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4章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雨后朗日,當(dāng)蔚藍的天邊出現(xiàn)第一縷朝霞,臨安城的街道巷弄陸續(xù)出現(xiàn)了形形色色的行人。

大周律法中有“凈道”這條律令。

凡是隨意棄灰者會處以金罰,按照丟出的量來計算,雖說沒有體罰來的狠,但金罰無疑是讓人們養(yǎng)成習(xí)慣的最好方法。

由此特設(shè)了街道司,加以監(jiān)管各城池的衛(wèi)生情況。

街道司成立初期,募集城池里游手好閑的潑皮,孤獨寡居的老人充當(dāng)“清道夫”,專門用以維持街道的潔凈。

這也算是改善城里風(fēng)氣的一種做法。

當(dāng)清道夫是有俸祿的,每月可領(lǐng)兩千錢,而且城里的市井百姓們見了后,時不時送予他們瓜果蔬食,或是解渴涼飲。

總之,算得上一分體面的作工。

此時,青江坊。

一位身穿青衫子,腳踩燈草屨的男子正沿著河岸掃塵,每彎一次腰便將地上的塵物用長镵夾起,嫻熟的丟入背后的竹筐之中。

此人名為周二福,身材勻稱,樣貌平平,家住楊武門附近的老鳳祥巷弄。

名字的由來倒很簡單,大哥叫作周大福,三妹叫周大生,四弟叫周生生,六弟叫周六福。

最有出息的五弟名叫周揚武,目前在縣衙里高就,乃是說一不二的捕頭。

這份來之不易的作工便是五弟安排的,他未讀過書,此前不過是幫人務(wù)農(nóng)的小工,如今也算青江坊有頭有臉的人物。

忙活了半個時辰,周二福將額頭上的汗水拭去,轉(zhuǎn)而走進了街邊的長壽面館。

“小周來了啊。”

“阿婆,老樣子。”

“好嘞,二兩陽春面加勺臊子。”

阿婆在襜裳上抹了一把油污,收拾好桌上的面碗,繼續(xù)忙前忙后。

周二福將長镵和竹筐放在墻邊,在鄰近的長椅上坐下,與這位同樣身穿青衫的老者招呼道:

“老趙頭,昨兒在青江坊發(fā)生的大事聽說了沒?”

“這事兒鬧得這么大,老漢我自然是聽街坊鄰居說了的。”

趙老四慢悠悠的挑了一筷子面條,又道:“這不,街道司還讓我喊幾個清道夫趕早將河堤那塊收拾好,據(jù)說衙門的捕快守了整整一夜,好家伙。”

“看來今天早上有的忙了。”

周二福給自己倒了杯涼茶,又把老趙的茶水添滿,嘟囔道:“老趙你是不曉得啊,昨天下雨我本想早點回家,誰知忘帶傘了,便在河邊的樹下看人下棋,結(jié)果碰上了這種事。”

“害,可把我嚇得夠嗆,一晚上沒睡個好覺。”

“嘿,那你講講這妖怪到底長啥樣?”

“哎呀,這妖怪忒大了,比一般的野老虎大好幾圈,鯊魚腦袋,牙齒老長,一腳能把青磚給踩碎!”

“嘖嘖,老趙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沒見過妖怪呢。”

趙老四搖了搖頭,“可惜了,要不是陰雨天腰背疼的老毛病犯了,肯定跑來河岸看看熱鬧,再朝著妖怪的尸首吐上幾口老痰。”

“老趙你這是坐著不嫌腰疼,我倒想擱家里待著,不過,那徐家仙師的手段當(dāng)真了得,看得我熱,熱血...心都是燙的!”

“你這小年輕,話都說不利索咯...”

