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牙店……參牙……”

風歧看著這四面八方如蛟蟒交盤而成的墻壁、地面。

“原來這參牙店，從來都是一個人。”

“不，應該說是這方圓三十里之內，都是他！”

他咀嚼著剛才從灰鼠手中買來關于參牙店主人的信息。

都不用將【聽風】術全開，只需稍稍應用，便可以聽到那靈性澎湃之音自四面八方涌來。

正是出自這一條條血色根系之中。

而這樣的根系，參牙店主人用了足足百年，使之遍布方圓足足三十里之地！

百年積累一朝爆發，那將是何等威勢？！

難怪參牙湯宴造出如此盛大名聲，卻無人敢覬覦。

“原來這就是真正的積年化胎境術士的實力嗎？”

風歧心驚之余，又難免生出一絲不可置信。

“客，請入座?！?

此時，一道聲音將一路沉思的風歧驚醒。

“這都是些什么東西？”

風歧只看了一眼這一桌東西，一股股濃烈的香味撲鼻而來，他卻頓時眉頭緊皺。

只見桌子正中，是一坨光滑細嫩，白森森好似豆腐的物事。

旁邊還有三個盤子。

一盤是一枚枚指頭蛋大小的蠶豆，油光锃亮。

一盤里壘著一片片帶著油光，巴掌大小的薄餅，薄餅一旁還有五個小碗，分別呈著色彩各異的濃醬。

一盤里兩根堆疊的大棒骨，看起來色澤誘人，皮肉都燉的軟糯，散發出誘人香氣，好似只需輕輕一提，便可徹底脫骨一般。

但他一眼就看出，這哪是什么豆腐、蠶豆、薄餅、棒骨？

分明就是人！

聽見風歧提問，這參娃娃好似瞬間來了精神似的，呆滯的目光都變的靈動起來。

興致勃勃的介紹起來。

“這可是咱們參牙店的招牌，全人宴！也就是掌事特地吩咐，要優待于您看，這才上了一樓的桌?！?

“從選材到制作，盡皆精益求精。選取的都是不超過六歲，從小只喂店里特別調制的藥膳，精養長大的童男女！更是掌廚數十年的大師傅親手制作?！?

“這一道。”他指向那豆腐似的物事，“名為白灼腦花，雖看似蒼白無味，卻是吊了百年的老湯文火沁煮一日一夜方才出鍋！而且從掏出到上桌之間，不可損壞絲毫，您看著它現在是這幅模樣，其實都是自帶的那層薄膜攏住，只要輕輕一戳，便會化作粘稠漿液?？芍^是嫩若浮云，滋味暗藏，細微之間下足大功夫！”

“這一道。”他指向那蠶豆?！懊麨榛鸨付?，就這一盤，就要用掉四十個童女子。乃是以童女子小指，三十息間爆火猛炒而成，但別看時間短，但火候精妙，就連上邊的指甲，都酥脆化渣?！?

“這一道?！彼赶蚰潜★灒懊麨榘子裎宸骄恚@薄餅乃是取童男子腹部一塊皮，蒸制而成。莫看說的簡單，實際上卻是最考刀工的，因為剝皮之時，不可殘留絲毫油脂，僅僅是以蒸制將皮中油脂逼出，吃起來韌而不艮，滿是油香。而這五種醬，則是以五臟腌制足足七個月而成。”

“這一道?！彼赶蚰前艄牵骸斑@一道棒骨就簡單了，單單取童男女大腿悶壓而成，做工簡單。不過其中卻加了我參牙店特產，血參！”

“咕嘟?！?

