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音不停地尋著由頭給李享灌酒,不多時李享便有些面鼾耳熱,不過這酒度數不高,倒是不怎么醉人。若音又問起李享是如何與柳湘蓮相識結義的,李享一一答了,柳湘蓮也在一旁時不時插上兩句。
當聽到李享會得一手好醫術時,若音原本調笑的臉龐閃過一抹認真的神色,并不再給李享斟酒。
“李公子是大夫?此話當真?”若音看著年輕的李享,有些不敢相信。
柳湘蓮笑道:“我幾時哄過你,我二弟今兒才從太醫院回來,宮里的那些老太醫們都要和他請教呢。”
“哦...”若音淡淡地點了點頭,似是勾起了一些心事,全然沒了先前肆意的狀態,時不時看著李享,有些心不在焉。
馮紫英和衛若蘭見若音的狀態,以為她要和柳湘蓮獨處,再看一旁柜子上的座鐘,已到了入夢安歇的時候,要么就打道回府,要么就在這司樂署尋個相好的姑娘進入溫柔鄉。
柳湘蓮是這風月場中的名人,自然不用管,而馮紫英和衛若蘭早就看出了李享是個實打實的雛兒,都打定了主意要給他好好安排一頓,當下二人便上前架起他來,準備一道去尋個誠心如意的姑娘共度良宵。
說來也怪,這些來司樂署的公子王孫似乎都有個默契的習慣,那就是陪酒唱曲的姑娘和顛鸞倒鳳的姑娘往往不是同一人,其實不必遠尋,房中的沁芳姑娘的容貌身段已是個中翹楚,但是馮紫英和衛若蘭都沒有要與之同房過夜的意思,又或許是因為太過熟絡,反而沒了那樣的心思。
若音一看馮紫英和衛若蘭駕著李享就要往外走,當即說道:“公子可還愿再賞些空?”
馮紫英和衛若蘭一聽,對視了一秒鐘,把李享放回了座位,眼神古怪地看著若音,柳湘蓮,還有李享三人,只見若音一雙玉手在李享的胸膛上輕輕平撫著,笑著說道:“二位請去吧,我會照顧好他的。”
馮紫英和衛若蘭不知道若音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莫非她不僅看重湘蓮,連他的義弟也瞧上了不成?
等到馮紫英和衛若蘭離開了,若音對沁芳耳語了一句,后者點頭起身,取了一小杯解酒的酸湯來,若音接過杯子,送到李享嘴邊,李享剛喝了一小口,立刻便直著身子站了起來。
“嚯!”李享嗦著舌頭道,“這是什么?檸檬精么?”
柳湘蓮看著若音的舉動,也是有些不解,他當然不會認為若音留下李享是要和他共度春宵,若音雖行為詭癖,但卻不輕易許人。
若音笑道:“李公子既是大夫,還是保持清醒比較好。”
“若音,你身體可有不適?”柳湘蓮聞言立刻問道。
若音搖了搖頭,說道:“二郎,你就在此處,等我回來,我還有話和你說。”
說罷,若音款款起身,扶著李享便往房間外走,李享酒解了大半,此刻被若音貼身扶著,只覺得如臥花叢,飄飄乎不知所以,心道,這漂亮的大姐姐要帶自己去哪?
李享被若音帶著一路走,那些喧鬧春聲逐漸遠去,周圍越發安靜,等進到一處幽暗的房間里,若音轉身關上門,從一旁拿起火折點起了燈,李享看著若音那大紅石榴裙下的絕美身段,一顆心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
正當李享準備說點什么的時候,突聽得身后似乎有一個呼吸聲,猛地轉過身來,這才看清原來房間里的床上已經躺了一個人。
欸?這是什么場面?李享的酒又醒了幾分,看著一臉憂郁之色的若音,不明所以。
“誰?是誰?”床上躺著的也是個姑娘,她說話時明顯力不從心。
“姐姐,是我,我來看你了。”若音走過去掀起了帷幔,溫柔地說道。
床上的姑娘緩緩側過頭,語氣悲愴地說道:“好妹妹,你不該來的,萬一帶累壞了你,可怎么好?”
