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陣有規律的電子滴答聲吵醒，楊蘇睜開眼睛。

那是心電監護儀的聲音。

腦中混混沌沌，似乎是做了一場很難忘的噩夢。環顧四周，氣味和場景都是標準的現代病房。

果然穿越就是一場夢啊。

一股強烈的安心感涌上心頭，楊蘇如釋重負，重新躺倒在病床上，深吸著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每一寸肌膚都在用力感受著床單的柔軟。

不過這夢做得也太真實了，那些場景此刻都還歷歷在目。

楊蘇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

話說回來，是誰送我來的醫院？家里沒人，鄰居嗎?

我這是被搶救回來了，那護士呢？

遭了，我的畢設，還有答辯...

不對，天花板上有字。

楊蘇沉默了，目光在天花板上停留許久，尤其是最后兩個小字上。

【永恒?！?

“呀，十四號床，你醒了？”

小護士推開病房的門，看到躺在床上發愣的楊蘇，快步走到跟前。

“有哪里不舒服嗎？”

楊蘇無奈地開口，心中還想做最后一次掙扎。

“護士姐姐，我感覺我出現了幻覺...”

“現在馬上幫你叫醫生過來哦?！?

小護士摁下床頭的呼叫鈴，溫柔地讓楊蘇稍等片刻，便轉身離開了病房。

五分鐘后，房門再度打開，不過來的不是醫生。

休閑牛仔長褲搭配短白上衣，戴著一頂淡粉花帽，標準的大長腿都市美少女懷揣雙手倚靠在門邊，用一種古井無波的眼神打量著楊蘇。

楊蘇則瞪大了雙眼，他記得這女孩。

好吧，看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

兩人對視良久，最終還是女孩先開口。

“我叫桃希。幸會，楊.雪利，我想這是我們的第二次見面了?！?

那個時候她居然記住了自己？楊蘇稍微有些驚訝。

“芙蘭米小姐...”

“不用那樣叫我，那是我在下面的名字。叫我桃希就好?！?

“下面？”

楊蘇皺起眉頭。這里到底是哪兒？他分明記得自己喝掉了那杯血液，然后意識昏沉...

“沒錯，下面?！?

桃希似乎看出了楊蘇的困惑。

“這里是【巴別塔】，人類第一號城市。從巴別塔垂直往下一千米，就是第二號城市【松林】，垂直往下兩萬四千米，就是你們的城市，第三號【鋼索城】。”

她停頓下來觀察楊蘇的反應，卻發現楊蘇只是好奇。

“也就是說，我之前一直生活在地下？”

“不完全是?！?

桃希來到窗邊，打開窗戶，微涼的晨風吹進，窗外的高天湛藍中透著一股異樣的黑。

“這里也是地下?！?

“巴別塔縱深七千五百一十米，作為地下的第一道防線，也是人類最強大的壁壘。”

“在巴別塔之上，就不是人類生活的世界?！?

“我們所有人都生活在地下...準確地說，是深淵里。”

桃希說罷回頭看楊蘇，沒想到他居然從床上蹦了起來，一臉“還有這事”的興奮。

這家伙是不是有點毛病？

“那地上是什么？怪物？巨人？”

“以后你有的是機會知道?！?

“那你們帶我來這里，是因為我通過了法術天賦的審核？”

“嗯。”

桃希點點頭。

“魔法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在巴別塔，幾乎人人都會法術?！?

桃希說著，突然轉頭盯著楊蘇，以一種極其認真的語氣。

“你別擔心，我帶你上來只是為了完成自己的任務。等任務完成，我會給你足夠的報酬，到時候待在這里還是回去由你打算?！?

楊蘇笑了笑，他忽然想到了費比安那張吹胡子瞪眼的鬼臉。

“我猜這個任務有一定的風險，對嗎？”

“只要按我說的做，我保證不出問題?！?

桃希斬釘截鐵地回答。

“真的嗎？你別騙我，我在底下還有親人呢?！?

楊蘇看著桃希皺眉思索的樣子，只覺得有點好笑，前一刻還以為自己是被裹挾的對象，沒想到下一秒對方居然用起了商量的語氣。

看來這小姑娘本性并不壞，當然，前提是她不是裝出來的。

“好吧，桃希小姐，我相信你。”

穿著病號服的楊蘇挺起身子，露出笑容，向桃希伸出了右手。

“你像個好人。”

其實無所謂好壞，他只是需要錢，更需要魔法。

“...噢?！?

