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兒腳步一頓,怎么也沒想到這些小媳婦們竟然會將她跟褚良視為一對,無論她怎么解釋這幾人都不信。
無奈之下,盼兒也不準備浪費口舌,打了個哈哈將此事敷衍過去。
兩人繼續往前,等走到了林氏所住的小院兒前時,就聽到了一陣嬰孩的哭嚎聲。
眼珠子登時就紅了,盼兒再也顧不上身邊的褚良,直接沖到了房中。
屋里頭,柳氏把小寶抱在懷里,手上輕輕晃著,這孩子還是扯著嗓子直哭。
大概是哭的太厲害了,小寶竟然嗆得直咳嗽。
“小寶!”
盼兒忍不住叫了一聲,柳氏聽到動靜抬頭,看到盼兒后就如同瞧見了救星般,趕忙走過去將孩子塞進盼兒手里。
“林姑娘,我這奶娘當的實在是費力,小寶這孩子根本不愛吃我的奶,只有餓狠了的時候才哭哭啼啼的吃幾口,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盼兒本就心疼孩子,現在聽到柳氏的話,淚珠子就跟止不住似的,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她心里埋怨起了褚良,臉色忽青忽白,好不容易止了淚,眼眶通紅的沖著柳氏道:
“嫂子,勞煩你將屋門給關上,我喂喂小寶。”
柳氏走到門邊,看到屋外站了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先是一愣,隨后趕緊將木門給關嚴實了。
這男人的確長得人模狗樣,但到底是什么心思誰能清楚?
最近要打點林氏的婚事,榮安坊又關了門,趙婆子帶著女兒住在廢莊,遠遠看到有個年輕健壯的男人站在門外,不由唬了一跳。
“你是哪家的?”
上下打量了這男人一眼,趙婆子越看越是心驚。
她早年是在宮里伺候的,見識自然不淺,一眼就能看出此人的不凡,明明身上的衣裳并不打眼,但那股氣勢卻讓人不敢直視。
褚良看了趙婆子一眼,開口道:
“不知林夫人何在?”
“夫人在大屋里頭,我去告訴她一聲。”
趙婆子說完,轉頭就往大屋走去,腳步飛快,等進了大屋后,那顆砰砰直跳的心才稍微平緩幾分。
林氏聽到動靜,將手里的繡棚子放下,道:
“怎么了這是?別嚇壞了小錦。”
小錦就是趙婆子的女兒,比小寶大了兩個月,現在已經開始長牙了。
趙婆子抱著小錦晃了晃,口中道:
“夫人,門外有個年輕男人找您……”
“年輕男人?”
林氏猜想是不是忠勇侯府的人,畢竟這段時間石進沒少往廢莊里送東西,派來的侍衛也都挺年輕的。
林氏是個臉上藏不住事兒的,趙婆子看出她想些什么,忙說了一句:
“奴婢覺得那人應該不是普通的侍衛……”
到底是什么身份,僅僅憑著趙婆子兩句話自然是猜不出來的,林氏站起身,走到門外去看了看。
剛看清男人的臉,她就不由擰起了眉頭。
“褚公子,怎么是您?”
褚良沖著林氏抱拳行禮,剛想說些什么,小屋的門被人推開,盼兒懷里抱著小寶,紅著眼紅房里走了出來。
“娘,女兒先前被惡人擄了去,多虧了褚公子相救,這才能活著回來見您。”
盼兒不敢去看褚良越發陰沉的臉色,她只覺得男人的眼神好像要將她刺穿般,讓她心驚膽戰,緩了好一會才接著說:
“褚公子受了傷,女兒正好能幫著診治,怕是還得再耗費幾個月的功夫……”
“不止幾個月。”
男人突然開口,剛毅的臉上透出絲愧疚,粗噶道:
“先前葛神醫為良診治,說傷勢惡化的厲害,怕是得讓林姑娘在府里住上一年,才能好轉。”
盼兒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男人會說出這種話,她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畢竟是她親口說自己被褚良給救了的,沒看林氏滿眼感激的看著褚良,雖然猶豫,最后還是點頭了。
“不知褚公子家住何處?”
