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捐遺體老羊得善報
- 匿界之被尋回的太陽印
- 雷森的視界
- 9588字
- 2023-03-21 19:29:45
大女兒東橋蜜花和二女兒東橋芝花差不多的想法,盡管東橋芝花相對開通些,一想到割羊角也會有那種感同身受的刺骨疼痛感,雖然身為母藏羚羊的她倆都不長角,想來卻仍舊疼,雖然不情愿,卻也知道這是父親的遺愿,況且關乎弟弟東橋金生家的全鐸,就連十字街衛(wèi)隊的衛(wèi)隊長都來做監(jiān)證了,知道這個事勢在必行,也只能識大體的遵從,可東橋金旺作為長子長房,素來也很怕在他這里落下埋怨,并不好違逆他的想法,所以她倆只是互相看了一眼,也都靜觀其變的沒說話,東橋蜜花無奈的恨自己怎么生了這么一個叛逆的女兒,后悔自己今天早上就不該給她信兒,惹出這些亂遭事兒,東橋芝花卻覺得長蘆多吉這個外甥閨女很能干,很賞識她的勇氣,然而又突然想起來下坡金廣的母親就是骨灰進的墳地,所以疑問道:“火化的骨灰不能進墳地嗎?那二福奶奶燒死的,不算是骨灰進的墳地嗎?”
旁邊的公孫豐年妝模作樣的掐著手指頭一邊算,嘴里還一邊動來動去的叨咕著,一副不能被打擾的樣子。
長蘆多吉想起了前一段時間學珠心算的兒子,她討厭這類騙錢的詭詐之術,也討厭被騙術所騙而深信不疑盲目追從的愚昧信眾,尤其當這些信眾是自己的親朋好友,你勸他醒悟,他卻以為你才是那個應該醒悟的人,便是如此在討厭之外生出一種憤怒和憎恨,長蘆多吉不想耽誤下去,想著大舅淺薄好財,所以財大氣粗的說著不容回絕的話,道:“我姥爺這么交代我,這個事就必須這么辦,至于您說什么棺材釘,想要什么條件,要錢還是什么,花多少錢,您說個數(shù)兒,我聽著!”
公孫豐年停了手上的掐算,皺著眉頭很不高興卻又苦口婆心的勸道:“這不是錢的問題,也不是說能不能的問題,而是說這個喪事怎么辦不出事兒的問題,要說這棺材現(xiàn)在就能開,我也是為你家考慮,死無全尸按正常來說進了祖墳于后世子孫不利,不過這是你家自己的事,就算不利也是不利你家的后世子孫,只怕也會牽連別家跟著一起倒霉,我就是告訴你們這個變通的方法,這個做兒女的要是割手指頭用血和點泥,塑兩只角,再寫篇祭文告祭冥府閻羅圣君,這樣進墳地就沒什么事了,可要說到那個骨灰,以前老輩兒肯定不行,現(xiàn)在都把骨灰放棺材里,喪事主家非這么干,你怎么說,當然,是!二福奶奶進墳地了,可他家孫輩有男丁嗎?就是說后來招了馬樁金田這么一個上門女婿,連生了七個丫頭,小子藥……”公孫豐年差點順嘴將馬樁金田媳婦吃小子藥不管用最后花錢從別處買男孩的事說出來,趕緊改了口,不想再解釋的說道:“你家商量商量,這個事趕緊定下來!”
東橋財遠和弟弟的東橋財達因為識字,所以在村里說話歷來也算是有點分量的,只是東橋財遠因為年輕的時候代替相親留下的心理陰影,但凡熱鬧的地方都不愿意湊合,這才顯出東橋財達來,村里婚喪嫁娶的事便請去做管事,如此年深日久,當上了主管一切的總管事,便是今天,自然更不例外,東橋財達的兒子兒媳女兒,也就是東橋財遠的親侄子侄媳婦侄女,也都在靈棚里趴靈的,尤其是大兒子東橋金茂,聽說涉及墳地的事,就支使兒子東橋全鼎去賬房通知東橋財達,本來賬房跟靈棚近的只隔了一個門口,東橋全鼎還沒等到門口,東橋財達聽到動靜出來,公孫豐年的話他全聽見了,所以說道:“這個事兒沒法商量,這是關乎后輩子孫的大事兒,老輩兒的死無全尸進祖墳,后輩們最后斷子絕孫一個不剩!”
