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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酆都深夜來客

  • 我和地府有個約會
  • 風聲過處
  • 4873字
  • 2022-12-23 10:28:10

在魏蓮嶼的記憶中,上一次見到他的親生父親,是十三年前一個飄雪的冬夜。

老人家新得了陽間皇室供奉的一只蘆山雞,高興得要命,天還沒黑透,就把小魏蓮嶼抓進自己的寢宮里。

“咋樣咋樣,民間皇帝吃的東西還不賴吧,來!爹爹給你掰個大雞腿——”說著,只聽見咔嚓一響,兩條剛掰下的雞腿就塞進了小魏蓮嶼的嘴巴里。

“等一下!”看著魏蓮嶼回憶里的畫面,我忍不住打斷道,“你那時候長這么胖的?”

魏蓮嶼:“······我那時候照鏡子就是這個樣子。”

我:“還有,為什么你十三年前這么奶萌?按照陰壽來看,你也應該比我大了好幾千歲——”

魏蓮嶼:“你不會說話可以不說——哎呀你好煩,還聽不聽了。”

我:“嗯,聽。”

正當紅泥爐正暖、風雪夜正濃的時候,一紅面鬼差闖入寢宮來報,說是有客來訪,急要覲見。

說完,遞上了兩樣物事。

那兩樣物事,當時的魏蓮嶼并不識得。許久之后,他才從一本名為《西洋勘幽錄》的文獻中看到,那兩樣物事,一樣叫羽毛筆,一樣叫莎草紙。

“西洋人的書寫工具?”我隱隱記起曾在外銷渡口見過。

魏蓮嶼“嗯”了一下,道:“準確的說,是西方幽冥世界的傳信。”

聽了這話,我登時寒毛倒豎。

這個世界是有東西之分的。在此岸,大穆王朝雄踞的大陸上,連同周邊邪馬臺國、阿房、龜慈等國度,共同組成一個東方的宗教文化圈,統(tǒng)稱東方教義派。

而在大洋彼岸,我們所看不到的地方,一群金發(fā)碧眼的人操著我們聽不懂的語言,以西方教義派的信仰聚合而居。

“西方幽冥世界,就是西方教義派的地府咯?”我苦笑道,“這是要搞東西聯(lián)盟?”

魏蓮嶼斜瞪了我一眼,沒有接話。靜默了片刻,他繼續(xù)迎風講述后面的內容。

小魏蓮嶼記得,自己的父親、北陰酆都大帝看到那兩樣物事的一瞬間,原本舒展的笑顏一下子緊繃起來,身子也倏的從臥榻上支起。

“鬼呢?到哪里了?”酆都大帝緊張地看著眼前的紅面鬼差。

“已秘密接入,快到紂絕陰天宮了。”紅面鬼差垂首應道。

“蓮兒,咱今兒就到這里吧。趕明天雪停了,爹帶你到民間晃悠。”酆都大帝轉過頭,面帶愧色地看著小魏蓮嶼。

小魏蓮嶼也沒有多話,父親事多,自打他出生便是如此。身為小鬼王,他天生便有這份體諒的寬厚之心。

“那我明天來找你,別忘了哈。”說著,小魏蓮嶼一蹬腿下了榻,一腳深一腳淺,晃悠著出了寢宮大門。

守門的閽鬼跟著退了出來,一點點地將沉重的青銅大門閉上。

就在門縫即將合攏的一瞬間,小魏蓮嶼轉過頭,看見仍待在室內的紅面鬼差,悄無聲息地靠近了北陰酆都大帝的身后。

“最恐怖的來了。”魏蓮嶼艱難地咽了口唾,仿佛即將說出什么難言之詭事,“當時我隔著門縫看到,那個紅面鬼差,出手戳破了我父親的胸膛。”

“神祇謀殺!!”我悚然一驚,渾身雞皮瘋長而出,“當時求救了沒有?”