“姐姐,我們什么時候說過誰帶累誰這種話?”若音說著便抹起了眼淚,隨后看向了李享,道,“我帶了個人來見你,這是二郎的義弟,據說是個醫術傳神的,連太醫院的人都要同他請教的,姐姐有福,我讓他給你瞧瞧。”
李享聽得若音這話,明白了她的意圖,當下上前,觀察床上姑娘的氣色,乍一看那姑娘的面龐,縱然房間里光線昏暗,也能看出其定是個絕色佳人。
“這位姐姐患的是什么病?”李享問道。
若音將燭臺端了過來,方便李享細看。
李享一細瞧,心中大駭,當即起身,連退兩步。
看到李享的反應,若音只冷笑了一聲。
“抱歉……”李享道了句不是,復又上前,皺著眉觀察著床上那姑娘的面龐和脖頸,眉頭越皺越深。
只見這姑娘皮膚上分布著一塊又一塊的一到兩厘米的皮膚潰瘍,將其摧殘得面目全非,在這樣相對昏暗的光線環境下更顯觸目驚心。
考慮到自己所處的環境,李享倒吸了一口涼氣,基本能夠確定,這是很嚴重的性病。
若音冷眼看著李享,問道:“李公子,如何?二郎說你醫術高明,你可能醫好此癥?”
李享咬了咬嘴唇,不敢妄下結論,絕大數的性病都可以通過抗生素得到有效的治療,但……很多都只局限于早期或者中期。
雖然不愿意承認,但是李享心里明白,眼前這位姑娘姑娘所患的病癥很大可能就是梅毒!
由于梅毒屬于相當典型的易傳染性病,所以即便是主修外科的李享也了解一些它的信息,但是在李享原來的世界里,梅毒并不是什么虎狼之疾,它很容易在早期就被發現并被有效治療,治療手段也很簡單,口服抗生素即可。
但如果放任梅毒發展,后果將不堪設想!
梅毒發展到晚期傳染性會減弱,但是對患者的破壞性卻極大,除皮膚黏膜的損壞外,梅毒還會侵入血管,骨骼,甚至是神經。
而一旦發展成心血管梅毒或者神經梅毒……
“為什么?”若音看著一直默不作聲的李享,冷笑著搖起了頭,戚然而憤懣道,“為什么偏偏是我們,要遭受這種骯臟的病癥折磨。”
若音的聲音此刻如刀般剜人肺腑,李享聽得心里難受,問道:“這位姐姐,得這病多久了?”
若音搖了搖頭道:“不知道,突然某一天,姐姐就病倒了,后來身上開始出現這些瘡點,然后就被放在這里,自生自滅。”
“她說得對,你不該來的。”李享據實說道,“這是傳染性很強的病,即便只是簡單的接觸都有可能被傳染。”
若音聞言,問道:“你既然識得此癥,可有方醫治?”
“我不確定。”李享嘆了口氣道,“即便沒有抗生素,應該也有緩解癥狀的醫療方法,為何會發展到如此嚴重的地步?沒有給她請過大夫嗎?”
若音聽到這話,只冷哼了一聲,沒有作答。
李享看著若音的反應,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不管生的多么絕美,如何通曉藝禮,娼妓終究是娼妓,在這個時代的地位……
恐怕也沒有多少大夫愿意給她們診治,尤其是這種極為難纏的傳染性疾病。
在李享原來的世界里基本看不到梅毒晚期,但是在這個時代,在這種陽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不僅是梅毒,還有各種骯臟的病癥肆意地,野蠻地擴張生長,殘噬著不幸之人的生命。
“若音姐姐,你等我一會,我需要回家一趟。”李享起身,囑咐道。
能治便是能治,不能治便是不能治,回家一趟是什么意思?若音心里這樣想著,向李享投去了疑問的眼光。
李享解釋道:“我需要回去取藥。”
“你的意思是,姐姐這病能治!?”若音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驚道。
“抱歉,我不知道。”李享不敢打包票,因為從患者的表現來看,連額頭和脖頸都出現了皮膚潰瘍,說明梅毒已經擴散到了全身,不知道它侵入心臟和血管還有神經的程度如何,現在李享能做的只有盡力而為,回家去取抗生素來為她注射。
“事不宜遲,不多說了。”李享說罷沖出了房間,直奔家去。
途中,正在與一位姑娘談笑風生的衛若蘭見著狂奔的李享,呼喊道:“欸?李兄弟哪里去?”
另一邊,馮紫英已抱得美人,來到衛若蘭身邊,一臉好奇地看著李享的背影道:“看他那樣子,倒像有老虎要吃了他呢?”
衛若蘭笑道:“沒想到李兄弟竟發臊害羞到如此程度,竟是個沒藥性的炮仗!”
馮紫英摸著下巴道:“你說有沒有可能,李兄弟喜歡的不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