長蘆多吉的母親為了照應娘家嫁給了隔壁小莊村上的粗木匠長蘆金廷,步行距離不過四五個百米,長蘆多吉自幼因為大妗子的不好,雖并不時常過來姥爺這里,然而對母親這個親叔叔,自己叫他二姥爺?shù)倪@個老頭兒,素來在村子里就有不太好的名聲,用母親東橋蜜花的話說,“你姥爺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他”總之就是陰損惡毒處處作難,便是說東橋財遠的遺愿里提到能進祖墳怎樣不能進祖墳怎樣,長蘆多吉估摸著姥爺應該也是想到這個東橋財達出來擋才會有這樣的囑咐,原本因為姥爺?shù)碾x世,長蘆多吉的悲傷化作一股怒氣,加之固有的壞印象,長蘆多吉掐死這個二姥爺?shù)男亩加校皇窍氲揭勒绽褷敄|橋財遠的遺愿辦好事情才是最主要的,所以克制著內心的憤怒不理他,對老舅東橋金圓說道:“不讓進墳地,就遵照我姥爺?shù)倪z愿,火化之后骨灰分三份,現(xiàn)在就打開棺材割取羊角吧!”
東橋財達沒有聽見之前的話,然而他老奸巨猾,但只聽分三份就趕緊問:“分三份之后怎么處置?”
東橋財達的大兒子東橋金旺因為叔叔出來擋,想著父親的遺愿,割了羊角不讓進祖墳就火化了把一份骨灰撒進祖墳里去,如果連撒骨灰在祖墳里都不讓,那是不是就可以不捐羊角,如此就可以順順當當?shù)倪M墳地了,想來叔叔這里是個突破口,所以就趕緊說道:“三份骨灰,一份撒進墳地里,一份散二鴻和全鐸的墳地邊上,一份……”
東橋財達不等侄子東橋金旺說完,就斬釘截鐵的打斷道:“不行,只要死無全尸,就不能進墳地,甭管是撒還是埋!”
東橋金旺要的就是這樣的答復,趕緊扭臉來勸長蘆多吉,道:“外甥閨女,聽著沒有,你要不想違背你姥爺進墳地的遺愿,那這個角就不能捐!”
“嗯哼!嗯哼!”喪事死者東橋財遠大姐家的兒子葛沽懷剛習慣性的發(fā)表重要意見前先官派的咳嗽兩聲清嗓子,他的冷眼旁觀終于等來了二舅東橋財達的表態(tài),所以葛沽懷剛并不明著說反駁的話,只對東橋金旺說道:“我說大表弟,孝順孝順,不順著老人的意思那能叫孝順嗎?這個事兒,照我看,你就得順著我大舅的意思來!”
十字街衛(wèi)隊長衡山桂鑫的姨家表弟幾年前眼睛瞎了,且不說怎么瞎的吧,得虧有同類遺體捐贈的眼角膜才得以復明,所以對于捐羊角的東橋財遠很是欽服,就想著幫長蘆多吉一把,于是順著葛沽懷剛的話說下去,道:“別說那些迷信的說法不可靠,就算真有鬼神風水的事兒,東橋大爺大仁大義,滿天的神佛必然護佑子孫后代,就請遵從他的意思吧!”
