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順著身體的紋理流下,從頭發,到頭皮,再到肩胛骨……
慢慢帶走身體的熱量。
水霧打濕了墻壁上的瓷磚,部分濺起的水珠砸落在上面,發出清脆的響聲。
指尖的觸感在頭發間磨蹭著,移動著。
“叮叮?!?
是鬧鐘。
伸手,稍稍在毛巾上磨蹭兩下,然后向上,關掉來著高處的響聲。
任仕君轉過身子,關掉水,視線仍然模糊;
將白色的毛巾擰干,輕輕的擦拭著身體。
把毛巾掛好,穿上疊放在一旁的衣物:
先是卡其褲,再是白襯衫;
——白襯衫在鏡子里依舊顯得如此怪異;
但你只要細細地看過去,你會發現怪異的不是那件白襯衫,而是穿著白襯衫的人;
——那人身上纏繞著一種讓人說不清,也道不明的一種獨特的韻味。
系上了深紅色的領帶,將橘與深藍色塊交織的絲巾,斜角對折披在肩頭;
戴上灰色的平頂禮帽。
然后對著浴室的鏡子細細撫平每一處褶皺;
最后是單眼鏡片,任仕君將其輕輕的掛在耳邊。
這是一場【儀式】;
——能讓任仕君自己好好靜下來的一場儀式,他必須得讓自己靜一靜。
這倒是人之常情;
如果你遇到一個人,那個人在你面前,突然扭曲了身體,變得恐怖的畸形,我想你也得在事后好好靜一靜。
任仕君需要這樣的心理暗示,從這種儀式中汲取力量,加持自己的能力;
——無論是生理上的,還是精神上的力量。
恰如一些女孩子在失戀后,會剪一個短發,她們需要這種心理暗示來回歸一個正常的心理狀態。
一個冷水澡,換身衣服,對他來說,與女孩子失戀剪短發的行為沒有什么區別。
那些隱約潛伏在任仕君身邊的怪異細節,以及自己思緒的異常;
任仕君不得不先讓自己冷靜下來,稍做片刻停留,再去好好的思考這個盤根錯節的問題。
在洗完澡后任仕君的精神面貌會調整的更佳,以此來進行一些比較重要的思考。
每次“儀式”的過程中,他都會小心翼翼地檢查白色襯衫、深色褲子、領帶和肩巾,以確保一切都無可挑剔。
隨后,他戴上灰色禮帽,認真地整理每一處細節。
——在沐浴之后,任仕君的精神狀態變得更加清醒和穩定,以便更好地思考下一步的決策。
在這種狀態下,細節,與從處理每個問題到尋找優勢和機會,都會仔細斟酌。
即使他并沒有記憶,那只是潛藏在思維底處的本能。
任仕君站在鏡子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自己是那么的陌生,但又是那么的熟悉。
他仿佛能看到鏡子那頭的自己對著他進行著痛苦的訴說;
莫名的感覺在流淌。
那些重聚的歡愉,那些懷念,理想,石頭,粘連著石頭的石頭,夢境,連接著夢境的夢境。
仿佛一切都在回來,從過去回來,但任仕君知道,“自己”沒有回來;
———過去的自己沒有回來。
現在的自己還是自己,并不會出現只是看了眼鏡子,過去的自己便將現在的自己取代的情況。
穿上拖鞋,進客廳,眼睛順便?向左側;
老人依舊坐在那暖洋洋的曬著太陽;
——似乎一切都沒有發生變化。
再轉頭看向右側,小提琴,他忽地想起某些零零碎碎的記憶:
應該是站在某個高處,風有點大,小提琴架在了他的肩部,腳下有著踏實的實感;
——是水泥。
右手持著琴弓,左手揉動著琴弘,身體也在輕輕地搖蕩著;
旋律,風一般的旋律……
任仕君打住了自己的思緒。
走進書房,順手拉上了窗簾;
打開臺燈,坐在書桌前。
書桌靠墻,右邊有三個在底部貼好便簽的筆筒,便簽按順序分別是紅,藍,黑;
紅筆,藍筆,黑筆;
——但貼著紅與藍便簽的筆筒里空無一物。
坐好,從桌邊的袋子里掏出一張A4紙,拿起一支黑色的中性筆,手順勢掃過桌面;
奇怪的觸感;
——是毛。
任仕君把毛掃到一起,捏起來,手放在臺燈的燈光下;
很短,是橘黃色的毛發。
橘黃色……
心臟不自覺的加快了速度。
——貓,那只橘黃色的貓。
他突然想起這個。
時間稍稍停滯幾秒。
然后任仕君才把毛慢慢聚攏起來,抬起筆筒,壓好這撮毛發的一角,盡量擺在一個顯眼的位置;
然后再把a4紙放在中央。
用黑筆寫下一個詞:
【時間】
停筆。
這是任仕君進行思考時的習慣,很正常;
在世界上,有人喜歡泡在浴缸里想東西,有人喜歡蹲在馬桶上想東西,還有些人喜歡在睡夢中想東西;
——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任仕君喜歡先拿出A4紙,把自己疑惑的東西一一羅列在上面,然后再進行思考。
【時間】
這是任仕君現在疑惑的問題,也是他必須做出回答的問題;
知道了時間,他才能進行日程的規劃,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事。
任仕君眼睛微微向左上方移去。
任仕君的記憶力算不上好;
他在這方面上沒有異稟的天賦,做不到記住自己生活中每一處的細節;
在記憶方面,他只有著一把經過后天訓練所造就的“鐵鉗”。
和柯南道爾筆下的福爾摩斯有著相似之處;
——他對一些內容,一些充滿怪異感的內容,有著隱隱約約的記憶;
或者說即視感;
但對一些不重要的東西,即使他記得這些,也會盡力去忘掉這些東西。
因為在隱隱約約的過去,不確切的曾經,遺失的童年記憶里,任仕君是一個天生的獵奇者。
他對那些常人不感興趣的東西感興趣,但他并不是對那些血腥的,暴力的東西感興趣;
他對世界上可能存在著的,奇奇怪怪的事物很容易來興趣,這種興趣遠比熱愛來得更深切;
也更隱秘;
——即使他忘卻了這些記憶。
先天的,后天的,他訓練的東西,還存在著,在他身上,無處不在。
就像這把后天訓練所造就的“鐵鉗”。
當任仕君進行回憶那些隱隱約約的記憶,或者即視感的時候,就需要用到“鐵鉗”;
用它在腦海里茫茫的記憶中夾住這些東西,然后把這些零零碎碎的記憶抽出來。
時間……
任仕君回憶著。
關于時間的物件,我記得哪些?