桃希望著伸過來的手掌，伸出手輕捏了一下指尖。

“對了，叫我楊蘇就好。”

——

換好衣服，離開醫院大樓，楊蘇不禁感到一陣恍惚。

周圍的大廈高樓上巨大的廣告燈牌，十字路口來往的車流，行色匆匆的白領OL、學生黨和手機族們，與他記憶里生活的世界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這里的魔法令他眼花繚亂。

拉面店的師傅分出三頭六臂，一個人招呼整個店面；門口有清潔阿姨路過，用手中召喚的水流清掃路面；幾個學生制服的女孩聊著八卦從身旁低空飛掠，掀起一陣微風。

有種童話成真的夢幻。

“帥哥你好~給女朋友買一朵玫瑰花吧？”

有個小姑娘拍拍楊蘇的肩膀，她笑盈盈地變出十幾朵顏色各異的玫瑰花，縈繞在楊蘇周圍。

“喔，不用了，抱歉...我趕時間?！?

楊蘇嚇了一跳，發現桃希就在身前不遠處，冷眼看向自己。

“剛才忘記問了，你的能力是什么？”

楊蘇擺脫掉用法術推銷的小姑娘，趕忙來到桃希身邊。

“??？”

我的能力？

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小字上，楊蘇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回答。

事實上，他壓根也不知道這是怎么意思。

永恒什么？永遠不死嗎？

望著楊蘇一臉摸不著頭腦的樣子，桃希輕嘆了一口氣，只能娓娓解釋。

“按照你們的說法，深淵生物被劃分成了D、C、B、A、S五大類別，每個類別的生物都有對應的特質。”

“我們之前給你喝的血是d級生物‘格林姆’，一種最常見的囊蟲形生物，它的特質是環境親和、黑暗視野以及同類吸引?！?

“其中前兩個是d類特質，同類吸引可以達到c。如果你消化完全，按理來說可以同時獲得三種特質，但不排除異變的可能。”

可我這個異變也未免有點極端了。

聽了桃希的解釋，楊蘇心想。這幾個特質都很好理解，可【永恒】的概念實在太過龐大。

“我還有個問題。”

“什么？”

“你剛剛說按照我們的說法，那按這里的說法呢？”

桃希偏過頭看向楊蘇。

“巴別塔對深淵生物的劃分是更為直觀的等級制，從一到九級。那種通過喝血才能吸收能力的方法也早已經被摒棄，風險太大?！?

“這里通過對各大深淵生物的研究建立起了完善的魔法系統，魔法早就是個老人小孩都能學的東西?！?

楊蘇撓了撓頭。這差距怎么聽起來這么大呢？

“一個城市，就是一個時代?！?

“想要打開跨越時代的門，就得聽他們的?！?

桃希伸出手一指，楊蘇順著方向看去，在遠處的濃云之中，似乎隱隱透映出城市的輪廓。

“坐那里的云梯直達第二層，找到巴別塔魔法協會，一個標志是羽毛交疊的建筑，在那里登記見習法師?！?

回過神來，楊蘇的手中多出了一張小巧精致的卡片。

“這是我的通行證，如果有遇到奇裝怪服的人勾搭你，就出示它。”

“還有一點，千萬記得不要到處亂跑！等你登記好了，我再去找你?！?

交代完所有事情，桃希先行離開。

楊蘇也沒有多做停留，仔細端詳了一下手中的卡片，就往云梯走去。

在高空上時，他才能感嘆巴別塔的磅礴。

一望無垠的邊界，一覽無余的深空。

幾只大鳥發現了在透明云梯里的楊蘇，它們圍繞著他打轉，發出有力的鳴叫，遠處白線畫過，居然是一架飛機緩緩而行。

這樣在云層間穿梭的快感，是鋼索城里的人一輩子都想象不到的。

完全不似在深淵之中。

到達目的地，楊蘇走下云梯，這里的人明顯少了很多，但四周的氛圍更顯莊嚴肅穆。

魔法協會非常好找，他一眼就望見那兩根巨大而金碧輝煌的羽毛交叉的標志。

然而面對著一棟高達數百米的銀白大殿，楊蘇一時間竟然找不到入口。

“先生您好，請問辦理什么業務呢？”

剛進大廳，旗袍開叉的小姐姐就笑盈盈地湊近。聲音甜美，臉蛋國色，身上有股濃濃的檀香味。楊蘇看人家被自己盯得有點不自在，轉而開始欣賞周圍的擺設。

這魔法協會外面看著氣派，里面的設計普普通通，像個什么加了銀行柜臺的超現實主義藝術展。

“噢，那個，我來登記法師?！?