東橋財達想著好像是自己記錯了,貌似死無全尸進祖墳還不至于斷子絕孫一個不剩,但他聽見了剛才公孫豐年說下坡金廣的母親二福奶奶骨灰進的墳地后輩沒有男丁,也差不多就是斷子絕孫了,無論如何都是不能進墳地的,只是這時候自己不應該著急,何況他二閨女東橋貴華家的兒子陰山偉強的工作就是葛沽懷剛給安排的,總不好得罪了葛沽懷剛這個有權勢的外甥,衛(wèi)隊長的面子也不能不給,就想且等著衛(wèi)隊長走了,待他們鋸了羊角燒了骨灰,到時候再發(fā)難也來得及,于是他也不說話了,一副袖手旁邊的樣子。
十字街衛(wèi)隊長衡山桂鑫都想著如果他不答應,后面就要嚇唬嚇唬說抓起來的話,然而東橋財達后面沒了話,似乎默認了,但想到做弟弟的剛才說出那樣的話,所以也加倍小心的防備著東橋財達后面的鬼主意,想著自己如果不能等到火化的骨灰撒進墳地里而因為別的事情提前離開,也定會留一個衛(wèi)士跟去墳地布置上一個強大的守護結界才行,只是當前還是不動聲色見機行事的好,于是轉頭對東橋金旺并公孫豐年說道:“現(xiàn)在把棺材打開吧!”
“棺材釘是酒叔釘上的,要取下來,必須還得是酒叔來!”公孫豐年說著所謂的專業(yè)建議,征詢的目光望向東橋金旺,等著他這個長子長房拿最后的大主意,突然又意識到飯棚已經開了席,就又趕緊說道:“這事你還得趕緊拿主意,飯棚已經開席了,你再耽誤一會兒,酒叔絕對就喝大了,這事兒還就辦不成了!”
“好好的出個殯,非得弄這些邪了別的亂遭事,這不是吃……這不是沒事兒找事兒嗎?”東橋金旺光腳不怕穿鞋的,并沒有給衡山桂鑫好臉色,卻也出于對大表哥葛沽懷剛的敬重,況且葛沽懷剛已經答應會給自家二小子東橋全貴在玉都城里安排個差事,所以把嘴里“吃飽了撐的”改成了“沒事找事兒”的話,他如此很不耐煩的抱怨著,又不死心的左右看了一眼,也不見誰要出來反對,知道勢在必行了,于是放棄立場的“唉”了一聲,梗梗著脖子,表現(xiàn)出一副多余的錢沒必要花所以就很心疼的樣子,作勢就要去飯棚請那個酒叔,然而想到費用,所以向長蘆多吉說道:“這個事請人家酒叔,最少也得二十個銀貝,少一個小貝都不行!”
“多少錢我聽著,請您……,快去請吧!”長蘆多吉不僅反感公孫豐年這些迷信的規(guī)矩,更因為要叫“酒叔”那個老混蛋來起棺材釘,而且聽說飯棚已經開了席肯定已經喝上了,就知道這個棺材還不定要折騰到什么時候打開,然而眼下卻也只能按照他們說的來,長蘆多吉只得強忍著內心的憤怒擺了擺手,就是順著東橋金旺的意思,只希望這個事快點辦就行。
東橋金旺有了長蘆多吉的這句財大氣粗的話,沒法兒不服氣的正要轉身去飯棚找那個“酒叔”,卻被女兒東橋柳青給叫住了。
“爸,你等會兒的!”東橋金旺家的閨女東橋柳青眼看著父親這樣的作難就心疼,因為上過幾年學,自覺地有見識,而且從小經受母親的耳濡目染,十分的看不上大姑家這個沒上過幾年學,還跟男子私奔過的表姐長蘆多吉,尤其是眼氣這個表姐似乎過著自己不能達到的富裕日子,此刻又這樣擺著手和自己的父親說話,全沒有點晚輩的規(guī)矩,于是掩飾著內心情緒的從母親懷里抱過孩子,嘴里挑刺的語氣說道:“哎!我說迎姐姐,捐贈這個羊角是不是有獎勵啊,我聽說這種好像是有補償?shù)模 ?
“沒有!”長蘆多吉斬釘截鐵的說完,又補了一句道:“所有的遺體捐贈都是無償?shù)模 ?