隨著這參娃娃講述，周邊原本避開風歧的食客一個個的已經盡數將目光挪了過來，灼灼的盯著風歧的桌上，不斷咽著口水。

風歧卻眉頭緊緊皺起。

發自心底的生出一股厭惡。

他始終覺得，在這個混亂的世界里，人與人之間，可以為了修行，為了爭端，相互殺伐廝斗，乃至奴役。

但那是為了爭活，為了爭道。

卻非僅僅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望，這般蔑視與踐踏人。

換句話說，人可以惡，但絕不能惡心，不能突破為人的下限。

就算術士在某種意義上，已經不能稱之為人。

他掃視一圈，看到那一雙雙沒有絲毫愧疚、不忍、別扭的情緒，唯有熾烈似火的貪婪的眼睛，好似重新認識了這個世界一般。

如此人間，還不如黑日普照！

至少那些被黑日污染的人，這些術士還不敢吞食！

“怎么，客還不動筷?！币婏L歧遲遲不動筷，那參娃娃臉上顯現出一絲急切。

“可是對這些飯食有不滿意之處？這可是我參牙店的招牌?！本o接著，風歧便見到他口中生處尖利牙齒，表情中帶著扭曲道，“還是說……對我的服務不夠滿意？”

好似風歧說出一句不對的話，他就要動手一般。

而周圍的術士們的目光也變得怪異起來。

見其如此，風歧不禁皺眉。

他已然知曉，這些參娃娃，其實都是被參牙店“養大”之后，以其肉身做食，而后將其意志靈魂，吞入根系之中而生出的“傀儡”。

無智無識，靈性淡薄，早已成為參牙的附庸，不能稱之為人，唯有參牙種下的潛念會起到作用。

這種“人”最難應付。

風歧正要說話之時。

卻見遠處根系抽動，露出一個門洞。

“這該死的雪，竟在此時下了下來，弄得老子連參牙湯宴都差點遲到。”

粗糲的抱怨聲，伴隨著呼嘯的狂風卷著鵝毛大的黑雪一齊涌了進來。

冷冽的風雪如一柄利劍頓時刺進熱火的大廳之中。

“快，快把門關上，凍死了！”

頓時就有貼近門的術士大喊道。

不過片刻之間，風歧便也感覺到刺骨的寒意貼身，就連他的肉身都感覺到陣陣冷意。

順著門洞看出去，便只見一片黑茫茫。

這雪……不正常！

“莫急，莫急，待我等進來！”

說話間，兩尊碩大的石人一邊拍打這身上的黑雪，轟隆隆走了進來。

他二者舉目四望，卻見賓客云集，眾多憤怒的目光聚集在他們身上。

一人當即怪叫一聲：“該死的，我們不會錯過湯宴了吧？！都怪你，耽擱那么久！”

另一人卻沉穩而熟稔的拉著他坐到邊緣的一個空座上，招呼道：“那管得了這么多，先來上兩壇上好的血參酒，暖暖身子再說！”

風歧看著那二人，眼中卻閃過怪異之色，在他看來，那個浮躁的雖是抱怨，但一雙眼睛卻不斷掃視，似在尋找著什么。

另一個沉穩一些的，風歧卻莫名的有種熟悉感。

“客，這桌菜……要不我給您換一桌吧！”正在此時，旁邊的那參娃娃卻是哭喪著臉道，在他看來這菜已經不完美了。

風歧回神，看向眼前，卻見那幾道“佳肴”此刻都被那寒風吹冷，失了真味。

他剛準備說話，卻聽見二樓之上一個聲音響起。

“二位非但沒有錯過湯宴，反而來得正好！”

風歧看去，正是那參百泥，此刻的他正笑容滿面。

“如此節氣，正是二十四節氣之大雪降臨！此節氣看似風雪凌冽肅殺一片，豈不知厚雪之下，自有生機！”

“百年以來，我參牙店從來都是靜待驚蟄至，取雷韻，采生機。而今日，我參牙店便要借這場死中藏生的大雪，自起春雷，召喚驚蟄！”

說著，參百泥看見大廳之中那一雙雙滿是迷茫的雙眼頓時覺得胸中豪氣散去三分。

但緊接著，他便從那剛進入店中的石人中的一個的眼中，看到難以掩飾的震驚。

終于滿意的點點頭，他繼續道：“也就是說，湯宴提前，今天黑日落下之時，便是湯宴開啟之日。所以諸位的靈湯還需快些熬制?！?

說著，他看向那二人道：“二位為我參牙店帶來這場大雪，自當禮遇，請入上房，好生招待，今晚一切消費全免！”

說著，他身影消失不見，留下大廳之中頓時爆發出更加嘈雜之聲。

還有一個個連飯都來不及再吃的術士趕忙跑回自己湯房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