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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國王

——結果極好。

路易心滿意足。果然表明身份是正確的。

瓦雷納得知法蘭西國王路易十六現身后喧囂不已。

一七九一年六月二十二日清晨,聚集在索斯家里的所有人一個不落地為之震驚。房子周圍鬧鬧哄哄,人們仿佛要貼在外墻上似的把房子圍了個水泄不通。不止如此,從鄰近村莊聞訊而來的已經有五六千人。

——不過他們并不懷有敵意。

從人群聚集的狀況來看,好感占據壓倒性優勢。他們無法平靜下來是由于心懷好奇。要說有危險的苗頭,也不過是人們感到疑惑。此刻窗下傳來大聲的說話聲,能夠聽出外面的情況。

“喂,國王真的來了嗎?”

“讓開,讓開,讓我也看看啊。”

“可國王陛下為什么要來這鄉下地方啊?”

“先別管那些。總之路易十六陛下能來到瓦雷納真是不得了啊。”

人們像是覺得法蘭西國王應該聽不見似的,暢所欲言,絲毫沒有壓低聲音避開國王的意思。

路易苦笑應對,但又再次確信了昨日以來的想法。果然如此,地方上還是崇敬國王的。不僅僅是單純的好感,而是一種宗教式的感情。加害神授王權的擁有者這種想法,是任何正常的基督教信徒都不會有的。

——證據就是,警鐘停止了。

凌晨二時二分,路易回過神來看了一眼懷表,時間過去這么久了。

沒多余的時間盯著表盤看。路易并非遭遇不愉快,而是被喜悅之情占據了。不得不回應的人接連不斷,路易忙得不可開交。

不只擁在索斯家的人。在瓦雷納這樣的鄉鎮上也有不少名士,紛紛來訪要向陛下請安。

人們排起了隊伍。本就狹小不堪的房間更加透不過氣來。向陛下請安,得以拜見陛下真是無上光榮,祝愿陛下永遠健康——眾人向路易獻上一成不變的話語。不這么做的話,沒人會罷休。

但是,即便這些人滿意地離去,還是無法改變索斯家房子窄小的現實。聽聞法蘭西國王路易十六在此的消息,前來的不只當地居民。

路易調整姿勢重新坐好,椅子吱呀吱呀作響,他的心情放松下來。總算想坐下了。

王后也從桌旁取來一把椅子,神情恍如圣母馬利亞一般安詳。到剛才為止她還杏目圓睜。此刻她努力裝作平靜,但緊張表現在臉上。

夫妻關系已經公開,路易作為體貼的丈夫朝妻子報以微笑。微笑之余也能問詢其他情況。

“戈格拉,我們什么時候出發?”

“謹聽陛下安排。”

這是國王發問應該得到的回答,路易心里滿意。終于,終于,按照計劃行事了。

戈格拉是宮廷秘書官。他身穿軍裝是因為按照計劃先行前往布耶將軍處打前站。

他本來應該在篷特·德·索姆韋勒迎接國王一家的到來,結果在約定的驛站沒有見到他的蹤影。雖然路易十六十分擔心,但出乎預料地在瓦雷納這里相見了。

——當然還有士兵。

布耶將軍在瓦雷納設置了臨時驛站。但是,替換的馬匹是在所謂的下村,要沿著拉巴斯·克魯路下坡,在十字路口右轉,通過第一座橋來到艾爾河對岸。

布耶的兒子們決定在名為“大王”的客棧暫時停留,等一收到國王到達的消息便前往上村。

因為所有事情的進度都被推遲了。聽說在篷特·德·索姆韋勒待命的軍隊等到下午五點。但時間過了五時,國王一家卻沒來,所以才決定先行撤退了。

路易對此并不感到氣憤。本來說好計劃午后到達,在當地居民對于士兵的活動感到緊張的情況下,他們已經足夠忍耐了,路易對此頗為肯定。但路易一行到達的時間是“下午六時十五分”。現在看的話,只要士兵們再堅持一小時就不會發生之后的一系列問題了。

——不順的時候往往是這樣。

反之也有走運之時。篷特·德·索姆韋勒的軍隊撤退的目的地不是別處,正是瓦雷納。所以戈格拉在這里,舒瓦瑟爾·斯坦維爾公爵也在場,布耶的兒子就在剛才也到了。臨時驛站撤往下村也是由于估計到篷特·德·索姆韋勒的士兵今天不會到達此地。

不必多言,這是因為不能在神經緊繃的國境地區過于顯眼。從篷特·德·索姆韋勒撤來的輕騎兵也只能數人一組分散到附近的農家、廢棄的僧院或樹林中。

瓦雷納敲響警鐘之時,連將士也從住處跑出,驚嚇得縮頭縮腦。慎重起見,決定先派人查看情況,加緊派出偵察士兵。此時,城鎮似乎又復歸平靜。打聽之下有點難以置信,消息說國王陛下來了。