“明著都說是無償?shù)模K歸有那些補貼或是象征性的補助吧!”東橋柳青嫌棄母親的手絹臟,拿著自己勒頭的白孝布給孩子擦鼻子和口水。
十字街衛(wèi)隊長衡山桂鑫很看不上東橋柳青拿孝布給孩子擦鼻涕的行為,言辭間不無諷刺的意味,插話道:“啊!主要是這個有償捐贈,家屬更容易為了那點兒錢打起來,尤其是這個老人過世,你別看活著的時候孫男娣女對他都不好不管,死了為點錢都能拼了命,再說這個遺體捐贈是本著自愿的原則,真要說給錢了,自愿不自愿,是不是自然死亡的,這個就都不好說了!”
東橋柳青聽這個話不對味兒,卻也說不出什么毛病來,只是挑著眉毛,將孩子往上抱了抱,一副不大痛快的樣子。
東橋金旺媳婦若是自己受了這些話,忍也就忍了,然而覺得女兒受了屈,便強行爭辯道:“哎呀,這話說的,怎么自愿不自愿,怎么是不是自然死亡還不好說了呢?”
東橋財達現(xiàn)在這個后老伴兒很怕兩個來隨禮的娘家侄子被灌酒,所以特意找了不喝酒的一桌半大小子給安排了下來,又聽說靈棚里因為祖墳的事鬧了起來,就趕緊奔過靈棚來,知道和祖墳沒關系,立時安了心,偏趕上東橋金旺媳婦的話,他因為娘家兩個侄子來隨禮仍舊十分的不痛快,因此說風涼話的奚落道:“我說侄媳婦,大隊長這話說的在理,有些人家窮瘋了,為了掙點錢什么,什么要臉不要臉的事兒都干的出來!”
井臺繼祥在靈棚后面沒找到裝撬棍的工具箱,問誰誰也不知道,只聽說可能是因為天不好租靈棚的主家把工具箱收起來了,正當他要去賬房問哪里能找到租靈棚主家的時候,偏遇上小時候的一個女同學,那女同學是隔壁村今年才嫁過來的,盡管已經多少年不見,那女同學一眼就認出了他,彼此客氣了幾句,女同學聽他說找撬棍,立時就回家拿了一根來,井臺繼祥接了撬棍在手,也只是意識模糊的想起有這么個同學,并沒有想起女同學的名字,當下正是緊要的時候,井臺繼祥匆忙道了謝,回來靈棚的時候,頗有一份奮不顧身視死如歸的氣勢,他激動的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高傲且凜然從東橋財達現(xiàn)在這個后老伴兒身后繞過去,瞪了她一眼,說著話走到棺材前的供桌底下,道:“是啊,為了錢喪心病狂,為了錢恬不知恥,為了錢沒底線的不要臉,卻還笑話別人不要臉!”
東橋財達現(xiàn)在這個后老伴兒看井臺繼祥的樣子和手里的撬棍,怕他因為他姥爺?shù)乃朗チ死碇嵌鴷鞒鍪裁幢┝Τ龈竦氖聛恚f一真照著自己給上一棍子那可不得了,于是東橋財達現(xiàn)在這個后老伴兒趕緊躲兩步到東橋芝花身邊,見井臺繼祥走到棺材前的供桌底下跪下磕頭,似乎危機解除了一般的,嚷嚷道:“這孩子,手里拿根大鐵棍子,也不知道是要干嘛!”
井臺繼祥在供桌前磕頭起來的時候,已經控制不住情緒的滾下大顆大顆的眼淚來,本來他磕頭的時候還想說句告慰姥爺?shù)脑挘瑓s全被眼淚和鼻涕掩蓋住了,嗓子如同塞了棉花一般什么也說不出來,井臺繼祥只是嘴里含糊著“姥爺,祥子來完成你的遺愿!”張開胳膊就要將供桌搬開。
東橋芝花趕緊上前阻止,一把拉住兒子井臺繼祥的胳膊,將他搬桌子的手拉開,喝斥道:“小祥子,你別二虎!”
