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農民”的陶淵明
(《歸園田居·其三》)
陶淵明(365—427),字元亮,潯陽柴桑(今江西九江)人,一作宜豐人。陶淵明的曾祖父或為東晉鼎鼎大名的將軍陶侃,家里也是富可敵國的豪門大戶。可惜,陶侃的后代子孫并沒有將這份家業好好地傳承下來。
陶淵明的祖父和父親都是無名之輩。陶淵明又生逢亂世,那時不僅水災、旱災等天災不斷,政壇上也是刀光劍影、血雨腥風,晚年的他還經歷了從東晉到南朝宋易代的政變,他的一生可以說是“天無寧日”。
好在陶淵明最終歸隱田園,所以他的詩大多描繪田園風光。《歸園田居》組詩,就是陶淵明隱居在廬山的時候寫的。

歸園田居·其三
陶淵明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無違。
南山:指廬山。
興:起身,起床。
荒穢:指田中雜草。
帶:一作“戴”,披。
荷(hè):扛著。
足:值得。
但:只。
《歸園田居》組詩寫于東晉晉安帝義熙元年(405年)之后,在這一年,陶淵明最后一次做官,也最后一次辭官,從此之后,他開始了隱居的生活。
關于陶淵明的辭官,還有個“不為五斗米折腰”的故事。
義熙元年十一月,督郵要來視察彭澤縣,“縣長秘書”好心提醒“陶縣長”:“督郵大人是郡太守派來的上級長官,您要穿好官服、束上帶子,備好禮品才能去拜見啊。”
陶淵明看著“秘書”戰戰兢兢的樣子,不由得長嘆一口氣,心想,這位督郵大人早已臭名遠揚,誰都知道他仗著自己是奉太守之命巡視各地,每到一處都耀武揚威、搜刮民財。可是,彭澤縣并不富裕,自己更是一貧如洗,拿什么侍奉這位貪得無厭的督郵大人呢?難道當一方父母官,就要一天到晚給領導賠笑臉嗎?!
陶淵明一邊想,一邊又是一聲長嘆:“算了,看來我天生就不是當官的料。我怎么可能為了區區五斗米的‘工資’,就向那種小人打躬作揖呢!不干了,回家種地去!”說完,他把身上的官印取下來交給“秘書”,收拾行李就回老家了。
就這樣,陶淵明八月被任命為彭澤縣令,十一月主動掛冠,辭去了上任八十多天的官職,也結束了他一生中最后一次出仕,回到老家,當了一名“田園詩人”。
《歸園田居·其三》,作于春季或者春夏之交,描述了陶淵明一天的勞動情形。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他在南山新開墾的荒地里種下豆子,高興地看著豆種發芽、成長。但因為土地荒蕪太久,野草叢生,豆苗稀稀疏疏地長在草叢里,看上去野草比豆苗還要茂盛。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他每天一大早就下地除那些野草,一直干到明月東升,才扛著鋤頭,哼著輕快的歌回家。
“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無違。”田間的小路很窄,草木長勢很好,傍晚的露水沾濕了衣裳,讓他感覺到陣陣清涼。衣衫雖被沾濕,卻絲毫沒有影響他愉悅的心情。只要能過符合本心的簡單生活,不需要低眉順眼看別人的臉色,他就心滿意足了。
但是,陶淵明畢竟不同于一般的農民,他更是一個獨具審美眼光的詩人,因此他能夠從艱苦的農業勞動中跳脫出來,欣賞田園里清新自然的春天,也能抒發獨特的人生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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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淵明很會釀酒,因此,還有一個著名的“葛巾漉酒”的故事。
有一次,當地郡守來請陶淵明,正好碰上他自釀的酒熟了,陶淵明就摘下頭上戴的葛巾濾酒,濾完后又將頭巾戴上,絲毫不在意在一旁等候許久的郡守。
郡守可是一郡的最高長官,想想看,換作其他任何一個人,作為一介平民,當“市長”專程登門,有誰能像陶淵明這樣灑脫率性呢?!
雖然在那個時代,陶淵明是個獨一無二的另類,但他卻擁有無數的隔代知音。他有兩個超級“真愛粉”,其中一個是唐代的李白:“夢見五柳枝,已堪掛馬鞭。何日到彭澤,狂歌陶令前。”(《寄韋南陵冰,余江上乘興訪之遇尋顏尚書笑有此贈》)李白連做夢都夢見自己在陶淵明家,和他一起把酒言歡、痛飲狂歌。
陶淵明的另外一個“超級粉絲”,是宋代的蘇軾。蘇軾公然宣稱對別的詩人都沒有特別的偏好,“獨好淵明之詩”,甚至和了109首陶詩,把陶淵明當成他這輩子要努力趕超的典范。
李白、蘇軾之所以愿意對陶淵明獻上自己的“膝蓋”,正是因為他筆下的詩句、他的風骨氣節,無一不呈現出真率、自然、有尊嚴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