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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立命

  • 紅樓醫(yī)夢
  • 牛頭波比
  • 3880字
  • 2023-04-11 23:53:35

“誰啊?”

聽見敲門聲,正準(zhǔn)備安歇的楊瑄起身,來到門前往門縫里瞄了一眼,見李享滿臉通紅,醉醺醺地靠在門上,立刻打開門,一股酒味撲面而來。

楊瑄當(dāng)下伸手去攙,又往其身后張望道:“哥兒這是怎么了?二郎呢?沒一起回來嗎?”

“沒有,我也是回來拿東西的。”李享回到房中,從背包里拿出兩支抗感染注射針和一板藥片,便又匆匆出門,卻又撞見打水的巧玉。

巧玉見李享身形有些散亂卻又行色匆匆,問道:“二哥,你沒事吧?”

“我沒事,回來再說。”李享拍了拍自己腦袋,心道這酒喝的時候沒那么大感覺,這出門一運(yùn)動,風(fēng)一吹,自己竟有些支撐不住。

又是一路狂奔回司樂署,此時的司樂署整體燈光已經(jīng)暗了許多,原先的管弦琵琶,游女清歌也被陣陣顛鸞倒鳳的春聲替代。

正當(dāng)李享穿過這淫靡浪海時,一個轉(zhuǎn)角卻撞在了一個人身上。

“抱歉。”李享本就身體強(qiáng)健,又喝了酒,收不住力,愣是將那人撞飛了出去,李享伸手去拉,卻覺得眼前之人甚是眼熟。

“咳咳,我無妨...”那人揉著胸口起身,和李享眼神一撞,眨了眨眼睛道,“李公子?這么巧?”

“韓大哥?”

眼前被撞倒之人正是那領(lǐng)著李享去太醫(yī)院的韓彥。

“呃,呵呵。”韓彥干笑了兩聲,說道,“沒想到李公子也有興趣夜游花叢。”

“啊,不,我不是。”李享晃了晃手上的注射針和藥片道,“這里有個病人。”

韓彥看著李享手上的藥物,摸著下巴道:“李公子,這是何物?”

“病人還在等我,邊走邊說吧。”李享說著便奪路而去。

韓彥心中好奇,緊隨其后。

回到那個幽僻的房間,李享吃力叩門,若音打開房門,李享叩了個空,差點(diǎn)栽倒在其懷里。

其身后的韓彥看清了開門之人,只覺得全身一麻,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當(dāng)即定在那里,隨后用力地咳嗽了兩聲,道:“這不是若音姑娘嗎?久仰久仰!”

說罷韓彥斜眼瞟了一眼身邊的李享,心里正道其艷福不淺,卻見李享已略過若音徑直去到了床邊。

來到床邊,李享只覺得困意襲人,用力睜了睜眼睛道:“能多點(diǎn)一盞燈嗎,有點(diǎn)暗。”

若音默不作聲,將房間里的燈燭全部點(diǎn)亮,一時間整個房間遍是暖色。

瞧見若音冷若冰霜的態(tài)度,韓彥也不自討沒趣,來到了李享身邊,借著燈光看清了床上的病人。

“霉瘡!”韓彥驚叫出聲,連連后退,同時左顧右盼,一點(diǎn)不敢碰房間里的東西。

看著韓彥如遇虎狼的反應(yīng),若音只冷笑了一聲,曾幾何時,自己這位躺在床上的姐姐風(fēng)頭無兩,多少公子王孫拜倒在其石榴裙下,現(xiàn)病來如山倒,被拋棄在這幽僻處,那些個自訴情深的男人又去了何處?

“霉瘡?你們是這樣稱呼這種病的嗎?”李享一邊準(zhǔn)備酒精棉消毒,一邊問道。

韓彥看著鎮(zhèn)定自若靠在床邊的李享,咽了口口水,鎮(zhèn)定道:“李公子,你不認(rèn)得這病癥么?”

李享道:“認(rèn)得,不過我管它叫梅毒。”

“梅毒?”韓彥道,“你這個名字倒更貼切,也更恐怖了,李公子,這梅毒是會傳染的,你知道吧?”

李享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韓大哥,你也是太醫(yī)院的人,這梅毒現(xiàn)如今是毫無辦法的么?”

