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女醫官奔喪哭姥爺
- 匿界之被尋回的太陽印
- 雷森的視界
- 8349字
- 2023-03-15 21:58:04
南頭村除了野驢精窯場金堂兩口子真正的沒兒沒女被村民們在背地里叫實了絕戶頭的名號之外,其余的家庭目前看也都還算是能生能養的,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村里主路呈現彈弓子把的倒樹杈形狀,從村口數到下坡的最南頭攏共只有十五六個姓氏三四十戶家庭的小村子,日日卻也紛爭不斷熱鬧不休,只是這兩日東橋財遠的死,諸如東福媳婦因為地里種的小槐樹又被劈成了光桿而罵街與荷塘金明兩口子的打架鬧離婚,也就沒顯出事兒大而暫時失去了話題性,至于說到南頭村的十五六個姓氏,主要決定因素在下坡金廣的上門女婿馬樁金田這里,倘或下坡金廣和馬樁金田兩口子相處的很好,那倒插門的馬樁金田生的七個閨女并一個兒子便全都姓下坡,管下坡金廣兩口子也都是爺爺奶奶的喊,那南頭村便是十五個姓氏,倘或鬧別扭打起來,那馬樁金田兩口子便讓七個閨女并一個兒子全都改姓馬樁,管下坡金廣兩口子就喊姥爺姥姥,而且堵著門口要飯吃的喊,如此南頭村也就成了十六個姓氏,馬樁金田的七個閨女在村里也被叫做七仙女,趕上這一陣,下坡金廣把辛苦一年賣了玉米的錢分了一半給馬樁金田兩口子,所以老丈人和上門女婿的關系還算融洽,馬樁金田便跟著下坡金廣來喪事的灶房間幫廚打下手,如此便也能多偷些食材回家去。
喪事主家死的這個老頭名叫東橋財遠,因為年輕的時候長的高大英俊,就有托他幫忙相對象的,不僅荷塘金明的母親與那街口賣包子的金永大娘,便是南頭村里與東橋財遠年齡相仿的男子,有近一半的媳婦都是東橋財遠給相親相來的,而且幾乎是一相就中,如此的高成功率,便在四鄰八村的親鄰故友間出了名頭,所以就連外村也有托了關系來請東橋財遠去幫忙相親的,甚至送禮送錢做酬謝,東橋財遠起先雖也覺得不好,但畢竟全都是托了各種鄉鄰親戚的關系來的,也不好駁了面子,況且要是說誰家兒子沒娶上媳婦,便是放在今天,縱然是城里也不是一件光彩事兒,更不要說一個思想如此愚昧閉塞的鄉下地方,甚至按照“寧拆一座廟,不毀一門親”的說法,東橋財遠幫忙相親促成婚姻這事兒,被說的比塑佛蓋廟的功德還要無量,于是有相請的,東橋財遠便一概去幫忙,直到有一回去女方家相親被認了出來,那女孩抬手照著東橋財遠的臉狠狠的抓出來深淺不一的五條大血道子,女方的兩個哥哥疼妹妹,沖動的全都上了手,非要打折東橋財遠的一條腿,連媒人帶男方家屬也都給打了,虧著東橋財遠跑的快,然而回來一掃聽才知道,女孩的表姐一年多前和北柳塘村姓石坑家的小子相親,當時就是東橋財遠替的,結婚當天晚上才知道石坑家的那小子一張十分恐怖的麻子臉,嚇的女孩的表姐當時從洞房里跑出來,一時激憤的跳了井,倒也是那井里水不太多剛沒過肩膀深,女孩表姐并沒受傷的被救了起來,只是如此已經嫁過門