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千山早就批完了奏折，磨磨蹭蹭地到了掌燈時分，他才來到秦暮雪下榻的宮殿。

這座宮殿其實是在王宮最偏僻的東南角，也沒有命人刻意打理，甚至院子里還有許多未除的雜草，宮殿里的裝飾也極為簡單。

但似乎秦暮雪從來沒有在他跟前抱怨過一句。

或許是知道抱怨也是沒有用，對于越國王女，他沒讓人直接把她丟到獄中折磨，秦暮雪都應該燒高香。

快到殿門前時，鳳千山理了理自己的玄色衣袍，問身后的太監總管徐容，“孤今日這身裝扮如何？”

徐容是個聰明人，聞弦音而知雅意，忙笑著回道：“王上玉樹臨風，俊美無儔，宮中無人可比！”

鳳千山斜睨了徐容一眼，“孤是問穿著，不是問相貌。”

他長什么模樣他自己知道，太過好看非他所愿，他還怕戰場上唬不住人，經常一臉兇相，憑借著強大的氣場壓制對方。

“這身衣袍是綾錦司的洪司正親手縫制，針腳細密，繡工精美，穿在王上身上自然是相得益彰，出類拔萃。”

徐容微微躬身，此刻又有些摸不透君王在想些什么。

這不是說了等于沒說？

鳳千山嗤笑一聲，也不多說什么大步向前。

殿內，秦暮雪早就得了通稟，命人上了菜，盛了湯，眼見著鳳千山跨過殿門，轉過那一扇山水屏風時，忙蹲身行了一禮，“見過王上。”

再抬眸中，眼中已經有了幾分明媚的笑意。

鳳千山不由挑了挑眉，自己前來她竟然是這般高興？

“用膳吧。”

鳳千山坐下，秦暮雪也跟著落坐，又不時起身為他布菜。

“鴿子燉得軟爛，味兒都入了湯里，王上先試試。”

秦暮雪話一說完又接著補了一句，“暮雪已經提前試過了。”

說罷還將剩下一些湯汁的碗給鳳千山看了一眼，怕他不信又盛一些來喝。

鳳千山沒有說話，默默喝湯，心思卻有些浮動。

這湯是什么味，他壓根沒嘗出來，倒是秦暮雪這一身妝扮有趣得很。

她五官本就生得艷麗而張揚，平日里在他面前卻愛穿著素凈的衣裙，遮掩了那一身的風華。

但今日的她卻換了一身水紅色的襦裙，外罩一身嫣紅色的薄紗，雪白的香肩在紗衣下若隱若現，靠近他時更有一股清甜的幽香撲面而來，勾得人心思浮動。

“王上，用些菜吧。”

眼見鳳千山喝下了一碗鴿子湯，秦暮雪又為他夾了顆蝦仁。

滿桌的菜色倒是紅紅綠綠，但皆是清淡的調味，沒有紅油潑辣的碗豆花。

鳳千山沒問責，秦暮雪自然就沒提，兩人似乎心照不宣。

等著晚膳用罷，秦暮雪便屏退了左右，親自沏了壺茶端給鳳千山，眉眼含著溫柔的笑意，“王上，今日我從書房離開之時，恰巧碰到了一位將軍。”

將軍？

鳳千山微微瞇了瞇眼，眸中神色莫明。

茶霧在眼前升騰著，對面秦暮雪柔媚的身影似乎也變得不真切起來。

鳳千山想起了今日冷峰在書房里對他所言之事。

居庸關向來易守難攻，這塊難啃的硬骨頭竟然都被冷峰給拿下了，鳳千山心里自然欣喜，接下來荊國士兵長驅直入關內，攻占下翼國已經沒有絲毫懸念。

這一次冷峰回國除了是向他稟報此事之外，還準備籌措過冬的糧草衣物，等著入主翼國之后，他們勢必會在那里鎮守，恢復國情，修養民生，這也需要一定的時日。

冬天，荊國的軍隊也會在翼國休憩整備，等待來年春天再向晉國發起攻勢。

只是，等著軍事匯報完畢，冷峰還是猶猶豫豫地不肯離去，一個大老爺們臉上竟然浮起了一絲可疑的紅暈。

鳳千山額頭一跳，忍不住喝斥他，“有屁就放，孤還忙著呢！”

他們曾經都是軍中同袍，鳳千山也沒那么講究，與冷峰說話便也沒計較尊卑禮儀。

冷峰卻是撓了撓頭，有幾分不好意思地向鳳千山道：“這次若末將成功拿下翼國，想向王上求個人。”

“你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鳳千山好笑地看向冷峰，這可是個榆木疙瘩，他覺得連自己都不如，就這樣，鐵樹竟然還開了花？

“剛才臣在花園里見到一個美人，應該是越國給王上進獻的，王上便將她賞給臣吧。”

冷峰大咧咧地開口，心中也涌動著一絲激動。

“越國美人？”

鳳千山卻緩緩沉下了臉，他看向冷峰，抿唇道：“如今宮中的越國美人只有一個，那就是越國王女！”

“竟然是越國王女？！”

冷峰微微一怔，神色一時之間復雜難言，看著座上的鳳千山，他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又有些嚅嚅難言。

越國王女不就是君王從前的未婚妻？

是他消息不靈通，竟然不知道越國竟然把王女都給送來了。

可眼下君王是個什么意思，是要報復這越國王女，還是想咋的？

想到那個嬌弱無助又楚楚可憐的美人兒，冷峰到底狠不下心來，將她和越王同罪論之。

冷峰是個直性子，想到了什么就說什么，“王上，當年是越王他貪生怕死，與越王女無關，再說您治軍之嚴，時常告誡我們，不可遷怒無辜百姓，更不能將戰火漫延到老弱婦孺身上，打仗是咱們男人的事，與她們女子何干？！”

冷峰這一番話算是直白，但也是頂撞君王。

鳳千山一時之間臉色沉到了底，眸中神色變幻莫測，片刻后才道：“這事孤自有主意，還有，她不能給你！”

鳳千山的回答雖然讓冷峰有些失望，但想到鳳千山對越國的態度，他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越王女是無辜的，還請王上不要遷怒到她身上。”

說著抱了抱拳，轉身離開了書房。

卻沒想到在他走后不多時，鳳千山氣得摔碎了一塊上好的青玉硯臺。

他眸中的怒火熊熊燃燒，好個秦暮雪，他還沒將她怎么樣呢，這就開始勾搭上他的臣子，果真是天生狐媚！

鳳千山原本是怒氣沖沖地過去，但臨到宮門前，他的怒火又漸漸平息了下來。

他知道秦暮雪想打聽些什么，所以才會巧遇冷峰，越國的戰況他了如指掌，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可秦暮雪在他面前卻只字未提，穩得就像個實了心的小秤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