“你小孩子別瞎鬧,這里頭好些個事兒,不是你能弄得了的!”東橋金旺也趕緊跟著攔,心里厭煩的情緒搶下井臺繼祥手里的撬棍,本來想扔到身后的角落里,但又想到人多手雜恐怕不留心就會被順手偷了去,況且一會兒可能有用,所以才改了主意,順手扔到棺材底下去。
井臺繼祥雖然不喜歡大舅東橋金旺,卻也不忍心重實的撬棍在這樣的爭搶中戳著他或是磕碰了他,何況自己的母親也在跟前,所以手里的撬棍才被東橋金旺搶了去,正當井臺繼祥憤惱無措之時。
一只大靈貓突然出現(xiàn)在棺材頭的邊沿上,口吐人言道:“我也不信這些迷信的東西,所以讓我?guī)湍惆桑 ?
井臺繼祥猝不及防的被嚇了一愣,但見那大靈貓一雙明亮而清澈的眼睛,井臺繼祥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
“你下來!”東橋金旺又見站在棺材頭頂?shù)拇箪`貓,這是對父親東橋財遠極大的不敬,至于大靈貓說的話什么意思也根本沒過腦子,惡狠狠的呵斥一聲,正掄著胳膊揮向那大靈貓想要將他從棺材上打下來的時候,那大靈貓消失了身影。
十字街衛(wèi)隊長衡山桂鑫帶來的兩個手下雖然并非前日集市上出勤的兩個衛(wèi)士,但集市上出勤的兩個衛(wèi)士提交的出勤報告中有關現(xiàn)場目擊民眾的詢問筆錄,其中提及到瘦高男子最開始以大靈貓的真身形態(tài)在一輛黑驢所拉的逍遙車傘頂上出現(xiàn),出于多年辦案經驗的敏感,衡山桂鑫就覺得事情似乎有些復雜,所以他四處張望一眼,卻并不見黑驢逍遙車等相關的東西。
井臺繼祥既很為大靈貓擔心又納悶他能幫上什么忙的時候,就聞著一股子生漆的酸臭味兒和燒木頭的糊味兒,看見棺材頭里人類超粗大號訂書釘形狀的棺材釘微微冒起白煙來,待細看時,才知道是棺材釘發(fā)熱發(fā)紅到燒著了緊挨著的棺材板,又見棺材兩側與尾端也是如此冒煙的景象,才知道大靈貓所謂的幫忙是這個意思。
靈棚里的燒紙味與供桌上劣質的線香味兒,雖不好聞,但忍上一陣也能適應,然而發(fā)熱到炙紅顏色的七顆棺材釘燒著棺材板冒出來的煙越發(fā)大起來,而且生漆的酸臭兒和燒木頭的糊味兒十分的嗆鼻子,東橋柳青第一個抱著孩子躥到了靈棚外面來,東橋金旺媳婦緊隨其后,東橋金生媳婦因為自責沒有動,大女兒東橋柳紅陪著母親,小女兒東橋柳雙因為也怕懷里的孩子嗆到所以也出了靈棚來,伴隨著咳嗽聲,棺材兩邊趴靈的男女兩眾,親屬關系但凡遠一點也都趕緊出來了。
井臺繼祥發(fā)白日夢一樣的幻想著倘或自己會風術或是口袋里裝著風帆粉,如此就可以刮一陣順心如意的陣風將煙吹出去,便是如此想的時候,一股風吹了進來。
葛沽懷剛捂著鼻子趕去靈棚后面把篷布掀起來敞開著,如此過堂風吹著,靈棚里立時就不那么嗆了。
長蘆多吉捂著鼻子忍耐的等在原地,對于如此突如其來的相助就覺得很感激,也不知道那大靈貓是哪一路子的親友,想著事后再另行感謝。
通紅熾熱的棺材釘將那棺材板燒的吃不住力,先是漸漸松垮的耷拉下來,最后掉在板車上或者掉到地面鋪著的玉米秸上,仍舊燒著冒出煙來。
