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宜泛舟水上,不宜頂嘴
- 長生:道是人間煙火氣
- 三三得舅
- 4219字
- 2023-03-22 23:30:11
紀妖之后,陸月兒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晚霞蕩清了一連幾日的陰霾,染紅了青天。
似乎有道黑影貼在窗后,不知是哪只妖怪在偷窺,不對...
“阿爹,你衣角漏出來了!”
“咳咳,為父擔心你用不好紀妖術,特意前來觀望,既然你紀妖完成,那我便離去了。”
陸德正剛邁出腳,又從窗戶中間露出個腦袋,又道:
“對了,鎮妖司都是些沒趣的高齡修士,好不容易來個與你年齡相仿的少年郎,你們兩人定要好好聊聊。”
“阿爹!!!”
哪有做父親的把女兒往外丟的?
陸月兒面色羞紅,望著坐在對面的徐長青道:“讓你見笑了,他平常不這樣的。”
“無妨,回家這幾天爹娘也是這樣的,催著我趕緊找個好姑娘婚娶。”
徐長青理解的點了點頭,這可能就是二十六歲還母胎單身的煩惱吧。
聽到“爹娘”兩字,陸月兒的眼神黯淡了幾分,微不可察的動了動手指,釋然道:“婚姻之事,豈能兒戲?”
“可惜這些上了年紀的大人普遍不這么想,認為子女到了年齡就應該開始找媒人,物色一個門當戶對的便結為連理,結局自然好壞各半。倘若世人都像話本小說里的男女一般癡情,該好了。”
“陸姑娘說的有理,徐某受教。”
徐長青雙手抱拳,緊接著請教道:“不知姑娘芳齡幾許?”
“桃李之年。”陸月兒眨了眨眼。
顯然,問就是十八的意思了。
徐長青抿了抿嘴,問道:“陸姑娘,敢問鎮妖司是怎么分級妖怪的?”
“分為七類,人畜無害級妖怪,限制級妖怪,兇獸級妖怪,地方級妖怪,災禍級妖怪,天災級妖怪,四象級妖怪。”陸月兒掰著手指頭,娓娓道來。
“人畜無害級妖怪類似于掃帚精這種精怪,還有老八哥這種除了說廢話一無是處的妖怪,不需要刻意去監管它們。”
看來小桔和不夜侯就是人畜無害級妖怪...徐長青如此想道。
陸月兒輕咬手指,偏頭道:“限制級妖怪又叫作‘危險級妖怪’,必須是從未害過人,而且愿意被監管的妖怪。這其中的妖怪實力層次不齊,若是有人監管不力,那就麻煩了。”
“鎮妖司主要紀錄的就是這兩種,兇獸級妖怪顧名思義,如同山間野獸一樣會食人,無法溝通,只能就地拔除。”
“其余的妖怪你現在也碰不見,等碰見了再與你講吧。”陸月兒擺了擺手道。
徐長青若有所思,跟好奇貍貓一樣,問東問西:
“陸姑娘,不知這紀妖科除了紀錄妖怪外還需要做什么?”
“嗯...”
陸月兒一手撐著雪白的下巴,一手挽著發絲,緩緩道來:“查案,比方說衙門那邊將有關妖怪的案件轉交給我們,我們就需要去探查,找到妖怪的行蹤之后確定是否拔除,再交給除妖科處理。”
徐長青摸了摸鼻子,緣道是鎮妖事物司里的偵探啊...
“我聽一個朋友說,鎮妖司跟衙門關系似乎不是太好?”
“你聽誰說的,哪有?”陸月兒一臉不解,思索了一會兒,恍然大悟:“你是說不讓他們進來的事兒吧,你想想,鎮妖司里有這么多只妖怪,進來了還不歹被嚇壞咯。”
“原來如此,陸姑娘為徐某解惑了。”
徐長青微微頷首,確實是這么個意思,看來周迎春錯怪這里的修士了,世上還是好人居多啊。
“話說鎮妖司里是不是還要發放官服,比方說公服和常服?”
“自然是要的,除此之外還有用以傳音的身份令牌,以靈氣方能催動。”
陸月兒順口講道:“至于你的官職...紀妖博士之下只有“紀妖行走”這么一說,忘了跟你說,紀妖科的人比較少,平常的時候會忙一些。”
“休沐日?”
“今日休沐。”
“你明天再來鎮妖司領之前說的這些東西,到時候我帶著你去庫房就是了。俸祿的話,我這個紀妖博士每月二十兩銀子,你作為紀妖行走,每月五兩銀子。”
“冒昧的問一句,沒有靈石發放嗎?”