的姑娘已經沒有了清白可言,婆家一個勁兒的勸,又想到縱然自己死了,仍然還是四鄰八村的笑柄,不僅自己的父母在村里很沒有臉面,家里的一個妹妹說婆家兩個弟弟娶媳婦更會受到很大的影響,女孩的表姐顧慮到這些,便也沒有了堅持下去的勇氣,只得接受了現實,雖然說麻子臉的老公貌丑,卻本分厚道,對女孩的表姐很好,婚后的日子也算圓滿,而且不滿一年上就生了一兒一女的龍鳳胎,如此這般的兒女雙全,更成了四鄰八村里第一少有的全乎人,凡有結婚的喜事,定要請她為座上賓,也不過是做被子縫枕頭炕頭炕尾坐一坐所謂壓床的差事,連紅包帶吃食的往家掙,甚至不比壯勞力的男子掙的少,——便是以前定要二十八個銀貝做紅包才有可能請動的大腳的金珠嫂子,如今要八個銀貝作紅包也都不愿請她了,——而且正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女孩的表姐看慣了麻子臉的丈夫也就不覺得恐怖了,便也覺得自己是因禍得福,不僅后悔自己當時跳井的沖動,更慶幸上天的眷顧讓自己毫發無損且及時的回了心轉了意。當然說表姐如此幸福美滿的生活,女孩卻不原諒東橋財遠如此誘騙的行徑,照著東橋財遠的臉上狠狠的抓了五條大血道子,東橋財遠經過意志消沉的一陣療傷之后,臉上倒也沒留下什么疤痕,只是因為他好面子,心理的陰影便很沉重,此后竟連門都不好意思出,所以仍有讓他幫忙相親的,帶著媒婆死纏爛打的勸,東橋財遠便只得草草的相親結了婚,娶的正是窯場金堂三姨再嫁后前院鄰居家的姨家表妹,也不能說幸福不幸福,只能說是還算安生的過了二十多年,一起生了四個兒子兩個閨女,只是那二小子東橋金鴻正是剛要上學的年齡,去河里洗澡玩水的時候淹死了,東橋財遠媳婦原本婚前還是女兒家的時候,因為差點就被拐賣去比南頭村更不濟的山溝里當媳婦而遭受了暴力逼迫監禁的刺激,所以犯了抑郁神經的舊病,幾次上吊都被救下來,最后終于還是成功的扎了水缸尋了死,東橋財遠怕幾個孩子受委屈,一直也沒有再娶,幾個孩子除了大兒子東橋金旺淘氣些,其余都很聽話,并不費什么心,大閨女東橋蜜花更長姐為母般的照顧弟妹,家里家外的活計也全都做的來,就連找婆家,盡管遠村的一個細木匠條件更好些,但為了離娘家近好照應,大閨女東橋蜜花嫁給了本村做粗木匠活的長蘆金廷。東橋財遠的二閨女東橋芝花因為有姐姐做榜樣也沒有遠嫁,只隔了一個村子,是一戶姓井臺的老實本分家庭。東橋財遠的三個兒子,除了小兒子東橋金圓十分省心,努力讀書有了出息,大兒子東橋金旺小時候就淘氣,長大了既瞎賬又二虎,娶了媳婦之后,天天滿腦子漿糊的只剩下了娘兒們孩子熱炕頭,對待東橋財遠也就更是那么回事了,三兒子東橋金生本來相比大兒子東橋金旺有孝心明事理,只是娶妻生子后,先是生了兩個閨女后,終于盼來了一個兒子,因為大哥家大兒子東橋全增的增字與“掙”字同音,所以本著“鐸”與“奪”兩字同音近義的原則,早早就給兒子取好了全鐸的名字,也是長到將要上學的年紀,東橋全鐸與斜對門三里家那個名叫三里賽男的丫頭,跟著東橋財遠去河里抓蝦,也