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穿越之前,斐裁就曾經(jīng)在網(wǎng)上有人根據(jù)《通典.食貨六》中柑橘貢地分布情況來推導(dǎo)隋唐時期的氣候普遍比較溫暖,氣溫大約比后世要低個0.6℃左右。
等到他真的穿過來了,發(fā)現(xiàn)網(wǎng)絡(luò)果然多大神,人家的推斷基本沒錯,這邊的初夏果然要比后世好過了太多——雖然去年山東大澇,今天大旱,但當(dāng)下這最多不過是二十七八度的氣溫,已經(jīng)讓某位在火爐城市里呆慣了的駑貨懷疑自己究竟還是不是在山東地頭了。
………………
“佘大哥,話說……到時候獨孤閥那邊問起罪來,咱們東家真的能搪塞的過去?”看著院子里正在興致勃勃生炭的斐裁,陳勛不無擔(dān)憂地問道。
早在幾日前,他們這些人就已經(jīng)正式成為斐裁的家將和家仆了,陳勛自然要改稱呼——雖然說區(qū)區(qū)一介七品縣令養(yǎng)那么多人委實有些出格,但所謂虱子多了不怕咬,斐裁現(xiàn)在身上的麻煩事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多那么一條。
只不過這位新東家一如既往地古怪,雖然由于需要避忌一些東西,不可能把當(dāng)初并肩作戰(zhàn)的那七十多號隱戶全部變成家將,但既然成了家仆,指使干上一些雜活還是天經(jīng)地義的;但這貨這幾日除了正事之外,竟然從未指派過那些新納的家仆干過一件下人該干的雜活。
看著拿著小刀正在對著一堆柳枝條比劃來比劃去的斐裁,佘申沒好氣地瞪了陳勛一眼:“二狗,你忘了軍中的規(guī)矩?再把不住嘴門的話,仔細我割了你的舌頭!”
陳勛被佘申這么一瞪,頓時小腿肚子有些抽筋,訕訕地笑了笑,嘀咕道:“咱們這不是已經(jīng)不在軍中了么,再說了,現(xiàn)在這縣衙內(nèi)外全都是咱們的兄弟把守著,誰還能把話漏出去不成?”
話雖如此,但陳勛終究還是沒敢繼續(xù)問下去。
佘申見狀,篩了一碗酒遞過去:“東家雖然仁義,卻遠比你以為的聰明的多,有些事情不要想當(dāng)然,切莫要讓人家看輕了我等——愿意以情馭下的東家本就不多,如果你骨頭還沒犯賤到那種程度的話,就最好不要逼著人家給你玩以術(shù)馭下的那些手段!”
陳勛頓時心中一凜,接過那碗酒一飲而盡:“佘大哥教訓(xùn)的是!”
佘申見狀,微微頷首,正想說些安撫之言,斐裁卻在那招手:“老佘,老陳,趕緊過來幫忙串肉串……順便把兄弟們都叫過來,足足七頭羊呢,咱三人串到晚上也串不完!”
看著院子里那滿滿一板車的剝皮羊,佘申很有些無語:“東家,這些粗活讓廚子和我們來干不就行了,你又何必弄得一身污漬?”
斐裁擺擺手:“烤肉這種事情,自然還是自己動手參與會比較有成就感——難得今日得閑,你不覺得,一邊喝著酒,一邊大口吃著自己串出來的肉串,是一件很爽的事情么?”
聽著斐裁描述的場景,陳勛頓時想起了以前的某段歲月,不由得大為心動,但還是有些疑惑:“直接把羊架在架子上烤不就完了么,這么多只羊,全部做成喀瓦甫多麻煩啊!”
斐裁翻了個白眼:“這里又沒烤坑,直接烤出來的全羊能好吃?趕緊的,留下幾個兄弟當(dāng)值,其余的全叫進來幫忙……丫丫的,今個非得讓你們見識見識老夫的手藝不可!”
合著這意思……今個是東家主廚?
兩人聞言,面面相覷起來……廚子在當(dāng)今是賤業(yè),讀書人更是打著“君子遠包廚”的名號,對這事躲得遠遠的。
見到兩人在那半天不動彈,斐裁不耐煩了:“還傻愣著干啥,趕緊去啊,在愣下去,羊肉都臭了!”
見到斐裁是來真的,陳勛這才傻傻的哦了一聲,然后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聽到今天有大餐吃,不到十分鐘,看似頗為不小的院子里就擠滿了三十多號人——也就是骨瓷窯口和流匪安置地那邊都需要有人盯著,否則的話,這院子還真未必能擠得下。
人一多,工作進度一下子就提了上來。
剔骨解肉?
