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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陋規、攤捐與19世紀初期的地方財政——以嘉慶二十五年清查陋規一事為線索

雍正朝的耗羨歸公與養廉銀的創設,在清代財政史上的意義歷來為史家所重視,多數研究者認為改革建立了一個合理的地方財政體制,并對吏治頗有改善。[1]然而,既有研究的考察多限于雍正朝及乾隆初年,對此后的相關問題則多語焉不詳。[2]筆者認為,以養廉銀制度為核心的地方財政體制的演變,實為關涉乾嘉以降財政與政治的關鍵問題。

發生在耗羨歸公約百年后的清查陋規一事,恰可為此提供一些線索。嘉慶二十五年(1820)秋,甫經嗣位的新帝旻寧,召見新入樞垣的吏部尚書英和,詢以政治,后者面陳:各省府州縣養廉不敷辦公,莫不取給陋規,科斂日益加增,應請清查定額,作為辦公銀兩。[3]根據英和的獻策,道光帝在九月十一日明發上諭一道,內稱:

直省大小官員,自雍正年間議設養廉,由督撫以至州縣,借以為辦公之資,迄今將屆百年。督撫司道俸廉較厚者,尚敷公用;至府廳州縣,養廉祗此定額,而差務之費、捐攤之款日益加增,往往有全行坐扣,祿入毫無者。雖在潔清自好之吏,一經履任,公事叢集,難為無米之炊,勢不得不取給陋規,以資挹注。而不肖者則以為少取多取,均干吏議,轉恣意征求。除辦公之外,悉以肥其私橐。上司心知通省官吏,莫不皆然,豈能概行糾劾,遂陽禁而陰縱之。

因此,陋規“名為例禁,其實無人不取,無地不然”,民生困敝,吏治窳敗,職此之由。道光帝認為,問題源于制度名實不符,必須“循名責實”,即將陋規“明定章程,立以限制”。由此,他諭令各督撫“將所屬陋規逐一清查,應存者存,應革者革”,其尺度以“府廳州縣足敷辦公而止”,議定后嚴禁官員額外多取。五日后,道光帝再下上諭一道,強調清查陋規實為“愛民”,而兼以“恤吏”,絕非縱容不肖有司“頭會箕斂,取贏于民”。[4]

九月十六日的上諭似為正名而作,可見清查之議一經提出便遭受質疑。此后數月中,先后有吏部右侍郎湯金釗、山西學政陳官俊、禮部尚書汪廷珍、江南道監察御史鄭家麟、直隸總督方受疇、四川總督蔣攸铦、山西巡撫成格、兩江總督孫玉庭等人就此事覆奏,他們或持慎重論調,或徑言窒礙難行,幾無一人贊同清查陋規。其中,孫玉庭等奏請停止清查一折,對于事件的結局尤為關鍵。在收到該折的十二月十三日,道光帝諭稱:當日誤信英和之議,清查一事“不但無益于民生,抑且有傷于國體”,令各督撫即停止查辦,英和罷值軍機。次日,又下朱諭將諫阻此事的汪廷珍等五人交部議敘,立下首功的孫玉庭從優議敘。[5]

嘉慶二十五年清查陋規一事,實為百年后重演耗羨歸公的失敗嘗試,該事件不僅是道光新政的重要篇章,情節也頗富戲劇性,很早就受到了史家的關注。宮崎市定、鈴木中正、潘振平、馮爾康、韋慶遠等先生利用《清實錄》勾勒出事件始末,并從不同角度對其意義做了發揮。[6]當然,以上先進的研究主要是從政治史的角度考察事件本身(很大程度上與史料利用的限制有關),而對該事件所觸及的“問題”——嘉道之際的“地方財政”,則多未從正面加以討論。本章的學術目的,是以清查陋規一事為線索,觀察耗羨歸公之后地方財政體制的演變,展現19世紀初期地方財政的一般狀況。此外,筆者也試圖理解君臣在清查事件中的種種言論,并對其中所折射的清代財政理念、財政結構與財政管理模式等問題做出初步的分析。對于19世紀初年的州縣官而言,陋規與攤捐很可能是日常收支中最重要的部分,本章的討論也以此來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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