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酒樓雅間之內(nèi),待王直落座之后,先是一陣觥籌交錯,待氣氛熱烈起來后,丁湛看著王直,徐徐說道:
“這幾年我們合作得十分愉快!”
“你在瀝港開市,我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便也沒有禁止,為的便是你這個’凈海王’能真的安靖海疆,避免倭寇襲擾沿海,我等也能向朝廷有所交代。”
“可黃巖縣被攻破之事,你這個’凈海王’是否應(yīng)該給我們一個交代?”
“要知道,此事非同尋常,必然引得朝廷震怒,到那時先不說我與周大人能否全身而退,便是你日后再想在瀝港開市恐怕是不可能的。”
此言一出,酒桌上的氣氛便是一冷,王直的神情也肅然起來,他將手中剛剛飲盡的酒杯放下,看著丁湛認真說道:
“這些年我能夠在瀝港開市多得兩位大人的照顧,我心中自然是有數(shù)的。”
“至于黃巖縣之事,我剛剛得知后,也是十分的震怒,后來便派人出去探查此事,到底是海上哪一伙人所為,如今已經(jīng)有了眉目。”
丁湛與周應(yīng)禎聞言不由相互對視了一眼。
丁湛急切問道“到底是誰如此膽大包天?”
王直聞言回答道“丁大人,你可還記得去年我們合力剿滅的大海寇陳思盼?”
丁湛聞言思忖了片刻,隨即恍然道:
“這如何能不記得?”
“那時的陳思盼手下的船隊眾多,在海上的勢力與你’凈海王’可謂不相上下的。”
“只是此人桀驁不馴,常常雇傭倭寇襲擾沿海,不將朝廷放在眼里。”
王直聞言徐徐說道:
“是呀!”
“當(dāng)時陳思盼連我的船隊也敢搶劫,最后使得我與大人合力將其剿滅。”
“不過可惜的是,陳思盼的手下中還是有人逃脫了,最后流竄海上,據(jù)我多方探查得知,此次黃巖縣便是被陳思盼昔日的手下王十六引領(lǐng)著倭寇攻破的。”
“這王十六攻破黃巖縣,一則為了劫掠,二則恐怕也是為何向我們復(fù)仇的。”
周應(yīng)禎聞言怒拍酒桌道:
“原來如此,我就說如今瀝港開市,海商已經(jīng)有了去處,雖然偶爾有些零散倭寇襲擾沿海,但是大家都知道今日之局面來之不易,沒人想著引得朝廷再嚴海禁,不過若是陳思盼余部為了報復(fù)我等,特意所為便也能說得過去了。”
丁湛聞言不由嘆了口氣,隨即看向王直,認真說道“雖然如今確定了劫掠黃巖縣的賊寇身份,但是若不盡快將其剿滅,恐怕我與周大人依舊無法向朝廷交代的。”
“你如今可有探查到這王十六的蹤跡?”
王直聞言不由苦笑一聲,攤手道“丁大人,這浙江沿海島嶼眾多,我一時也尋不到王十六的蹤跡呀!”
丁湛與周應(yīng)禎聞言不由對視一眼,兩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王直見狀,笑道“不過兩位大人放心,只要給我時間,我定能尋得這王十六,到時不勞兩位大人費心,我自會砍下他的首級給兩位大人一個交代。”
周應(yīng)禎性情急躁,聞言不悅道“我們愿意給你時間,但是朝廷可不會給我們時間呀!”
“一旦朝廷得知黃巖縣之事,必然會遣人南下的,到時候我與丁大人便處境堪憂了,而你這個’凈海王’恐怕也不會有好下場。”
王直聞得周應(yīng)禎的威脅之語,心中也是一沉,想他如今縱橫海上,自號“凈海王”已經(jīng)很久沒人敢如此與他說話了。
王直緊緊盯著周應(yīng)禎說道“周大人,這幾年沿海之所以還算風(fēng)平浪靜,乃是因為有我這個’凈海王’約束著。”
“我如此委曲求全便是為了最后能夠開港通市,可若是有人覺得我好拿捏,你信不信,若無我制衡,片刻之間,這東南沿海皆起烽煙,處處可見倭寇襲擾之事。”
周應(yīng)禎聞言驚怒不已,卻也不敢再逼迫太甚。
丁湛見狀,不由看著王直笑著勸解道“你不要介意,周大人性子急,卻是沒有壞心的,如今我們也算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可千萬不可在這個時候內(nèi)訌呀!”