“良出身定北侯府,與忠勇侯府挨得極近,還請夫人放心。”
目光如電在盼兒蒼白的臉上掃了一眼,褚良又看了看被她抱在懷里的襁褓,繼續說:
“林姑娘在侯府十分思念小寶,不如將孩子也接到侯府中,這樣一來,也能讓林姑娘心里頭舒坦些。”
“不用……”
盼兒拒絕的話沒說完,就讓褚良打斷了,男人又與林氏說了許多,讓林氏懸在心中的大石終于放了下來。
心里又急又氣,她也不知道褚良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明明將自己看作普通的奴婢,為何還要親自送她回到廢莊?
腦袋里一團亂麻,盼兒被林氏拉進了屋里頭,就聽到林氏開口道:
“是娘對不住你,半截入土的人竟然還要改嫁,簡直丟人現眼,偏偏這樁婚事已經應了下來,肯定是不能反悔的……”
離家不到兩個月,盼兒怎么也沒想到事情會出這么大的變化。
她心里是盼著林氏嫁人的,畢竟母親性子柔婉溫和,要是獨身一人的話,很容易被人欺負了去,有個男人依靠著,也是好事。
“娘要嫁給誰?”
林氏低著頭,小聲道:“忠勇侯,石進。”
盼兒當真嚇了一跳,她先前在忠勇侯府里做活兒,一次都沒有見過忠勇侯,唯一聽過這人的名號,還是因為他在護國寺救了林氏。
兩人之間攏共也就見過那么一回,怎么說成親就成親了呢?
不是盼兒貶低林氏,而是忠勇侯府的門第太高,在京城里都是最頂級的府邸。
忠勇侯年過三十,一直都沒有娶妻。
不少人都在暗暗討論,說忠勇侯是因為常年帶兵打仗,在戰場上傷了根本,這才不娶。
要是忠勇侯還中用的話,即使年過三十,找一個高門大戶的小姐也并非難事,他怎么就非要娶林氏呢?
她娘的容貌雖美,但連外孫都有了,還是個寡婦,單憑身份跟忠勇侯自然是一個天一個地,根本沒法比。
況且京里頭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年輕貌美的女人。
盼兒越想眉頭皺的越緊,壓低了聲音開口:
“娘,忠勇侯莫不是個不中用的,想娶了您壓一壓京城里的閑話?”
林氏啐了一聲,面皮又熱又燙,口中道:
“你一個姑娘家怎么說話呢?我哪里知道、知道他究竟有沒有隱疾?”
很顯然,林氏也聽過京城中的流言蜚語。
一開始她以為忠勇侯只是要納她為妾,沒想到竟然是娶妻。
再想一想石進頭些年身邊連個女人都沒有,林氏心里也差不多確定了,石進怕是個銀樣镴槍頭,中看不中用的。
不過婚事已經操辦的差不多了,她月底就要過門兒,還是堂堂的侯夫人,婚事自然推拒不得。
盼兒嘴里發苦,也知道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再也沒了轉圜之機。
暗自嘆了口氣,盼兒道:
“我將小寶帶到定北侯府中養著,娘也不必替我擔心……”
母女兩個抱頭哭了一陣兒,眼見著天色不早,盼兒懷里抱著小寶,背著一個包袱,里頭裝著幾件小娃的衣裳,一步三回頭的往馬車的方向挨去。
天知道她根本不想離開廢莊,不想留在褚良身邊。
但要是不將那人的傷給治好,他怕是不會放過自己。
伸手掀開簾子,盼兒費力的爬上馬車,低垂著眼,坐在矮凳上哄著懷里的小娃,看也不看褚良半眼。
這么大的孩子覺多的很,先前吃飽了,在盼兒懷里頭蹭了蹭,很快便睡了過去。
看著這一大一小兩個,褚良心頭突然升起了一絲莫名的感覺。
明明他早就知道這小子是自己的種了,但以前卻從沒親眼見過,只是派手下的侍衛好好盯著。
今天一見,看到了自己的骨血安安穩穩的睡在林盼兒懷里。
他心里免不了升起絲得意。
男人看到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時,那股滿足自然無法形容。
女人玉蔥般的手指將散亂的襁褓理了理,也沒敢抬頭,小聲道:
“少爺,小寶還小,是個鬧人的性子,奴婢將他接了過來,就不好在住主臥了……”
褚良雙目緊閉,剛毅的面容隱藏在陰影下,讓人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喜是怒。
見褚良沒有動靜,盼兒只以為是馬車嘎悠的聲音太吵,他沒聽見,不由重復了一遍。
男人突然睜開眼,面容扭曲的厲害,死死鉗住盼兒的手腕,惡狠狠道:
“林盼兒,你別得寸進尺!”