徐長青困惑道,明明河伯使者出手那么大方的說。
“除妖科每月會發放靈石,懸賞令上的妖怪另算,若是受傷或者身死會有靈石補貼。”陸月兒解釋道。
“很人性化。”
“什么意思?”
“意思是很接地氣。”徐長青簡單解釋,指了指外面:“紀妖科和除妖科我大概明白需要做什么了,那天象科呢?”
總不會是天氣預報的作用吧...
“觀察天氣變化,發現異常的天氣能夠提前察覺大妖的出現,不過這兩年世上已經見不到大妖了,天象科大多時候做些祈雨掃晴的活兒,或是夜觀星象預知不靠譜的天災。”
徐長青瞇了瞇眼,這大概是他夢寐以求的安寧生活了。
“那我明日辰時就來鎮妖司里報道?”
陸月兒螓首輕點,發覺兩人聊了許久,嘴有點干巴,于是問道:“你喝茶嗎?”
下午已是喝了一肚子水的徐長青本想推辭,可陸月兒已經起身去端茶倒水了。
他只能乖乖接受,就像接受命運的饋贈一樣。
徐長青撓了撓頭發,目光不經意間掃過角落處的書柜,只見最顯眼的位置放著一本《平妖志》,往旁邊看去,無非是些道術相關的書卷,最右側...
《隔簾花影》?!
徐長青心里一驚,對這卷話本小說好像有些印象,遙記得徐南春跟他講過,是哪本雜書的續寫了。
到底是哪本呢?
這一想,便愣了神,徐長青忽的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金瓶...”
“你在看什么?!”
站在他身后的陸月兒惱羞成怒的放下茶杯,伸出一雙柔夷遮住他的雙眼。
一股帶著桂花味兒的香風撲鼻而來。
龐然大物間,徐長青連忙改口道:“我在看桌上的花瓶,花瓶。”
“你果然看到了!”
徐長青聞之一愣,沒想到這姑娘變聰明了,之前用的手段竟然失效了。
果然,再傻的人也不會一直往一個坑里摔。
“嗚嗚嗚,都怪阿爹,害的我沒臉見人了...”陸月兒臉色通紅,捂住臉哽咽道,心里不禁責備自己昨夜看的雜書為什么不藏好些。
“不行,你必須對本姑娘負責,本姑娘餓了!請我去街上的桂花樓吃糕點!”
“是是是,陸姑娘說什么都是。”
這一鬧騰,陸月兒的閨房是待不下去了。
徐長青被連推帶攘的趕出了房間,雖是無心之舉,卻也窺探到她人的隱私,此事終歸是自己的錯。
他認了。
臨安姑娘好水色,更好天色,這心情就跟五月的天一樣,說變就變。
當陸月兒從偏房里走出,不僅輕施粉黛,還換了身衣裳,上身穿著蘇繡月華錦衫,下身的綢緞長褲外套了件白紗,本是扎起的頭發也散了下來,落在肩上,露出的肌膚白如剝了殼的雞蛋,秀色可餐。
細看,清秀的臉龐上帶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仿佛遠山芙蓉般秀美,又似冰山之雪,淺笑融化。
陸月兒緩步上前,明媚的眼眸閃爍了兩下:“怎么樣,本姑娘是不是貌美如花?”
“小生不才,姑娘是我十年之中見過最好看的,跟您一起吃飯是我的榮幸。”
徐長青撇了撇嘴角,相較于大飽眼福,他更在乎自己兜里的碎銀,不知去一趟桂花樓要癟上多少。
兩人保持兩尺的距離走出鎮妖司,躲在門后觀望的陸德正欣慰的笑了,孩兒她娘保佑,愿月兒早日成家...
不怪他如此著急,畢竟陸月兒已經是摽梅之年,二十有五了還不嫁人,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一陣晚風吹過,徐府里坐在堂下看書的徐南春揉了揉鼻子,不由摸了摸大腿上躺著的小桔,轉而打了個哈欠,將放在后面的披肩套在身上。
......
若問臨安城中哪處地方最熱鬧,勾肩搭背的公子哥和日益漸瘦的狎客們指定會說春宵巷,這里乃是徹夜難眠的溫柔鄉,風月無邊的銷金窟。
可你若問臨安城哪處地方最香,那忠于饕道的好食者們一定會告訴你鐘鼓樓下的桂花樓。
有道是“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飄”。
這桂花樓的香不單單是指菜香,樓外種的百棵桂花樹一旦到了開花的季節,更是飄香十里,混入口中的飯菜都多了三分花香!