葛沽懷剛知道棺材釘這樣的燒法兒,只有施術者才能熄滅,正放眼靈棚內外踅摸著那大靈貓身影的時候,那掉下來的棺材釘所燃著的煙正逐漸小下去,葛沽懷剛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這殯如此出的就更有看頭,便是飯棚外面那些隨了禮沒趕上第一桌席排在外面等著吃第二撥席的男女老少們,也都抽空聚過來看熱鬧,就連那給了一大碗饅頭和菜蹲墻角吃的傻昌,也都拔著脖子看。
飯棚開席之后,扯孝布房里基本也就沒事兒了,而飯棚里鬧姑爺那是老爺們的事兒,樹林媳婦回家拿了籃子要不是提前讓大貴嫂子給占座肯定就趕不上第一桌席,剩下烏眼青的黑蛋媳婦出來上廁所,看見靈棚內外的熱鬧,知道是長蘆多吉回來了,趕緊回去按規(guī)制扯了孝送出來,給長蘆多吉披掛上。
十字街衛(wèi)隊長衡山桂鑫知道當下趕緊完成羊角的捐贈割取才是當務之急,所以他搶一把跳上裝棺材的板車,在棺材頭里招呼著兩個手下,道:“冬子,大剛,你倆上那頭兒去,我在上面把棺材蓋往下推,你倆在底下托著,慢慢的放到地上,穩(wěn)當?shù)捻斪×耍撞陌宄粒瑒e磕著傷著,看著點腳底下!……”
“爸爸!我那個沒福的爸爸誒!……”東橋蜜花眼看著棺材蓋被衛(wèi)隊長從上往下推下來,一想到再見父親的面容,立時跪下去,聲淚俱下的開始哭起來:“我那個沒福的傻爸爸誒!”
“爸爸!……”東橋芝花同樣聲淚俱下的拽著兒子井臺繼祥一起跪下。
靈棚跟前的管事老頭后坑沿財全也趕緊喊口號:“孝子們,孫男娣女的,全都跪下,哭!”
井臺繼祥的嗓子里如同塞了棉花一樣難受,他是那種啜泣的哭,雖然動靜不大,但是淚珠滾滾。
靈棚內外披麻戴孝的近親屬們,一時又全都哭起來,心疼的不心疼的,真掉眼淚哭與扯著嗓子號喪壯聲勢的,連著剛才嫌煙大嗆著孩子的東橋柳青和東橋柳雙,此刻又抱著孩子回到棺材近前,跪在地上捂著臉哭起來,倒是她倆各自懷里的孩子,縱然面對如此場面的感染,全沒有一點要哭的意思,反而各自的小眼睛瞪乎瞪乎的,摳鼻子的摳鼻子,吃手指頭的吃手指頭。
十字街衛(wèi)隊衡山桂鑫推下來的棺材蓋,被手下的兩個衛(wèi)士托著尾端穩(wěn)穩(wěn)的抵到地上,類似半開的抽屜一般,露出東橋財遠膝蓋以上的身體來,衡山桂鑫只大概掃了一眼,只見東橋財遠面色蠟黃,并非面無血色的那種恐怖面容,想起自己過世的奶奶和姥姥,也是如此睡著了一般的安詳神態(tài),所以幫助東橋財遠完成遺愿的想法就更加強烈,于是衡山桂鑫緊著催喚長蘆多吉道:“長蘆大夫,趕緊的!”
長蘆多吉拿出裹著外科手術鋸子的布包也上了裝棺材的車,都沒等把那裹著鋸子的布包打開來,只看了一眼姥爺東橋財遠蠟黃的面容,便忍不住的咧大嘴,滾下眼淚的哭起來。
“注意著啊,那個眼淚,千萬千萬別掉你姥爺身上啊!”靈棚跟前的管事老頭后坑沿財因為眼淚掉到死者身上死者不能轉世投胎的說法而這樣囑咐長蘆多吉,他雖見東橋芝花已經起身上前,卻終究因為茲事體大,很不放心的囑咐道:“這可不是小事,千萬得忌諱著!”