趙老四當(dāng)了二十多年的清道夫,十年前混上了“清街檢校”,負責(zé)青江坊這塊的掃塵。

周邊認識他的人大都會叫他一聲趙四爺,熟點的便喊老趙頭。

他年輕的時候本是游手好閑之人,什么斗花雞、找大蟲、調(diào)鳥兒樣樣精通,后來被縣衙抓去當(dāng)清道夫,一開始還不樂意,誰知干著干著就愛上了這行。

年老后腿腳不利索,又當(dāng)上了小官,手上的事情便交給這些清道夫去做,閑的時候來青江坊過個早,巡視一趟就去河邊的茶寮點壺茶,與茶客們談天論地。

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話便是,“老趙我要是晚生二十年,恐怕當(dāng)不上這清道夫,只能去河邊逗逗小姑娘,指不定當(dāng)了大家贅婿。”

此話一出,總是惹得眾人哄堂大笑,茶寮內(nèi)外都布滿了快活氣。

“小周,湯面來了。”

“麻煩阿婆了。”

“不麻煩不麻煩,慢些吃,別燙著嘴。”

周二福接過面碗,將桌上的污跡拂過,忽然想起最近發(fā)生的一件奇事,于是道:

“誒,老趙。前些日子我去灰坑埋灰,聽到些怪聲,本以為是老鼠在叫,現(xiàn)在想想,像是孩童在哭啼。”

“此事該不會...與妖怪有關(guān)?”趙老四面色一緊,揣測道。

“妖,妖怪?”

周二福被他說的話嚇了一跳,手上的筷子都落在了地上,顫聲道:“老趙,你不會是在嚇唬我吧?”

“玩笑話,莫當(dāng)真。”

趙老四擺了擺手,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老漢我當(dāng)了幾十年清道夫都沒有見過妖怪,你怎么會天天碰上,指定是將灰坑附近野貓野狗的哭聲給聽錯了。”

“也是,也是。”

且聽此言,周二福放下心來,撿起地上的筷子擦了擦,語氣鎮(zhèn)定道:“咱不過是一介凡人,真有妖怪也害不到我頭上來。”

......

朝陽升起,徐府的屋頂出現(xiàn)一只公雞,獨腳站立:“咯,咯咯~”

只見這公雞大紅雞冠,身上五彩斑斕,赫然是徐南春養(yǎng)的兩只彩雞中的一只。

一想到陪伴自己多年的母雞被煲湯,打鳴聲不由變的哀傷,激昂,賣力...

現(xiàn)在已是辰時,公雞打鳴足足晚了一個鐘頭,緣道是徐南春將這它調(diào)教的好,按照徐家的作息時間打鳴。

望著透過窗戶的余光,徐長青下意識揉了揉眼,從床上起身,簡單洗漱后步入中堂。

“爹,娘,早安。”

徐久安和蘇寧枝微微頷首,示意道:“今天起的早,出去買了你小時候最愛吃的那家小籠包,趁熱吃。”

徐長青莞爾一笑,端起桌上灑了蔥花的咸豆腐腦酌上一口,依舊是從前的香味兒,再用筷子夾起一個包子,沾了辣椒和醋,肉嫩飽滿,一口下去整個人都精神了。

提起小籠包,臨安人更喜好叫“小籠饅頭”。

個頭雖小,但用料多,除了肉以外還會加些時蔬、芝麻,做法與其他地方?jīng)]什么不同,無非是開粉時用滾水淥熟,才能做到皮薄透亮。

自然也沒有哪里更正宗的說法,大街小巷的早鋪前都會擺個蒸籠,白霧騰騰,鮮香四溢。

等徐長青吃罷飯后,才看到徐遠志的身影,與他打了聲招呼,便跟著獄丞老爹一塊出門上班。

至于徐南春,她正常是要賴床到巳時才會起來,偶爾會到午時,一般這個時候蘇寧枝便會拿著掃帚打她的玉腚了。

“喲,稀奇啊,大少爺今天趕早出去?”

馬車前,老宋叼著根油田,樂呵的講道。

“沒辦法,昨日為民除害,鎮(zhèn)妖司非要拉我進去作工,想拒絕都拒絕不了。”徐長青打趣道。

徐久安拍了怕他的背,笑道:“明明是迫不得已好吧,我聽說來了個益州巡撫,這么大個官擺在那里,不是讓你做什么就歹去做?”