不知怎么兩個孩子就滑下了河,東橋財遠卻只將隔壁家三里賽男的那個丫頭救了上來,自己的孫子全鐸卻淹死了,就因為這一節,三兒子東橋金生兩口子便將埋怨與仇恨全都落在了父親東橋財遠的身上,關系因此也疏遠了,村里人至今提起這事,也都說笑話一樣的說東橋財遠當年是救錯孩子了,有外來路過的瞎眼算命先生說河里有淹死鬼的兇靈,每年都得找個替死才能轉世超生,然而天地門老灰頭公孫寶通的說法,無論是東橋財遠二兒子的溺亡還是孫子東橋全鐸的淹死,全都是他家祖墳的問題,這是因為二門的坎位上有一尺的差異,所以才會有這些不好的事兒,三兒子東橋金生想著花錢修墳地,然而那大兒子東橋金旺請了媳婦娘家同樣算命看風水的二舅給看了,說是一靜不如一動,既然侄子已經死了,只怕再動如果動好了還行,動不好很容易出些別的事兒,尤其怕會對長房有損害,因此長房大兒子的東橋金旺便不同意,這是繼兩兄弟掙父親東橋財遠居住的房子小院產權之后,又一件不痛快的事。然而這事到此還不算完,東橋財遠本來也有一個姐姐一個妹妹與一個弟弟,他的弟弟叫東橋財達,雖也死了老婆,留下了五個閨女并三個兒子,但東橋財達閑不住,早早的續了弦,甚至為他現在這個后老伴兒預留出來一小塊合葬的地方,只是想到他的三個兒子百年以后,如果照著現在的順序排著長幼的往自己腳底下埋,那樣就會垮過了地界,萬一鄰地的主家不愿意,非要出來擋,必然會是麻煩,東橋財達因此也想著修墳,然而他修的方向和侄子東橋金生的方向正好相反,東橋金旺和東橋金生自然也都不同意,后來還是東橋財遠出面,東橋財達覺著自己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而且自信活的比哥哥長久,所以也只得暫時作罷,單在心里憋著勁兒,等著哥哥東橋財遠死了再說。
三里家的丫頭三里賽男,本也是個苦命的孩子,自幼父母雙親被人類捕殺,小丫頭跟著爺爺三里寶林過日子,和東橋財遠家斜對門住著,自從跟著東橋財遠去抓蝦東橋全鐸淹死后,三里賽男命硬逮誰克誰的說法就更加被證實了,就連隔墻住著野驢精窯場金堂兩口子沒兒沒女,據說也是被三里賽男給妨的,天地門老灰頭公孫寶通的說法,這丫頭本身就命硬,卻還要取個賽男的名字,如此硬上加硬,應該改做細妹或者幺女,或者是找了已經死了的女孩的名字來用,才會好一些,三里寶林爺孫倆原本就因為勢單力薄而被村里的鄰居們欺負,又因為東橋全鐸的死,就更沒了好兒,沒有誰家孩子敢和三里賽男玩,三里寶林爺孫倆被大多數的街坊四鄰的排擠與疏遠,公孫寶林憤懣的又活了三兩年,最后也撒手西去了,三里賽男的一個舅舅并兩個姑姑也只怕這孩子命硬妨礙了自己的生活,主持著連破房子帶地皮賣給了后邊的窯場金堂兩口子,除去了喪葬棺木等費用,只剩下不多的一些錢留給三里賽男,那么小的年紀就給說去了昆侖山溝里一戶家庭做媳婦,只是有傳言說三里賽男半路上偷著跑了,再后來凍死在昆侖山里了。