可惜現在未到秋日,不過這桂花樓里的飯菜也不是那些平庸的蒼蠅小館能比較的。
主要體現在價錢與“花里胡哨”的菜品和服務之中,至少徐長青是這般認為的。
比方說,吃飯之前便要洗三次手,還要漱口,何不洗個澡再來吃飯呢?
飯桌上,徐長青無心點菜,任由陸月兒點著諸如梅花湯餅,紅豆桂花糕,小團圓糕,龍井茶酥等糕食。
“陸姑娘,你一個人吃得完嗎?”徐長青眼看著桌上的糕點越端越多,手上的白開水都喝著不香了。
“這不還有你在嗎?”
陸月兒端莊的坐在那里微笑道,她已經有一旬的時日沒來桂花樓吃糕點了,倒不是在月初錢就花光了的緣故,而是那討厭的阿爹不給咱銀兩,沒辦法,誰讓他負責給自己發俸祿呢~
在一旁負責收盤子,點菜傳喚的兩個店丫頭也是笑開了眉,嬉笑道:“公子跟這么好看的姑娘一塊吃飯,不得把人家給喂飽~”
“就是就是,姑娘家家的能吃一點才好,生的娃兒壯實。”
“言之有理,能吃是福。”
徐長青漫不經心的搖了搖頭,反正身揣五百靈石巨款,不在乎這么一點黃白之物。
只能說兩人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醬醋茶的花銷有多大。
陸月兒的吃相還算淑女,小口一張,一塊糕點便咽了下去,吃的是心滿意足,笑容滿面。
這一頓飧食,足足花了徐長青十六兩銀子。
但也是值得的。
倘若兩人之間有一道紅線,那這道紅線應當稍稍系緊了些。
出了桂花樓,已是漫天晚霞。
徐長青和陸月兒懶散的走在街邊散步,兜兜轉轉的來到了一處河畔。
河邊有一艘銹跡斑駁的烏篷船,抵不過老船夫的熱情自薦,兩人上了船。
“老朽行舟過水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像公子姑娘這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眷侶,不收錢都要為你倆掌一次櫓。”老船夫站在船艄,笑吟吟的講道。
“本...本姑娘和他才不是一對呢,爺爺你別瞎說。”
陸月兒連忙揮了揮手,又想起剛才在桂花樓吃糕點的時候,兩個店丫頭調侃的話語,“哎呀,我才跟他剛認識一天,怎么就一堆人瞎說話,哼。”
“呵呵,倒是老朽我說錯話了,姑娘莫怪。”老船夫慢悠悠的劃著船,卻是擠眉弄眼的往后看了一眼。
河畔的兩側整整齊齊的種著紫薇樹,正是初夏,剛開了花,樹干光滑凈美,花色紅如臉頰,花期長至百天,又名“百日紅”,花語為好運、沉迷的愛。
聞著花香,行在綠水,沐浴晚霞,泊而閑雅,別有一番人間趣味兒。
陸月兒坐在船篷下面的草席上,紅霞落在臉頰,偶爾望向烏篷船頭站著的男子。
“十年修得同船渡,還是千里姻緣一線牽呢...沈初白的事情還沒解決,又給我牽了輪月光,罷了,順其自然就是了。”
徐長青賞水賞花又賞人,淡然一笑。
不經意間,他想起了周迎春當時解夢的后半段話了,“宜微笑,宜與陌生人交談,宜泛舟水上。”
看來啊,這桃運是注定躲不過了。
......
回了家中。
堂下,徐南春側躺在廊道上睡著了,懷里抱著小桔,蓋在身上的絲緞織錦披肩被晚風吹起了一個角。
徐長青踮起腳尖,小心翼翼的步入中堂。
進去之后,早已等待多時的爹娘一陣關心問候,無疑是周迎春的縣尉老爹和他的獄丞老爹晚上喝酒,告知了除妖這件事。
又或是周迎春偷偷告狀,不然的話徐南春怎么會在堂下,看起來是在等自己回家然后責罵一番。
正所謂“君子之交淡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兩人的情誼有時候像君子,富貴了平淡如水,依舊如初,有時候又像酒桌上的小人,總是你爭我搶的當爹,拼酒,付錢。
徐南春醒后,順勢加入了責怪他的隊伍之中。
說的話語諸如,萬一出了危險你讓家里人怎么辦?修道不是讓你淡然處世,忘卻紅塵,你卻好,恨不得舍己救人!
可自己不是歸于凡人了嗎,再說哪有看到人不救的說法嘛...
弱小、無助、可憐的徐長青不敢頂嘴,只能承諾以后不再沖動行事了。
不過,誰又說得準以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