“爹!”

徐長青扯了扯嘴角,埋怨道:“哪有你這做爹的拆自己兒子臺的,給我在老宋面前留點面子唄。”

老宋將油條兩三口吃完,揮了揮手:“你在我這兒哪有面子可言?快上來吧,你們父子倆剛好在一條街上作工,省得我東跑西跑。”

“好勒,老宋你架馬可悠著點~”

“穩(wěn)妥!”

等到徐長青和徐久安父子倆出了門,徐遠志也吃罷了早點,這時候蘇寧枝會送他去私塾一趟。

還未到私塾門口,徐遠志的小手就松開了,小聲道:“娘親,快走吧。”

“一會兒同窗們看到了又會說些‘這么大人了還要娘送’,‘長不大的乖寶寶’之類的話語,來笑話我。”

蘇寧枝哭笑不得,捏了一把他肉乎乎的小臉:“明明以前上私塾的時候哭著鬧著要我送,進了私塾還一步三回頭,現(xiàn)在怎么怕笑話了?”

“娘親!”

徐遠志意識到周圍的視線,連忙壓低了頭道:“哎呀,我長大了嘛,君子坦蕩蕩,但還是要面子的。”

“好好好,娘走了啊,你在私塾里要認真讀書,聽先生的話。”

蘇寧枝說罷,笑瞇瞇的往他臉上吧唧了一口,附在耳邊道:“甭管他們瞎說話,君子在娘這里也是個小寶寶。”

徐遠志歘的一下羞紅了臉,氣鼓鼓的朝私塾跑去。

蘇寧枝走了一會兒,遠遠的能聽到孩提的爭吵聲,回頭望去,只見一個扎著丸子頭的小丫頭擋在徐遠志面前,據(jù)理力爭。

她不由笑道:“原來是君子好逑的君子啊。”

家中,徐南春久違的起了個早,頭發(fā)散亂,懶得洗漱直接就鉆進了庖廚。

還有余溫的早點在罩籠下熱氣騰騰,她絲毫沒有大家閨秀的形象,風(fēng)卷殘云般將早點吃完,轉(zhuǎn)頭跑回去繼續(xù)睡回籠覺了。

喵?

堂下的小桔目瞪貓呆,卻也是見怪不怪,而不夜侯則在一旁用小瓷碟喝著桃葉陳皮涼茶。

這茶水是昨夜煮的,過了夜的茶水雖少了一份濃香,但多了份清涼,正適合夏日飲用。

喝飽茶水的不夜侯晃晃悠悠,茶蓋頭冒出了些許青煙,發(fā)出歡快的唔聲。

當(dāng)蘇寧枝回了家中,徐南春正坐在堂下梳頭,不忘騰出一只手逗逗小桔,將她花費了一個時辰做的花花綠綠的毛線團扔出去。

小桔撿到后再叼回來,反反復(fù)復(fù),大抵如此。

過了一會兒,蘇寧枝拎著裝滿水的木桶來到堂下。

徐南春依舊坐在那個位置,不過手里多了本閑書,這是她讓小桔叼來的。

自從得知小桔通人言后,她便想方設(shè)法的培養(yǎng)它,扔毛團當(dāng)然不是為了逗它玩,徐南春沒這個心思,而是為了訓(xùn)練它幫自己拿東西。

“整天就是吃飯、睡覺、看雜書,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等到你出嫁的那一天。”

蘇寧枝幽幽的講了一句,從中堂拿了把掃帚,掃去廊道的灰塵,隨即將麻布蘸濕,擦拭起地上的一塊塊木板。

徐南春放下書卷,噘嘴道:“娘,嫁出去的女兒好比潑出去的水,到時候你想收都收不回來了,有你后悔的。”

“這也要看是什么水啊,放在水缸二十多年的水誰稀罕要啊,又不是剛煮好的茶水。”

“...反正我想當(dāng)一片安靜清澈的池水,不想被潑出去。”

“我想。”

徐南春被說的一咽,心想著不愧是娘親,比自己多活了二十年,就是能說會道些。

閑來無事的她索性講道:“娘,我來幫你掃塵吧。”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哼,這不是我們的家規(guī)嗎,灑掃庭除,內(nèi)外整潔。”

“家規(guī)里還有不準睡懶覺,也沒見你遵守啊?”