魏蓮嶼搖搖頭:“當時門快關上了,門縫實在太小,我也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更奇怪的是,后來我回憶起這個畫面,更是模模糊糊的,像做夢一樣,連我當時怎么離開那里的都忘記了。”

我直視他道:“能讓你一直記這么久,說明遠比夢要真實。肯定有什么東西讓你一直相信那個畫面。”

魏蓮嶼微微頷首,不疾不緩道:“從那天之后,羅酆山六天宮就傳出消息,說我爹閉關了。我從此再沒有見過他。”

“而且。”魏蓮嶼轉過頭,定定地看著我道,“我也再沒有見過那個紅面鬼差。”

我眉頭一蹙:“會不會是記混了,酆都長著紅臉的鬼差那么多,很難保能認出來。”

“不對,是聲音。”魏蓮嶼鏗鏘說道,“那個紅面鬼差的聲音,我記得很清楚,很奇怪的口音,像含了一條小蛇在嘴里,黏糊糊滑膩膩的。全鬼國八百萬億差卒,我都一一聽過了,沒一個有那種口音的。”

我頓感不解,靜默下去沉思,忽一靈光劃過,差點叫出聲來。

“偽裝!那個紅面鬼差——可能根本不是酆都的鬼!”

魏蓮嶼臉色陰沉道:“從那時起,我就懷疑酆都已經(jīng)不安全了。”

鬼歷七六八三年,一輛通體漆黑的巨大馬車通過了羅酆山五大天宮,最后停在了敢司連苑宮門前。

那是北陰酆都大帝的閉關之地。

已經(jīng)執(zhí)掌鬼璽的魏蓮嶼剛好經(jīng)過,目睹了這一幕。

他當即上前,要求查看馬車內的事物。

護送馬車的鬼差百般不依,最后他只好亮出鬼璽,趁那些鬼差被震懾之際,揭開馬車轎簾。

由于現(xiàn)在就在一輛黑馬車轎上,因而魏蓮嶼講述時特別有代入感,我已經(jīng)感到背部一陣颼颼的涼意。

“轎子里是一口纏滿鎖鏈的棺材,棺材上有個十字的刻印。”魏蓮嶼出神回憶道,“當時不知道為什么,我沒來由地感覺老爹就躺在那里面!”

我瞪圓了雙目:“你是說北陰酆都大帝被鎖在一口刻有十字的棺材里,送回了羅酆山的敢司連苑宮?!”

魏蓮嶼搖搖頭:“不是,只是感覺而已。自從我最后一次見到老爹后,就總是有這種迷幻的感覺。”

“后來呢?你打開那口棺材看個究竟沒有?”我追問道。

“被阻止了。”魏蓮嶼咬咬牙,“沒想到我這一舉動,把九個殿的閻王都驚動了。”

魏蓮嶼正欲踏上馬車將那鎖鏈破開時,忽聽上下前后左右六方各出咆哮聲響,一股窒息的氣壓凌空蓋下。

魏蓮嶼禁忍不住,轉身退出了馬車。

就在他退出的一剎之間,整輛馬車被憑空卷起,落入半空一塊肉糊糊的血潮之中。

一殿秦廣王在血潮里探出了臉。

緊接著,二殿、三殿、四殿······九張臉擠在一塊血潮里露出,有大有小,忽脹忽縮,一十八只眼睛忽閃閃的,一片霎起霎落。

且都是忿怒狀,唇口一張,同時發(fā)聲,聲部疊加,在空曠的羅酆山上引起了四五倍的回響。

“我主阿蓮,你這是在做什么?私自動用鬼璽威令,可知要擔多大的懲戒!!!”

“一、二、三、四······九。”我盯著魏蓮嶼的回憶畫面,伸指點數(shù),“真是九張臉。十殿閻王就來了九位么?還差一位,在哪里?”