褚良挨得太緊,碰著了小寶,這孩子癟癟嘴,馬上就要扯著嗓子嚎哭起來,嚇得盼兒也顧不上別的,小手推搡著男人的胸膛,低聲道:
“少爺,小寶是奴婢的兒子,跟您沒有半分關系,若貿然住在主臥的話,恐怕會有些不妥。”
鷹眸緊緊盯著小寶胖乎乎的臉,褚良心里憋著一股邪火。
明明眼前的女人是他的,兒子也是他的,偏偏他要裝作不知,憑什么?
男人掀唇冷笑:“跟我無關?你一個人是怎么把兒子生出來的?”
褚良沒有半分收斂,小寶剛剛憋回去的眼淚,瞬間又涌了出來,不住的往下掉金豆豆,看起來可憐極了。
盼兒心疼的用手給孩子擦淚,小聲哄著,等到小寶哭的沒那么厲害時,這才看著褚良,憋著氣道:
“少爺,您也是要娶妻生子的,要是小寶的存在被人知道了,還有哪個姑娘愿意嫁給你?”
但凡身家人品稍微好些的姑娘,都不愿意給別人當后娘,盼兒也是女人,設身處地的想一想,怕也是難以忍受的。
“要是你嫁給我,所有的事情不都迎刃而解了么?小寶是定北侯府名正言順的少爺,你當將軍夫人不比當個奶娘來得好?”
盼兒不曾想到了現在褚良竟然還打量著蒙騙與她,自己是什么身份,盼兒心里頭明白的很。
她曾經嫁過一回,又未婚生子,怎么能嫁到定北侯府中?
就算褚良是真心實意的想娶她,但老侯爺呢?凌夫人呢?
偌大的定北侯府這么多主子,褚良的婚姻大事又怎是他一個人能做得了主的?
甩開男人的手,盼兒固執道:
“奴婢配不上少爺。”
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就算是泥人都有三分火氣,褚良本來就不是什么好性兒,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你不想入府可以,但兒子卻不能帶走。”
盼兒怎么也沒想到褚良竟然這么說,她下意識的抱緊了懷中的襁褓,小寶還不懂是怎么回事,咿咿呀呀的直叫喚。
警惕的提防著眼前的男人,盼兒咽了咽唾沫,一陣心驚膽戰。
褚良一把將襁褓給奪了過來,小寶先前從來沒有見過褚良,即使兩人體內流著同樣的血,對這孩子而言,褚良依舊是個陌生人。
小寶哇哇大哭,一張臉憋得通紅,上氣不接下氣。
盼兒整顆心都揪成一團,上前想要把兒子搶回來,但她根本不會武功,又哪里爭得過褚良?
一雙杏眼死死瞪著眼前的男人,盼兒溢出淚來。
“姓褚的,你為什么非要逼我?”
女人面色慘白,雙眸又紅又腫,兩行晶瑩剔透的淚珠兒滑落,看起來可憐極了。
但褚良卻沒有心軟。
他心里很清楚,孩子是盼兒的軟肋,只有利用小寶,才能讓眼前的女人乖乖就范,答應嫁給自己。
一開始褚良還想溫水煮青蛙,今天被女人氣狠了,眼見著到嘴邊的鴨子馬上要飛,他也顧不上盼兒是不是心甘情愿,直接用孩子當作要挾。
褚良把襁褓放在自己腿上,直接道:
“既然你想從主臥中搬出去,我也不為難你。”
聽了這話,盼兒不止沒有半點兒欣喜,反而滿心都是恐慌。
褚良這是要將她的孩子給奪走嗎?
他怎么能這么卑鄙?
心里一陣絕望,盼兒渾身止不住的輕顫著,水眸含淚,緊盯著小寶,想要搶回自己的兒子。
偏偏褚良看得緊,盼兒一直沒有得到機會。
馬車里嬰孩的啼哭聲一直不停,正在趕車的車夫也不由搖了搖頭,在馬身上抽了一鞭子,希望快點兒回到定北侯府。
到了侯府后,褚良懷里抱著孩子,昂首闊步直奔書房去了。
欒英守在門外,還沒行禮就聽少爺開口:
“讓春鴛秋水兩個收拾收拾,將林奶娘重新安頓在之前的廂房里,再去請兩個身家清白的奶娘回來,照顧小少爺。”
見這少爺懷里頭抱著的奶娃,欒英一時半會兒之間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不是陪林奶娘回一趟家,怎么回來就多了個小少爺?