南頭村并周圍幾個村子所信奉的天地門,公孫寶通擔任的老灰頭類似于總門主一樣的角色,其下又分大小灰頭,類似人類傳銷一樣的發展下線信眾,公孫寶通原本姓蘆溪,自年幼便跟著父親蘆溪金強夾著個小包袱天南地北走村串街的算命看風水,就連父親“四象天尊”的名號還是因為后來蘆溪寶通的“四象小天尊”才叫響的,趕上這幾個村子用復模具從冀滄之地遷移到這里,他們父子因緣際會的也跟了來,待到蘆溪寶通獨當一面,連紅白喜事關乎吉兇祭禮的所有事務,在村民們原始愚昧的迷信基礎上更加發揚光大起來,并翻蓋了這附近一座久遠坍塌的土地廟做總壇,半發掘歷史半胡謅白扯,借著廟邊上那株現成自帶邪異傳言的大銀杏樹,還套用了人類《西游記》中鎮元子的五莊觀只拜祭“天地”兩個字的情節,組織發展起來一個“天地門”的小宗派,蘆溪寶通更因為大銀杏樹改姓了公孫,以至于最后連家譜也改了,“四象小天尊”的名號在四鄰八村被叫的很響,只是后來面對自己漸漸老去,該是傳位兒子接班的時候,公孫寶通硬生生的憋了好幾天,本來按照“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原則兒子該叫“八卦什么什么的”,然而怎么取都覺得有八卦這兩字就會顯得水平很低,再說兒子全沒有自己在神神道道這一行的天賦,最后雖也覺得不太合適,但秉承大丈夫不拘小節的宗旨,終于還是給兒子公孫豐年取了“四象真君”的名號。
時當巳時,現任天地門總灰頭的四象真君公孫豐年一身領經大道士的裝扮,頭上戴著三清五老冠,穿一身紅色的大氅法衣,手里一柄紅漆木把的白牦牛尾拂塵,抱孩子一樣的捧在懷里,在他身后兩兩一排的跟著六個八卦帽的道士,前兩個是吹嗩吶和擊鐺子的,后面兩個是敲引磬和打銅鈸的,在后面兩個是執玉圭和捧祭文的,全都滿嘴咿咿呀呀的唱念著經文,聽起來和旁邊的河北梆子也都差不多的腔調,動作也都協調一致,一起邁著穩穩的四方步,頗有氣勢的緩步行至靈棚入口處,按北斗七星的形狀站定位置,又是一陣咿咿呀呀的經文之后,北斗勺子把位置的公孫豐年便跪在草席子上開始磕拜懺的蛤蟆頭,念一段經,磕一個頭,如此反復七回,以此作為流水席開席前所謂贖罪祝禱的經文,這時飯棚里隨了禮等著吃席的街坊四鄰親友們便開始紛紛落座等著開席,第一波只有少數的幾桌男客,大多都要了煙來分發的抽著,扯些人類貨幣戰爭金融危機的閑篇,其余大多數的婦女們不僅都帶著兩三個孩子,甚至人手一個提籃子,只等著有吃不完的菜帶回家去,畢竟不帶走也會被扔掉,糟蹋糧食無論怎么說都是很不好的事。
井臺繼祥看見公孫豐年,想起同村的女孩小美麗遭受親生母虐待的事兒,亦如看見了他丑惡的父親公孫寶通,想著他們父子是一路神棍詭詐貨,恨得又想抓起腳邊大槎頭子的玉米秸當面砸他臉上,這回的感覺比剛才唱戲吊孝的感覺強烈了無數倍,只是如此的場合,又想到這樣的距離正面扔他臉上一定會砸個頭破血流,況且對方并不好惹,井臺繼祥也只能是一番白日夢的幻想之后,當然沒有扔出去,又在手里攥了一會兒,硌得手掌疼,才松手放開來,手掌上滿是玉米根須硌出來的細條紋路。