石英鐘,日歷,腕表………
日歷……今天多撕了一張來著,后面他記得還有藍色的字:
【表】
腕表后也有字:
【夢,逃】
等等……
電視是不是播放的時候,說的是9號?
是嗎……是嗎是嗎?
今天是幾號來著。
13號?
是嗎?
13號來著吧。
去打開看看吧。
想著,任仕君將A4紙,塞到抽屜里。
——這是他以前用來寫作用的。
觸感……
紙質觸感……
——有A4紙,早就在里面了。
任仕君把它抽出來。
上面寫著字,右上角有幾道藍色的水墨,任仕君先注意到了上面的字跡;
看起來隱約像自己的,于是他用黑筆在角落了寫了幾個簡單的字;
將字跡仔細一比較,那些鉤鉤提提在他眼中更像自己的字了。
任仕君看向紅色的字,中文,分別是:
【理智,自己】
【樹,根】
【夢】
單獨拆開來看,理智,自己都容易理解;
夢,任仕君也大概能猜出其的大概意思;
夢,如夢似幻;
他現在處在一種模糊不清,不確切的狀況。
——他懷疑現在的自己存在著問題,但他也無法確認過去的自己就沒有問題,他也找不出問題的確切所在。
樹與根,有些讓任仕君摸不著頭腦,這種類似暗號的東西,要對上腦電波才解得出。
樹……
茂密的森林,枝繁葉茂的大樹向天空延伸,似乎是在向宇宙發出一種神秘的呼喚,而那些細小的樹根則像無數條觸手一樣向土地深處延伸,扎根在隕石之中。
——任仕君腦海里閃過畫面。
根……
這倒是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內心世界,仿佛里面有許多復雜的思維和情感都在不斷地糾纏,像樹根一樣深深扎根于他的身體。
除此之外,他只能想起來《百年孤獨》里的那些人物關系,它們像樹的根結成的網。
任仕君將其翻過來,另一面上也寫著字,藍色的,日語:
【時間】
【貓】
時間,確實也是一個重要的地方,他也一直有這方面的疑惑。
貓……
不知所云,只能猜測到那只貓。
那只橘黃色的貓,是要注意那只貓?
任仕君抬頭,眼睛不自覺地看了一眼被他壓在筆筒下的那些毛。
最下方是一個符號。
閃爍著棕色紅色金色的不規則圖形;
無數細長的尖角,仿佛是從黑暗深處穿越而來的太空異形。
它透露出一種古怪、神秘的氣息,看起來既神圣又邪惡。無法確定它代表的是什么,也無法理解它所承載的信息,它的存在讓人感到詭異和不安。
任仕君只是暗暗將這個符號記住。
不安,令人。
任仕君把兩張A4紙都塞到抽屜里,用東西稍稍遮住。
然后蹲下身子,把更下方的抽屜拉開。
那是他平時用來收寫的稿子的地方。
空蕩蕩。
里面什么也沒有。
任仕君垂下眼簾,沒有表情的變化。
只是站起身來,去到客廳。
明亮的光線從窗簾的邊邊角角滲進昏暗的房間。
拿遙控。
“7月9日上午,青山林海再次引起自殺潮……”
任仕君打開了電視。
7月9號,確定了,他想著。
心里止不住的煩躁,不是時間的問題,只是煩悶怎么又是這個新聞……
好像一直都是這個新聞。
可能一直在循環播放,無止境的播放。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的錯覺,只是曼德拉效應。
任仕君關掉了電視。
然后抬頭看著石英鐘,仔細的打量著;
針,時針,分針,秒針……
沒有問題;
任仕君的視線移動著,
是一串數字
6442607745430
“你好,世界。”
任仕君不自覺的用中文輕輕地讀出這串數字的意思。
是九鍵,很簡單且常見的一個東西。
同樣,你可以猜一猜下面這串數字的意思。
——4156831968。
這個對以前的人難度不大,但可能對現在的年輕人特攻。
——因為現在的人一般用的是26鍵。
在昏暗的環境中,在明亮的等身鏡前;
任仕君看著自己。
“呼……”
什么東西疾速墜落的聲音,在安靜的環境中格外清晰;
任仕君腦海中不自覺地閃過幾條混混沌沌的思想.
緊接著;
“砰!”
一聲巨響,混雜著清脆碎裂聲的悶響;
——什么東西,或者說什么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