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國要亡了。

四面楚歌，戰鼓聲聲，那呼天的震喊聲似乎都要從遙遠的城外傳到了宮墻里。

秦暮雪仰頭望天，天空一片陰霾，原本巍峨的宮城籠罩在戰爭的陰云之下，顯得一片蒼白與蕭索。

“王女，該啟程了。”

身后的劉嬤嬤催促了一聲，眉眼間盡是不耐的神色，“王后有命，需得巳時一刻出發，不能誤了吉時。”

“走吧。”

秦暮雪轉過身來，如瀑的鴉青色長發在空中劃過一抹優美的弧度，她雙手交疊在身前，只是站定在那里，通身的氣度便無人可比。

劉嬤嬤看了秦暮雪一眼，又暗暗撇嘴。

王女的美貌確實無人可比，如今也只能寄望荊王能夠看在從前的情誼上……

呸呸呸！

劉嬤嬤想到這里趕忙在心里呸了一聲，倒是寄望荊王能不記著從前的舊怨，只看重王女的美貌。

秦暮雪扶著劉嬤嬤的手上了馬車，就是不用猜她也知道劉嬤嬤在想些什么。

她這一趟去荊國必定兇多吉少。

秦暮雪的唇角勾出一抹嘲諷的弧度，荊國與越國早有聯姻之誼，只是聯姻的對象是她的王姐秦朝霞，若荊國與越國沒有翻臉，這倒是一門好姻緣。

但自從那一年荊國被圍，鳳千山單騎千里求助越國，被她的好父王拒之門外以后，這門親事便不了了之，兩國因此而結了仇。

如今越國有難，越王厚著臉皮要送女兒出嫁，直言履行當初的婚約，只是這出嫁女已經從秦朝霞變作了秦暮雪。

他們打定了主意是要舍了她，換來荊國的出兵相助。

真是異想天開！

鳳千山就算如今沒有來攻打越國，想必也是磨刀霍霍。

而她去了荊國，就好比羊入狼窩，再想要回到越國，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秦暮雪看著手中握著的巫山神女像，這是母妃從小不離身的物件，如今她要去往荊國，母妃便給她掛在了脖頸上。

巫山神女……

秦暮雪微微感嘆了一下。

相傳巫山神女是炎帝的女兒瑤姬，未嫁而死，葬在巫山之陽，化為了巫山神女。

傳說里炎帝的女兒瑤姬是他所有的女兒中最美麗的一個，也是最多情，愛幻想的一個，就像她的母妃，空有美貌，卻太過柔弱，父王的寵愛也就那么幾年，便色衰愛馳。

可她不一樣，她心性堅韌，就算是在野地里，也能如雜草一般頑強地生長。

秦暮雪袖中的手緩緩握拳，就算是為了母妃和弟弟，她也一定要盡力求到荊王的援軍。

送嫁的隊伍焦急趕路，盡量地輕裝簡行，橫豎越王后給秦暮雪置辦的嫁妝也不多，大多是些華而不實的空架子，兩輛馬車便已經裝好，看起來尤其寒磣。

還是母妃在臨行前塞了滿滿一盒金踝子給她，讓她去到荊國盡量打點妥當，不要虧待了自己。

“王女，咱們要入荊國都城了。”

劉嬤嬤歡喜雀躍，她是王后派來盯住秦暮雪的，就怕秦暮雪想不通半路上給逃了，說是照顧，不如說是監視看管。

“快些入宮吧。”

秦暮雪撫了撫胸口，臉色一片蒼白，原本要一個多月的路程，生生被他們趕成了二十天，這一路她被顛吐得面無人色。

“是。”

劉嬤嬤喜上眉梢，態度比秦暮雪還積極。

只要順利地將秦暮雪交到荊王手里，劉嬤嬤便可以安心交差，打道回府。

不過劉嬤嬤的如意算盤打錯了，秦暮雪是被順利地送進了宮，只是他們一行送嫁的人卻被安排在驛館里，看守的士兵有命，說是王沒傳旨意，越國送嫁的人一個都不準離開。

秦暮雪并沒心思去擔憂劉嬤嬤等人的命運，橫豎都是越王后派來監視她的，這些人何去何從，她并不關心。

隨身的侍女也只留下了碧柳與朱紫在身邊，這兩個丫環是從小服侍她的，此行命運難測，原本秦暮雪是不愿意帶她們到荊國來受苦，但兩個丫環死活要跟來。

秦暮雪沒辦法，也只能點了頭。

此刻龍鳳喜燭燃在案頭，秦暮雪身披嫁衣靜靜地坐在殿內等著。

碧柳與朱紫有些不安地對望一眼。

“夜都深了，荊王不會不來了吧？”

朱紫看向碧柳，碧柳輕輕搖了搖頭，又用眼神示意秦暮雪那頭。

王女一動不動地坐了快三個時辰了，水米未進，不知道這身子骨可還撐得下去？

“王女，可要用些點心？”

碧柳想了想，還是端了一盤雪花糕上前，白白嫩嫩的雪花糕上灑了一層糖霜，端到近前一陣清甜的香味便撲面而來。

秦暮雪確實餓了，但她又怕鳳千山會突然到來，看到她在吃東西到底不雅，便問碧柳，“什么時辰了？”

碧柳看了一眼窗下的紫砂漏刻壺，小聲回道：“已經亥時末了。”

那就是將近十一點，鳳千山或許真的不會來了。

秦暮雪雖然有些失望，但心里卻又有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她伸手捻了一個雪花糕，小心翼翼地塞到了嘴里。

朱紫還倒了杯茶水端給她。

主仆幾個悄無聲息地用著吃食，突然，緊閉的殿門被人一腳給踹開，一身著華貴黑袍的年輕男子大步邁了進來。

他眉峰高挑，目光犀利，原本一張俊逸的臉龐籠罩著幾分沉不見底的陰霾，無端地顯出一抹狠厲來。

“王上。”

碧柳和朱紫嚇得大氣都不敢出，趕忙蹲身行禮。

秦暮雪心頭一跳，伸手拍了拍膝頭不小心灑落的糖霜，幸好剛才吃東西的時候也沒取蓋頭，不然第一次見面就被鳳千山瞧見她在偷吃東西，多少有些不敬。

“出去！”

鳳千山的嗓音微微有些嘶啞，他眉眼低沉，眼尾還帶著幾分醉意的猩紅。

碧柳與朱紫對視一眼，眸中有些擔憂，還是秦暮雪揮了揮手，倆人這才退了出去，輕輕掩上了門。

鳳千山嗤笑一聲，“果然不是荊國的奴才，孤還指使不動她們了？”

“王上說笑了，她們只是敬畏王上的威嚴，一時反應慢了些。”

秦暮雪深吸一口氣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雖然她的蓋頭還沒接，但能夠隱約瞧見一個身影在向她靠近。

“巧舌如簧！”

鳳千山突然期近，伸手便攥向秦暮雪的紅蓋頭，“誰允許你用紅蓋頭的，孤有說要娶你嗎？！你不過是越國給孤送來暖床的賤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