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十年前的一個下午,春光明媚。在佛羅倫薩的一家畫廊里,我久久佇立在波提切利所繪的女神維納斯面前,獨自沉醉于白日夢之中,期待著有朝一日,在稱為日出之國的我國,“桃太郎的誕生”能重新成為一個受人重視的問題。
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短短十年,那時的白日夢就能通過這種形式得以實現。今天我要出版本書,主要出自兩個理由。首先,搜集資料的地方工作者們盡職盡責,從全國各地發來報告,使眾多寶貴的故事得到發掘。其中,先驅者佐佐木喜善君[1]及其他幾位同志的貢獻最為顯著,值得我們銘記。其次,雖然人們已經發掘和積累了眾多資料,但沒有人進行更深層次的比較研究,這些資料面臨著被再次埋沒的危險。即使匯編成集,這些故事集的發行量也十分有限,如果沒有人號召和引導,說不定會統統歸入收藏家手中,無法應用于學術研究領域了。其實,無論從個人經歷還是年齡來說,我都不適合擔任這項任務。只是為了學術的未來,我不能再坐視不理了。
假如有另一位學者來負責這項工作,他應該不會像我這樣急于求成,企圖一舉兩得。換言之,他應該不會在考察民間敘事長達兩千年的成長變遷的同時,還要去批評當代文化學家們現學現賣式的淺薄態度。雖然這些都是被現代人遺忘和忽略的問題,但無須將二者相提并論,分別討論效果會更好。然而我還要著手進行下一項工作,無法在故事研究方面投入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了。盡管有些遺憾,但也只好如此。
我的另一個遺憾是,本書的各章發表于不同時期,分別反映了我當時的思想,但后來我的想法發生了一些變化,匯編成書時未能將這些文章全部統一在我目前的觀點之下。例如,關于古人將樹木獻給水神的理由,我最初說實屬偶然,后來則認為大有深意。又如,關于山路的故事[2]能流傳后世的理由,我當初說是因為舞蹈動作別具風趣,后來又將其歸功于笛曲的魅力。我現在支持的當然是后一種觀點,但前一種觀點或許也可以作為一種假說保留下來。我從未用輕率的判斷誤導讀者,相信也很少會有讀者盲信這么點研究成果。這是一門前景廣闊的學問,總有一天,人們會拋棄這樣一本小書。我倒盼望這一天早日到來。
望有朝一日流至大海,山下清水不盡流。
昭和七年十一月
注釋
[1] 佐佐木喜善(1886—1933),巖手縣的民間故事研究家。他早年在東京游學時認識了柳田國男。柳田根據佐佐木提供的巖手縣遠野地區的故事資料,編寫了《遠野物語》。后來佐佐木回到老家,致力于收集當地的民間故事。
[2] 據《舞本·烏帽子折》記載,從前用明天皇渴望娶豐后國富翁之女玉世姫為妻,但富翁卻不肯。用明天皇墜入情網,最后化名為“山路”,在富翁家當了個放牛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