東橋芝花上前,與長蘆多吉又哭做一團。
公孫豐年因為他們如此開棺很不合規(guī)矩,而且就這樣把自己晾在一邊,就有種被冒犯了的感覺,他也不說什么話,悻悻且不屑的轉身走了。
三兒子東橋金生家的大女兒東橋柳紅因為長蘆多吉這個外孫女在棺材近前的哭泣,就覺得此刻若不比肩的哭一哭,村里人議論起這一段的情節(jié),很可能就會說外孫女心疼姥爺哭的撕心裂肺,如此她這個當孫女的就會被比下去,況且因為弟弟從小的溺亡,他家的臉面就靠她和妹妹兩個女孩來撐,于是她哭著對旁邊抱著孩子的親妹妹東橋柳雙嚎啕道:“咱們沒爺爺了,以后咱們就是沒爺爺?shù)暮⒆恿耍 ?
淚點和笑點原本是同樣的情緒點,只要有適當?shù)拇碳ぃ銜鸬较鄳男Ч瑬|橋柳雙本也難過的哭著,聽到姐姐的話,就哭的更傷心更壯烈。
大兒子東橋金旺滿心抓狂卻又無奈的原地跪下,看著公孫豐年如此不快的離去,也只是想著葬禮上所有不合規(guī)矩的地方事后再往回找補,反正外甥閨女說了花錢她出,如此隆重的熱鬧風光上一把,畢竟眼下他也沒法兒抗拒阻止。東橋金旺身后趴著他的兩個兒子,大兒子東橋全增作為長房長孫和他父親東橋金旺一般無二的心思,而小兒子東橋全貴跪在地上伏著身子,仍舊腦袋里一根筋的強憋的忍耐著不哭,他聽見東橋柳紅和東橋柳雙他倆哭喊著“沒爺爺了,以后是沒爺爺?shù)暮⒆印钡哪切┰挘m也被觸動到,卻聽著她倆的話,就覺得他倆說沒了爺爺?shù)脑掃@種哭,和丟了錢包或是什么貴重首飾的傷心沒什么區(qū)別。
太平氏招搖曦澤和灰孔雀雉精七石裕洪頭會兒就到了靈棚跟前,七石裕洪靜靜的看著,太平氏憑借云豹錦繡斑斕的眼睛和自己的耳朵觀聽著,只等著長蘆多吉哭痛快了,這時靈棚內外的哭聲也都漸漸的止住了,太平氏這才高聲問道:“請問長蘆醫(yī)生,醫(yī)道所謂病不醫(yī)己是什么道理?”
“您是?太平大人……”長蘆多吉扎在二姨東橋芝花懷里哭的漸漸平復,突然聽到這高聲一問,先是一愣,扭頭看去的時候,記得中元夜圣黃桷氏因為這個太平氏才去的桑都替罪,正奇怪他怎么會在這里的時候,想起來他是跟著川藏巡診隊伍的,卻又不見領隊的錦繡鎮(zhèn)節(jié),但只看太平氏空洞的眼睛,正要順著太平氏的問話張嘴回答的時候,猛然醒悟到了太平氏所問話的真實意思,扭過頭來再看棺材里的東橋財遠,盡管伸手摸在嘴上探不到鼻息,按住脖頸也感受不到脈搏,但體溫并非死亡的冰冷,又扒眼皮看了看瞳孔,只是呈現(xiàn)松弛的擴散狀卻并不渾濁,急忙問身邊的二姨,道:“是誰,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我姥爺死的?”
“……”哭哭啼啼的咿呀聲立時小下去,在場親友全都奇怪長蘆多吉的這句問。
東橋芝花聽著長蘆多吉的話也懵了,陳訴道:“是你金堂爺爺昨天早上發(fā)現(xiàn)的,昨天早上看你姥爺?shù)臒焽铔]冒煙,怕是下雨沒干柴火……”
“我姥爺沒有死!”長蘆多吉因為激動說話顫抖,又對棺材兩邊重復道:“我姥爺沒死,得趕緊弄回去!”
此語一出,靈棚內外立時炸了鍋。
東橋金旺媳婦本來因為公公的死,去了她的一大心病,如今聽到這話,立時跳起來反駁道:“不可能,鼻子都不出氣了,脈也沒了,怎么就說沒死呢?”
長蘆多吉判斷姥爺東橋財遠這樣不生不死的狀態(tài)應該是中了奪魂攝魄一類的法術,本來就很討厭這個不孝順姥爺?shù)拇箧∽樱再|問一般的厲聲說道:“我姥爺是中了邪術,這是某人居心不良想著存心害死他!”