“十殿輪轉王,薛叔叔。”魏蓮嶼應道。

我腦海中閃過肅英殿上那個肥白肚皮、一口喝腦漿一口嚼趾骨的身影。

“為何他沒有······”說著說著,我的聲音突然弱了下去——因為霎時間想起,讓我?guī)荷弾Z離開地府的,也是他。

魏蓮嶼白了我一眼:“他不來才正常。現(xiàn)在整個酆都,我能信得過的,也只有他了。”

那次目睹了十字黑棺之后,九殿閻王便召開聯(lián)會,停止了魏蓮嶼的鬼璽使用權,并勒令即刻上交。

“他們憑什么這么干!我可是酆都太子!”冷颼颼的肅英殿上,魏蓮嶼一腳踢翻了輪轉王跟前的一碗腳趾骨。

輪轉老爺子眼睜睜看著乳白的腳趾骨花花散了一地,大感可惜地咽了咽唾。

“你倒是說話呀薛叔!你沒有一票否決權么!快否決他們!”魏蓮嶼怒吼道。

輪轉老爺子無奈地看了看眼前撒潑的鬼太子:“殿下,您記錯了,一票否決是五方鬼帝的權利,我可沒有哩。”

“那就把五方鬼帝找來!”魏蓮嶼喝道,“敢收太子的鬼璽!反了他們了!”

輪轉王登時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渾身驀地一個震悚。他前后左右環(huán)顧一周,確信無外鬼在場后,又親自下了骷髏椅,走到大門邊上,將門戶緊閉。

“我的太子殿下。”輪轉王壓低了聲喉,小心翼翼地彎下腰說話——他的凈身高約摸是魏蓮嶼的三倍,一直腰相當于陽間一棵槐樹的高度,“你有沒有想過,這些老家伙為什么要收你的鬼璽呢?”

“還不是我爹不在,他們眼饞鬼璽的歸屬,落到我頭上一個個不爽唄!”魏蓮嶼出口譏諷,只是聲量也壓了下去。

輪轉王不置可否,只背起手,開始在闊大的肅英殿上徘徊起來。

“你爹閉關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十三年前。”

“十三年啊,都這么久了······”輪轉王眼神頓時空遠,似是回想起了某件前塵往事,“這十三年來,你親眼見過他的樣子,或者親耳聽過他的聲音么?”

魏蓮嶼搖搖頭:“沒有。”

輪轉王倏忽間轉過頭來:“我也沒有。”

魏蓮嶼臉色一緊:“你想表達什么?”

輪轉王嘆了口氣:“太子殿下,當初你看到的那一幕,很可能不是一場夢。”

魏蓮嶼瞬間瞪大了雙眼:“你的意思是,我爹已經(jīng)······”

輪轉王沒有接口他的話,繼續(xù)背手徘徊,喃喃說道:“我這肅英殿,管的是鬼魂下一世的命格胎種,業(yè)務最簡單,不用審訊,不用判決,不用校驗,不用監(jiān)禁,只要根據(jù)前面九個殿交給我的報告文書,給鬼魂分配相應的胎位就行。”

“看似簡單,實則重要無比。”

說著,輪轉王調換了方向,向十八叢骨堆上的骷髏椅款步走去。魏蓮嶼的目光緊跟著他拾級而上。

“陰間和陽間一樣,也有賄賂、勾結、貪污、腐敗。有些鬼啊,生前有大批的信徒或隨從,死后受這些人供奉,可以得到大量的香火元力。這香火元力啊,不用我說,你也懂。對于我們這些修煉香火金身道的地祇啊,那可比吃腳趾骨還重要!”

“你是說,有些鬼魂利用他們在陽間的香火,向閻王行賄?”魏蓮嶼側了側腦袋,好像先前確實聽過類似的傳聞,“居然真有這種事?!”

輪轉王淡淡的看了魏蓮嶼一眼,重重嘆了口氣。

“鬼都是人變來的。”

魏蓮嶼:“你知道內情么?咱們內部有多少個干部受過賄賂,等我找到證據(jù),一定要扳倒他們!”

輪轉王淡然開口道:“除了我,老蔣老厲老余老包他們,全都干過這事。”

魏蓮嶼突然不吭聲了。

因為他突然明白了輪轉王跟他說這番話的原因。

難怪在他的記憶中,每逢閻王集會,輪轉王的座席一直都是空缺的那一個。

“十個閻王里面,只有我拒絕干這件事。所以你知道了吧,這些老家伙們,有多恨我。”

