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河艇上的守軍見他們舉著令牌,起初還警惕地張弓搭箭,直到看清沈驚鴻手里那枚刻著“信”字的令牌,領頭的隊正才驚呼:“是陳校尉的信物!你們是……”
“張彪謀反,欲炸大堤!”沈驚鴻聲音嘶啞,指著后方不斷擴大的缺口,“快調投石機和沙袋,缺口再不堵上,半個時辰后就要潰堤!”
隊正臉色煞白,立刻指揮巡河艇靠過來:“快上船!我這就去報給守將!”
永安公主剛踏上巡河艇,就被甲板上的血跡滑了個趔趄。低頭一看,艙板縫里嵌著些斷裂的箭羽,顯然守軍剛和張彪的人交過手。阿蠻扶著她站穩,突然指著遠處水面:“那艘運糧船靠岸了!”
眾人望去,只見中間那艘藏著火藥的船正往大堤缺口處沖,船頭站著個獨眼漢子,正揮舞著長刀嘶吼——正是張彪。他大概是放棄了救火藥,想駕船直接撞毀堤壩。
“放箭!”隊正怒吼著拔出腰刀。箭矢如雨點般射向運糧船,卻被船板上的鐵皮彈開。沈驚鴻突然想起什么,對墨硯道:“把桐油倒在箭頭上!”
墨硯立刻撬開油桶,守軍紛紛蘸了桐油點火。火箭拖著焰尾射向船帆,帆布瞬間燃起大火。張彪的怒吼穿透火光:“燒了船也要撞垮大堤!”
運糧船像條火龍般沖向缺口,沈驚鴻突然拽過隊正:“讓投石機往船尾拋石!那里是火藥艙的位置,撞偏它的方向!”
隊正立刻讓人傳令。片刻后,大堤上的投石機轟然作響,巨石呼嘯著砸中運糧船尾。船身猛地歪斜,擦著缺口撞在堤岸的石樁上,火藥艙的位置炸開沖天火光,卻沒傷到堤壩根基。
“守住了!”有守軍歡呼起來,卻被沈驚鴻喝止:“別松懈!缺口還在擴大!”
此時天已微亮,晨光穿透薄霧,照見堤岸下密密麻麻的人影——竟是附近的百姓,他們扛著鋤頭木桶,自發趕來堵缺口。老婦人也混在人群里,正指揮著后生往水里拋草捆。
“是婆婆!”永安公主驚喜地揮手。老婦人抬頭看見她,突然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往這邊扔。墨硯飛身接住,打開一看,竟是幾塊被壓扁的桂花糕,還帶著余溫。
“先堵缺口!”沈驚鴻將桂花糕塞進永安公主手里,轉身接過守軍遞來的沙袋。眾人排成隊列,將沙袋、草捆、甚至拆下來的門板往缺口里填。永安公主也跟著搬起塊石頭,掌心被磨得通紅,卻死死攥著那塊桂花糕,像是握著某種信念。
張彪的殘部還在堤岸另一側頑抗,時不時射來冷箭。阿蠻揮斧擋開一支箭,斧刃上的火星濺到沈驚鴻腳邊——那里散落著些黑色粉末,是從運糧船殘骸里漂來的火藥渣。
“有了!”沈驚鴻突然抓起一把火藥渣,對隊正道:“讓弓箭手往對岸拋火油瓶!張彪的人躲在蘆葦叢里,火能逼他們出來!”
火油瓶在蘆葦叢里炸開,濃煙滾滾中傳來慘叫聲。張彪帶著殘兵往上游逃竄,卻被趕來的援軍攔住。永安公主看著被按在地上的張彪,突然想起那枚銀匕首,正要扔過去,卻見老婦人撿起塊石頭,狠狠砸在張彪后腦勺上:“為我兒報仇!”
張彪哼都沒哼一聲就暈了過去。守軍將他捆起來時,從他懷里掉出半塊野栗子——竟是昨夜永安公主扔的那顆,不知何時被他撿了去。
正午時分,缺口終于被堵住。百姓們癱坐在堤岸上,互相傳著水囊。老婦人被后生們簇擁著走來,手里捧著個陶罐:“姑娘,嘗嘗我煮的栗子粥。”
永安公主剛接過陶罐,就見沈驚鴻被守將請去議事。他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沾著泥污的臉上,忽然笑了笑——那是連日來他第一個真正放松的笑容。
墨硯湊過來,指著遠處官道:“看,是朝廷的旗號!”
眾人望去,只見煙塵滾滾中,一隊玄甲騎兵正往這邊來,旗幟上繡著個“鎮”字。永安公主突然紅了眼眶:“是鎮北侯的軍隊,我阿兄來了。”
騎兵在堤岸外停下,為首的銀甲將軍翻身下馬,看到永安公主時愣了愣,隨即大步走來:“阿妹?你怎么會在這里?”
“阿兄!”永安公主撲過去抱住他,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下來,“張彪謀反,多虧了沈公子……”
她回頭時,卻見沈驚鴻站在人群后,正將那枚“信”字令牌交給老婦人:“陳校尉的冤屈,朝廷會昭雪的。”
老婦人顫巍巍地接過令牌,突然對著他跪下:“多謝公子為淮西百姓做主。”
沈驚鴻忙扶起她,目光掃過漸漸散去的人群,最終落在永安公主身上。鎮北侯順著他的視線看來,突然笑道:“這位便是沈驚鴻沈公子吧?父皇常說你有經天緯地之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沈驚鴻拱手行禮,剛要說話,卻被永安公主拽住衣袖。她將那把刻著“彪”字的匕首塞進他手里:“這個還你。”——昨夜混亂中,她不知何時又將匕首撿了回來。
沈驚鴻指尖觸到冰涼的匕首,忽然想起初遇時她捏著野栗子的樣子。晨光落在她被曬紅的臉頰上,頸間未擦凈的泥痕像幅潦草的畫,卻比長安所有的胭脂都動人。
“等回到長安,”永安公主突然抬頭,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我讓御膳房給你做桂花糕,比婆婆的還甜。”
沈驚鴻望著遠處重建的堤岸,那里已有孩童在追逐打鬧,笑聲像被陽光曬暖的河水。他握緊手里的匕首,輕輕“嗯”了一聲。
風掠過淮河水面,帶著水汽和桂花的甜香,仿佛在說,這場始于逃亡的冒險,終將在煙火人間里,結出最溫柔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