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杭州城。

杭州城有條湖名西湖，西湖邊有座酒樓，有個直白的名字叫“太白酒樓”。

據(jù)酒樓的東家自夸此乃唐朝詩仙李白曾在此遠眺過西湖風光。

也不是沒人懷疑過此種說法，但架不住太白酒樓的菜品不錯，再加上憑著地利之便，處在酒樓之上便可將西湖風光盡收眼底。

可今日太白酒樓二樓雅間之內(nèi)，坐著的丁湛與周應禎這兩人卻絲毫無心一觀西湖盛景，只是舉杯對飲，臉有憂愁之色。

數(shù)杯酒下肚，周應禎的臉上泛起紅暈，他見對面坐著的丁湛一直不言語，不由重重的將酒杯擲在酒桌之上，看著丁湛急道：

“今日我們約王直前來相見，這一會人就要到了，我是武人，沒你心思活泛，你倒是說一說如今是個什么章程？”

丁湛聞言不由嘆了口氣，徐徐說道：

“你是知道的，如今海防早已經(jīng)遠不如明初那會了，缺少戰(zhàn)船不說，沿海衛(wèi)所也缺員嚴重，士兵久不操練，哪里是那些已經(jīng)武裝起來的海寇的對手。”

“我們無力御倭這才想著以“姑容私市”的條件，讓王直配合官府擒捕其余騷擾沿海的倭寇。”

“之前一直平安無事，王直得了利，我們也可以憑著剿倭的戰(zhàn)功給朝廷一個交代。”

“可這一切都隨著黃巖縣的被攻破都無法再繼續(xù)下去了，這可是第一個被攻陷的縣城，朝廷必然震怒，我等處境堪憂呀！”

周應禎本就是個急性子，聽了半晌，便沒了耐心，不快道：

“這些我難道不明白嗎？”

“我是說如今接下來我們該如何做？”

丁湛聞言失笑道“還能如何？首先自然是要將那伙劫掠黃巖縣的倭寇剿滅，我們也好以功折罪呀！”

周應禎聞言皺眉道“這伙倭寇，行蹤不定的，恐怕一時難以尋到他們呀！”

丁湛聞言笑道“所以今日我們要見王直呀！畢竟海上的事情還是他更有勢力些，更容易解決此事。”

周應禎聞頷首，隨即遲疑問道“那若是連王直都尋不到了？你要知道，這近海的島嶼眾多，那伙倭寇劫掠了黃巖縣，如今物資豐富，找個荒涼的小島呆些時日是完全可能的。”

丁湛聞言思忖片刻，不由瞇起了眼，笑道“若是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只好將劫掠黃巖縣之事推到王直的身上了。”

“畢竟如今王直的名頭最響，勢力最大，’凈海王’呀！他有那個實力攻破黃巖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周應禎聞言笑著頷首道“也對，死道友不死貧道，這事終究需要有人負責的。”

丁湛聞言嘆了口氣，徐徐說道“更重要的是朝廷明旨嚴令海禁，雖然我們都知道那已經(jīng)成了沿海的權勢之家壟斷海貿(mào)的借口，但是那是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的事情。”

“比起御倭不力讓倭寇攻陷了黃巖縣，若是讓朝廷知道，王直是在我們縱容下壯大起來的，那罪責會更大呀！”

“畢竟前者了不起罷職為民，后者則有可能身死甚至于禍及家族的。”

周應禎聞言額頭上浸出汗珠。

........

與此同時，太白酒樓對面的茶館二樓內(nèi)，王直坐在茶桌前，透過窗戶，看著太白酒樓久久不語。

侍立一旁的葉宗滿見狀遲疑問道：

“丁湛與周應禎相約，大哥既然到了，卻讓王滶先去探風，你是不放心他們倆嗎？”

“他們之前與我們合作的很好，如今難道敢翻臉對大哥不利？”

王直聞言看著身前的得力手下，不由苦笑一聲，徐徐說道：

“以前他們有求于我們自然是萬般好，可如今出了黃巖縣這檔子事情，我們至今也沒尋到王十六那伙人的蹤跡，我也不知道，丁湛與周應禎這兩人會如何做？”

“宗滿，你要記得，這當官的比我們這些人的心還黑，我與他們只是相互利用罷了，我從來都沒有信任過他們。”

葉宗滿聞言微微頷首，嘀咕道“都去盞茶功夫了，王滶怎么還沒回來？不要出什么問題呀！”

他話剛落，便聽得王滶腳步匆匆的上了二樓，笑著說道“葉叔叔，你還不相信我的身手嗎？這點事情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

“情況如何？”

王直不待葉宗滿有所言語，先行問道。

王滶聞言趕緊肅然，徐徐說道“義父，我踩過點了，丁湛與周應禎已經(jīng)到了，酒樓周圍也沒見到官差。”

王直聞言微微頷首，隨即笑道“如此便好！”

王滶聞言疑惑問道“義父既然如此忌憚他們倆，又為何今日還要來赴約了？”

王直聞言不由嘆了口氣，徐徐說道：

“我孜孜以求的便是開港通市。”

“以前九大家壟斷了陸地上的貨源，我們要的絲綢茶葉瓷器都需要通過他們，他們因此依仗權勢任意抬高貨物價格。”

“而他們從我們手中得到番貨時，卻讓我們先交貨他們后付款，拖延尾款的事情時常發(fā)生。”

“九大家為何能夠如此，還不是因為他們壟斷了渠道，而海上的海商卻有幾股勢力，你不愿意接受他們定的規(guī)則，他們便尋其他人。”

“這也是我這幾年為何巴結著丁湛與周應禎，借著官府的大旗，掃蕩其他海商，還不是為了有一日，我這凈海王能夠一言而決海上事，那時便是我與九大家重訂規(guī)則之時。”

王直說到此處，語氣轉(zhuǎn)冷道“可恨的是，如此關鍵時刻卻出了黃巖縣之事，我擔心朝廷接下會再嚴海禁，我不想我們?nèi)缃駰⒌臑r港成為又一個雙嶼港。”

王滶聞言不由沉默。

因為他依舊記得嘉靖二十七年浙江巡撫朱紈派遣都司盧鏜率福清兵由海門攻入雙嶼港，擒殺海商首領許棟，之后填平了雙嶼港，讓繁盛一時的走私圣地徹底沉寂衰落。

而他義父王直當時還僅僅是許棟手下的一個頭目，正是在許棟身死后，他義父才聚合余部在瀝港重建了海貿(mào)交易之地。

王直默然良久，這才繼續(xù)說道“今日我來赴約，便是要親眼看一看丁湛與周應禎是何態(tài)度？我們還有沒有繼續(xù)合作的可能？”

王滶聞言微微頷首。

“走吧！”

“丁湛與周應禎既然都到了，那便不要讓他們久等了。”

王直說完便率先下樓而去，王滶與葉宗滿對視一眼，趕緊跟上。

三人出了茶館徑直向?qū)γ娴奶拙茦嵌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