棲霞芋艿因為戲班樂手生子送來的茶果點心,差點將整垛子的糖葫蘆都給包了圓兒,連戲班的生子并整個戲班的演員樂師全都有份兒,然而七石裕洪因為特別的原因不吃糖葫蘆,所以太平氏陪著也不吃,剩下了幾串棲霞芋艿又給那賣糖葫蘆的半老黑瘦的男攤主的送了回去,只說是怕浪費了送給他繼續賣,錢也用不著退,然而那黑瘦的男攤主因為棲霞芋艿的不殺價和零錢不用找的豪爽闊綽不僅退了錢,還另送了兩根給他,于是棲霞芋艿就覺得此地民風十分的淳樸可愛。
云豹錦繡斑斕回來,與蘭山沃土一處吃著糖葫蘆,因此蘭山沃土手里拿著兩根,卻并非是各吃各的,而是一根糖葫蘆蘭山沃土咬下一個山楂果之后,遞到錦繡斑斕嘴邊上,云豹錦繡斑斕咬下一個吃在嘴里,蘭山沃土拿回來再吃一個。
薊丘素心不能像蘭山沃土和云豹錦繡斑斕一樣,在搭了戲臺子的糞堆旁邊吃東西,覺得靈棚那邊出殯的熱鬧似乎也有些看頭,于是她和太平氏與七石裕洪打個招呼,叫上蘭山沃土和云豹錦繡斑斕一起湊到靈棚跟前來看熱鬧,她又因見不遠處一個婦女身邊,一個小丫頭巴巴的盯著糖葫蘆垛子的眼神,薊丘素心想起小時候和喜鵲媽媽一起過苦日子的自己,正好棲霞芋艿手上又拿了兩根回來,于是都要了過來給那小丫頭送過去,盡管小丫頭全部的眼神里充滿了想吃的渴望,卻很懂事的克制住沒有接過去,扭過頭望著身邊的婦女等待許可,然而那婦女卻推辭著只說不要,薊丘素心不喜歡說虛話,將糖葫蘆強塞到那孩子手里去,轉身回來看出殯的熱鬧。
大貴嫂子家大兒媳婦杏花,才剛將懷里大胖小子的侄子遞給婆婆,本來二丫頭馨悅是要跟著奶奶一起去坐席的,也不知道婆婆怎么改了主意,眼見著婆婆并三寶嬸子都帶著孩子去坐席,杏花也只好帶著孩子回家去,便在這時薊丘素心送來了兩根糖葫蘆,杏花對此陌生人突如其來的好意有些疑心,所以面對二閨女馨悅拿著糖葫蘆幸福卻仍舊等待許可的眼神,杏花讓她先等一等,觀察著靈棚那邊看熱鬧的素心也吃著手里的糖葫蘆,又等了一會兒,這才放心的讓馨悅吃那糖葫蘆,并且仍舊囑咐那句別人給的東西不能隨便吃的話,帶著女兒回家去。
長蘆多吉終于在那領經大道士的公孫豐年磕到第五回蛤蟆頭的時候趕到了,她一早上才接到母親東橋蜜花發來的姥爺死訊,立時就通知了自己開的千金藥房里的伙計,交代了幾句停診與善后病患的話,又因為姥爺東橋財遠生前捐贈羚羊角所簽訂的意愿書,為了節省時間最快趕回去,長蘆多吉飛去了正邪藥堂,將聯絡本地衛隊監證的事交代給了正邪藥堂的當值管事去辦,又借了一套外科手術用的鋸子,安排妥當這些之后,才將準備了多年的流星球拿出來放在腳底下,一心想著自己出生的南頭村,將流星球踩破,借著流星的力量往回趕,然而那流星球因為太過年久,球內所拘縛的流星內核已經損耗的所剩無幾,因此只將長蘆多吉送了半程,長蘆多吉對流星球并不熟悉,也不知道怎么個事,還以為是自己心有雜念想錯了目的地,又或者流星球將自己送過了頭,而且更不知道當下自己身處何方,于是又折騰著問路,倒也終于遇到一家言語溝通順暢的羚牛精,只花了兩個銀貝,那羚牛精家青年的大兒子便馱著長蘆多吉飛來了南頭村,然而知道長蘆多吉是回來奔喪,那羚牛精家青年的大兒子死活非要將那兩個銀貝還給長蘆多吉,長蘆多吉因為姥爺的去世也沒有心思謙讓,只是想著日后再圖報,然而如此一番折騰之后,長蘆多吉前腳剛到南頭村,本地十字街衛隊的衛隊長衡山桂鑫收到了慶忌獸送來的監證通知,因為遺體捐贈這樣的事兒在他們這里幾乎沒有過,所以衡山桂鑫親自帶著兩個衛士后腳也趕來了。