沒問題,我丁老三以前摸暗哨、撬舌頭乃是一把好手,對人體和羊馬的身體構(gòu)造簡直再清楚不過了——看我的!
大伙一起動手幫忙把羊肉全部切成大小一致的半寸肉丁?
哪需要那么多人,你們在那拿著柳條等著,切丁這種事我丁老黑出手就夠了——俺雖然主攻弓弩手,但同樣也是雙刀高手,那準頭和手速,一頭羊能頂住半柱香時間算我輸!
………………
于是乎,在一通近乎于流水化分工作業(yè)的操作下,僅僅才過半個小時,大伙就搬著小馬扎興致勃勃地圍在幾個鄰近的火堆旁,一邊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位新東家在一個古怪的火架子上忙來忙去,一邊篩著酒坐等開席。
雖說斐裁嚷嚷著要讓眾人見識見識自己的廚藝,但一個人怎么可能供應(yīng)得了幾十個人的伙食,于是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沒人拿了一大把肉串,斜插在火堆旁邊,靜靜等它烤熟——這才是他們今天的主力,至于明府大人烤的肉串,只能算作是值得期待的添頭罷了。
滋~~!
大大地灌了一口飄雜著細微粳米顆粒的水酒,斐裁的腮幫子差點沒痙攣,身體忍不住打了個一個激靈。
這玩意酒精度最多也就十來度的樣子,但真的……
酸!
果然,釀酒釀醋是一家啊!
你確定這是釀壞了的糟踐貨?
斐裁狐疑地看了一眼正喝的興高采烈的眾人,開始懷疑自己的味蕾是不是出現(xiàn)了問題。
不過托這一激靈的福,已經(jīng)滿頭大汗的他覺得清涼了不少,看著這群圍在火堆邊仿佛屁事都沒有的駑貨,他再次懷疑起古人的身體構(gòu)造是不是跟后世人不太一樣——自己也是瘋了,在初夏這種時節(jié)竟然想著露天燒烤,而明明自己都快中暑了,這群駑貨竟然一點汗都不帶出的。
“好了……丁老三,帶著你身邊幾位兄弟過來拿肉串!”撒上一把帶著些許灰黃色的碎鹽末后,用帶著油脂的明火激了兩遍,斐裁略顯吃力地把一大把羊肉串騰到盤子里,點名讓人來取。
“好嘞~!謝謝明府大人……不,謝謝東家!”
見到第一個被點名的人是自己,丁老三樂的合不攏做,一個躥身就蹦到了斐裁面前,接過盤之后小心翼翼地護著,似乎深怕別人搶似的。
“趁熱趕緊吃……味道怎么樣?”斐裁見到那幾名駑貨分到羊肉串的第一時間就往嘴巴里送,頓時頗有些緊張和期待地開口問道。
這破年頭,燒烤必備的辣椒自然沒有,而所有的調(diào)料品除了鹽和胡麻(芝麻)之外,孜然、白糖、小茴香籽,有一個算一個,價格貴到你恨不得拿刀去捅老板幾刀——因此為了盡可能復(fù)原后世的口味,斐裁可沒少出血。
“嗯~好吃!好吃!”丁老三吃的眉開眼笑,率先毫不吝嗇豎起了大拇指。
“東家果然好手藝,這肉串烤的是又香又嫩!”另一個家將緊隨其后。
“阿郎果然大方,竟然在里面放了如此多價比黃金的香料!”一名家仆一臉驚嘆。
斐裁擺擺手:“哎~叫什么阿郎,從今往后統(tǒng)一稱呼我為東家就行了。”
按道理來講,家將屬于家臣,故而稱呼斐裁為東家;而家仆則屬于私奴范疇,故此應(yīng)稱呼斐裁為“阿郎”——但斐裁非常不習(xí)慣這一套,再說大家都是曾經(jīng)并肩作戰(zhàn)過的伙伴,把大部分人簽署身契也不過是為了避免麻煩而已,他也沒想著區(qū)別對待。
“可是……”一個駑貨扭過頭來,臉上的表情猶猶豫豫。
斐裁大手一揮:“沒什么可是不可是,我這里沒那么多講究……就這么定了,以后統(tǒng)一叫我東家就是了!”
駑貨哦了一聲,猶豫了一下,然后弱弱地說道:“不是,東家,我想說的是……這肉沒熟!”
說著,小心翼翼地抬了抬手中的肉串——被咬了一半的肉塊中,血絲清晰可見。
斐裁頓時表情一滯,一個大大地尷尬寫在臉上。
沒、沒熟?
