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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二連三

“朕沒有拋棄你們。”

路易一下站起身說道。朕離開巴黎遠道至此只是因為不能忍受三番五次的侮辱,并無拋棄眾人之打算。朕到底還有身為國父的驕傲。朕這么做正是為了要同法蘭西人同生存,正如同是為了要在孩子的陪伴下生存下去。

“但是陛下要前往外國的話……”

“目的地是蒙梅迪。”

“那是國境的城鎮。是為了隨時能逃往奧地利嗎?”

“最壞的結果可能會的……”

“果真如此。”

索斯邊撓頭邊嘆氣。果真如此,果真如此。國王陛下最后要逃亡,拋棄法蘭西。

路易不禁為難。他不斷勸慰說情況并非如此,但怎么都無法讓眾人理解。

而且索斯一定會反問:

“那么,為何選擇蒙梅迪?”

這個問題路易回答不了,因為說起來計劃不是自己制訂的。自己是聽從王后的話,王后抬高聲調尖聲說再也受不了巴黎了,總之要離開杜伊勒里宮。具體實施放手交由費爾森伯爵等人。

“陛下果真沒有打算逃亡外國嗎?”

被索斯這么一追問,路易也不得不承認。是啊,按照費爾森的想法這的確是單純的出逃計劃。逃往祖國奧地利這也是瑪麗·安托瓦內特所期望的。可是我不同。

——王者豈能逃跑呢?

路易很想逞強,所以認真地自問,自己是也想逃嗎?是否也想從革命這個困難的敵人中逃走呢?雖然自己是被費爾森等人唆使,但要放棄法蘭西國王應盡的義務……心想著既然米拉波已死,自己已經無法留在巴黎,雖然自己輕易放棄了斗爭……

“陛下,請您明確回答為何要前往蒙梅迪。”

“為了重建國家。”

路易回答道。連自己都感覺聲音微弱,這可真令人遺憾。

這并非完全是謊話。逃到蒙梅迪集結以孔代大公為首的亡命貴族,引奧地利軍返攻法蘭西。到逃亡目的地也不是沒有卷土重來的想法,自己是想尋求重回巴黎奪回政治實權的重建方案的。

——但是話不能這么說出來。

路易明白,那是法蘭西人最厭惡的事,因為人們拒絕接受戰爭。家園燒失、農田荒蕪,戰爭帶來的只有悲劇。王室為了奪回原有的權威和權力才想到依靠極其不負責任的外國人的這種手段。是啊,所以費爾森思路欠周密。

——米拉波則不同。

那個人深思熟慮,絕對靠得住。他出類拔萃得讓他人嫉妒。他在世時,自己對他雖然沒什么好感,但沒有理由厭惡其出色的政見。路易這次說話的聲音大了。啊,是啊。是為了重建國家。

“朕考慮在蒙梅迪宣布成立臨時政府并解散國民制憲議會。”

“您是說成立臨時政府和解散議會嗎?”

“正是。現議會的惡政已經人盡皆知。”

路易接著說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聲音洪亮飽滿。想必諸位也是心知肚明的吧。遑論重建國家財政,甚至亂發指券紙幣造成法蘭西經濟混亂。不止如此,野蠻的宗教改革攪亂了人們的信仰生活。這已經超過容忍的限度。他們已然不是為了法蘭西福祉,既然如此,身為國王朕不能袖手旁觀。

“不,不能忽視人民的呼聲。如果有可能的話朕愿意尊重議會的意見。但是現在的議員全都不行,因為他們不對偏離軌道加以修正。”

“陛下因此要宣布解散……”

“朕打算同一時間發布通告召集新一屆議會以及選舉新的議員。”

“這……”

“希望你們瓦雷納也能選出合適的代表。”

“那時,那就……”

“副鎮長閣下,差不多應該把文牒歸還我們了。”

索斯的臉上疑云消散,轉頭對同伴小聲言語,路易已經不懷疑對方的好意。

“馬上歸還文牒。”

索斯回答。可是,過了丹,通往斯提內、蒙梅迪的路沿途艱險。地形本就險惡,再加之寬度窄,本地的居民晚上也害怕,沒有緊要的事不愿前往。

“我建議陛下天亮后出發。那樣的話瓦雷納也可以派幾人做向導。”

“那就太好了。”

路易表示感謝,名士們看上去似乎完全接受了。

他們一個個退出房間,路易這才松了一口氣。名士們占據的地方空下來,仿佛房間一下變大了。

房間當然還是窄小,但再也不用屏住呼吸,恢復了能夠自由呼吸的從容。對王室的敬意果然沒有衰弱。換句話說,為了不讓其衰弱我必須要保持堂堂正正,不應該偷偷逃走或者躲藏起來。

——這趟旅程還有繼續下去的意義嗎?

路易心中生出疑問。對于革命、對于巴黎抑或自己的命運都不逃避、不躲藏,這才是真正的王者,如今對此深信不疑。接下去還有意義逃到蒙梅迪嗎?