這時候飯棚那邊因為來隨禮坐席街坊四鄰親朋賓客全都坐滿了座位,已經開了席,連涼菜帶熱菜并點心饅頭,別說菜走的差不多了,就是有那個不喝酒吃飯快的那種,都要吃飽了,更有一個婦女帶著三兩個孩子坐席那種,上來一個肉菜,幾乎立時就被搶個盆干碗凈,就下坡金廣那個心眼多的三兄弟媳婦,因為兩個小外孫喜歡吃蝦,上來的整盤咸水蝦離他最近,被她一筷子幾乎全都搶到了自己的碗里,氣的同桌的幾個也是抱孩子的婦女,趕緊搶剩下的,便是靈棚跟前的管事老頭后坑沿財全的媳婦帶著他家大兒子志強再娶后又生的名叫“宇軒”的小孫子也在一桌上,這孩子平日里被奶奶慣壞了,凡事有點不順心,坐地上就哭鬧或是躺地上打滾,平日里街坊四鄰都笑稱他“坐地炮”,就是這孩子看到奶奶只搶到兩個蝦,當時嘴里就喊著“我要吃蝦,我要吃蝦!”的出溜到桌子底下打起滾來,那下坡金廣的三兄弟媳婦見此,也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笑,這時候鄰桌的幾個男客,本都是鄉下村里的,都習慣了這樣的事,就將他們桌上那盤蝦連盤子都給遞了過來,后坑沿財全媳婦說著客氣話接過蝦來,拉起地上打滾的孫子,本來也想全都留下,只是既顧及到面子覺得不好,又怕天涼孫子吃太多會拉肚子,于是只留了少半,其余的都挨個分給了同桌上除了下坡金廣家之外的其余孩子,那個打滾的小“宇軒”本也只是扯著嗓子的哭鬧,并沒有真的掉下眼淚來,這時候一身土的骨碌起來,他雖平日里也時不常的總吃蝦或是杜鵑鳥這一類的肉食,此刻卻像是從來都見過一樣,后坑沿財全媳婦都趕不及給孫子擦那小臟手,兩只咸水蝦已經被小“宇軒”咬掉腦袋咽下肚子去,下坡金廣的三兄弟媳婦,也因為其余的孩子都有了蝦而安心下來,掐頭去尾的剝了蝦放在兩個小外孫子嘴里去的樣子,亦如成鳥喂食黃口的幼鳥一般。
東橋蜜花和丈夫長蘆金廷因為大女兒長蘆多吉跟以前搞的對象私奔過一回,被鄉親們背地里說閑話戳脊梁骨,長蘆金廷后來的癱瘓也有長蘆多吉私奔的片面因素在里面,東橋蜜花盡管受了無盡的羞辱和勞苦,卻并沒有因此對長蘆多吉這個女兒有什么大的埋怨和苛責,后來卻因為兒子長蘆孟晨跟著幾個盟兄弟瞎胡鬧牽涉進了一個團伙綁架的案子里去,在桑都天道樓羈押受審階段,長蘆多吉不僅不幫著弟弟疏通關系開脫罪責,就是被判后入獄服刑階段,長蘆多吉這個做姐姐的對親弟弟不聞不問,就連天冷送件棉衣進去都不肯,東橋蜜花這才跟長蘆多吉徹底斷絕母女關系的決了裂,只是長蘆多吉的態度也很堅決,東橋財遠也正是為了挽回她們母女倆的感情,這才去到桑都長蘆多吉那里連吃帶住又幫忙的待了得有三四個月的時間,然而不僅沒能勸的長蘆多吉回心轉意,反倒是因為在千金藥堂的一些感觸,東橋財遠被長蘆多吉勸的決定死后捐贈羚羊角并簽訂了意愿書,考慮到如果當時就注冊上報備案,尤其因為擔心會通報南頭村所歸屬的十字街衛隊而走漏了消息,一大家子的孫男娣女必然有同意也有反對的又得鬧起來,所以就與長蘆多吉約定,在東橋財遠百年以后,由長蘆多吉拿著捐贈意愿書直接啟動捐贈程序,而且特別囑咐,他的羚羊角得由長蘆多吉親自割取。