——更值得一提的是居民們沒有敵意。

軍隊從隱蔽的處所出動,進了瓦雷納城,不費功夫便查明法蘭西國王所在之處。于是將士們到了索斯家,守衛在路易身旁,重新恢復了本應有的陣型。

——這一切都源于我宣布自己是法蘭西國王。

否則我仍然身處調查之中,被他們懷疑為路易十六,不得不一直等待不知何時歸來的鎮長。軍隊已經在離得如此近的地方待命,但無法找準出動的時機,也許只能繼續觀望情況。

——這一切都是基于我英明決斷下的幸運。

這份幸運更是帶來連鎖反應。從篷特·德·索姆韋勒撤來瓦雷納的軍團其他的輕騎兵六十人正在下村另一邊的舊弗朗西斯科修道院處等待。

“這里的士兵沒在執行任務,所以都很精神,也保持了士氣。我挑選精銳四十人編為陛下新的護衛隊。”

舒瓦瑟爾·斯坦維爾接著說,那么,請陛下下令。如陛下所愿,不出一小時我們就能抵達蒙梅迪。

“夜里這么晚亂來的話,可能會不小心弄出意外來的。”

路易如此提醒,但他并不覺得這是胡來。

距離蒙梅迪只剩下十余公里。但如此想來也就不那么著急了,也許正因為有這份從容才出言阻止。

——啊,已經可以樂觀待之了。

眾所周知布耶將軍本人已到了蒙梅迪跟前,也就是離蒙梅迪極近的斯提內。將軍派遣兒子負責瓦雷納的驛站,也已做好了聯系的準備。明天號令一發,斯提內護衛國王的大兵團便會集結完畢的吧。

“早上會有五百騎兵來的吧。那么就沒必要著急趕路了。”

路易笑著回應。但對此舒瓦瑟爾·斯坦維爾公爵卻沒有笑臉相迎。

“陛下,請寬恕。眼下的決定是否應該基于今天來的四十騎兵,而不是明天可能會到的五百騎兵呢?”

“公爵,這是怎么回事?”

“現實并不像陛下所言,時間上沒有多少寬裕了。”

“是的,小生也同意公爵的意見。”

接著說話的是從克萊蒙到達的連隊長達馬。他只率左右部下兩人來到瓦雷納。此前說好其他人隨后追趕,結果四處分散的士兵卻無法集結。

“絲毫不得大意,現如今誰都無法相信。”

“的確,正如達馬所說。說不定不出一小時瓦雷納的人們,不,連士兵們都可能變成我們的敵人。”

“變成敵人?什么?”

路易不由困惑。舒瓦瑟爾公爵到底在想什么。不,他既然認同達馬所言,是否有什么內情?

這么一想答案很簡單。原來是這樣啊,無論如何也要把功勞攬在自己懷里啊。更準確地說如今他正是想要挽回在篷特·德·索姆韋勒或克萊蒙的失分。

“這可真是愚蠢的說法……”

就在路易要繼續的時候,門口傳來敲門聲。戈格拉問來者何人,答說是索斯。

凌晨二時三十四分,路易允許索斯進內。雖然對于房子的主人不存在許不許可,但路易的心情也不是十分愉快,因為打開門一看,來者不只索斯一人。

他們在只有一人寬窄的樓梯上排成一列,先前剛剛前來請安的名士們再次全員出動,而且一個個表情嚴峻。“變成敵人”的話語猶在耳邊,路易擔心起來,不吉利的聯想不由浮現。

——這是怎么了?

本以為已經各自回家的名士事實上并沒有回去,而是聚在樓下的店面里,身處黑暗之中密談。路易光是這么想想便不由得感到瘆得慌。

——莫非像巴黎那些家伙一樣說些無聊的話……

路易一想到這便更加毛骨悚然。但這是杞人憂天了。

“請陛下不要拋棄國家。”

索斯最先說出口。是的,我們交談了。有人說陛下這一定是要到外國去。可這就麻煩了。如同被父親拋棄的孩子走投無路一般,被法蘭西國王置之不管的法蘭西人無法生存下去。

“請求陛下一定不要讓我們成為孤兒!”

音調近乎苦苦哀求,這絕對不是出于惡意。而正相反,這是源自對法蘭西國王的敬畏與崇敬以及視之為依靠的心情而自然而然產生的情感。

路易心中充滿真實的感動。啊,朕身為路易十六國王果然還是受到法蘭西人愛戴的。沒有任何需要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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