我記得這一批肉串的受火都很均勻的啊。
既然這貨手里面的肉串沒熟,那么其他人手里面的肉串……
見到斐裁一副恨不得鉆到地底下的社死表情,
啪!
丁老三惡狠狠地甩了那個駑貨腦袋一巴掌:“沒熟不知道自己在火堆上烤一烤啊,再說了,沒熟又怎么了……在塞外那會的時候,你丫的連生肉都搶著啃,現(xiàn)在帶點血絲就怕了?”
“不、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駑貨這才意識到自己干了蠢事,趕緊辯解道。
啪!
“不是什么不是,趕緊給我乖乖地吃,哪那么多廢話!”丁老三又給了這貨腦袋一巴掌。
“喂喂喂,夠了啊!老夫看起來就像是那么死要面子的人么?”
斐裁有氣無力地翻了個白眼:“沒烤熟就沒烤熟,把肉串都拿過來吧……我?guī)湍銈冎匦驴疽幌拢 ?
說著,一聲哀嘆:“本想秀一秀廚藝的,結(jié)果……這臉丟大了!”
眾人見他不似生氣的樣子,模樣又說不出來的滑稽與古怪,頓時哈哈大笑起來,然后一個個嬉皮笑臉地把手中的肉串遞了過來。
………………
兩炷香后,連續(xù)翻車了兩三次的斐裁終于認命地從“主廚”的位置上撤了下來,垂頭喪氣地跟佘申陳勛等人擠在一起。
不甘地咬了一口除了鹽,什么都沒放的羊肉串之后,斐裁接過酒碗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一事:“對了,老佘,兄弟們的家眷什么時候到?”
既然雙方確立了關(guān)系,他自然要把人家的家眷接過了,其實倒也不是什么人質(zhì)不人質(zhì)的,而是現(xiàn)在天下已經(jīng)逐漸亂了起來,百姓的日子更是一天不如一天;人家既然投靠了你,于情于理你當(dāng)然得幫人家解決一下后顧之憂啊!
至于說哪來的家眷?
拜托!
人家只是隱戶,又不是鰥夫——從遼東戰(zhàn)場逃潰下來不過是一年的時間而已,你憑什么就以為人家沒家眷了?
聽起斐裁提起這事,在場眾人紛紛精神一振,情緒也開始有些亢奮起來。
佘申微微一笑:“東家,您開口的當(dāng)天晚上,我們就派了幾個腿快的兄弟跑回去報信了——只要一路順暢的話,算算時間,大部分兄弟的親眷約莫這兩天就能到。”
“這兩天就能到,這么快?”斐裁有些不可思議。
要知道,古代出遠門麻煩的很,這種舉家來投的行為,不但需要花費大量時間處置一些家產(chǎn),還需要走程序,向當(dāng)?shù)毓傺脠髠浜蟛拍苣玫铰芬瑳]有路引你就等著被抓吧——雖然斐裁寫了幾封文書交給佘申等人,又拿了幾張名帖當(dāng)做信物,但對方的速度還是遠超他的想象。
陳勛哈哈一笑:“東家,不就是區(qū)區(qū)百余里地么,小十日才能到,哪里談得上快?”
斐裁:“誒?”
陳勛嘻嘻一笑:“咱們絕大部分的弟兄,老家要么是高唐的,要么是武城的,有的則是臨邑的,全都是咱們平原縣的臨縣——最遠的也不過是有十幾個兄弟的家眷在陽谷縣,那也沒多幾步路。”
斐裁這才恍然,我說你們怎么非要跑到平原縣來當(dāng)隱戶呢,鬧了半天你們都是周邊縣的啊。
之所以選在這里,想必一來是為了安全考慮,免得一不小心見到鄉(xiāng)親熟人,走漏了風(fēng)聲害了大家;二來則是公平起見,讓所有人悄悄回鄉(xiāng)探親的距離盡量一致。
嘖嘖,看樣子,你們這一年的時間里,估計也沒少回去偷偷看望一下自己的老婆孩子。
看了看一票子興高采烈的駑貨,斐裁忽想起了一個問題,扭頭看向陳勛:“老陳,你說絕大部分,意思就是還是有人的家屬住的比較遠嘍?”
陳勛聳了聳肩,指了指臉上略帶惆悵的佘申:“喏,佘大哥的家眷估計要晚上好一段時日……佘大哥是馮翊下邽(guì,陜西渭南縣)人,家眷怎么著也得兩三個月之后才有可能到了。”
陜西人?
斐裁有些奇怪地看著身邊這個近乎于毀容的漢子,一個陜西人為毛會跟一票子山東人躲到平原縣這邊來當(dāng)隱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