——為了建立臨時政府……

這個決定是有利的。雖然這是在索斯眾人逼問下找的借口,但若是決定與革命為敵、戰斗到底的話,米拉波的計劃是個高招。啊,那樣不壞。在蒙梅迪宣布成立臨時政府以及解散議會。為了達成此事,布耶將軍的軍隊是不可或缺的后盾。只要掌握軍隊,巴黎的議會也不會輕易出手阻止。

“所以要抓緊前往蒙梅迪。”

舒瓦瑟爾公爵重復道,是,陛下,馬上出發。

“趁著氣氛還處于友好的狀態下。”

路易對此仍有芥蒂。

——說什么友好的氣氛會改變。

剛才他也提出說不定會發生朋友變敵人的情況。但越是從中推測出其自保的意圖越感到氣憤,因為感覺國王的權威受到冒犯。路易理解他想要挽回自己過失的心情,但再怎么樣也有可以說的理由和不可以說的理由。

“不會變的。氣氛怎么會改變。”

路易回應道。如果改變的話,舒瓦瑟爾公爵,那就是君將不君之時,國王做出違背臣民愿望、有悖本分之事。

“瓦雷納的人們出于好意建議我們等天亮出發。我覺得接受……”

路易說了一半停下。從外面傳來巨大的響聲,似乎是投擲物品的聲音。隨后傳來不知歡呼聲還是怒吼聲。

國王突然來訪的消息使得整個瓦雷納沸騰了。雖然經過已廣為人知,但給人與此前純粹出于好奇明顯不同的印象。這回的聲響里能感受到暴力的苗頭。

不,路易改變了想法。不,是自己多慮了。

——這樣的情況下反倒不能相信人們……

發覺有變的似乎不只路易一人。房間里的所有人一時間不再交談。經過數秒的沉默,戈格拉首先打破沉悶。

“我去外面看看情況。”

戈格拉離開。幾分鐘后返回,報告是士兵們正在吵鬧。他們正在“金色手臂”酒館喝酒。

“這可不好。戈格拉,馬上制止他們。”

路易下命令是因為他知道士兵不受歡迎的潛規則。他們喝酒只要稍稍過頭便會鬧事搞破壞。那時居民們會馬上警惕起來。

“是,我去制止。”

戈格拉也回應,說輕騎兵他們和當地人一起開始打起陛下馬車的主意,隨意打開行李從馬車上卸下來。

戈格拉說完就再次離開。雖然沒有叫住領命制止的忠實仆從,但路易對他的話有點難以釋然。為何士兵要和當地人一起鬧事。他們明知道那是主君的馬車,可為何要擺弄馬車上的行李。

路易百思不得其解地緊皺眉頭。其他的人明明完全理解了。

“又來了。”

發泄不滿的人是連隊長達馬。話說回來,分散駐扎在克萊蒙周邊的士兵還沒有集結到瓦雷納這里。路易看著達馬讓他解釋情況。

“十分遺憾,說起那幫家伙,他們沒辦法長久地保持士氣。”

“換句話說,不連哄帶騙的話完全派不上用場。”

舒瓦瑟爾公爵接著說,是這么回事。他們不喝酒不行。但那幫家伙喝了酒甚至連誰是應該聽從的長官、誰是應該戰斗的敵人都分不清了。

“他們終究是外國人啊。”

聽說布耶將軍的兵力的確一大半是德國傭兵。但那又如何呢,路易仍無法釋懷。而且這些士兵不會受到法蘭西革命影響,不正是最合適的嗎?不說這個,傭兵在法蘭西國王的軍隊中也不稀奇不是嗎?

“此前有德國人、瑞士人等等,傭兵人數眾多。”

“陛下,恕我直言,如果法蘭西國王的聲望穩固、由王室的官吏支付的費用沒有拖欠的情況下,這些人也會盡職效忠。但如今的狀況……”

舒瓦瑟爾的話含混不清。他要說的是現在士兵的雇主不確定是國王還是議會吧。不管誰是雇主,財政破產的法蘭西拖欠傭金的情況時有發生。

“而且有南錫事件為鑒……”

連隊長達馬說。那是瑞士傭兵發起的,的確引發關注。去年夏天,因傭金沒有足額發放,士兵認為是長官從中克扣而發起反抗,南錫地區兵團發起暴動。前去鎮壓的就是布耶將軍。

——因此遭到記恨了嗎?

士兵即使談不上怨恨,至少也沒有敬畏之心,他們事到如今不再效忠了嗎?比起沒錢卻盛氣凌人的法蘭西貴族長官,他們與相信流行的人權思想的法蘭西大眾要更加意氣相投。這一點已經見慣不怪了嗎?

路易聯想起圣默努爾德的情景。那里的龍騎兵也在喝酒。心想不喝酒不好打發時間,當時自己寬容看待他們。但軍隊變得如此不像話的話,那就是緊急情況了。怎么說,根據驛站長德魯埃所說,指揮官但多旺男爵如今被抓捕投入大牢了。

——此時作為部下的龍騎兵們……

沒有營救長官的意思嗎?反倒和居民一起協助逮捕男爵。這是舒瓦瑟爾、達馬要抓緊出發的理由嗎?他們擔心可能會發生同樣的事。想到這,路易露出自嘲的笑容。那不可能,不可能的。退一步說,哪怕在但多旺、達馬、舒瓦瑟爾身上可能發生,但在我身上不可能發生。

——無論如何,朕乃法蘭西國王路易十六……

路易被迫說不出話了。響起了槍聲。還是連續兩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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