王直聞得此言,臉色也緩和了一些,隨即一拱手,保證道“兩位大人若還信得過我,便將王十六之事交給我處理,我定會盡快給你們一個滿意結(jié)果。”
丁湛聞言笑著頷首應(yīng)道“我與周大人都知道你的能力,自然放心得很。”
王直聞言隨即起身道“既如此,我便不再久留了,這便回瀝港去。”
丁湛聞言笑著頷首,隨即提醒道“如今是多事之秋,也不知道朝廷的人什么時候便到了杭州。”
“在此事完全平息之前,我希望瀝港開市能暫時停一停,你也約束一下手下的人無事便不要上岸了。”
王直聞言不由皺起了眉頭,沉吟片刻后還是微微點頭應(yīng)下,隨即便踏步出了雅間。
王滶與葉宗滿見狀趕緊跟上。
待王直離去后,周應(yīng)禎這才勃然作色道“他還真的當(dāng)自己是’凈海王’了,竟敢威脅我,揚言擾亂東南半壁。”
丁湛聞言一臉的沉重,過了片刻才看向周應(yīng)禎徐徐說道:
“我回想了這幾年的事情,我們驅(qū)使王直安靖海疆,但同時隨著那些大的海寇逐漸被消滅,如今王直的實力的確是最大的,這海上已經(jīng)無人可制衡他了。”
周應(yīng)禎聞言臉色一變,隨即顫聲道“那你的意思是?”
丁湛一咬牙,惡狠狠道“如論如何,這王直是不能留了,此次黃巖縣之事便推到他身上吧!再放縱下去,恐怕日后真的會惹出天大的禍端來。”
周應(yīng)禎聞言沉吟良久后,重重頷首應(yīng)是。
.........
當(dāng)杭州城暗流涌動之時,大明京師依舊歌舞升平。
小時雍坊,徐府。
書房之內(nèi),徐階端坐書案后的圈椅之上,看著侍立在眼前的王世貞,笑著說道“元美,你可知今日我為何召你入府相見?”
如今官至刑部員外郎的王世貞聞言笑道“老師,可是因為今日廷推的結(jié)果出來了,我父親即將提督軍務(wù),巡撫浙江及福、興、漳、泉四府。”
徐階聞言笑著頷首。
與張居正一樣,王世貞同樣是嘉靖二十六年進士,入了翰林院為庶吉士時,負責(zé)教導(dǎo)他們的便是徐階,他與徐階自然有了一份師生情。
若說這批門生里,徐階無疑是最器重張居正的,而最欣賞的便是王世貞。
因為王世貞的才情的確了得。
如今的大明文壇上,便是由他王世貞引領(lǐng)著復(fù)古思潮,王盟主之名可謂實至名歸。
王世貞見狀,苦笑道“如今我父親可要頭疼了,這東南沿海亂象已生,這個時候巡視浙江可不是個好差事。”
“再加上海禁之事不知牽扯多少勢力,錯綜復(fù)雜,昔年朱紈奉命巡視浙江,一力嚴海禁,觸犯了福建、浙江地方勢家的利益,被彈劾擅殺,罷官按問,最后落得個憤而自殺的下場,此事殷鑒不遠呀!”
徐階聞言收斂笑意,臉色肅然道“這差事的確不好辦,但是你知道我為何一力舉薦你父親巡視浙江嗎?”
王世貞聞言挑了挑眉頭,遲疑說道“因為我太倉王氏與老師所在的華亭徐氏同屬九大家,在如此局勢將變之時,有我父親這個自己人下江南更能保證九大家的利益不受損。”
徐階聞言笑著頷首道“你果真是個見事通透的,舉薦你父親,這自然是我的一點私心,要知道我們九大家能夠壟斷陸地上的貨源,靠的是海禁,但這如何實行海禁是有說法的。”
“若是再去一個像朱紈那樣的一意孤行之輩,到時海商自然會損失慘重,而若沒了這些海商,我等九大家的貨物又賣給誰了?”
王世貞聞言微微頷首。
徐階見狀繼續(xù)說道“此外,縱使不論私心,你父親的能力我是知道的,如今的東南的確暗流涌動,形勢錯綜復(fù)雜,正因為如此,我才認為唯有同屬九大家的你父親才可安定東南,畢竟無論是誰巡視東南,終究是不能無視九大家的。”
王世貞聞言微微頷首,隨即笑道“老師當(dāng)知道,如今我任職刑部員外郎,明日便要出使案決廬州、揚州、鳳陽、淮安四地。”
“到時候待差事辦完了,我便去尋我父親,將老師今日之言稟明于他,想來我父親是能夠體會老師的良苦用心的。”
徐階聞言,滿意的笑著頷首。
隨即徐階看著王世貞笑道“叔大這些日子,常在我面前夸陸炳之子陸繹,明日他奉命南下拘拿丁湛與周應(yīng)禎。”
“平胡陸氏同屬九大家,你們?nèi)羰悄軌蚺龅剑故强梢砸黄鹉舷拢蘸蟮搅藮|南,他或許也能相助你父親。”
王世貞聞言笑道“叔大向來自視甚高,能得他夸獎,看來這陸繹的確不簡單,我若明日能遇到他,便當(dāng)好好結(jié)交一番的。”
徐階聞言笑著頷首,隨即說道“今日不早了,你明日便要啟程南下,我便不留你了,你早些回府休息才是。”
王世貞聞言趕緊笑著應(yīng)是。
隨即踏步出了書房,離開了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