若非李享一直在那里倒騰一些韓彥沒見過的東西,韓彥早就撒腿子離開了這個房間,染上梅毒可不是開玩笑的,得了這病,不僅注定壽夭,而且發(fā)展到后期整個人會因為皮膚損壞而相貌大變,最重要的是,這種病傳染性極強(qiáng),甚至出現(xiàn)過殃及嬰孩的病例。

韓彥看了一眼床上生氣萎靡的姑娘和一旁冷眼看著自己的若音,嘆了口氣道:“在下才疏學(xué)淺,不敢妄言。”

李享聞言,心里已有了數(shù)。

韓彥雖不及那南明和張新松那般德高望重,但在太醫(yī)院中也司職醫(yī)士,領(lǐng)九品官職,他自言才疏學(xué)淺不過是場面話罷了。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李享柔聲呼喚著床上的姑娘,問道。

那姑娘努力睜開了眼睛,很緩慢地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李享,一臉困惑的表情,只說了一個字:“嗯?”

李享看著她的表現(xiàn),心情又沉重了幾分,患者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有些遲鈍了。

“我說,您叫什么名字?”李享重復(fù)了一遍。

“我的名字?”那姑娘看著天花板,半晌才說道,“哦,好久沒人喊我的名字了,我好像是叫寧鶯。”

“寧鶯姐姐,你會好起來的。”李享說罷,帶上醫(yī)用手套,伸手去抓寧鶯的胳膊。

韓彥見狀驚道:“這太冒險了,李公子。”

李享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上帶著的手套,說道:“對了,韓大哥,現(xiàn)在有這種東西嗎?”

韓彥看著李享那副手套,搖了搖頭道:“我沒見過,這個或許得去商行里面去問問了。”

李享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這是醫(yī)用手套,為了避免感染,行醫(yī)的時候我都會帶上它。”

“哦。”韓彥又細(xì)看了一番,說道,“這材質(zhì)看上去跟之前暹羅進(jìn)貢的東西有點(diǎn)像。”

若非李享已經(jīng)接觸了寧鶯,韓彥說不得還要上去摸一摸這手套。

暹羅?李享回憶了一下其極度匱乏的文科知識,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國家指的就是泰國。

“會有點(diǎn)疼,寧鶯姐姐,請忍耐一下。”李享將注射針刺入了寧鶯胳膊上的靜脈,隨著藥液的快速輸入,寧鶯咬唇皺了皺眉。

一旁的韓彥和若音看得一臉驚奇,尤其是韓彥,之前他就從張新松口中聽說了李享給林夫人治病的手法,其中就有注射一案,沒想到眼下自己親眼所見,當(dāng)下又諸多問題想問,但看李享一臉專注,又不好出言打擾。

注射完一針,李享又給寧鶯注射了第二針。

做完這一切,李享便站起身來,摘去手套,將藥片交給若音道:“這個藥,一次一片,一天兩次,要按時給她服用。”

若音接過那板藥片,問道:“這就,可以了嗎?姐姐會好起來嗎?”

李享聞言心里一陣苦澀,只能說道:“一定會比現(xiàn)在好很多。”

注射,藥片,韓彥看著李享做的這一切,又看向若音手中的那板白色藥片,驚道:“難道,這就是那一片將林夫人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的靈藥么?”

“不。”李享搖了搖頭道,“成分不一樣,這是純抗生素片,給林夫人服用的是針對上呼吸道感染的復(fù)方制劑。”

“抗生素?”韓彥一臉疑惑。

李享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沒錯,我們將要研究的青霉素就是抗生素的一種。”

韓彥聞言,神情激動道:“李公子,你是說,青霉素能起到跟這種藥片一樣的效果?只要能制出青霉素,就能有像你治好林夫人那樣的奇效?”

李享看向了床上昏睡的寧鶯,說道:“嗯,如果能制出青霉素,梅毒也就不足為懼了。”

若音聞言,心頭一顫,忙問道:“李公子,你說的那種藥,能治好姐姐的病?”

