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聽北沖沈知南歪歪頭示意他去挑選，自己在一旁繼續搭話“大姐，這紙怎么下著雪還擺出來賣了，不怕濕了嗎？”

“就那么點存貨，擱家壓著也沒用，擺出來誰愛買就買去了。”大姐抬起漁網，沖沈知南手指的方向精準一撈，一個全身閃著水光的鯉魚在網子里撲騰個不停。

“這天這么冷，有人買嗎？”

“買這玩意誰還看天氣，都看日子。”說著大姐帶著手套的那只手一把捏起了魚，轉頭看向沈知南“直接殺嗎？”

“殺出來吧。”沈知南不忍的撇過頭去不再看她。

“最近有什么好日子嗎。”孟聽北湊過頭去看見大姐手起刀落快速的取出了一團內臟，把魚油魚籽魚鰾干干凈凈的分離出來放到一個干凈的小口袋里，又拿了一個比較鈍的刀具開始卸鱗。

“好日子？我也不知道，我不會看那個。”大姐說話的時候絲毫不影響手上的動作“不過前段時間學校那個教英語的張老師買了不少，說日子好要給她閨女燒去點。”

“她閨女怎么了？”孟聽北看著她用一旁的水龍頭沖洗著魚上的血水。

“病死了啊，病了好久了，悄無聲息的就埋了，你們不知道吧。”大姐把洗好的魚裝進另一個干凈口袋里，又和之前的那個小口袋一起放到一個大口袋里“這也難怪，要不是她來我家買紙我也不知道，我們家小孩在班里都沒聽說他老師家孩子沒了。”

袋子放到電子秤上，噠噠幾聲按鍵音后，大姐摘下手套拎起袋子遞給沈知南。

“這個月還有別人買嗎？”

“沒了，就她一個。”

“那她買的是什么紙啊？哪個顏色的？”

“她買的？我想想，畫紅的畫黑的都有，紅的多點。來你們的魚，十二塊六給十二就行。”

沈知南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正要付款，孟聽北已經先一步給了大姐三張現金，然后順手把袋子拎過來。

“正好，買什么再來啊。”

孟聽北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里的魚“還是，我付錢，你負責做。”

“我來拿吧。”

“不用，腥，一會沾你衣服上了。”

沈知南乖巧的跟在他身后詢問道“聊那么久，聊出來什么了？”

“聊出來這個英語老師十有八九和你那個女學生有關。”

沈知南的眼睛一下瞪大了看向他“你怎么知道的？”

“因為就她撒謊了。”

“她撒什么謊了？”

“她買的紙不是燒給她女兒的。”

沈知南正要繼續詢問道，忽然看見一個婦人迎面走來，噗通，噗通，他忽然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那個婦人面容慈愛，不知道是雪光還是什么，神圣的圍繞在她身旁，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她身上的一道光芒好像直直地插進了沈知南的心臟，驟然一疼，隨后視線變得模糊，眼前白茫茫一片，耳朵嗡聲轟鳴，除此之外什么也聽不見，模糊中看見孟聽北緊張的神色和一張一合的唇，他，是在叫自己嗎？

光，突然不見了，這世上的光，都不見了。

沈知南的眼前沒有了聲音和色彩，混入漆黑一片，這是怎么了，剛剛是什么感覺？

“醒醒…”

“沈知南…”

“醒醒…”

前方出現一個洞口一樣的刺眼白光，白光處傳來一聲聲有力的呼喚，那聲音有點熟悉但他想不起來是誰了，他只知道這是悠長黑暗中出現的唯一救贖，是他奮力奔跑沖向光明的希望。千百條柔弱的手絲帶般纏縛住他的四肢，成為他道路上柔而不斷的阻礙，忽然一雙溫暖的輕輕的撫摸在他的臉頰，和剛剛的男聲不同，一個和煦春風般的女聲在耳邊突然響起。

“醒來吧…”

“南南…”

“媽媽…”孟聽北坐在床邊，聽見沈知南嘴里念叨著什么，他湊過耳朵去，沒有聽清，抬頭便看見一行熱淚從沈知南的眼角順著鬢邊滑落。

沈知南緩緩的睜開眼，眼底滿是濕潤。一旁的孟聽北關切的向前探過半個身子。

“怎么樣沈知南？好點了嗎？”

沈知南迷離的望向他，眼神還有些空洞，微張著嘴，沒有出聲，像一只沒緩過神的幼獸，呆滯的打量著身邊的人。

“他醒了嗎？”李雪端著一碗溫糖水走上樓，孟聽北起身接過來放到床頭柜上。

“辛苦您了阿姨。”

“客氣什么。”李雪爽快的擺了擺手“魚湯也給你們煲好了在鍋里溫著，等他緩緩你們下樓吃飯啊。”

“好的，謝謝阿姨。”

“那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您在這吃了午飯再走吧……”孟聽北抬步跟了上去。

“不了。”李雪提起門口的蔬菜示意到“你叔叔還在家等著我的菜做飯呢，你們倆好好休息休息啊。”

婦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道路拐角，孟聽北輕輕帶上了門，重新回到樓上。

沈知南的神智已經緩過來了，胳膊抵在床上掙扎著要起身。孟聽北快步上前扶他起來坐好，背輕靠在床頭，然后又端起那碗糖水，舀了一勺遞到他唇邊。

看見孟聽北遞過來的勺子，沈知南本來想自己喝，但是手臂完全發不上什么力，只能乖巧的張嘴接受著他的投喂。

“醫生說你長時間精神緊張，休息的不好，有點低血糖和腦供血不足。”

沈知南聽了后了然的點點頭“剛剛那位是？”

“你說多巧，她是唐嬌嬌的媽媽，你暈倒的時候正好碰見她買菜從我們身邊過去。我把你抱回來，她就幫我拎著魚，還幫著我們叫了醫生，結果回來后她發現我們就是唐嬌嬌和她說過的暫住的朋友，這不，給你沖了糖水，還幫我們燉好了魚。”孟聽北把一碗糖水都喂給他之后，拿著空碗準備下樓“你再休息會，我幫你盛碗魚湯上來。”

“不用了，我好多了，下去吃吧。”沈知南掀開被子，修長的腿從床上放下，穿好了拖鞋后扶著床邊站起來。

孟聽北一手拿著空碗，另一只手上前攙扶，沈知南搭上他伸過來的手，晃晃頭清醒了一下，跟著他一起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