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行走了四天,阿洛心里估摸著應該快到遠鈴城。
阿洛坐在駱駝背上,看著延綿的小山。在小山之間有些許田地,田地旁坐落著稀稀拉拉的矮房,雞犬在房前屋后走動,時而聽到犬吠雞鳴,田埂上坐著牧牛的老農,正在悠閑的看著自己的牛吃草。阿洛騎了一陣后,休息夠了就停下來讓駱駝也休息一陣,然后牽著駱駝向前走。
——————
一條小河流淌著渾濁的水,從上游流過來。阿洛站在石橋上望著河流的上游,發現有很多人在河邊干活。阿洛覺得奇怪,于是沿著小路走過去一看究竟。到那里,人們正干的熱火朝天。一部分人將堆積在大水桶旁的砂土鏟入水桶,水車將水源源不斷地引入其中。一人用鏟在水桶中不斷攪拌揚起,渾濁地泥沙隨著水流一同流向小河。在旁邊很多人站在水缸旁不停地用大盤淘洗著砂。這時,一個老人帶著一個年輕人朝阿洛走來。
“小哥兒,這里是重要地方,外人不允許來。”老人對阿洛說。
阿洛笑笑問:“請問這里是什么地方?”
“義老爺的金場。”老人帶著驕傲的語氣說,“請回吧!阿金送客!”
年輕人聽到后,走到阿洛面前,面無表情的示意阿洛原路返回。阿洛無奈,轉身沿著來時的路回去,阿金跟在后面。走了一陣,阿金從路旁草叢拉著一扇竹門與旁邊的柵欄合上,然后用鎖鎖住。阿洛回頭一看,原來有個門,自己走路走的急,沒有注意到。
——————
一陣風吹過,微冷。
路邊有一座石塔,石塔上的風鈴不停的發出清脆的鈴聲。阿洛不禁駐足,閉上眼睛,聽著這美妙的鈴聲,整個身心都感覺輕松許多。
“年輕人,趕緊走吧!這個鈴聲不能多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后面傳來。
阿洛回過頭一看,一個頭發微白的老人在他后面走來。
“感謝老丈提醒,請問這鈴聲有何玄機?”阿洛拱手問道。
老人走到阿洛身邊道:“這個塔是為了安撫死亡的亡靈而建,鈴是為了招撫那些亡魂而設。生前的遺憾,死了都忘了吧。”說著,老人轉身面對著塔,似是說給阿洛聽,又似說給塔聽。
阿洛不解,跟著老人一同前行。
“請問老丈您是附近人?”阿洛問。
“老頭我是遠疆遠山人,在這里生活了快三十年。”老人說。
“遠山在哪里?”阿洛問。
“遠疆的西南,窮山惡水的地方,順年還好,荒年餓死人。”老人說,“年幼跟著叔輩到這里討生活,也就安定在這里了。”
阿洛點點頭,說:“老丈您在這里做什么活計?”
“只能做些粗重的活,在金場淘金。”老人指一指河的下游方向,老人的手發白且布滿老繭。老人攤開自己的手給阿洛看,說:“這是常年在水里泡著就變這樣。”
“再走十里路就到遠鈴城了!”老人說,“像我這樣的異鄉人很多都在城里落地生根了,可再怎么生根都還是異鄉人。那座塔,還有城東的塔,是金場的遠山人一起籌錢按照家鄉的規制建的。我們那邊的習俗是人死后,魂會在塔下等著親人帶走,到祖先的歸宿地去。富貴啊,都是白骨堆成的。老的走了,新的又來啊~~”余音帶著無盡的悲涼,老人感嘆。
路上,阿洛與老者聊一路,進城后,阿洛按照老人的指向,繼續向東走,尋找客棧;老人則向南回家。老人因老伴身體有恙而匆匆回家看望。
——————
正在書寫南風城游歷記錄時,阿洛聽見客棧外一陣喧鬧聲。他走出房門,來到客堂問掌柜發生什么事情。
掌柜笑一笑,告訴阿洛說:“老樣子的鬧劇,叫阿洛不要放在心上,很快就消停了。”
阿洛到門口一看,只見一個老人在地上打滾,旁邊站了五個人。他們都嘻嘻哈哈地對著地上的老人笑著。老人聽著他們笑的肆無忌憚,欲加左右滾來滾去的厲害。人越聚越多,卻沒有人去扶老人,卻是一副笑臉看熱鬧的神態。
阿洛越看越糊涂。掌柜走到門口,指著老人說:“那個不正經的老頭叫信遠,是家里的老二,年輕時和大哥義遠從遠山來到這里淘金。那時,淘金沒有幾人淘,本地人從都不相信河里有金,也沒有人懂淘金。而他們勤勞又聰明,后來他們雇了幾個人一起弄了個作坊。兩三年后,老二要回家鄉娶妻生子,侍奉父母,就和兄弟商量,自己把淘來的金全部拿走,而作坊留給老大,當時也請遠山來的同鄉見證立字據。”
“本來以為都明明白白,兩清的事情,后來有了變故。”
“過來七八年,信遠帶著父母,一家大小過來投靠兄長。義遠見家里人過來很是高興,花大錢給他們買了一座大宅,讓父母兄弟住的稱心。本來要是信遠安安分分,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是衣食無憂的。可偏偏他染上一些惡習,喜歡去煙花之地和賭博。把父母的錢財,自己的錢財耗盡了,便攛掇父母到老大那邊說情,讓老大出錢給老二弄個淘金場。老大也給置辦了。剛開始幾個月還好,其他人都放下心來的時候,誰知,信遠老毛病有犯了。他將淘來提煉好的金都拿去逍遙了。后來礦里出了人命的事,金場又出事,最后連稅都沒法繳。看著人要被官府拿走,老大出來花大錢將事消弭了。”
