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混雜著清脆碎裂聲的悶響。
【時間】
他突然想到這個。
任仕君抬頭,看著滴滴答答的石英鐘。
不多不少,正好十二點整。
用指甲輕刮側臉,任仕君站起身來,把筆壓在桌子上的a4紙上。
走出書房側向看去,老人依舊在那曬著太陽。
下樓估計不方便,想著,走到陽臺。
陽光很多,很熱,已經是中午了;
——但老人還是在椅子上安詳的躺著,大紅色的壽衣反射著強光,椅輕輕搖動著。
瞇眼,稍微向前一步。
陽臺之間隔得極近,大約一臂的距離,只要愿意,跨過去極是輕松的事。
任仕君微微探頭,用余光留意著老人,這個距離,老人只要稍微往前,就能用手觸碰到他的腦袋。
感覺不安全。
不安心。
向下看去;
猩紅的顏色順著路面的凹凸蔓延。
左側臉頰著地凹陷,手被扭曲,臉色猙獰,身體隱約在抽搐。
——是【病人】。
和他講述時身體出現異變時的狀況差不多。
在他的身旁有著一個閃閃的東西,任仕君稍微留了一點注意。
——基督教的十字架。
應該是從口袋里掉出來的。
那么,是循環嗎?
任仕君如此想。
思緒在腦海中流竄著。
【病人】先前在他房間里的異變形象在他腦海里無比清晰。
無止境的循環?
有這個可能嗎?
任仕君側抬頭,把手貼在額頭,擋著陽光,右手撐著陽臺的邊緣。
小孩,很多小孩的頭。
——這是第一眼。
它們探著頭,向下看著,和任仕君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腦袋開裂著,在伸出的衣領處,緋紅,應該是一條條暴露出來的肌腱,盤根錯節著;
不同地方的肌腱愈合在了一起,有點像燒傷后的情況。
是笑著的;
——應該。
這場景在任仕君意料之外;
一瞬間,或者很久;
寒冷在皮膚與衣物間的稍小間隙中流動,刺激著他的敏感神經,讓他身體猛然一抖。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無法預料,無從預知;
陰暗處的興奮自然也存在著。
即使在任仕君遺忘掉的曾經,千百次的模擬過像現在這樣的突發情況,但簡單的模擬又怎么與現實的情況相提并論?
如果僅僅只是模擬;
——他無法逃脫這種細細微微但又確切存在著的恐懼感。
無法逃脫!
無法逃脫。
無法逃脫……
嗎?
心跳加速。
呼吸急促。
興奮在不斷刺激,不斷,像潮水一樣洶涌,這些情緒,哭著或笑著,圍住了任仕君。
皮膚……
有點熱?
稍稍有點恍神,緊接著任仕君腦海里重新開始緩緩地流動,他的思緒;
他向上的與向下的目光交錯……
如此啊;
——小孩們的目光不是看向他,應該看向的是樓底的【病人】。
這些小孩們的牙齒暴露出來,猙獰著,和藹的柔和著,眼神向下。
理應如此。
不知為何,任仕君腦海里閃過這個想法。
任仕君慢慢錯開它們的目光,繼續向上,看;
他能聽見它們的交談,隱隱約約,又或許根本不存在交談聲;
——他不知道。
情緒的潮水退去,或許。
“那個……死掉了嗎?”
什么聲音?
哦。
——是小孩,它們在交談著。
這些小孩子……
真的還活著嗎?
——和【病人】的異變一樣;
并不單純的是一個活著還是死去了的問題,不僅僅是。
“那只貓……我們去抓它吧!”
他想要知道……
——這些“知識”,或者說,渴望知曉。
但現在……
他的目標不是這個,而是墜樓……
頂樓,人影,大紅色,藍色,白色。
“這……不好吧。”
大紅色的壽衣,脹大的肚子,藍色的天空,白色的云。
模糊。
任仕君看不清,看不確切。
“怎么不好了……人都已經死掉了啊!”
不知道是完全挺立的還是彎著腰的,不知道壽衣下的肢體是什么模樣,也不知道臉又是怎么樣的。
他不知道。
——不知道。
“死掉的話,他的東西……”
交談的聲音突然低了很多:
“他的東西……就是沒人要的垃圾吧!”
但他的想象無時無刻在蔓延著,不可抑制。
它是在看著我嗎,樓頂的那個人在看著我吧?
——是的吧,是的吧。
一定是這樣的吧。
一定是這樣的吧。
是這樣。
突然,他看確切了。
哦……
老人……
——是老人啊,穿著大紅色的壽衣。
情緒是控制不住的。
不安,稍微有點;
——心頭似乎有點腫脹的感覺,有點發酸。
“所以……那只貓也是如此吧。”
交談聲并未停止。
等等……
這個向上望的動作會把一個人脆弱的喉嚨暴露出來,丟掉人的安全感;
而陽臺離得又極近,一伸手,陽臺那邊的它,就能摸上你的喉嚨;
寒冷的東西,或許是手指,在那里滑動著……
突然的惶恐使任仕君轉過頭來,向后一步,稍稍遠離陽臺的邊緣。
任仕君看去,向前。
也只是一瞬間的情緒,不安感消逝得極快,抓不住尾巴。
對面陽臺的老人沒有動作,只是坐在椅子上。
只是好像在笑著,但面部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
——很僵硬。
別扭。
任仕君只是能感受到他在笑著。
或許是在笑著,因為從老人臉上彎彎曲曲褶皺其實看不出什么。
紅色的色塊,黃色的色塊,綠色的色塊,灰色的色塊……
壽衣,陽光,綠植,這些色塊充滿這任仕君視野的全部;
他……
——有點恍神。
不知道多久。
應該是一瞬間,也有可能很久,這種情況下他很難意識到時間的確切流動。
嗯?
好奇怪啊。
停止的思緒突然重新開始流動,僵硬的感覺在身體里爬著;
他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這從心里涌現的無趣感;
他慢慢只覺得奇怪,再然后就只能意識到了奇怪,只能感受無處不在奇怪;
奇怪很多東西,奇怪他自己。
比如他為什么要在這里站著,為什么要浪費時間在這里?
對他來說,好奇這些東西所浪費的時間,毫無意義!
對啊!
還疑惑自己有問題。
傻13吧!
——他今天得出門來著。
規劃表安排了的!
是這樣的!
刻在他思維方式里規劃表吸引著他,讓他無暇在意其他的任何事情。
興奮早已退去,狂熱的心沒有跳動,暫時。
在他看不到的自己的眼中,神色褪去,像經過漫長時間的老舊照片;
——沒有閃耀的色塊了。
乍一看,和對面的坐著的老人尤其的相似。
神色方面,僵硬方面。
于是任仕君回到房間。
沒有回頭;
回頭看老人。
沒有關注。
因為不值得關注,對他來說,至少現在是這樣。
這種想法持續不斷,連綿不絕,壓過了存在著的好奇心;
——這是到目前為止這種想法最強烈的時候。
他只是抬頭看了鐘:
12:05
——該出門了。
對啊……
該出門了。
【病人】墜落的事情并沒有任何意義,對他來說;
按理來說是這樣。
對,就應該是這樣。
就是這樣。
沒有任何意義。
任仕君想到。
不需要在意這些東西,這才是正解。
他只是現在又突然覺得,還是按自己定的規章來吧。
無論是【病人】拜訪,還是墜樓,其實都不應該對他的生活造成影響。
就應該是這樣,這才是生活;
而之前什么興奮感啊,什么的,都是不應該出現的。
對……
就應該是如此。
過平凡的生活就好啦,別去想那些玩意。
對……
就應該是如此。
就應該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