李享嘆了口氣,說道:“我們出去說。”

三人來到房間外,李享對若音說道:“寧鶯姐姐的病太重了,我不確定能不能將她完全治愈,如果更早一點(diǎn)....我是說,如果我能更早一點(diǎn)為她醫(yī)治的話,是有機(jī)會痊愈的。”

韓彥看向了若音手里緊緊攥著的那板藥片,說道:“生死之事,各盡人事而已。”

雖然若音心里早有準(zhǔn)備,但聽到李享的話,眼中的光又漸漸黯淡了下去,聽李享所說,身邊的這位公子也是太醫(yī)院的人,比起他的避之不及,李享至少潛心為寧鶯醫(yī)治了,如此情誼,也足夠了。

若音屈身給李享行了一禮道:“李公子,多謝。”

李享點(diǎn)了下頭,說道:“跟大哥說一聲,我太累了,我先回去了,明天我還會來看看寧鶯姐姐的情況。”

若音聽到李享這話,心里滿是感激,從手上退下一個玉鐲,說道:“弟弟,微物不堪,聊表今日之情,你在此稍待,我去取銀錢。”

不等李享開口,若音已飄然而去,看著掌心猶帶余溫的玉鐲,李享長呼了一口氣,徑自離開了司樂署,韓彥見李享醉意未散,恐其惹上是非,便出門相送。

路上,李享困倦之意太盛,故而也不說話,韓彥琢磨了一會,問道:“李兄弟,似剛才那等注入人體的藥物,何解?”

李享答道:“那個也是抗生素,只不過是注射劑。”

韓彥驚嘆道:“在下還是第一次見像這樣將藥物直接注入血脈之中。”

李享道:“必須是特制的注射劑才可以,寧鶯姐姐的病已經(jīng)很嚴(yán)重了,靜脈注射是見效最快的,口服的則更加方便。”

韓彥聞言,猶豫了一會道:“李兄弟,聽你的意思,其實(shí)那寧鶯姑娘已是病入膏肓了,對么?”

李享沒有說話,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之前他問寧鶯名字的時候,寧鶯明顯表現(xiàn)得有些癡呆和記憶模糊,這是梅毒侵入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表現(xiàn)。

韓彥見李享沒有否定,又問道:“那些藥,很珍貴吧?”

“你想說什么?”李享停下腳步,看向韓彥道。

韓彥擺了擺手道:“不,我的意思是,與其讓寧鶯姑娘受病痛折磨,或許安息是更好的解脫。”

李享道:“我不過是盡我所能罷了。”

韓彥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道:“可是,就算你花費(fèi)那些珍貴的奇藥,也只是短暫地延長她的壽命,她終究還是會死的,不是么?比起這個,那些藥如果留著,應(yīng)該能救...”

李享咳嗽一聲,打斷了韓彥的話,說道:“你是想說,她一個妓女,不配用那些藥,那些藥應(yīng)該留給一些更值得救的人物,對么?”

京城街道上夜風(fēng)習(xí)習(xí),路上僅有李享和韓彥二人,韓彥聽到李享這話,并沒有否定。

看著韓彥承認(rèn)了內(nèi)心的想法,李享只搖了搖頭道:“人誰不死?所有的醫(yī)術(shù),說白了不都只是短暫地延長生命嗎?這就是那些藥被制造出來的意義,韓大哥,也許我們對人和事的判斷標(biāo)準(zhǔn)不太一樣,不過我理解你。只是在我眼里,生命是不能用來物化和衡量的。”

韓彥聽完李享的話,只覺得心跳加快,臉上有些燒,一種莫名的羞愧感油然而生,只得向李享抱拳道:“在下受教了。”

李享無意回禮,拍了拍韓彥的肩膀道:“韓大哥,做人,尤其是我們這些做大夫的,更應(yīng)該向前看,我們不是正在研制青霉素了么?”

“李兄弟所言甚是。”韓彥愧道,“是在下本末倒置了。”

韓彥將李享送回了柳條巷,看著這處庭院,韓彥道:“李兄弟,你現(xiàn)在是客居柳公子湘蓮家中么?”

李享道:“嗯,我與他是結(jié)義兄弟。”

韓彥聞言,道:“李兄弟,以你之才與心胸,他日定能入太醫(yī)院,我很期待我等在醫(yī)道上共同進(jìn)取的那一天。”

“嗯。”李享看著韓彥,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多謝你了,韓大哥。”

“嗯?”韓彥面露疑惑,道,“李兄弟謝我什么?”

“沒什么,韓大哥今夜的問題也讓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李享說完,再也支撐不住,擺了擺手,轉(zhuǎn)身往房間走去。

要說李享為什么謝韓彥?原因在于韓彥對寧鶯的那一番言論讓李享有點(diǎn)明白自己為什么會來到這個世界了。

或者說,正是因為韓彥的那一番話,讓李享明白了自己該做點(diǎn)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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