“此事后,老二也消停了幾年,老老實實地在家侍奉父母,種著城南的幾畝良田。在父母相繼去世后,沒有人管束。想不到,他把大宅賣了,又是一陣快活。老大和嫂子也都不管他了,家里其他人都管不動他。錢花光后,不知聽了哪個豬朋狗友的話,他竟要來分老大的家產。這下老嫂子不樂意了,派人把他轟出去,并警告他不準在來府上鬧事,來一次打斷腿一次。”
“后來,他不長記性,又到老大家去鬧。結果,真被老嫂子派人打斷腿。老大偷偷派人將他救治后,他再也不敢去老大家里鬧,這些年都跑到老大家的商行門前來鬧。老嫂子眼不見心不煩,也就懶得管這灘事。”
“老大應該快來了!”掌柜說著,眼睛看著街南面的巷口。
果真,四人抬著一乘轎子過來,落轎后,一個穿著錦緞的老人出來,從袖中掏出一個紙包,向在地上打滾的信遠招呼兩聲。信遠連忙爬起來,徑直走到義遠面前,拿著義遠給的紙包在手里掂一掂,口里說了幾句,似是抱怨錢少了;然后,轉身穿過圍觀的人群離開。義遠搖搖頭,轉身回到轎內,起轎回去。人群也迅速散開,留下一個年紀大的和兩個年紀小的;三人很快也回到店鋪里去。
一切又恢復平靜,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掌柜笑笑,開始對客棧檢查一番。
阿洛回到房中,繼續提筆書寫。
——————
午后,阿洛問了掌柜遠鈴城的一些地形概貌情況,開始出去走走。
遠鈴城遠比莫無、南風要繁華的多,街上的店鋪寬大豪華,大街上的轎子和馬車來來往往;行走的人也各式各樣的服裝,應該是有很多不同地方的人來到這里。出了南城門,阿洛循著城外的路走到城東。一條路從東城門一直延伸向東。
“這條路應該是通向鈴關。”阿洛想。從東城門進城后,阿洛向北走。
一株高大粗壯的樟樹下有一個石亭,石亭的橫梁上掛著一個大鈴鐺。大鈴鐺前方有兩個蒲草團。一個老婦人帶著孫子來到蒲草團前,雙手合十,然后虔誠的拜三拜。小孫子也有樣學樣,拜三下。老婦人站起來,從石亭立柱旁拿一根長木杵對著鈴鐺輕敲三下,接著,一臉輕松地牽著孫子的手離開。
阿洛問旁人,這顆樹和鈴鐺來歷。旁人告訴阿洛,這樹是遠鈴城的建城樹,有幾百年了,鈴也一樣,具有神力。
聽完,阿洛也過去拜三拜,敲三下鈴。鈴聲清脆悅耳,讓人心安。
——————
次日,阿洛一大早出門,聽從掌柜建議,從東門出城,沿著小路走到一座高山上。這座高山據說是晉山的余脈。
午時,他終于爬到山頂,從山頂上可俯視整個遠鈴城,遠鈴城街巷規劃整齊,只有東、南、西門,背面沒有門。一條河在城的背面分岔,變成兩條,一條沿城東南下,一條沿城西南下。在兩條河的兩岸有很多淘金場。阿洛沒有細數,大大小小有幾十家。
城的東、南、西遠處是農田,城的北面是山。在山上有大小不一的礦洞,在礦洞周圍已用柵欄圍起,柵欄門旁還立了一根桿,桿上面有旗幡或木板,標識礦的歸屬。天無云,北面微風略寒,好在有暖陽曬著,人不感覺難受。
阿洛在山頂停留了一陣,北面高大的山脈,山頂積著厚厚的白雪。其他方向相對平坦,間雜山陵。他看著峻偉高山,深藍天空,感受著世間,突感自己的渺小,像一滴水在大河中,像一顆砂在荒漠中。
下山后,阿洛沿著原路返回。他過了石橋,來到石塔旁,石塔的風鈴在微風下釘釘響著。
義遠和兩個穿麻衣孝服的人站在塔下臉朝東面看,似乎在等待。阿洛連忙快步過去,站在塔側。只見一人穿著孝服在前面搖著鈴,一人牽著駝馬拖著一輛車,車上放著一個簡易的木箱,車旁各一人走著。車來到石塔旁,停下。
義遠篩了三杯酒,口里念叨著挽詞,將酒灑在塔前,最后捧了一把土放在木箱前的盒內。
“老兄弟,啟程吧,回家了!”義遠大聲喊道。
接著,眾人啟程。在隊伍最前的人一直輕輕地搖著鈴。義遠跟在后面慢慢走,也許是考慮到義遠年紀大,隊伍刻意放慢腳步。
阿洛也在后面慢慢走著。
黃昏時分,一行人來到城東門;其他人向義遠辭別后,繼續向南行走。義遠向四周人拱手告辭,又轉過身向阿洛拱拱手,然后進轎回城。
——————
寒風起,一夜間,回到了冬日嚴寒的本來面貌。天色略暗,無雨。
阿洛結過房錢,牽著駱駝向東行。
“信爺慢走!”一個俏皮響亮的聲音在前方響起,阿洛抬頭,只見花樓門口一個打扮花枝招展的老婦人對著信遠說。
信遠帶著微醺,滿面春風的向阿洛走來。
阿洛看一眼信遠,心中五味雜陳。
信遠哼著小曲悠悠走遠。
——————
阿洛看看天空,繼續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