十字街衛(wèi)隊長衡山桂鑫并沒有看出東橋財遠具體怎么個情況,單只是因為長蘆多吉作為杏林臺八十三評斷醫(yī)官的身份下這樣的結論就可以認定為刑事案件,所以他敏銳的目光冷箭一般盯向東橋金旺媳婦,但見東橋金旺媳婦立時就六神無主的低下頭去,衡山桂鑫繼而又掃視全場,留心觀察著在場親友的細節(jié)神態(tài)。
東橋金圓覺得位列杏林臺八十三評斷醫(yī)官的外甥閨女長蘆多吉應該不至于弄錯,況且還有個奇怪的太平大人指點與一只會法術的大靈貓幫忙,東橋金生出于對父親的愧疚,也是寧可信其是不可信其非,于是哥倆最先動起來,葛沽懷剛這才跟著一起上,長房次孫的東橋全貴死灰復燃一般的躥起來,長房長孫的東橋全增也緊著上前,東橋金旺作為長子長房被整的徹底懵圈了,他接受不了到了這個節(jié)奏上的父親沒死,就如同昨天早上他接受不了父親死了的事實一樣,他弄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只不知道父親是否真的沒死,然而卻也只能配合著,還有那好吹噓侃大山的高川盛榮,這時候也確實顯出來親戚多的好處來了,孝子賢孫兄弟叔侄表哥表弟一擁而上,十字街衛(wèi)隊的兩個衛(wèi)士也跟著幫忙,先是將那半截還蓋著的棺材蓋徹底推下去,扯去東橋財遠身上所謂“蓋銀”的白床單子,就著東橋財遠身下鋪著的象征“鋪金”的黃色緞面棉褥子,七手八腳的將東橋財遠抬回老宅的土房屋里去。
井臺繼祥聽說姥爺沒死,激動的幾乎失去了全部的力氣,眼見著娘舅妗子表哥表姐表侄女一眾簇擁的抬著姥爺回老宅的土房子里去,雖也有些擔心,但覺得有表姐長蘆多吉在,應該沒大問題,又覺得全跟著太亂,所以他仍舊守在靈棚里,靜靜發(fā)傻的看著眼前一切,恍如夢境一般,然而這時東橋金生媳婦的三妗子又折了回來,將棺材頭里的彩綢全都扯了下來,靈棚周邊看熱鬧的婦女見了,只說自家的孩子老是生病也得扯點回去縫小褲衩,就都跟她要,如此爭搶的扯開來,各得一點的塞進懷里去,井臺繼祥本也覺得她可憐,如今卻只剩下可恨的看著這個將兒子的死遷就于姥爺東橋財遠的傻娘兒們,他突然想起從人類寫的一本書上看到的一句話,其大致意思是說,凡愚弱的民眾,死多少都是不必值得可惜的,于是就覺得她這個三妗子,當然還有他那個大妗子,都很該死,希望她倆立時死掉。
飯棚聽說東橋財遠沒死的消息,也跟著亂了套,有的就說別吃了,這樣隨禮的錢也好退回來,有的就覺得自己花了錢,如自助餐一般總要吃回本來,隨了這次禮,等東橋財遠再死了也就省的再隨禮了,也有的想著該吃吃該喝喝,隨禮的錢回來不回來與再死隨禮不隨禮的問題,卻是另外一碼隨大流的事兒,畢竟東西不能浪費糟踐了,后廚更亂套,有的就說應該停一停,有的就說那些遠道而來的親戚,總不能讓他們餓肚子,恐怕如此會丟了整個南頭村的臉面,還有的說這事應該詢問主家的意思,然而賬房一樣亂套,也全都沒有這樣的經驗,總管事的東橋財達說話也是模棱兩可,然而趕上送饅頭的來,東橋財達卻是催促的態(tài)度,不僅讓他把剩下還沒送來的一百八十個饅頭趕緊一個不少的送過來,而且又多加了一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