“他們孤立你?”魏蓮嶼愕然道。

“何止是孤立吶,簡直要把我挫骨揚灰!”輪轉王自嘲地笑了笑。此時他已經(jīng)來到九壇之上,一屁股坐在墊了脂肪毯的椅子上,仰面望向頭頂。

“那些鬼一路賄賂到我十殿這里,就差最后一步,想換個好點的命格,被我一把子卡掉了。他們當然氣急敗壞,先前答應給前面九個殿的香火也不給了,鬧得老蔣老余他們一個個都差點要殺到我殿里來。”

“不過還好,真鬧出動靜,一旦驚動到五方,他們就遭殃了。不然真殺上來,我也打不過他們。”輪轉王嘿嘿一笑。

魏蓮嶼默默的沒有接話。他低下頭,宛若沉思些什么,又宛若已兀自失了神。

“后來他們就立合同了。說不管后面幾個殿的閻王做何處置,反正你在我這里,就先把應該給我的香火給交了。嘿嘿,好像鐵圍山那邊有個黑市專門做從陽間搬運香火的生意,哎,門路可多了。”

“所以啊。”輪轉王仿佛要說出什么重話,先自長長地做了個吐納,“他們能勾結在一起受賄,自然也能一起把你的鬼璽給收了。如果他們要聯(lián)手對你爹做點什么,呵,我連受賄一事都只能獨善其身,更別提這么大的陣仗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魏蓮嶼抬起頭,直視向輪轉王的目光中帶了幾分熾烈,“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爹遇難,你只會袖手旁觀么?!”

輪轉王安靜下來。

肅英殿的穹頂破了一個巨大的開口,外面是一個星光爍爍的黑天。億萬繁星落光下來,罩到他的身上,好似剪裁了的水瀑,又好似一帷帳幔,霎時間里剔透,霎時間里朦朧。

“聽說這星星是你爹從三十三重天上搬下來的。”輪轉王仰起臉,望著遠星說道,“酆都是萬古長夜。有你爹,我們才有了這方寸的美景可觀賞。”

魏蓮嶼跟著抬起頭。他看那繁星薈萃,一會兒挪移,一會兒跳躍,編排齊整,竟成了一張人臉。

赫然是他爹爹酆都大帝的面容。

“去查一本書,叫《西洋勘幽錄》。”輪轉王身子不動,唯有口舌擲地有聲道,“你說的帶翎毛的黑筆,淺黃色的粗紋紙,以及那個十字刻紋的棺材,都是西洋那邊的物事。”

“書在后土娘娘飛升前的地母宮里,現(xiàn)在是五殿的鬼差在把守。記著,切莫打草驚蛇,否則恐怕你保不住的,可能就不僅僅是一個鬼璽了。”

輪轉王望著爍爍星海,悵然出神。

“早在鬼歷三八廿九年,你爹便出了閉界條例,嚴禁與西方幽冥勢力來往。現(xiàn)今看來,是有鬼按捺不住,要變天了啊。”

“酆都閉界條例么······”我喃喃重復了一遍,“為何閉界?”

魏蓮嶼蹙眉想了一想:“不清楚,聽說是以前打過架,我爹為了保護都內安全,就下了這個禁令。大荒宮的藏書里也沒有這方面的記載。”

我默許地點點頭,轉而問道:“后面呢?你去了那個地母宮中,不會就只知道那兩樣東西一個叫羽毛筆,一個叫莎草紙吧。”

此話猶如一根暗發(fā)的箭簇,正當戳中魏蓮嶼的心府。他的臉色驟然陰轉,甚至五官繃緊,隱隱有打雷的趨勢。

“我還讀到了一種占卜的秘法。”魏蓮嶼定定道。

我登時緊張起來。仿佛即將聽見什么驚人之語。

“那個占卜,只要利用肅英殿上的六道經(jīng)綸臺就能完成。”魏蓮嶼輕聲道。

六道經(jīng)綸臺藏匿了百千神通,其中一個用途,就是現(xiàn)出光影之象,讓即將投胎的鬼魂站在邊上,看清他過往一生的來歷,以及他即將面臨的來世光景。

換而言之,它具有預見的功能。

我:“你看到了什么?”

魏蓮嶼:“看到一個人。他聯(lián)合西方幽冥勢力,把酆都覆滅了。”

“那個人,就是夏徽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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