東橋蜜花若是早已原諒了長蘆多吉這個女兒,也不會遲遲不肯給長蘆多吉送喪信兒,若是仍舊堅持的以往決裂的恨意,也不會自父親倒頭以后,因為給不給長蘆多吉送喪信兒這個事兒糾結疑難到頭疼的吃止疼藥,便是如此拖到了今天出殯的清晨,又趕上妹妹東橋芝花的逼問,這才說了沒給長蘆多吉送信兒的實話,于是姐妹倆找了甘草丸召了慶忌獸來,這才給長蘆多吉送了喪信兒去。
長蘆多吉繞過領經大道士公孫豐年帶領的道士團,走到棺材前的供桌底下,只看了一眼供桌靈牌上并棺材頭上姥爺東橋財遠的名字,便覺得天塌一般,眼淚如決堤的洪水奔涌而出,她大咧著嘴巴跪下來,盡管聲音并不大,卻極盡悲傷的哭了起來。
領經大道士裝扮的公孫豐年正磕著蛤蟆頭,對于突然出現在腦袋前面少婦模樣的長蘆多吉,好像自己正在是在給她磕頭一樣,心中雖有不滿,卻很敬業的并沒有停下來,鄭重其事的磕頭起來,仍舊咿咿呀呀的繼續念第六回的經文。
親人見面分外悲傷,東橋蜜花看見女兒長蘆多吉,雖立時就跟著止不住的又掉下眼淚來,然而因為往日的恩怨,心里仍舊怨恨,所以并不愿靠近長蘆多吉的跟前來,東橋芝花若不是因為外甥閨女長蘆多吉正擋在那扮做道士正磕著蛤蟆頭的公孫豐年腦袋前面不合適,必會等上一等,待長蘆多吉哭個痛快再拉她起來,不僅讓周圍看熱鬧的看看,也讓自己的大哥二哥兩家子都看看心疼孝順的外孫女,省的事后嚼舌頭,避免他們指桑罵槐且連拐并帶的說什么外孫子外孫女全都是沒良心白疼的白眼兒,但又想到拉到趴靈的女眾前頭哭也是一樣的,東橋芝花這才起身上前,袖子擦一把眼淚,伸手去拉長蘆多吉的胳膊,嘴里說道:“咱們邊上去,別礙著道爺給你姥爺念經!”
長蘆多吉整個世界崩塌到如末日一般,卻不想參合進這荒唐愚昧鬧劇一般的殯葬儀式中去,就連路上來的時候他想的都是橫下心來忍住眼淚單只是辦完與姥爺所約定的事就趕緊回去,然而想是一回事,實際情況又是另一回事,長蘆多吉稀里嘩啦的哭著,跪著身子往旁邊讓一讓,東橋芝花過來拉她,她就手抱住東橋芝花的大腿,更加悲痛的哭了起來。
東橋芝花悲傷的使不出力氣,既拉不動長蘆多吉,又心疼她這樣哭,引得自己也跟著哭起來,如果說她剛才的眼淚是小陣雨,此刻已經發展成了大暴雨,她們娘倆相擁而泣的抱作一團,東橋芝花一邊哭一邊說:“你姥爺走的時候,沒受罪,可就是一句話也沒留下啊!”
井臺繼祥雖在后面看不真切,也沒有特別的拔著脖子看,卻也知道是大表姐長蘆多吉來了,然而來了又能如何,卻也不能讓姥爺起死回生,井臺繼祥心灰意冷的仍舊一動不動的坐在原地,眼淚又大顆大顆的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