化認同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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