“好的先生，來這邊辦理登記。您的身份證帶了嗎？”

“沒有。”

“巴別塔居留證呢？”

“...沒有?！?

“電子版、魔法版都可以的?！?

“...”

“先生您怎么流汗了？是現在的溫度太熱了嗎？”

我不是流汗，我是流民。

楊蘇掐著手指緩解尷尬，這異世界的既視感強到令他作嘔。

眼見得小姐姐臉上的笑容開始帶有歉意，楊蘇已經做好了狼狽回府的打算，可下一瞬間，他看見那笑容又重新滿沐春風，眼神中還帶著十分的敬意。

于是楊蘇不動聲色地側身，他知道有大人物來了。

“桑席先生！”

微分卷發、夾克皮鞋的墨鏡大叔邁著十足豪邁的步伐踏進大廳，幾乎是一瞬間，所有空閑著的接待小姐都擁簇了上去。

楊蘇對這種引領潮流的時尚大叔不敢評價，但他從那件酒紅色的夾克上看到了一枚亮閃的三角徽章，上面印著金燦燦的六朵飄翎。

六級？

這巴別塔的等級是正序還是倒序來著？不管是哪個，六級也應該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早安，哈娜，早安！”

時尚大叔朝著楊蘇的方向來了個飛吻，楊蘇默默躲過。

“任務圓滿完成！那些老家伙們絕對不會想到，我的旅途有多么瘋狂，我的機遇又有多么寶貴...噢，我已經迫不及待狠狠地打他們的臉了...”

那邊的大叔在滔滔不絕，這邊的旗袍小姐哈娜笑得花枝招展。

“你去下界一趟，口音都變奇怪了?！?

“抱歉，美麗的小姐。”桑席做出了個道歉的動作，“我只是激動了一點?？赡阋斫?..”

桑席故意壓低了聲音，但放大了嗓門。

“任誰收攏到一位【純粹法師】，都只會比我表現得更過分。”

純粹法師？

楊蘇把正想離開的腳收回來，桃希給自己灌輸的知識里沒有這一條。

“??！”

哈娜驚訝得瞪大了雙眼。

“純粹法師...我只在歷史書上看到過?！?

“沒錯，哈娜，沒錯，就是歷史?！?

桑席激動得難掩神色。

“只有在鋼索城這種歷史古都里才能發掘的極品法師，在純粹的特質面前，我們所謂的魔法簡直就是過家家。你能理解嗎？你能明白嗎？”

沒想到這大叔穿得前衛，人卻是個狂熱守舊派。

楊蘇暗自腹誹。看來到恒河水淘金的不只是桃希一個，合著他們是組隊來的。

那按照大叔的說法，我也是鋼索城出身的，豈不也是純粹法師，強得沒邊？

楊蘇在心里默念，眼前的白字跳動了幾下，再沒有其他反應。

大哥，被動技能也得給個提示吧，總不能真上刀山驗貨吧？

“艾莉莎！讓大家認識一下你，不要害羞，我們未來的大魔法師！”

楊蘇此刻已經離開了大殿，心里正盤算著怎么吃透自己的金手指，一個在記憶里生根的名字突然從腦后響起，仿佛千鈞擲地。

他猛回頭，看見了一個怯生生的面孔從桑席的身后探出...

十四五歲的小女孩，深棕的細發，發梢總帶著少許分叉，瘦小的面容上，一雙烏黑無神的眼珠。

真是和她哥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啊。

“桑席先生，您說過不會那么大聲...”

小女孩弱弱地向桑席抗議，未曾注意到人群之中有一道極其強烈的目光向她投射。

“艾莉莎。”

楊蘇輕聲開口。

艾莉莎.雪利，他五年未見的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