“法不外乎人情,家規(guī)同樣如此。”

“行吧,咱不能白養(yǎng)你,做點活好啊。”

“娘,我累了,話說咱們?yōu)槭裁匆獟邏m啊,家里又不是太臟。”

“沒聽人周王說的一屋不掃,何以平天下?”

“可我又不用平天下...”

“不想打掃就去一邊坐著,礙事!”

“好勒~”

此時,老宋駕著馬車已然到了鐘鼓樓下。

“長青,年輕人要有朝氣,換了地方就好生努力,甭管是修行還是作工,認真對待。”

徐久安拍了拍徐長青的肩膀,目送著他離去。

“知道了,我會處理好這些的。”

徐長青告別父親后,踏入了鎮(zhèn)妖司的大門。

正巧,陸月兒揣著一袋果脯走了過來,她往嘴里丟了顆糖水青梅,酸溜溜的講道:

“徐大公子上值還乘馬車的,氣派啊。”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徐長青擺了擺手,跟著她朝里面走去。

一路上,陸月兒的朱唇都在不停的上下嚼動,袋子里面裝著各種酸甜可口的果脯,楊梅干、桂花橄欖、蜜洋桃...

徐長青饒有興趣的盯了一會兒,轉(zhuǎn)而想道,不知天下女子是否都像徐南春和她一樣貪吃。

進了庫房。

里面值守的四人剛吃罷早點,正圍在一張圓桌上打葉子牌,又叫娘娘牌,基本上臨安的老同志都會打,徐久安經(jīng)常在縣衙與同僚玩牌,甚至蘇寧枝閑的時候也會跑去牌館玩上幾手。

聽見開門聲后,四人神情一慌,急忙將紙牌收起。

當(dāng)他們見到來者是陸月兒,頓時松了一口氣,靠門的高個子隨手帶上房門,遞上早晨剛做好的綠豆餅,熱乎的。

“原來是陸丫頭啊,我還以是你阿爹來了,又要罰金了的說。”

“阿伯客氣了,下次阿爹巡查月兒會提前通告的。”陸月兒接過糕點,狡黠的眨了眨眼。

目睹這場交易的徐長青,嘴角微微抽動。

四人收拾好桌子,自顧自的又開始打起了牌,其中一位瞥了他一眼,問道:

“這位是?”

“新來的。”

“不容易啊,咱們臨安鎮(zhèn)妖司好久沒來新人了。”

陸月兒點了點螓首,帶著徐長青在庫房里挑了兩件合身的官服,又給他拿了塊令牌,從手鐲喚出中書君,在上面寫下了娟美秀氣的三個字——

「徐長青」

這意味著,從此他有了新的身份。

不再是追求長生之道的修士,而是一名平平淡淡的紀妖行走。

主站蜘蛛池模板: 吴忠市| 桃园县| 咸丰县| 兰考县| 于田县| 和静县| 五原县| 南雄市| 布拖县| 屏东县| 策勒县| 安岳县| 永仁县| 崇信县| 云南省| 承德市| 临城县| 海淀区| 聂拉木县| 前郭尔| 大同县| 巴塘县| 南康市| 兰西县| 清原| 淮阳县| 梅河口市| 房山区| 东明县| 涿鹿县| 南昌市| 深水埗区| 阳东县| 偏关县| 成都市| 册亨县| 潞城市| 社旗县| 栖霞市| 克什克腾旗| 九龙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