主子不會是將人家的兒子給搶了吧?
心里頭轉過這種想法,欒英看著褚良陰沉的臉色,也不敢多問,轉身出去傳話去了。
春鴛秋水兩個丫鬟本來就不待見盼兒,現在見少爺厭了那小娼婦,要將人從主臥里趕出去,喜得臉上笑容都藏不住。
等欒英走后,她二人一刻都不耽誤,直接走到了主臥中,將外間兒林盼兒的衣裳細軟等物一股腦的裝在包袱里,三兩下都給弄出了主臥。
盼兒站在院子里,眼睜睜的看著春鴛秋水兩個滿頭是汗,一人手里頭提著四五個灰撲撲的包袱,從房中走了出來。
說起來,春鴛秋水兩個都能稱得上美人兒了,不過跟林盼兒相比,還是差了不少。
女人的一身皮肉粉白細膩,不帶半點兒瑕疵,杏眼桃腮,明明五官瞧著很是清純,但卻帶著一絲嫵媚,那副模樣讓兩個丫鬟看在眼里,恨在心頭。
此刻一見到盼兒,秋水冷笑一聲,眼里的嫉恨之色絲毫未加隱藏,直接把包袱扔在地上。
“既然林奶娘來了,就自己把東西帶回廂房吧,也省的平白給我們姐妹兩個找事做……”
院子里除了她們三人之外,還有不少正在灑掃的婆子。
這些人慣是捧高踩低的性子,指著盼兒,嘴里不干不凈道:
“我就說少爺沒瞎了眼,要了這種騷蹄子。”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竟然還敢賴在主臥中不走……”
這些婆子嘴里的話越說越難聽,盼兒卻沒有心情理會她們。
將地上的沾了灰土的包袱撿起來,用手撣了撣灰,臉色更加難看了。
現在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小寶,褚良那廝將孩子給帶到書房,萬一小寶冷了餓了怎么辦?
心不在焉的將包袱提著回了廂房,盼兒把東西隨手放在桌上,呆呆的坐在桌前,好像木頭樁子似的,動也不動一下。
想起褚良又找了兩個奶娘,盼兒心里一慌。
褚良的身體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就算還需要藥引,也不是非她不可。
現在突然派人去找別的奶娘,該不是想將她趕出府去,將小寶給奪走?
越想盼兒越是心焦,忍不住從圓凳上站起身,在房中一圈圈的走著,最后終于挨不住了,直接從房里沖了出來。
略有些尖銳的指甲狠狠扣在掌心里,將那處細膩的皮肉都給摳破了,滲出血絲來。
盼兒這邊難受著,褚良此刻也覺得有些頭疼。
他堂堂定北將軍,身邊連個正經八百的妾室都沒有,何曾照顧過奶娃?
偏偏小寶是個熊氣的,好不容易把親娘盼來,還沒在盼兒懷里呆多久,就被褚良強行給分開了。
小孩子半點兒不順心,就會不住的掉金豆豆兒。
盼兒跑到書房前,兩個守門的小廝攔著她,不讓她進去。
隔著一層門板,她也能聽到小寶的哭叫聲,好像被人用一把生了銹的鈍刀子,將身上的肉一下一下割掉般,疼的盼兒眼淚直流,不住哀求道:
“少爺,求您讓奴婢進去吧,讓奴婢見見小寶……”
要找兩個身家清白的奶娘,也不是一時半會兒之間能找的著的。
聽到外頭的動靜,褚良看了看襁褓里哭的快要背過氣的小寶,皺了皺眉。
“放她進來。”
書房的木門被打開,盼兒跑到里頭,看也不看褚良半眼,直接將案幾上的小娃給抱在懷里。
孩子哭的這么厲害,盼兒伸手就想將衣裳解開,偏偏屋里頭除了她們母子之外,還有褚良這個大男人。
女人聲音顫顫:“少爺,奴婢能抱著小寶出去嗎?”
褚良冷聲道:“不能。”
盼兒抱起小寶,伸手摸了摸他軟乎乎的屁股,發現上頭一片潮濕。
盼兒趕緊將孩子放在桌上,將從房里帶出來的尿布給小寶換上,身上的那股潮氣沒了,這孩子才終于消停下來。
身為母親,盼兒是無論如何都不想跟小寶母子分離,偏偏褚良是個冷心冷血的,等到欒英將兩個奶娘帶回來后,就毫不心軟的將盼兒趕出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